第22章 第二十一篇、

“我叫查菱,原本冠姓趙,但我不是趙家孩子,趙氏第一代人原本也不姓趙,是來到這個地方之後當了別人的養子才姓趙的。趙家沒有族譜,所以第一代怎麽來的,我們也不清楚。事情太多,我必須跟你從頭說起。”查菱笑着對封時崖說。

司天成也找了個地方坐下來,他閉上眼睛,仰起頭,似乎在傾聽外邊的聲音。

“趙氏第一代擁有長生之秘,來到這個村子之後就将這個秘密藏了起來。你知道,古代帝王都曾秘密尋找過這種長生之秘,而真正的長生之秘其實是破壞自然循環的東西。我們稱:長生雖有,卻被自然所禁止,一旦擁有,必然付出極大代價。長生者将被永遠壓在卑微之下,永不見天日,永不得享樂。封先生,你相信活得久了的生物是會覺得非常無聊的嗎?生命有始有終,其實是正确的安排。”查菱說着,嘆了口氣,苦笑一聲。

封時崖當然相信,但是他覺得,人一旦活着,就會自己去尋找樂子,長生的人,也不一定會總覺得活着太無聊。封時崖也知道,眼前這個人不知道活了多久,或許他是覺得無聊了吧。

“我覺得你們被束縛了,應該積極擺脫這種束縛。比如說你得去外邊的世界看看。其實你活得并不卑微。”封時崖安慰眼前這個漂亮孩子。

查菱搖搖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回過頭接着說:“我們被一根線綁着,這根線背後是什麽,我們不知道,也不敢知道。你們說我被束縛了也好,就這樣吧。唉,我們還是說回這長生之秘吧。”

按照查菱所說,長生之秘掌握在趙氏手中,被趙氏藏了起來,那麽這個東西是什麽呢?就是“攀傀”,據說它攀坨和人傀的組合體,這種東西擁有近乎無限的生命,能夠重生,但還是會被永遠殺死。也沒人知道真正的攀傀是什麽樣子,只知道攀傀可能是人的形态,可能是攀坨的形态,也可能是變生人傀的形态。

“攀坨是攀傀的守護者,人傀則是攀傀的食物,按照趙氏留下的攀傀記錄上來說,攀傀必須保證在他周圍同時存在攀坨和人傀,才能複蘇。否則近二十年之後,攀傀就會徹底死亡。攀傀使人擁有永恒的生命力,它們的身體部分嵌入人體之後,會與人融為一體,使人壽命大大增長,少則三四年,多則幾十年。攀傀也只能影響到人,不能影響別的生物。這或許是自然安排的限制吧。我個人覺得,利用攀傀去使人長生,并不是好事。”查菱說。

“怎麽嵌入人體?這聽起來真不可思議……”封時崖搓了搓手,臉上揚起興奮的笑容。

“我不知道……這種東西是什麽樣的,我沒見過,只知道趙氏把攀傀的一部分嵌入封村,後來人們開發這個地方,似乎把攀傀的藏身處挖了出來。人傀也在那時候開始滋生,趙老爺子只能讓封村沉入虛往,但是……”查菱說着,封時崖卻聽不明白。

“等等,的确有很多問題沒解決。第一,我們不知道攀傀是什麽樣子,只知道它可以永生?第二,我們封村沉入虛往……虛往是什麽意思?”封時崖打斷他的話。

“虛往就是不存在的地方。但是其實是存在的。只是……趙老爺子用了封家人的力量,帶進來一批幹淨的人,清洗了封村的污濁。其實不是村子變了,是你們的記憶被改變了。這種只屬于記憶裏的東西,我們統稱它們為虛往。”查菱說得似乎很清楚,又似乎很不清楚。

“封氏一族從外部遷來,他們和趙家一起保護這個村子的長生之秘,他們自願接觸攀傀,衍生為長生人,并且利用自己的天賦,将普通村民感化成變生人傀。平時借着趙家的九方線維持正常人的模樣。這個村子,早就是攀傀的地盤了。這麽說,你能明白嗎?”司天成不開口則已,一開口直接把封時崖驚得說不出話來。

“趙老爺子有心隐藏攀傀的秘密,讓人以為封村消失了,再重新建立一個村莊,卻被一個叛徒打擾了計劃。這四年我們借助老天的力量讓這裏不斷受破壞以阻止人進來,可還是抵不過人力。”司天成說。

“叛徒?叛徒是誰?他想做什麽?”封時崖愣愣地問。

“說實話,我們并不清楚那個人是誰。但無疑,那人想要對攀傀下手。我們剛知道你們為什麽會到這個村子裏來,是因為一篇奇怪的報道。在更久之前就有人在試圖破壞這個村子的寧靜,老村長用了轉移注意力的辦法把人引到別的地方去,可還是有人陸陸續續來。樸實的村民沒法不接待這些人,比起被破壞村子,只要把人伺候好了再好好送出去,應該是更保險一些。也許做這一切的是個和人類沒有區別的變生人傀,也有可能是別的什麽東西。他的目的我們尚不清楚。”司天成的說法更實際,也沒那麽多彎彎繞繞,聽起來并不是那麽神秘不可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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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我為什麽沒有在這個村子裏找到熟悉的面孔?以前封村裏的人去哪兒了?”封時崖擔心地問。

“外面那些就是。”司天成也不廢話,直接指向窗外。

封時崖一下子沒忍住,嗚咽一聲,摘下眼鏡捂着臉就哭。“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那個樣子……”封時崖一邊哭一邊問,卻不知道應該問誰。

“他們本來就是人傀,好在并沒有什麽攻擊力,只要躲在屋子裏,他們就沒辦法對你下手。但是最近我們發現了一個麻煩的情況,不僅是村民中出現了叛徒,就連侍奉攀傀的攀坨中,也出現了不該出現的東西。他們已經失去控制了。”司天成說。

查菱不忍看着封時崖哭,伸手給他遞過去一沓紙巾,擡頭看向司天成:“天成,你說他們會不會是在……播種?”

司天成皺了皺眉:“為什麽?”

查菱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它們這種奮力反抗什麽的姿态……主人,您真的不好好考慮一下是什麽原因導致的麽?”司天成轉頭看向低着頭的查菱,放柔聲音問道。

“攀傀……是攀傀嗎?”查菱呢喃着,站起來,看向窗外。

“啊……對了……”封時崖伸手抓住查菱的褲腿,抽噎着問:“你說陰七就可以出去……到底……到底……”

“每次人傀活躍會有個期限,在這個村子裏是七天,我們将這七天稱為陰七,間隔時間大概是四年左右,這七天我們會把村子封閉起來。到第七天,人傀就會返回藏身處沉睡,等待下一個四年。如果你們要消滅人傀,在陰七是最好的。”司天成說。

“那麽一個都不要放出去的意思就是……這些東西可能對外邊的人有危害?”封時嶺從屋子裏出來,他臉色有點發青,垂着一條手臂,滿臉嚴肅地問查菱。

查菱點點頭:“是的,以前的人傀和攀坨是不會随意對人播種的,一旦趙氏九方線斷掉,這些怪物只能由攀傀來控制。但我找不到攀傀……所以它們會按照本能行事,盡力繁衍,壯大勢力,保證攀傀活下來……”

封時嶺冷笑:“攀傀擁有無限生命力,可能再生,說的不就是你嗎?查菱先生。”

查菱愣了一下,他擡起頭,臉上半是憤怒半是悲傷地看着封時嶺,反問道:“你是認真的嗎……?封先生……?”

司天成看着查菱,一言不發,雙手抱着胸口,左手五指緊緊抓着衣袖。

“如果我是攀傀,現在就不只是控制線那麽簡單了。如果我是攀傀,現在只要我一聲令下,這些人傀和攀坨都會跪在我腳邊……但是我做不到!”查菱站起來,情緒激動地說:“我多麽希望我就是攀傀!這樣的話,只要我死了,這個世界上或許就不會再有這些可憐的人……他們是活着的啊!活生生的啊!我只能看着他們變化,卻什麽都做不到……一百七十年前我被趙家逐出氏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幹什麽都只能是個半吊子……”查菱說着說着,捂着臉哭了起來。司天成湊過去,把他抱在懷裏輕聲安慰。

“當然,我也不确定我後來是不是被攀傀占領了身體,要檢驗也很簡單,就是殺了我。”查菱說着,擡起頭,笑了笑,對封氏兄弟說:“殺了我就好。你們要試試嗎?”

封時崖搖頭。他下不去手,也沒有那種殺了一個人成全一批人的大義。

“我現在身上只有虛假的九方線,能夠使人長生,卻無法控制人傀和攀坨。這也是我被驅逐的原因,每一次我經歷返胎,都會牽扯出新的虛假九方線,也就是說,變成人傀的人更多了。但是沒辦法,我們作為攀傀所選的嵌入體,可以用攀傀的能力幫助人長生,就像是趙氏那樣,用攀傀的保佑讓這個本來就被傳染病肆虐得不剩一個活人的村子複興。既然我有這種能力,我怎麽可能見死不救?即使違反規矩,我也要……也要救那兩個可憐的孩子啊!”查菱說出自己被驅逐的原因,就是違反了約定,濫用了攀傀賜予的能力,為了讓人活下來而用了攀傀的能力。出發點或許是好的,卻似乎沒有想過這樣做的後果是不是會很糟糕。所以說,人太善良,也不是好事。

“外邊的人傀還有意識嗎?”封時嶺問。

“如果他們沒有意識,現在早就撲上來了。”司天成說着,摟着查菱坐下來,溫柔地幫查菱擦眼淚。

“那麽你能聊聊自己嗎?司先生?”封時嶺轉頭問身份神秘的司天成。

“我沒什麽好說的。我生來的意義就是為了保護查菱,保護他的轉世,用盡一切辦法保護他。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全村只有我一個姓司的人。”司天成說。

“那你可能是個變生人傀,對吧?”封時嶺笑着,輕輕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司天成不說話,似是默認。

兩人再次向查菱确認:攀坨和人傀都有可能将普通人變成和它們一樣的東西,只要和它們有所接觸就有可能被播種。以往趙氏只會選擇已死之人來當人傀和攀坨,以此維持攀傀的活力,但是現在,如果是活人被播種并且快速變化,這種新生人傀和傀儡攀坨的危險性更高,播種的幾率更高,也更難對付。他們不确定的是攀坨和人傀還會有什麽變化。且,靜觀其變吧。

封時嶺坐在他們面前,對他們說:“萬一陰七過後,這些東西沒有回去沉睡,我們又該怎麽辦?以後我們要出去,就不得不戰鬥吧。”

查菱想了想,說:“萬物都有規律,打破規律的情況雖然可能存在,但,一般是不會出現的,我們只能賭一把了。”

“有什麽辦法避免戰鬥嗎?我們能混過去不讓那些人傀和攀坨注意到我們嗎?”封時崖這時候當然是要想那些盡量減少損失的辦法。

“當然有,要麽變成人傀,要麽死了就好。”司天成說。他可沒有開玩笑。面對數量如此多的人傀,想要全身而退,恐怕只有阮懷因那種強到爆炸的變态才有可能辦到了。“就算是我,也不願意和他們對着幹。”

“你們說傀儡攀坨和新生人傀才會主動攻擊人?那麽攀坨和其他的人傀為什麽不會攻擊人?”封時崖打算從原理入手,找到一條可以順着解開謎團的邏輯鏈。

“這村子裏兩只攀坨受恩于我家主人,而且攀坨是有意識的,它們知善惡,對它們友好的人,它們是不會攻擊的。”司天成說。

封氏兄弟明白了,這就是為什麽那個“大神”讓他們給攀坨糖吃的原因。

“至于人傀,它們原本是沒有意識的,有,也只會把自己當作半個人,一般來說不會攻擊同類和人類。但是新生人傀和傀儡攀坨是最近才出現的,它們對人類有比較強的攻擊傾向,我們推測是因為要播種,才想盡辦法地接觸你們。”查菱分析道。

“未來,這些東西可能會六親不認吧。什麽人,什麽攀坨和人傀,一定會混在一起,不管你好壞善惡,先咬一口嘗嘗味道再說。”封時嶺開玩笑道。

“被播種之後的人,是不是無一例外都會變成人傀或者攀坨?”封時崖問。

“不一定。比如說趙氏血脈,他們就一輩子都是人的樣子,壽命比一般人要長。還有封氏血脈,村子裏變成硬胎的老人,幾乎都有封氏血脈留存。變成硬胎的人,也多半會以正常人的形态繼續活下去。或者在硬胎狀态消除之前,被活活疼死。”司天成說。

封時崖聽到這裏,反身撲過去,抱住自己的弟弟,一邊哭喪着臉問查菱和司天成兩人:“我的弟弟被不知道什麽東西抓傷了,是不是……是不是以後也……”封時崖說着,還強硬撩起弟弟的衣服,把弟弟背上的傷口露出來給兩人看。

查菱看了一眼,低下頭去,對封氏兄弟說:“這是攀坨留下的抓痕,但是不一定會被播種,你們暫時可以放心。按照以往的推斷,封氏血脈大多不會變成人傀和攀坨的模樣……”

封時崖抓住了查菱話裏的重點:大多。是的,大多,不代表是全部。他怕那個不确定的變異幾率會出現在弟弟身上,腦子裏一下子控制不住地轉起來,想到弟弟全身皮膚潰爛就像那些可怕的人傀,想到那個面目猙獰的攀坨,想到宇文說過的那些蜷縮起來喊疼的老人……

封時嶺很快就發現自己的衣服濕掉了。“你別哭了,再哭,再哭那個黑皮膚的大猴子要笑話你了!”封時嶺拍拍趴在自己身上的哥哥的頭,哭笑不得地說。

查菱看了一眼司天成,噗嗤一下笑了出來。然而司天成似乎并不在意被人說是大猴子,他轉過頭去,繼續看窗外。

“剩下的時間我們該怎麽辦?還有四天呢,太無聊了,就這麽坐着。”封時嶺試圖轉移話題,一邊用手揉揉哥哥的尾巴骨,揉得這個大男人哇哇地慘叫起來。

司天成把阮懷因給他的故事書拿出來,說:“阮先生給了我們一本故事書,最後一頁是空白的,不如你們把最後一篇填上吧。”

封時嶺撇撇嘴說:“講故事?我還真不擅長,倒是那個姓阮的很會胡扯。喏,還扯了一個十惡不赦的男人的故事。”

查菱好奇,于是問了他倆這個故事說的是什麽。封時嶺也沒有隐瞞,按着記憶給兩人複述出來。

查菱聽完故事,低下頭,用手擦了擦眼角,吸了吸鼻子說:“我們永遠不知道,人的心思會有多黑暗。是的,這個故事是真的。沈村長的妻子還有年芽兒,都是被那個男人迫害得……山上的別墅裏之前住着的就是趙氏後人的朋友年先生一家人,年先生的養子對年先生大女兒的朋友下了手,囚禁了那個可憐女子數個月,之後野心不滿足,還對年先生的小女兒下手,把她誘騙到樹林裏……還企圖扼殺那個小姑娘。如果不是天成打獵路過,那個小姑娘一定會被殺死的。”

封時崖攥緊了手,恨恨地說如果可以出去,他一定會讓那個罪惡的男人付出代價。

司天成聽到這裏,忽然打斷了查菱:“主人,那個男人也是從這裏出去的。”

在查菱明白司天成的意思之前,封時嶺已經想到:“你們說的叛徒,不會是年家那個養子吧?”

“這倒是有可能。應該還有另一個叛徒。”查菱說。

“我想我知道是誰。那個人,應該就是給報社投稿口述養生莊異聞的人。我想宇文先生應該有辦法查到那個人的所在。”封時崖說。他現在臉上一點哭過的痕跡都沒有了,看來是智商回歸大腦。

“這樣的話,恐怕這個世界将會發生什麽事情,一切已經注定了。”司天成說着,把查菱摟在懷裏:“主人,不要想着死去了,我想我們還有任務要完成。”查菱沒辦法,只能任由司天成抱着他,把頭靠在人懷裏,閉上還含着淚水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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