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放學
高中最磨人就是早自習,當然這可能是人生中起得最早的時候了。
也只有這個年紀才會執着于“洛杉矶早上的太陽”這種毒雞湯。
五點十五分,412好幾個鬧鐘一齊響了,江天早上睡的淺,鬧鐘一震就醒了,趙文也立刻彈起來穿衣服洗漱,他和丁洋臨床,動作有點大,下床的時候小破床吱吱直響,丁洋不耐煩的翻了個身。
江天穿好衣服,敲了一圈還沒起來的幾人的床沿,聲音不大,僅限于床上的人聽見那種力度。
早上起床,多多少少都是有點起床氣的,大家沉着眼皮默不作聲的洗漱、整理內務,只有丁洋一個人蒙頭大睡。
臨出門,江天輕輕敲了下丁洋的床沿,輕聲問道:“要不要一起去上早自習?”
丁洋蒙着頭用力縮了縮身子,用實際行動代替了回答。
——起床是不可能的,早自習是不可能的。
丁洋人特高,蜷起身子來,整個人重心都在床的前半截,只有腰還卡在上鋪形同虛設的小欄杆邊,江天擔憂的看了眼他的姿勢,這萬一從床上翻下來摔傻了怎麽辦,他拎起自己的史迪奇玩偶卡在丁洋床上的小欄杆的位置。
“我們先走了。”然後輕輕帶上了門。
五點三十分,412已經空了,被叫醒了之後丁洋怎麽也睡不着了,跟煎鍋上的魚一樣來回的翻着身,從憋的慌得被子裏探出頭,臉剛好蹭上史迪奇的大耳朵,史迪奇的兩個大耳朵裏面有撐着形狀的硬塑料條條,紮在臉上有點刺撓,丁洋整個人十分煩躁的坐在床上,撓了撓睡炸了的頭發,定睛一看卡在小欄杆處的史迪奇,眯起眼來思索,“這誰的啊?”
實在是睡不着了!
丁洋翻身下床,習慣性最後一步踩着下鋪的床沿跨下床,突然想起昨晚江天說的話,胳膊夾着史迪奇老老實實給江天展平了床單。
這史迪奇是……是江天的!
記得他昨晚是放在床尾……
那不就是睡覺時候腳丫子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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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你把墊腳的娃娃塞到我頭上!
丁洋那個氣啊,把史迪奇用力扔到江天床上,在疊好的被子上砸出來一個印子。
端着牙杯回來擦臉的時候,丁洋瞄了幾眼江天的床,整齊的像假的一樣,被子上砸出來的那個坑格外突兀,“算了,這次記賬上,老子不和你計較。”
丁洋擦完臉又小心翼翼給江天把床單被子展平。
手上整理着,嘴上也不消停,一邊吐槽:“這特麽當兵的吧!疊的還是豆腐塊!”
再看看自己的豆腐腦,丁洋頓時覺得很沒面子又爬上床疊被。
終于折騰完了床,丁洋看了眼江天床上的擺件,腦子裏閃過一個點子,他夾着史迪奇大搖大擺的去了教室。
走到八班教室門前,丁洋正遇上巡樓的老安。
老安嘲諷大開:“來上早自習了,少見啊。”
丁洋傲嬌的甩頭,心說“那是小爺我看得起你們。”
老安的眼神盯在丁洋懷裏這個和他畫風十分不搭調的史迪奇上,“你這是個啥?”
這麽大個東西也沒地方藏,丁洋掀起短袖校服塞肚子裏,“這我兒子,是不是跟我一樣帥?”
老安一瞬間感覺自己二十年的教育生涯遇到了最大的瓶頸,“你要是能來上早自習,帶個導彈來都行。”
丁洋一本正經道:“那不行,偷國家武器犯法。”
“少在這兒臭貧,快進去學習。”
六點鐘是早自習最困的時候,江天正站着背書的時候,就看見丁洋撐着校服從後門進來,然後得意洋洋從校服肚子裏掏出一個藍色的史迪奇。
對上江天微微吃驚的表情,丁洋得意洋洋道:“我兒子好看吧。”
江天嗤笑,“這你兒子啊?”這分明是我的史迪奇。
丁洋捋這史迪奇的大耳朵,十分不要臉的點頭,“當然是我兒子,和他爸一樣帥。”
江天低笑,“幼稚。”
背書的疲憊被這麽一挑撥,清醒了不少,江天換了本錯題集,繼續背知識點。
班裏充斥着同學們背書的聲音,張雷的聲音就跟催眠一樣。
“這個…嗯……是我國……這個……第一次徹底的…嗯…反帝反封建運動……”
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簡單的一句話,他為什麽非要加好幾十個“這個”“那個”,五四運動的革命先輩們得跳起來拿刀砍他一頓。
丁洋困得不行,也不管史迪奇墊沒墊過腳,直接放在桌子上托着臉睡覺。
這一睡醒來教室空了!
草!把吃飯時間都睡過去了,這個點兒去吃飯也沒什麽好吃的了。
丁洋心裏賭氣,莫名其妙的第一反應是把黑鍋扣在江天身上。
都怪江天早上叫他,不然他也不會過來上自習,不然就不會錯過早飯!一圈責怪連帶下來,總結一句話:都怪江天!
丁洋賭氣的趴在桌子上發牢騷,餓得頭昏腦漲。
快升天的時候,一陣飯香飄過來,丁洋立刻兩眼放光。
江天拎着兩個包子、一張雞蛋餅、兩個雞蛋、一杯豆漿,“給你帶的,我看你沒睡醒就沒叫你,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就随便買了點兒。”
張雷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班長,我沒吃飽,能分我一個蛋嗎?”
丁洋護犢子一樣搶過早飯,“你看看自己嘴上那些油,滾滾滾,一邊去!”
張雷委屈的癟癟嘴。
江天從包裏拿出一個法式小面包,“我這裏還有這個,你吃嗎?”
張雷受寵若驚,“不了不了,班長我開玩笑的,我吃飽了,你看還打嗝呢。”
說着,立刻身體力行的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微微帶着點新鮮的韭菜雞蛋味。
丁洋還在生江天早上叫他起床的氣,一把奪過小面包,“我餓,給我吃。”
丁洋搶面包那一巴掌力氣有點大,江天一瞬間有點蒙,“你慢點,別噎着,我這還有。”
課間,丁洋想起來飯錢,他爹丁董是個典型的龜毛資本家,但是從小在錢的問題上,丁董教育丁洋一定要欠債還錢,不管是人情債還是真金白銀。
他翻出錢包沒找到零錢,懶得算零散幾樣的價格,直接拿出了一張紅色毛爺爺排在江天桌子上,“早上的飯錢,給你!”
正在默寫單詞的江天一愣,“不用,沒多少錢。”
“那不行,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江天搖頭,“真不用。”
丁洋非要人收下,一張火紅的毛爺爺塞到江天手裏,江天抿了抿唇,把錢随意壓在筆盒下面,“我收下,你別打擾我學習了。”
丁洋被這突如其來的冷漠怔住,他砸吧了一下這句話,味道怪怪的,哪有人白給你錢還不高興的?
中午陸磊學着宋帥和老安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皺眉,“洋哥,我說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要是想還他一頓飯,你下次給人家打回來不就行了,硬塞錢搞得像是他為了收你錢才給你套近乎的。”
“我沒那個意思。”
陸磊嘆氣,“我知道你沒那個意思,但是你讓人覺得就是那個意思,喏,給你的小費,最近幹得不錯!”陸磊還裝模作樣的拍拍丁洋的肩膀。
“洋哥,你算是把人家惡心到了,不學無術還亂花錢的土大款。”
“靠!”
丁洋揉搓着史迪奇的大耳朵,氣不打一處來。
從來都是他給別人找茬,他丁洋什麽時候吃過這種憋屈的虧。
今天是周五,也是實驗中學放學回家的日子,半個月一次休息,終于放人了。
丁洋從上午開始就已經給大腦提前放假了,加上上午的烏龍,整個上午江天都沒和他說過話,無聊至極。
雖然江天本來也不怎麽主動跟他說話,但是他就是覺得江天是因為上午的事情鬧脾氣才不理他。
丁洋中午直接沒起床,睡過了下午第一節 體育課,等到下午第二節課出現的時候,早就預料到桌子上會被試卷淹沒,但是他一般的處理方法都是直接團起來扔進垃圾桶,以前的座位距離垃圾桶也近,轉個頭的事。
高三的體育課沒有老師帶,跑跑步就解散,有一部分是直接回教室學習了,有一部分就踢踢足球,尤其以張夢瑤為首的女生們,特別喜歡踢足球,沒什麽規矩,就大家一起圍着球跑步,鍛煉鍛煉也不錯,男生更喜歡打打籃球、乒乓球,反正場地都空着,給學生随意撒歡。
課代表會提前一會兒回去發卷子,不占用第二節 課下了課直接放學的時間,否則走廊裏人來人往的腳步聲,誰還有心思發卷子。
丁洋迷迷瞪瞪的從後門進來,在垃圾桶旁邊轉了一圈,沒找到自己的桌子,剛想發作,想了想,“換座了啊,我同桌不是垃圾桶了。”
只見自己桌子上的卷子整整齊齊的分門別類放在一起,選做的題目也被人細心的勾畫出來。
江天正站在座位旁一份份接過前桌傳來的卷子,桌上的乒乓球拍都還沒來得及收起來。卷子自己一份、丁洋桌上放一份分類,剩下的放到身後的書架上等着缺卷子的同學過來認領。
九月的天還有點燥,陽光照進教室還有點晃眼,映在江天剛上完體育課熱騰騰的汗珠上,讓人禁不住有一種悸動感。
丁洋插着兜走進來,“不用這麽麻煩給我收拾,反正我也不做。”
江天擦了下額頭的汗珠,“也不費事,一個人也是整理,兩個人也不多,萬一你哪天想做了呢。”
張雷聽了翻白眼,讓丁洋做作業,那還不如殺了他來的痛快。
丁洋回瞪了他一眼,張雷趕緊轉過頭去。
丁洋長腿從椅子後面跨坐過來,淡淡道了聲“謝啦”然後一股腦把卷子塞進了桌洞裏。
最後一節是老安的語文課。
在丁洋眼裏,學古文就是扯淡,古人都死透透了,還了解他是怎麽想的有個屁用,難不成晚上托夢交流一下思想?
他無聊的從桌洞裏掏出江天整理好的試卷,第一沓是英語,随意瞟了兩眼,倒是個挺有意思的小故事,一邊轉這筆一邊撩撥着自己的卷毛,打下課鈴的時候竟然已經做完了一套題。
“放學喽!”
張雷背上書包就往外跑,轉頭一看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洋哥,你這是在做題?”
丁洋踹了一腳他的凳子,正好磕在小腿上,張雷誇張的喊疼,丁洋道:“這麽簡單的題,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張雷目瞪狗呆,“簡單?哥,大爺,爸爸!這是高考真題,你說簡單?”
“确實挺簡單的啊。”丁洋揚着下巴十分得意的轉着筆。
張雷不信,“不行,我得給你對對答案!”
丁洋“切”了一聲,把卷子扔給他,一臉“賞你了”的表情,兩只□□疊着搭在桌子上,一副不想和凡人溝通的表情。
江天沒什麽反應,就好像旁邊鬧騰的人和自己不是一個世界,安靜的寫着自己的題目,似乎也沒有背上書包放學回家的樣子。
“靠!大哥,牛批!你這正确率不是抄的吧?”
丁洋一屁股彈起來,“你放屁!”
這一下,驚着了江天,他手裏的筆都掉地上連着滾了好幾圈。
“班長你看!”
張雷把卷子塞到江天眼前,丁洋想起自己龍飛鳳舞的字實在不忍直視,他還在一篇關于數字媒體對家庭關系影響的閱讀C篇家長禁止學生玩游戲的內容旁邊标注了“傻批”兩個字,丁洋連忙去搶,但是晚了。
江天來回翻了兩遍,也不知道看沒看見丁洋精辟的标注,他沖丁洋點點頭,“你英語不錯啊。”
丁洋按着快咧上天的嘴角,“一般一般,就小時候上過雙語課程。”
張雷拜服的五體投地,“大城市來的就是不一樣。”
“滾滾滾,一邊兒去。”
張雷一邊躲着丁洋的無影腳,一邊跳着沖出了教室。
江天把卷子放在他桌子上,低頭去找自己的筆,圓滾滾晃到丁洋的白球鞋邊上堪堪停住了,丁洋蹲下來撿,“我……我上午不是那個意思……”
江天接過筆,“沒事兒,我沒多想。”
——放屁!
丁洋腹诽。
眼看着教室裏的人越來越少,丁洋問:“你還不回家啊?”
江天:“現在人多,擠不上車,我晚點再走。”
丁洋實在不理解這種願意待在學校裏的人腦袋裏想什麽,待在學校多一秒多事煎熬,“你不走我先走了。”
“嗯,注意安全。”
江天頭也沒擡的随口說道,一邊轉着中性筆,一邊專心着自己手裏的等高線地形圖。
一句“注意安全”卻在丁洋心裏掀起了不小的波瀾,孤零零被扔在J城這個小地方,除了他爸花錢雇來的專門照顧他起居飲食的張阿姨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他說這種有溫度的話。
丁洋回頭看了眼專心做題的江天,人家壓根就是随口一說,他惡狠狠咬了下舌頭,罵了自己一句“自作多情”,踹的後門砰砰響,拎着電驢的鑰匙氣哼哼的走了。
江天莫名其妙的看着無辜的後門。
丁洋兩條長腿支着電動車,眼看着校門口一片喧騰到一片荒涼,值班老師溜達溜達都要下班了。
九月份晚上降溫還是很快的,丁洋沒帶長袖外套,小風吹得有點爽過頭了。
“怎麽還不出來?這是要在學校過夜啊!”
丁洋咬了下舌頭,“我靠,我等他幹嘛!”
擰動車鑰匙要走,剛好看見江天背着書包從教學樓出來,偌大的校園裏已經幾乎沒有人了,江天的背景就是實驗标志性的鐘塔,灰青色的大鐵家夥,人站在前面就顯得十分微不足道。
江天一眼就看見了校門口的丁洋,畢竟現在校門口就他一個人,“咦,你怎麽還沒走?”
丁洋掩飾性的輕咳了兩聲,“剛去和陸磊踢球了,正準備走。”
“可是我半個小時之前去辦公室碰見陸磊,他坐宋老師的車一起走了。”
丁洋尴尬,“額……走了啊,我就去騎個車的功夫,人就跑了,看我之後怎麽收拾他!內個,現在這麽晚了,用不用我載你一程?”
江天禮貌性的拒絕,“不用了,公交車還有。”
“哪那麽多廢話啊,免費送你一程你還不樂意啊。”
江天一愣,顯然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發火,“不是……我……”
“閉嘴,給我上車!”
江天無奈坐在電動車後座,“出門左拐就行。”
沒一會兒,江天就到了。
丁洋驚訝道:“你住這麽近啊?”
江天搖搖頭,“我家不住這兒,我在這兒等車。”
——草!老子想送你回家,你他麽非得自己等車!放着皇家待遇的小電驢不要,非要去做大公交!
“那你等吧!”
丁洋氣吼吼的掉頭回家。
“等等!”
江天叫住丁洋,丁洋中了彩票一樣回過頭了,結果江天完全沒有和他一起走的意願,他把校服長袖外套脫下了遞給丁洋,“晚上風大你穿上,騎車別感冒了。”
“我才不要。”
“沒事兒,我坐公交車上不冷。”
坐公交,坐公交,坐你的公交去吧!
丁洋粗暴的套上校服外套,騎着小電驢疾馳而去。
江天摸不到頭腦,“他到底在氣什麽?”
秋天到了人容易上火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祝生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