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世
雲塵身子一顫,沒想到父親和太1祖皇帝還有這樣的淵源。她印象裏父親就是個享清福的,官場上從來明哲保身。官至四品也是到頭了。
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太子忽然道:“父皇,兒臣聽聞雲家這位小公子雖說不是女兒身,倒是勝似女兒家。”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都會心一笑。太1祖皇帝顯然也是聽說了,面上露出一絲笑意,雲塵還是不太明白京城中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傳聞。不過若是太1祖因此而以為她哥哥品行不端,怕是不能過這殿試。
于是雲塵朗聲道:“太子殿下所知也不過是聽聞。流言雖非空穴來風,卻也未必是真。殿下便如此确信草民心中有一顆女兒心麽?”
趙君黎目光落在雲塵身上:“依你所言,莫非流言是假?”兩人四目相對,雲塵便瞧見他正戲谑地望着她。一瞬間,雲塵覺得自己的心莫名地揪了起來。好像有什麽東西從她的心上劃過,疼痛呼嘯而來。伴随而來的,還有一絲恐懼。
她的腦海裏仿佛洶湧過許多事,卻又像流水一般飛逝而去。最終又歸于平靜。雲塵将這一切理解為,太子威嚴太甚造成了她的心理壓力。
她分辨道:“殿下又怎知流言是真?”
趙君黎未曾言語,但面色已有些不悅。
雲塵絲毫未覺,繼續道:“流言真假難辨。為君者終日所聞數量龐雜,難免有小人刻意蒙蔽聖聽。而假話的最高境界便是真話。雖每一字都是真話,但合起來便是一句假話。皇上聖明之君,即便有人蒙蔽聖聽,必定也能明辨是非黑白。草民之事,陛下以為如何?”
太1祖皇帝沒有回答雲塵,而是轉向了趙君黎:“太子所言可是經過查證?”
趙君黎繞到殿前來,站在雲塵身前拜道:“回父皇,兒臣......并未查證......只是衆人言之鑿鑿——”
“言之鑿鑿?”太1祖皇帝打斷了他的話,“三人成虎正是為君大忌。你是儲君,必不可輕信所謂的言之鑿鑿。此事雖小,卻也關系雲逸的清譽。為君若是不能明辨是非,豈不是教良臣寒心奸臣當道?!”
雲塵本意只是為自己辯解兩句,順道将這苗頭引到太1祖皇帝和太子之間。卻沒想到太1祖皇帝如此嚴厲責備,一時間氣氛一片凝重。
“好了,你且先下去反省。”太1祖皇帝揮了揮手。太子便退了出去,雲塵只覺得如芒在背。
太1祖皇帝很是欣賞她的直言敢谏,讓雲塵過了殿試。雲塵出了大殿,卻是心情沉重。此番是她失言了,若是太子忌恨可怎麽好?
正想着,雲塵忽然瞧見不遠處太子正負手立在一株海棠樹下。她略一思忖,此番前去服個軟認個錯,指不定能化解這仇怨。否則以後遭殃的便是哥哥了。
于是雲塵大步走了過去,拜道:“草民雲逸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回過身來,鳳目中閃過一絲陰骘的光:“我當是誰,原來是父皇青目有加的雲小公子。”太子說着擡了擡手,屏退了衆人。
雲塵拱手道:“草民殿前失言,請太子殿下見諒——”
話音剛落,一只手忽然伸到了胸前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領。雲塵的一聲驚叫随着後背與樹的重重撞擊碎在了喉嚨裏。趙君黎揪着她的衣領抵在了海棠樹上,嘴角牽起一絲冷笑。雲塵被撞得有些懵,眼淚也被撞了出來蓄在眼眶裏。
她感覺到太子的呼吸撲面而來。她聽到他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頓傳來:“好一口伶牙俐齒。你說若是本太子命人将你的這一口牙一顆一顆敲碎,你會如何?”
雲塵好不容易從疼痛中緩過勁兒來,又被太子吓了一跳,幾乎要哭出來。陳國的太子素來名聲在外,說殺人不眨眼是冤枉了他,但是狠辣卻是出了名的。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皇上那一關過了,卻要死在太子的手中。
雲塵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道:“都說君要臣死,臣非死不可。殿下是陳國的儲君,想要我的小命也是輕而易舉。只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而皇上又是以仁孝治天下。請允許草民回家娶妻生子為雲家延續香火,之後再來引頸就戮。以彰顯殿下仁德!”
她說完便仔細看着太子的神情。太子對這只小泥鳅簡直說不出話來,如此厚顏無恥怕的話怕也只有雲家人說的出來。
他便故意道:“本太子怎麽聽說,你前些日子還要與裴憶川糾纏不清,今日倒想起香火來了?”
雲塵看着太子,忽然覺得頭痛欲裂。太子忽然不覺,只是松了手抱着胳膊打量着她:“父皇說的不錯,你的相貌生得确實是好。其實本太子倒也不介意東宮裏養個面首。你覺得如何?”
雲塵倒吸了一口涼氣,震驚地瞧着趙君黎。沒想到陳國未來的儲君竟有此癖好!她忽然感覺到陳國的江山似乎有些動蕩。
她看着趙君黎,只覺得周身的空氣都要被抽離。如此壓抑而陰郁。忽然,雲塵的腦海裏浮起一首詩來。鬼使神差地,她輕聲念道: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
太子身子一僵,神色也變了。他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怒目圓睜道:“你怎麽會知道這一首詩?!”
雲塵恍然回過神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念出這句詩來。只是看着太子的時候,心裏就忍不住會想到這句話。莫非這首詩竟和太子有關?!
趙君黎自言自語道:“不......不可能。那年......你還未曾出生......”他緩緩松了手,似乎是沉浸在回憶之中不能自拔。
雲塵小心翼翼喚了他幾聲,他都沒有回答。于是雲塵腳底抹油,一溜煙跑掉了。
走到宮門口,一輛馬車停在城牆下。一名小太監大步走了過來,躬身道:“雲公子,請上車。”
“這車是去哪兒的?”
“回公子的話,陛下有旨,過了殿試的仕子便直接送往崇文學館,一刻不得耽誤。”
“可......可是我包裹還沒收拾呢。”雲塵忙退後兩步,轉身要開溜。誰料車上忽然伸出一只手來,一把将她拽了上去。
雲塵在馬車上坐穩,裏面已經坐了九人,加上她正好十人。她還想掀開簾子跳出去,馬車卻忽然動了起來。雲塵一個趔趄向後仰去,倒在了身後趙芒的懷中。
她只好掀開車窗向外看去,只見宮門外不遠處站着她的爹爹。他遠遠望着她,眼中噙着淚擺了擺手,比了個萬事小心的手勢。雲塵心下亂成了一團。
原本她只是打算替哥哥完成這場考試,可是要她去學館在一群男人之中生活三年而不穿幫,這怎麽可能?
馬車緩緩駛出了她生活了十五年的京城,向着郊外的崇文學館駛去。雲塵沒想到她這一走就是三年,匆匆一別,甚至連句再見都來不及和父親,母親,大哥說一聲......
車窗外天朗氣清,郊外的山上空氣更是清新。靜谧的山林裏偶爾傳來幾只鳥叫聲。雲塵從馬車裏跳了出來,其餘的仕子也緊随其後而來。不多時便聚集在學館巨大的白玉石門口。
學館門口由禦林軍把手,門禁森嚴。天子門生,學習的地方自然不同尋常。規矩也是衆多。
所以第一日,大家都安分守己跟在學監身後找到各自的學舍入住。
崇文學館的學舍雖不是大通鋪,但也是一間大屋子住五個人。這讓嬌生慣養的王孫公子們怨聲載道。他們平時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要他們自己照顧自己幾乎是要了他們的小命。
雲塵聽說是五人住一間屋子,頓時心都揪了起來。如此一來,自己的身份不是更容易被發現了麽?
但當她推開學舍大門的時候,便見一間偌大的正廳,四下有五扇門。原來是一間大屋子隔出五間房。她略略松了口氣。
正廳擺了一張八仙桌和五張椅子,四面牆上挂了寫字帖,無非是《弟子規》《勸學》一類的文章。
雲塵推開一扇門,頓時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