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拆穿
雲塵被驚了一跳,捂着胸口轉身看向身後。趙芒的話截在了口中,目光直愣愣盯在了雲塵的胸前。一瞬間,趙芒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的雲逸賢弟怎麽......忽然之間......變成了女子!!
趙芒結結巴巴道:“你......你......你是誰?”
雲塵慌忙伸手扯下池邊的布巾裹住了自己。她早想過自己有可能穿幫,卻沒想到這麽快!
“你轉過身去!”雲塵紅着臉躲在角落裏。趙芒一時間看得出了神,這時才回過神來,連忙轉過了身。
他思忖了片刻,忽然想到雲逸還有個同胞的妹妹。難怪自己覺得他近來怪怪的。不過沒想到雲逸那小子竟然有這麽漂亮的妹妹。從前總是聽他抱怨妹妹野蠻任性,他還以為是個貌若無鹽的女子。可是方才那一眼,真真是讓他知道什麽叫嬌豔欲滴。
雲塵穿好衣服,結結巴巴道:“我...我們回去吧。”
趙芒和雲塵并肩走在夜色之中。他側過頭輕聲道:“你是雲塵?”她點了點頭,忽然停住了腳步。雲塵拉着趙芒的衣袖,小聲道:“趙大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将這件事情傳出去?”
“這是自然。只是為什麽會是你?”趙芒低頭看着月色中雲塵紅撲撲的臉,頓時想到一句詩來。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說的便是她這般的模樣吧。
“你也知道哥哥那個德行,要他考進崇文學館還不如盼着母豬上樹。”雲塵頓了頓,“我本來以為考完試就好了,沒想到陰差陽錯進了學館。所以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則欺君之罪.....”
趙芒拍了拍胸膛:“放心吧。雲逸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以後我罩着你。”
雲塵點了點頭,小聲道了謝。兩人一言不發回了學舍。
蘇梓丞見兩人回來,立刻叫苦不疊。他一面揉着胳膊一面道:“雲逸,我胳膊要斷掉了。快來換你了。”
雲塵上前頂替了他的位子抄起了書來。一旁林東來怯生生走過來道:“其實......我知道是誰放的萬年牢......”
趙芒和蘇梓丞湊了過來。林東來用細若蚊蠅的聲音道:“是鄰舍的周仕興。”
蘇梓丞一擊掌:“少府寺卿周印的長子。太子的幕僚!果然不出我所料。”
趙芒搖了搖頭:“可我方才見到的是許旗善。”
“左仆射許頌的次子,許頌曾是太子伴讀。”官場百科蘇梓丞接口補充了一句。
趙芒沒理會他,倒是和林東來商議了起來:“你說說看你是怎麽發現的?”
“我想,能在座位上塗萬年牢的一定是自己班的人。所以就在下午騎馬的時候留心了一下大家的腳底。許旗善的腳底有石灰,所以我才确定是他。”
趙芒點了點頭:“看來梓丞猜的□□不離十了,此次要整雲逸的不止一人。這一次是萬年牢,下一次不知道還有什麽花樣。”
蘇梓丞斜靠在踏上,一手托腮道:“而且這事兒還不能讓雲逸出頭,必須我來做。否則今後倒黴的還是他。”
雲塵抄了大半,回過頭道:“那若是太子以後調轉矛頭對付你怎麽辦?”
蘇梓丞笑了起來:“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麽。我和太子本來就不怎麽對付,從小見面就打,如今長大也不過是明面轉到了地下。不差這麽一回。”
雲塵瞧着蘇梓丞這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卻忽然覺得他其實才是那個心若明鏡的人。她只想着來學館好好學三年,以後出仕入第。可是卻沒想過朝堂這一趟的水有多混濁。
這小小的學館何嘗又不是三年後風起雲湧的朝堂的縮影。從最初開始,他們就已經分明了黨派。她和一部分人注定不能成為朋友。而未來更加血腥的鬥争,其實在這一刻已經燃起了苗頭......
趙芒和林東來讨論了一會兒該怎麽進行下一步,卻也沒讨論出什麽來。因為明日還有課業,他們便先行睡下了。
雲塵揉了揉眼睛,繼續抄第十六遍的文章。抄得她眼睛酸痛。一直到亥時三刻才抄寫完成。雲塵伸了個懶腰,将抄好的紙規整好壓在書桌上,這才回去好好睡了一覺。
第二天一早,雲塵還沒起身,便聽到外面蘇梓丞的驚叫。他一邊叫喚着一邊向雲塵的房間沖。卻被趙芒一把攔了下來:“大清早的做什麽?”
“罰抄的文章呢?!”
雲塵揉着眼睛走了出來,啞着嗓子道:“不是在桌上擺着呢麽?”
“哪兒有?”蘇梓丞攤手道。
雲塵睜眼瞧去,昨晚抄到半夜的文章竟然不翼而飛了。她沖了過去,四下翻找了好一番。果真是不見了。
“莫不是被人偷走了?”趙芒一邊從自己屋子裏走出來,一邊迷迷糊糊揉着眼睛道。
蘇梓丞扶額道:“完了,王老頭早就瞧我不順眼了。小時候我拔過他的胡子,新仇舊恨一起算起來。我蘇梓丞天縱英才就要交待在這裏了。”他握緊了趙芒的手,鄭重囑托道:“大哥,我怕是不行了。待我走後,好好照顧大白。”
“大白是什麽?”雲塵好奇道。
“就是他養的一只老鼠。”趙芒拍了拍蘇梓丞的肩膀,“放心吧,大哥會讓它和小花好好生活在一起的。”
“小花又是誰?”雲塵不解地瞧着兩人。
蘇梓丞捂着眼睛,嗚咽道:“是大哥養的貓。大白,爹對不起你。今後不能再照顧你了。”說罷便以英勇就義的姿态背着書包去了學堂。
雲塵飛快洗漱好,和趙芒一起去了學堂。林東來卻落後了一步。
三人坐定,王中學便走了進來。他攏着袖子觑了眼蘇梓丞:“梓丞,你的罰抄呢?”
蘇梓丞攤了攤手:“忘了。”
王中學吹了吹胡子,瞪着眼:“豎子不可教!出去跑二十圈再回來!”蘇梓丞倒也不含糊,當下大步走出了學堂。前排的周仕興和許旗善面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
就在蘇梓丞快出門的一剎那,林東來忽然跑了進來,晃着一沓紙大聲道:“先生,蘇梓丞昨晚挑燈抄好了這些,請您過目!”說着便大步送了過去。
蘇梓丞驚訝地望着他。林東來的臉因為方才的極速奔跑還有些紅撲撲的,一雙眼睛卻放着光。那一刻,雲塵,趙芒和蘇梓丞只覺得他周身都要放出聖潔的光輝來。
王中學接過那一沓紙翻了翻,忽然重重拍在了桌上:“雲逸!”
雲塵連忙站了起來。
“這分明有一大半是你的字跡!別以為老夫老眼昏花看不出來!出去一同跑二十圈!”
林東來周身的光輝瞬間熄滅。周仕興和許旗善幾乎要憋不住笑。
雲塵邁着沉重的步伐向門外走去,趙芒忽然起身道:“先生,雲逸的身體不太好。不如讓我待他領罰?”
王中學冷笑了一聲:“十七殿下若執意如此,我便成全你們兄弟義氣。你們三人一同去跑!”
三人便一同走了出去,在學館外的操場上跑了起來。趙芒和蘇梓丞習武多年,跑上幾圈根本不成問題。雲塵就不行了,她跑了三圈之後,便開始氣喘籲籲。趙芒和蘇梓丞便慢下了腳步陪着她一起慢跑。
跑到第十圈的時候,雲塵幾乎就要堅持不下去。她只覺得肺裏的空氣都要被颠簸出來,哪怕是張着嘴大口喘氣也是無用。眼前已經開始出現斑斓的色彩,四周的景物扭曲了起來。
雲塵覺得自己還差一點點就要放棄了,就在這時,身旁忽然多了一人。三人齊齊看向忽然跑了過來的林東來。
他依舊是有些羞澀,忽閃忽閃眨着一雙大眼睛道:“我......我們是一個學舍的,所以我想和你們一起。”
蘇梓丞大笑了起來,一掌拍在他後背上,差點拍得林東來一個趔趄栽倒下去。
雲塵被這麽一打岔,忽然覺得身體似乎過了一個臨界點。腳下也輕快了起來,頭腦也出奇地明晰。就好像她挑燈夜讀的時候,過了午夜時分,便會忽然清醒起來。
四人在驕陽之下揮灑着汗水,心情卻是爽朗而明快。蘇梓丞大笑着邊跑邊摘下了林東來頭頂的儒冠。林東來伸手去抓,卻因為個子太矮而夠不着。兩人一邊打鬧着一邊向前跑去。
雲塵一邊跑,一邊覺得身體都輕飄飄的。趙芒跑在前方,遮擋住了一小片驕陽。
每次回憶起這一個上午,雲塵都忍不住想。倘若時光靜止,一切都留在最初的那一刻該有多好?可是時光總是不停地走,不會為了誰而停留。它裹挾着每個人的青春年少一路向前奔跑,帶走了一切的純真和美好,只留下生活冰冷的餘燼。
終于跑完了二十圈,其他三人都只是微微喘息着。唯獨是雲塵,她大口喘着氣,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所以一停下來,她便一屁股坐到了滿是塵土的地面上,再也不肯起來。
午膳的鈴聲敲響,蘇梓丞踢了踢她:“用午膳了。”
“我走不動了。”
蘇梓丞拽着她一條胳膊,一邊拖動一邊道:“別坐着了,剛跑完就坐下會癱掉的。”
雲塵掙紮着賴在地上:“總之我是再也不想走了,你們偷偷給我留幾個饅頭就好。”
蘇梓丞放下了她的胳膊,雲塵啪地摔在了地上。看得趙芒一陣肉痛。她一個姑娘家怎麽禁得起蘇梓丞這麽一摔。可是他又不好表現得太緊張,便拖着蘇梓丞和林東來一起走了。
雲塵仰面躺在滿是灰塵的地上懶懶地曬着太陽。原來出了一身汗是這樣的爽快,難怪男子都愛這樣揮汗如雨。
她躺了一會兒,忽然陽光被遮擋住了。雲塵睜開眼,赫然對上一雙沉靜如水的雙眼。她愣在原地,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遇到裴憶川,在她最狼狽的時候......
雲塵翻身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面上的汗水混着塵土流了下來,看起來髒兮兮的。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裴憶川淡淡道:“有事耽擱了入學。你知道伯班的甲舍在何處麽?”
雲塵一愣,旋即笑了起來:“原來我們學舍缺的那個人是你啊。跟我來吧,我帶你去。”說着走在了前方,裴憶川走在她身側。
他今日也換上了學館發放的長衫,一襲素以,衣冠上的發帶在風中輕輕飄揚着,俊朗的眉目間透着淡淡的疏離。
雲塵領着裴憶川進了學舍,指了指空下來的那間屋子:“就是這裏了。”裴憶川微微颔首,随後便一言不發走了進去。
雲塵也回屋将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本來想着要換一件幹淨的儒袍。可是昨晚剛洗的澡,衣服還在外面晾着。雲塵只好挪了出去,探頭對裴憶川道:“裴兄,小弟有個不情之請。”
裴憶川回過頭冷眼看着她。雲塵硬着頭皮道:“我的衣服昨晚洗了,今天沒有換洗的衣物了。可否借裴兄一件?”
裴憶川一言不發走過去,将桌上的衣物抛了過去。雲塵連忙道了謝,歡天喜地換上了。沒想到裴憶川高了她足足一個頭,衣服也大了一圈。她穿在身上空空蕩蕩的,越發顯得瘦弱起來。
只是下午的課緊接着就要上,雲塵也只好将就着穿了出去。
塵土飛揚的演武場上,趙芒和蘇梓丞騎在高頭大馬之上圍着場地小跑。其他人都遠遠看着他們。
林東來躲在角落裏,生怕被馬蹄踏到。見雲塵走過來,蘇梓丞高聲道:“雲逸,你和大哥上次比試還沒完呢!不如今天再比一場!”
雲塵別說和趙芒賽馬了,她連馬毛都沒摸過。趙芒上前來替她解圍道:“他這小身板最近虛着呢,能不能爬上馬背也是個問題。”
蘇梓丞大笑了起來。雲塵被這麽一打岔,一時間忘了告訴他們裴憶川的事。
就在這時,一聲號角聲響起。趙芒和蘇梓丞連忙下了馬,三十多名仕子列隊站在演武場上。遠處走來一名勁裝男子,虎背熊腰頗有氣勢。
什麽叫人生何處不相逢,雲塵今天算是體驗到了。教授他們騎馬這一課程的不是旁人,正是禦前帶刀侍衛鐘毅!
學館的演武場中養了三十批馬,每人可分得一匹。京城中的子弟半數學過騎馬,還有一半文官之子便不曾接觸這些。所以鐘毅便将學子分成了兩批。
雲塵本想去不會騎馬那一批,卻被蘇梓丞一把拉住了:“雲塵,今天吃飯的時候我們想出了一個法子,好好整一整那兩個臭小子。”
她吃力的爬上馬背,小心翼翼握着缰繩,根本來不及聽蘇梓丞講他的計劃。
“......這計劃怎麽樣?”蘇梓丞一臉興奮望着她。
雲塵只得嗯嗯啊啊應付過去,一面控制着這匹桀骜不馴的馬。鐘毅負手走了過來,聲如洪鐘:“你們今日的任務是繞着演武場跑十圈!跑完之後便自由活動。”
其他人得了令腳下一夾便飛跑了出去。雲塵的馬卻怎麽也不肯走。趙芒落後了一步正要指點她幾句,鐘毅忽然伸手重重拍了一下雲塵的馬屁股。雲塵身子一個後仰,身下的馬便如同離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
趙芒臉色大變,縱馬追了出去。雲塵好不容易坐穩,整個人被颠簸得七暈八素。趙芒大叫道:“抓緊缰繩,調轉馬頭!”
雲塵來不及多想,拼命勒住了馬頭。那匹馬堪堪躲過了圍欄繞着演武場跑了起來。整個過程之中雲塵根本來不及多想,只能聽着旁邊的趙芒的指令。好幾次她半邊身子已經歪了出去,都被趙芒扶了回去。
終于十圈跑完,雲塵的馬卻還不肯停。筆直地沖着兩名同窗沖了過去。雲塵颠簸中看清了那兩人,赫然便是周仕興和許旗善。那兩人見她氣勢洶洶沖過來,慌忙調轉馬頭躲閃起來。
就在兩人狼狽奔逃的時候,忽然兩匹馬齊齊一個趔趄。兩人一頭栽了下去,摔了個人仰馬翻。好在他們也都是練過幾天功夫的,一跟頭栽下去,立刻滾地而起。不過這一跤摔得也結實。
雲塵的馬受了驚,高高撂起了前蹄子。雲塵死死攥着缰繩,這才沒有掉下來。蘇梓丞高興地沖了過來,重重一拍雲塵的後背:“好樣的!”
雲塵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趙芒連忙沖了過來,将雲塵扶下了馬。蘇梓丞也跳了下來,高興道:“你小子可真行,為了引他們上鈎,就這麽撞過去了。”
話音未落,忽然一道身影撲了上來。雲塵沒來得及去看蘇梓丞,眼前的趙芒也被一道黑影撲倒在地。她一時間腦子裏亂哄哄的,眼前也撲上來一人,将她重重推到地上。
事實上不止這三人撲了上來,伯班乙舍的五人都撲了上來。趙芒和蘇梓丞對付兩個,雲塵卻是和另一個滾在了地上。
雲塵沒想過這輩子竟然會和人打群架。她雖是女子,但和雲逸在家也時不時會打一架。所以本能地和壓在她身上那人打了起來。
那人根本不知道雲塵是女子,所以下手也不留情。一拳砸了下來,雲塵閃過,縱身撲了上去不管不顧張口便咬。那人吃痛地捶了她的後背一拳,她吃痛地松了口,只覺得喉嚨一甜。
這樣下去自己一定會吃虧!雲塵吃力地掙脫了那人的壓制,利用自己身形的靈巧耗他的力氣。那人幾次讨不到好,便惱了,縱身撲了過來。雲塵轉身便跑,誰料身後的袍子被一腳踩住摔了下去。接着身上猛然多了一個重物,壓得她五髒六腑都快吐了出來。
胳膊被拽着壓到了後方,一只手勒住了她的脖子。沒等那只手使力,身上忽然一輕。雲塵喘了口氣,慌忙爬起來。只見鐘毅一手提着壓在她身上的那人,一面黑着臉喝道:“都給我住手!”
一衆人這才停了手。林東來從鐘毅身後沖過去,将蘇梓丞扶了起來。蘇梓丞身上經挂了彩,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趙芒倒是好一些,不過也多多少少挂了彩。而鐘毅手中提着的少年就慘了,面上赫然印了一塊整齊的牙印。
鐘毅面色黑得吓人,他大聲喝道:“誰先動的手?!”
周仕興指着雲塵道:“他先動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