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六藝
林東來上前,委屈道:“鐘大人,雲逸只是馬驚了,不小心令他們摔下了馬。可是他們不分青紅皂白便沖過來大人。驚了馬是我們的不是,我們認錯道歉。鐘大人要怎麽罰,我們也認了。”
這番言辭說得懇切,鐘毅怒目轉向周仕興五人:“你們五人便這樣氣量狹小?!将來你們是要同朝為官,為我陳國效力的!今天我便罰你們清掃幹淨所有的馬糞!不掃幹淨不許吃完飯!”
五人不忿,卻也不敢和皇上面前的大紅人頂嘴,只好忍着一口怒氣走了。
雲塵松了口氣,這才覺得周身都痛得要命。趙芒上前一步扶住了她。鐘毅見三人傷得都不輕,訓斥了幾句便讓他們早些回去休息了。
回到學舍,蘇梓丞一面大笑着一面趟到了外間的榻上,雲塵和他擠在一處。這結結實實一頓打,雲塵也沒心思再計較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了。
趙芒一面揉着胳膊一面對林東來道:“你小子行啊。先是找到了被偷走的抄寫,幾句話又把火引到了那幾個臭小子身上。真是人不可貌相。”
林東來紅了臉,卻也帶了一絲興奮:“我猜這事也沒有旁人了,就趁機跑到他們學舍去找了找,果然就找到了。”
趙芒正要誇林東來幾句,忽然一陣濃郁的怪味傳了過來。趙芒轉頭看去,就見雲塵已經被熏暈在了踏上,蘇梓丞光着一雙腳架在雲塵的腿上。見趙芒看他,蘇梓丞壞笑道:“大哥不是好玉足麽?你看我這雙玉足如何?”說着便伸了過來。
趙芒轉頭對林東來道:“去取我的刀來,今晚咱們額外添一道水晶肘子。”
蘇梓丞連忙收回了腳。雲塵虛弱地捏着鼻子道:“梓丞,你這雙腳多少年沒洗了?”
“上個月剛洗的腳。還幹淨着呢。不信你聞——”說着便要伸過去。雲塵一個翻身坐起來便往趙芒處逃。趙芒張開胳膊接住了她,兩人撲了個滿懷。蘇梓丞也撲了過來,一邊還大叫着:“大哥,我也要抱抱!”
趙芒一面抱着雲塵,一面擡腳給了蘇梓丞一記。蘇梓丞堪堪躲過,哀怨道:“說好的兄弟三人,你們兩個開始斷袖之後便不要我了嗎?”
趙芒揮了揮衣袖:“去找你的小林子,別打擾我和雲逸。”他如今美人在懷,恨不得兩個人立刻消失。林東來剛聽了趙芒的話去尋一把刀來,剛從裏屋走出來,蘇梓丞便縱身撲了過去。
林東來吓了一跳,轉身便跑。雲塵看着他們大笑了起來。四人在屋子裏打鬧,忽然,門吱呀一聲被推了開來。
他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到一人從原本無人居住的隔間走了出來。一襲素衣,束發的絲帶輕輕揚起,飄然若仙。
雲塵啊地站了起來,慌忙跑過去解釋道:“我都忘了跟你們說了,這是新來我們學舍的仕子,叫裴憶川。今天我這衣服還是他借我的呢。”
裴憶川低頭看了看雲塵身上那件滿是塵土的衣衫,淡淡道:“這衣服不用還了。”
話音剛落,蘇梓丞便冷聲道:“雲逸,現在便還給他!”
雲塵正不解,一旁趙芒也站起了身來,面色沉峻:“你們随我出來一下。”
雲塵和林東來對望了一眼,兩人都是不解。蘇梓丞向來吊兒郎當,此刻的神情卻也有些吓人。雲塵對裴憶川拱了拱手,便轉身跑了出去。
四人走進夜色之中,明月當空,晚風有些微涼。雲塵還沒站穩,蘇梓丞忽然伸手推了她一把:“雲逸,你小子到底懷的什麽心思?!咱們還是不是兄弟?”
雲塵不解地望着蘇梓丞:“你在說什麽?”
趙芒擋在了兩人之間,沉聲道:“梓丞,雲逸和小林子年紀小,有些事還不懂。今日咱們便把話說清楚。”他俯身拍了拍雲塵的肩膀,“你知道裴憶川的爹是誰麽?”
雲塵點了點頭:“他爹是丞相。”
蘇梓丞惱火道:“你知道還與他親近,莫不是想攀龍附鳳投靠太子一派?”
趙芒止住了他。雲塵雖不清楚朝堂上的明争暗鬥,但并不代表她不懂。蘇梓丞這一句話便讓她明白問題在哪裏。蘇梓丞的姑姑是宮中的端妃,她的膝下無子。所以趙芒的生母死後便由端妃帶
大。
趙芒與太子的關系想必并不好,而蘇梓丞又與他交好。他們與太子勢成水火。而裴憶川的父親當年是太子太傅,是太子背後最大的支持。所以裴憶川與他們從一開始便不是同道。
對于這樣的理由,雲塵倒也不覺得有什麽。原本她和裴憶川便是不相識的。而趙芒和蘇梓丞一路照拂着她,這樣的情誼自然更親厚一些。
于是雲塵低了頭,毫不猶豫地扯下了衣帶将那件外衣脫了下來塞在蘇梓丞手中:“若你覺得一件衣服真能代表什麽,盡管拿去,要燒要剪随你。”
趙芒聽到這句話頓時覺得不妙。朝堂之上之所以沒有男人,就是因為女人一旦生氣氣來,那絕對是極難哄的。
蘇梓丞還渾然不覺,上前一把攬住了雲塵:“好兄弟,這就對了!”雲塵一胳膊頂在蘇梓丞的肚子上,哼哼了一聲站到了趙芒的身旁。蘇梓丞揉着肚子無辜地望着雲塵,他這個兄弟怎麽生氣氣來像個女孩子。
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林東來忽然開口道:“趙芒,蘇梓丞,雲逸。我還是那句話,我要想和你們一起。”
蘇梓丞吸取了教訓,只是伸手拍了拍林東來的肩膀:“好兄弟。”他頓了頓,忽然提議道,“如此良辰美景,要不然咱們結拜吧?!”
這一提議倒是得到了大夥兒的一致響應。雲塵雖然氣憤蘇梓丞如此看她,但看在趙芒的份上一時未與他計較。
四人圍着一棵樹跪成一圈,齊聲念道:“皇天在上,後土在下。今日我們四人結拜為兄弟,從此同舟共濟,永不背棄!否則必遭天譴,千刀萬剮!”
說完這一番話之後,四人便拔出一把刀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了書上。雲塵一邊刻一邊猶豫道:“千刀萬剮是不是太慘了?”
蘇梓丞哼哼了一聲:“就你貪生怕死。”
趙芒意味深長地瞧了蘇梓丞一眼,這小子簡直是作死界的先烈。都說寧得罪小人都不要得罪女人。為了救兄弟一條命,趙芒連忙岔開了話題:“咱們兄弟誤會是解開了。可裴憶川那小子決不能留在咱們學舍,難保他不是太子派來的眼線。”
蘇梓丞點了點頭:“我之前打探過,裴憶川這小子之所以沒進學館,是因為聖上讓他與太子一同将一片策論改成我們陳國的政令發布下去。所以才延遲了入學。”
“哪篇策論?”雲塵問道。
“好像叫什麽民什麽策的。”
“論安民十策?”
“對對對,就是那篇。”蘇梓丞不解地看着雲塵,“你怎麽知道?”
雲塵撇了撇嘴:“那是我寫的,可是為什麽要旁人去改?”
蘇梓丞繼續作死道:“這事兒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得想個法子整走那小子。否則我夜裏睡不安穩。”
趙芒偷眼瞧了瞧雲塵,她的周身都已經散發出森森的寒意。看樣子是在憋大招,就算今日不報,今後也一定會被翻舊賬。
雲塵私心裏并不想整裴憶川。她雖然知道兩派相争她必須要有立場,可也不想與裴憶川為敵。這個人深淺難測不說,又未曾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這樣不分青紅皂白,似乎不太妥當。
但是三人已經議定,雲塵只好靜觀其變。
四人回到學舍,裴憶川已經睡下了。今日他們實在是太累了,便各自先行回房休整了一晚。
第二天的早課上,被罰打掃馬廄的五人渾身飄散着馬糞的味道進了學堂。雲塵,蘇梓丞和趙芒三人都幸災樂禍地笑着,唯有林東來冷靜地注視着他們。
這一堂課教的是六藝中的“樂”。教書先生是個女先生,官場百科蘇梓丞自然又是一番講解。這位女先生芳名翎羽,是宮中教坊的教習姑姑。據說她幼年時便能識音律,長到十四歲時已經是樣樣樂器精通。十五歲時一曲《青蕪苑》曲動天下。多少人一擲千金只為泠音一曲。
亂世之後,她便留在了宮中教坊。一入宮門,從此再無人聽過她的琴音。
此番能請到她教授六藝,着實是此生難得的幸事。所以衆人一時間也顧不得恩怨情仇認真聽了起來。
翎羽一進學堂,雲塵的目光便無法移開。同為女子,但翎羽的一颦一笑卻忽然讓她覺得自己好像白擔了女子的皮囊活了這麽多年。只不過是輕移的幾步蓮步,便已經是風姿綽然。
學館的仕子們個個看得目不轉睛。蘇梓丞和趙芒兩人雖在宮中出入,但也很少得見教坊的女子。如今也不必鄰舍的好上幾分。
雲塵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一旁的裴憶川,他并不曾多瞧翎羽。他低頭看着桌上的錦瑟,修長的手指輕輕落在琴弦上。
清越的聲音傳入耳中,翎羽的聲音也如同琴音一樣動聽。
“請各位公子将十指放在琴上輕輕撥動琴弦,聆聽各自古琴之音。”她緩緩道,“一位上佳的琴師若要有高超的技藝,首先是要識得琴音。音律皆有紋理,正如庖丁解牛,聽出音律的紋理方能于彈琴之時游刃有餘。”
雲塵撥了撥琴弦,聽起來好像和其他人的琴音沒有區別。但大家夥兒都裝模作樣地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