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虎鬥

兵部劉侍郎早有賭博的惡習, 這是兵部中人都知曉的, 只是誰也沒料到,他居然敢私吞公款去萬金坊中賭錢。

大理寺中, 劉侍郎百口莫辯。便是他私吞了公款,向戶部謊報批銀, 也用這些銀錢去萬金坊中豪賭, 可他做事向來小心謹慎, 否則也不會瞞着這麽些年。

所有劉侍郎從戶部批銀中拿出來的銀子, 都偷偷熔成了其他形狀,已完全看不出戶部标記了才敢拿到市面上去用。便是衆人查到了萬金坊裏, 也找不出半點戶部的紋銀。

這明擺着是有人栽贓陷害,落井下石,目的便是要将他從兵部拉下。

劉侍郎在大理寺中據理力争, 認了自己貪污一事, 也不敢認下萬金坊爆炸為他所做。皇帝震怒,劉侍郎的處罰已經定下, 貪污多年拿去賭坊,甚至炸毀賭坊連害了那麽多條人命,死罪已成板上釘釘的事實。

小雪已過, 月棠院裏的其他花兒都謝了,只有兩株臘梅花開得正盛, 還有一兩株紅梅含苞待放,若是開了映着花窗必是一道好風景。

祝照坐在月棠院的小廳內,腿上蓋着厚厚的毯子, 懷中放着個暖手壺,旁邊也有個暖爐烘着,桌面上放着的是這個月王府裏的開銷賬本。

古謙得祝照允許,坐在了下手方的圓凳子上,手裏拿着個算盤也在對着賬本算什麽。不過他沒怎麽用心,畢竟是個假賬本,故而一邊算賬,一邊與祝照搭話。

祝照還是聽了古謙說了劉侍郎之事,才知道那日萬金坊爆炸一案算是結案了。不光是劉侍郎一人被判了斬首,就是劉侍郎一家也受牽連,老小幾人,皆被發放偏州,為奴為婢。

這件事,祝照還是唏噓得多。只是正好被她碰見了,所以才從古謙這裏打聽了些,若是她未見着,也不會管萬金坊爆炸案的結果的。

“照你這麽說,萬金坊一案了結,沒有牽連到王爺身上來吧?”祝照問。

古謙對祝照笑了笑說:“王妃放心,此事落不到王爺身上來。只是那日王爺正巧撞見,陛下才讓王爺一同處理的,照理來說,白日京都出了事本就不歸王爺管。”

祝照聽他這麽說,心中怔了怔,不知為何想起當年祝府出事時正是大雨連綿的晚間,心中略微酸澀,祝照連忙轉了話題。

“那王爺今日下朝後去了何處?我還沒瞧見他人,便又出去了。”祝照又問。

之前忙,都是因為下了朝要去大理寺問結果,既然劉侍郎的罪已經定下,更不關王府的事兒,這麽冷的天還往外跑什麽。

古謙一怔,朝祝照看去,一時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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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照視線本落在賬本上,見古謙沒有回複,于是停了手中記賬的筆,朝他看去。

這一對上視線,古謙才道:“王爺……王爺去了瞻露樓。”

祝照呼吸一窒,不冷不熱地哦了聲,回神後緘默,便什麽也再與古謙說了。

明雲見下了朝回到王府換了身衣服之後,的确去了瞻露樓。

他不喜往那地方跑,無奈賢親王這兩日在裏頭找到了另一個美人,還挺得他的心。只要賢親王往那兒跑了,明雲見若想與他碰面,也是沒法兒躲開的。

入了瞻露樓後,龜公幾乎是熟門熟路地帶着明雲見到了暖室內。

推門進入時,撲鼻而來的合歡香的味道叫明雲見眉心細不可查地皺了一瞬,他的臉色有些冷,一步跨入暖室中,才稍稍好轉。

室內有人在彈琵琶,正中間的軟座上端着個小桌子,上面放了葡萄美酒與切肉果幹。賢親王坐在桌旁的軟墊子上,撐着半邊下巴眯着眼,不知是欣賞美女,還是在聆聽美女的琵琶聲。

明雲見入了暖室,房門便被人從外頭關上了。

琴音隔了些距離,賢親王與明雲見說話的聲音不高,不擔心被那彈琵琶的人聽了去。

賢親王說:“這回我可不舍得再殺了個美人兒,十一弟你若是誠心謝我,謝完了便可走了。”

“我幫了六哥,六哥何故害我呢。”明雲見朝賢親王看去:“今早在朝上,工部提雁州湖安城外水患一事,監工之人朝上大有可選,六哥卻朝陛下推了我。你明知朝中想去之人甚多,讓我去頂這個缺,不是明擺着将我往火坑裏推嗎?”

“本王以為,我這是在幫你呢。”賢親王斜眼朝他瞥去:“十一弟,你既踏入這局中便擇不幹淨的,你幫我一次,我幫你一次,兄弟之間,便是互幫互助才是。”

“六哥是想拉我成盟友。”明雲見低聲一笑,搖頭:“我恐怕要辜負六哥的美意了,監工一事我會親自向陛下推了去,誰願立功誰去,我不願。今日過來,我也是誠心要告訴六哥一句,劉侍郎換的是徐潭之命,你我不是互幫,而是不欠,文王府只求安穩,不求名利。”

“十一弟真是無趣。”賢親王啧了一聲,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道:“你知曉了我所行之事,我始終不放心。”

明雲見道:“六哥與其忌憚我,不如想想這朝中除了我,還有誰知六哥所為。嵘親王不是個好相與的,他的獠牙尖利有力,一旦咬到你身上必要扯一塊肉,六哥還是想想如何應對他吧。”

“他先招惹我在先,難道還怪我搶了他一小口湯喝?”賢親王說罷怔了怔,又對明雲見道:“你若當真想獨善其身,那便只當你的閑散王爺吧。我知你夜旗軍是京都的眼,你能瞧見兵部侍郎的尾巴,也必能瞧見本王的,你需知,你盯着本王,本王也在盯着你。”

明雲見雙眉微擡,道了句:“我記住了。”

“與虎謀皮,要的便是膽大。”賢親王捏着杯子的手略微用力,透薄的白玉杯像是随時便能裂開一般。

他最終将杯子輕輕擱下,揚着聲音對那彈琵琶的女子道:“夢顏別彈了,過來陪本王坐會兒。”

那女子驟然斷了琵琶聲,放下琵琶後晃着身子婀娜而來,身嬌體軟地偎在了賢親王的懷中。她伸手勾着胸前一縷長發,嬌嗔道:“王爺,人家的手都彈酸了呢~”

明雲見起身,對賢親王道:“不擾六哥,我這便走了。”

“無需我為你叫個漂亮女子陪一會兒?”賢親王問。

明雲見面色不改,道了句:“六哥便當我懼內吧。”

轉身離開,明雲見的腳步毫不拖沓,賢親王瞧着他的背影,當真看不透這個人。

他問了身邊女子一句:“你方才可見文王朝你瞧了一眼?”

女子搖頭,也驚奇:“或是奴家姿色不及文王妃,文王入室,當真未朝奴家瞧一眼呢。”

賢親王回想起只有過一面之緣的祝照,不禁嗤笑,那小丫頭,何談女子姿色?話說回來,明雲見這雙眼睛看不見的,何嘗只有美人,他還看不見高位,看不見權威。

難道這個世上,當真有不肖想權勢的?難道他就不想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光何等威風,他就不想想金銀玉器數之不盡的奢靡何等快活?

明雲見出了瞻露樓,站定在風中吹了片刻,等身上胭脂香氣散盡了,這才上了馬車朝王府回去。

馬車內的明雲見眉心緊皺,一直在想賢親王的話。他說與虎謀皮需膽大,可見在他的心裏,方納之死并未徹底過去。

明雲見上回在此處告訴他兵部劉侍郎賭錢的惡習之後,賢親王便找了機會查到劉侍郎熔銀之事。

那夜賢親王的人盯着劉侍郎,果真看見他拿着熔好了的銀子去萬金坊,結果誰想到慕容寬在萬金坊中輸了一千兩黃金,于萬金坊門前大喊要炸了這處。

劉侍郎聽聞他輸了一千兩黃金,恐是心中擔憂,門也沒進掉頭就走了。

但這個機會卻被賢親王牢牢抓住,當面捉到劉侍郎賭錢不成,他便另辟蹊徑,應了慕容寬的話命自己在軍火庫中的人取了黑火,在萬金坊的銀庫周圍放了迷煙,迷倒了看守銀庫之人,他便順勢埋下了黑火。

次日天明,衆人上街時萬金坊爆炸,越多的人瞧見事情便越重,皇帝施壓,大理寺調查起來他才更容易動手腳。

戶部侍郎回去路中碰見對打的兩個人,也是嵘親王安排過去的,他算準了時機,輕易将兵部劉侍郎拉下。且因為此事,兵部也要配合刑部與戶部一起調查,裏裏外外與劉侍郎相關之人,都不可放過,看看有無同樣貪污的情況。

劉侍郎是被判死刑了,兵部裏幫着他作假的一個也跑不了。

兵部缺一侍郎,兵部尚書與另一個兵部侍郎田偉還在配合調查中,不能舉薦合适人選,賢親王安排在兵部的人想要頂替劉侍郎的缺,便是件輕而易舉的事了。

他不僅敢把劉侍郎下拉馬,若是哪日賢親王捏到了兵部尚書的七寸,也會味甜将其打死,免得後顧之憂。

嵘親王斷他一指,賢親王勢必要斷其一臂,這場暗地裏的仗,遲早是要打起來的。

賢親王之勢,遠遠比不上嵘親王,兵部被他動了一角,嵘親王也不會善罷甘休,朝中坐觀二人虎鬥的絕不占少數。

明雲見伸手揉了揉眉尾,他現在可管不了兩位親王之間的争鬥,他要先想着怎麽才能不在大冷天裏去雁州湖安城監工治水,那處已經雨雪連綿多日,去了難熬的。

小孩兒過路沒瞧,橫穿時驚得小松連忙勒緊缰繩,馬車停下晃動,一陣風吹開了車窗簾。明雲見朝外瞧去,便見婦人追着小孩兒打罵,怪他不要命了。

哭喊的小孩兒被婦人提進了巷子裏,巷子後方便是萬金坊,門前的這家珠寶玉器店并未受到牽連,又重新開張了。

小松正欲走,明雲見突然開口:“等等。”

馬車停在路中間,明雲見看着店裏一樣物件,不禁笑了笑道:“去把那褡裢買回來。”

他心想,小孩兒還說自己記性好,多日前與人家店老板說好了要買的褡裢,因這幾日下雨又多事便都忘了。等回頭明子秋回京,祝照才想起來原先說好的禮忘了買,恐怕又得急急忙忙出府,屆時明雲見未必有時間跟在她後頭幫她付銀子。

小松将褡裢買回,正巧有個賣糖葫蘆的,小松順手買了兩根糖葫蘆,一串自己叼在嘴裏,另一串同褡裢一起遞給了明雲見。

明雲見接過,問他:“給她買的?”

小松笑着點頭。

明雲見佯裝不滿:“回頭王妃吃多了糖牙疼,本王就罰你。”

小松垂眸,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明雲見問他:“好吃嗎?”

小松嘴裏塞了兩顆糖葫蘆,點頭回應,于是見明雲見咬了一口,他頓時睜大眼,有些急。

“本王嘗嘗而已,還有五粒,都是留給她的。”明雲見啧了一聲朝他瞪去:“駕車回府!”

小松咬着糖葫蘆,上了馬車駕回府,不知路上明雲見覺得這糖葫蘆味道不錯,又多吃了一顆,只留了四粒給祝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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