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同寝
桃芝照顧祝照到後半夜, 祝照這一身汗才發完。
明雲見坐在屏風外看書, 捂嘴打了好幾次哈欠,等桃芝換好了被子出來了, 他才定了定神,問句:“王妃情況如何?”
“照着上回來看, 從明個兒開始就能好轉了, 王爺放心。”桃芝不禁擡袖擦了擦自己額上的汗水, 又道:“王爺, 大夫叮囑過王妃剛發了汗,千萬不能再受涼, 否則上吐下瀉也是有可能的。王爺今夜還是去暖風堂歇下吧,免得過了病氣,奴婢在此守着便可。”
暖風堂, 是明雲見與祝照洞房花燭那晚住的地方。
明雲見朝屏風裏頭看了一眼, 不太放心,又見門外檀芯朝裏瞧了好幾眼, 他道:“你在偏閣守着,今晚本王留下,若有事情本王會喚你過來的。”
桃芝怔了怔, 只能點頭道好,退下将房門關上。
偏閣就在明雲見房間的旁邊, 是一間小室,裏頭也有休息的地方。這般建造,也是為了方便日後府裏的妾室來乾院伺候, 夜間好有個休息的地方。
不過明雲見自當上了文王之後,府裏就沒有過女人,這偏閣偶爾也會有連夜照顧的下人睡着。
桃芝與檀芯二人晚間窩在了一起,檀芯道:“王爺待王妃真好,我看坊間傳言也不可盡信。”
“什麽傳言?”桃芝朝檀芯看去,檀芯說:“便是王爺與蘇……與封易郡王妃的事兒啊。”
桃芝定定地望着檀芯會兒,檀芯有些緊張,于是問:“你、你這般看着我做什麽?”
桃芝開口:“主子的事兒你也敢亂編排,封易郡王妃與封易郡王從無不和傳出,且她自成親後與王爺就再無往來。王爺待王妃好,也是因為王妃本就是個好人,王爺王妃和睦我們才好呢。”
檀芯點了點頭,道:“你說得也有理。”
翻過身,桃芝睡下,檀芯卻怎麽也睡不着。從祝照入王府之後,檀芯朝外遞了三封信,第一封寫了文王成親那日,與王妃同寝暖風堂。
第二封寫的是周大夫生辰歸來後,王妃知曉王爺不順,逆鱗安撫,未被責罰,還得王爺留宿月棠院。
第三封信,是徐柳氏求情,王妃哄得王爺答應徐柳氏保下徐潭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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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易郡王府裏的人要她時時關注王爺身邊的情況,尤其要知曉王爺與王妃的關系,檀芯看得出來,王爺對王妃是真的好,如此算起來,倒是封易郡王府裏的那位自作多情了。
接下來的信,還要繼續寫嗎?
祝照發了汗到了後半夜便開始覺得冷了,屋外雨水不斷,狂風呼呼直嘯,明雲見褪去外衣,掀開被子和着中衣躺在了床榻外側。
祝照察覺到身邊的熱源,便第一時間尋着溫度過去,明雲見還沒躺好,就被祝照抱了個滿懷。
她小小一只,就窩在他的懷中,頭靠着明雲見的半邊肩膀,整個人半趴在了他的身上,一雙腳彎曲地貼着他的小腿,凍得冰涼。
憶起桃芝說過,大夫叮囑不可再讓祝照受凍,于是明雲見伸手将人往懷裏摟緊了些,掌心順着對方的背,直到将祝照的背後摸得溫熱了,這才停了手。
未上到床上來瞌睡連天,躺在床上了明雲見卻睡不着了。
他側過頭看了一眼祝照的睡顏,桃芝替她穿衣也沒怎穿好,裏衣的衣帶松松的,側着一躺大半片肚兜都能瞧得見,隐隐還能瞧見被肚兜包裹的小巧渾圓。
床頭的燈并不明亮,昏黃暗淡,蠟燭将滅。
明雲見的手指繞着祝照的長發,于指尖卷了幾圈,玩兒着她冰涼的耳垂後,意外瞧見祝照的肩上有一粒朱砂痣,很小,長在肩膀與鎖骨相連的地方。
有些驚喜,她身上可愛的地方有許多。
也有些意外,好似越去細看,越能看到更多的喜歡。
明雲見繞着青絲的手指微微一頓,他略側過身,右手的掌心仿若不受控地貼上了祝照的腰,呼出的氣息也變得渾濁了起來。
他慢慢低下頭,雙眼落在祝照卷翹的睫毛上,鼻息間萦繞着的熱氣中含了些許苦澀的藥味兒與蘭花香。明雲見的視線于她的臉上流連,薄唇微動,卻不能決,祝照突然開口,叫他猛然驚醒。
“哥哥……”祝照抓着明雲見衣襟的手突然收緊。
又是滿室大火,還是她記憶中的祝曉書房,祝照眼看着祝曉留給自己一記決絕的眼神,手中随意拿着一卷他平日裏閑暇時作的畫,沖出了書房。
黑衣人蒙着面,他們手中握着長長的劍,幾乎是統一的服飾,沖入書房的人瞧見祝曉的身影,立刻追了過去。
“捉住他!”
一人喊道:“留下畫!”
祝照渾身冰冷,深陷于祝曉被諸多蒙面男子殺害的畫面難以自拔,她看着那群人影,猝然見到其中一人回頭朝書房這邊看了一眼。
敞開的書房大門內,祝照縮在書畫缸中,看見了那人臉上戴着一張青面獠牙的面具,一身勁黑的衣服,于火光中尤其顯眼,那面具之下的雙眼幾乎猩紅,猶如鬼魅。
祝照便望着那雙眼,一些場景于眼前紛紛閃過,是她後來遇上的人。
周大夫的生辰上,大理寺的刑牢前,幾個她記憶中明明從未見過,卻記得分外清晰的人影,他們都張開了血盆大口與惡鬼一般的爪子,穿過火焰,朝她而來。
哥哥……他們是誰?
那副畫滿了人的畫、又是什麽?!
“長寧……”
祝照看着那青面獠牙的面具朝自己越來越近,她幾乎不可遏制地顫抖起來,雙手捂着口鼻,甚至不敢呼吸,書畫缸上的一條縫隙裏,火光竄入。
“長寧!”
祝照猛地睜開眼,入眼所見的是黑夜中,明雲見緊張的臉。他與她離得很近,祝照見到他,立刻抱了過去。
意識尚未歸位,神智也不太清醒。
祝照聽着屋外嘩啦啦的大雨聲,身上冰涼,抖得厲害。
她以為自己還在十年前,剛被夜旗軍從祝府裏抱出來時,與那時不同的是當時她被火光與煙迷了眼,看不清明雲見的長相,而此時她能看得請,他近在咫尺。
“皇叔……”祝照的雙手緊緊地抓着明雲見背後的衣裳,埋在明雲見脖間的臉捂得無法呼吸,滾燙的眼淚浸濕了他肩上的衣服,祝照喊道:“皇叔、皇叔救我。”
“本王在。”明雲見輕輕安撫着她,背後被她抓得有些疼了,但他還是柔聲說道:“文王會保護好你的。”
噩夢驚醒,力氣褪去。
祝照縮在明雲見的懷裏漸漸睡了過去,之後的夢魇沒能纏來,但在她沉浸其中時,明雲見聽她提到了畫。
又一次,提到了那副畫。
大雨于清晨前停了,這一場雨,沖刷了京都所有下過雪的痕跡,天驟然寒涼,處處都要結冰。
文王府的府丁一早趁着停雨了,便開始修葺府中破損之處。
書房後方的蘭景閣頂上瓦片還要補全,為了保護好蘭花,古謙命人昨夜就将蘭花裹上了布,送到了另一間臨時布置的房間裏去,等蘭景閣修好了再搬回來。
清早祝照就能聽見王府內添磚瓦的聲音,叮叮當當并不多響,但從未停過。
她深吸口氣,以為是月棠院的小廳還在修,翻了個身時,突然一只胳膊搭在了她的腰上,攬着她朝後挪了幾寸,背後貼上了一人的胸膛。
祝照驀然清醒,睜開眼側身朝後方看去,便見明雲見斜靠着,雙眼未睜。
祝照的心都要停止跳動了,她一度懷疑自己是在做夢,故而被子裏偷偷掐了自己一下,疼痛傳來才讓她将所有的瞌睡全都趕跑,仔細回想,她如何與明雲見睡到一起去的?
昨日搬花後,明雲見回來了,就近将她帶到房間裏請了大夫過來,祝照記得自己喝了藥後,便睡過去了。即便她是在明雲見的房間內睡下,生了病的人,也不能與他同房,更何況……她與明雲見,本就不是那種夫妻關系。
祝照心思百轉,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認為是自己占了他的床,而文王又認床,兩人這才躺在一個被窩中的吧。
這理由站不住腳,卻也沒有更站得住腳的了。
祝照輕輕動了動,小心翼翼将明雲見的手臂從自己腰上挪開,她一夜睡得不安穩,裏衣衣帶解開,領口半敞着,金鎖露了出來。
祝照坐在床裏側,低頭整理了衣裳,将金鎖扶正後,才瞧見右手的拇指上套着一枚白玉扳指。
見了扳指後,她又是大駭。
這東西何時變到她手上來的?
十年前這枚白玉扳指便在明雲見的手指上了,可見他非常喜歡,祝照心想恐怕是自己病糊塗了,央着、耍賴着從明雲見的手上搶來的。
別人的東西,還是還給他好。
祝照将玉扳指摘下,跪在床裏側,彎着腰輕巧地将玉扳指重新套回了明雲見的拇指上。她雙手托着明雲見的手,覺得好看,未察覺自己沒穿衣服坐了半刻,一股寒冷襲來,她側過頭,打了個噴嚏。
便是這一個噴嚏聲,将文王吵醒。
明雲見睜眼,瞧見祝照坐在自己床頭邊,頓時一怔,片刻驚吓後他也回過了神。
清晨醒時未開口,明雲見的聲音還帶着些許慵懶的沙啞,輕聲說道:“躺回來,別冷着。”
祝照哦了聲,本能聽話後,又愣了一瞬,朝他看去,問道:“躺回……哪兒?”
明雲見手肘撐起,略聳着肩,桃花眼微挑,道:“本王懷裏。”
祝照:“……”
見她沒動,明雲見才不禁笑着搖了搖頭,又伸手朝她額上彈了一下道:“與你說笑的,躺回被子裏,本王起了,免得你不自在。”
祝照睡回了明雲見的床上,見他果然起身。
祝照的衣裳雖然不平整,但明雲見的衣服多了些,他昨夜睡下時穿着中衣,裏外兩層,照理來說,她應當未與文王發生什麽。
祝照用被子把自己裹緊,只露出一雙眼,盯着明雲見的後背瞧。
明雲見的肩很寬,瞧着很有安全感。
祝照的視線似乎過于強烈,明雲見整理了衣服後回頭朝她看了一眼,二人對上視線後,祝照才佯裝閉上眼休息,實則睡了這麽長時間,她困意全無。
明雲見低頭理着腰帶,瞧見重新回到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他目光一頓。
披上外衣後,明雲見才朝床上裝睡的人問了句:“不是說要好好保存?”
祝照睜開一只眼,不明所以:“嗯?”
明雲見道:“既不要,下回本王也就不給了。”
祝照眨了眨眼,心想要什麽?給什麽?但瞧着,明雲見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于是她道:“我要的。”
四目相看,明雲見毫無舉動,祝照有些窘迫,又輕聲問了句:“我……該要什麽嗎?”
病時胡話,醒時怎會記得。
明雲見與她道:“幹脆本王替你保管吧。”
祝照啊了一聲,不懂裝懂:“那就多謝王爺了。”
到底……保管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