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中毒

祝照本以為自己将一夜難眠了, 卻沒想到很快還是睡了過去, 等再醒來時,便是靠在明雲見的懷中的。

他的肩膀昨夜才縫了針, 傷口上的血腥味兒尚是新鮮的,祝照的頭離他傷口處就只有一寸, 只要她稍微翻身不注意, 便能再次弄破明雲見的傷口。

對方好似并不在意這些, 左手被祝照壓在了腰下, 輕輕地摟着她的背。

祝照清醒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蹑手蹑腳地起身, 結果才剛坐起來便擾醒了明雲見,兩人互相看了一眼,明雲見與她微笑, 道了句:“早。”

祝照怔了怔, 也輕聲與他說了句:“早。”

明雲見先起了身,祝照見他要穿衣便連忙跟上, 踩着鞋幫站在他的跟前,然後拿來中衣為他小心地套上袖子。她的動作已經很熟練了,心裏雖說還是有些別扭, 畢竟深知昨夜所見不是一場夢,她也沒喝多了酒能忘記這些, 但一覺醒來後,心境确實平靜了許多。

替明雲見穿上外衣後,祝照理了理他的衣襟, 手指拂過衣領處的雲紋時,她才看見戴在自己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愣了愣。

祝照擡眸朝明雲見看去,這白玉扳指怕是昨夜她睡下後,對方戴在她手上的。

明雲見與祝照對上視線,附身在她唇上吻了吻,又很溫柔地順過她的長發,低聲道了句:“今日我要入宮。”

早些時候明雲見在奏折中答應了小皇帝,等他身上的傷好一些了,便會親自入宮向他解釋,前幾日明雲見還有些犯懶,又或者說是朝中傾向他的官員未完全落定,所以多裝了幾日的病。

這回傷口複發了,他卻得假裝病好得差不多了,入宮去面聖。

祝照聽見他提入宮兩個字,心裏便不自在地咯噔一聲。她與小皇帝沒有多深的感情,唯有與明子秋和太後的感情深些,但明子秋已經不在人世,太後……祝照抿嘴,她才說要替明子秋盡孝心,現下就顧不上太後了。

“小皇帝恐怕得找我談許久,也不知何時回來,我不在府裏,你得好好吃飯,不許再吹冷風。大夫雖說你身體沒有大礙,但現下天漸漸涼了,畢竟昨夜走了半晌,我始終不太放心的。”

明雲見說罷,又将挂在屏風上的荷包與玉佩遞給祝照。

荷包是祝照繡的,玉佩是他從小佩戴到大從不離身的。

祝照低頭幫明雲見将玉佩和荷包挂在腰上後,才嗯了句,算是應了他的話。

後日就是中秋,今日是朝臣早朝的最後一天,中秋之後還有三日休沐時間,衆人可以呆在家中休息。

祝照午間沒出門,待在月棠院的花園中發了許久的呆,手中捧着的書看了半晌也沒看完一本,桃芝在她身邊陪着,以為她是擔心明雲見的傷,故而寬慰了幾句,結果祝照沒回答她,她也就不再開口了。

小松就更是了,平日裏恨不得睡在月棠院閣樓飛檐上的人,居然一整日不見蹤影。中午桃芝去取飯時見到了小松,心想這小子平日裏最有逗人開心的本事了,想讓他緩和祝照的心情的,結果小松扭頭就走了,像是怕了去見祝照。

其實小松的确是有些怕,畢竟昨夜的事桃芝不知情,他是知情的。

王爺出府前吩咐,昨晚在書房出現的人,這幾日都不許湊到祝照跟前去刺激她。

祝照吃不下午飯,草草應付了兩口便沒再用了。她雖說早已成了王妃,可算起還是長身體的年齡,入王府後的确過得好了些,身量高了,人也圓潤了幾分,可臉看上去仍舊顯瘦,胳膊也是纖細的,弱不禁風。

桃芝怕她不吃飯壞了身體,幹脆将太後送的榛子酥取出,放在盤子裏給祝照吃。

祝照的确愛吃甜口的糕點,吃了幾塊榛子酥後,又喝了茶,飲茶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祝照便捂着肚子說疼了。

桃芝吓了一跳,連忙讓淑好去叫大夫,淑好剛從聽風院那兒喂完孔雀回來,見祝照坐在涼亭內捂着肚子臉色蒼白,還一個勁兒地幹嘔,也吓傻了,跑出月棠院時還險些摔了跟頭。

祝照只覺得胃裏翻江倒海般的難受,而且胃還有些痛,像是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般,身上一陣一陣地冒冷汗,幹嘔了幾次,什麽也沒嘔出來的,倒是讓她喘不過氣有些虛脫了。

大夫被淑好拉着跑來,小松聽說祝照身體不适,也跟過來了,只是他沒敢上前,蹲在花窗後頭,趴着花窗的窗沿,隔着花窗縫隙望向院子裏頭,一雙眼睜得很圓。

大夫還沒走到祝照跟前,祝照便打翻了桌上的茶水,最終還是嘔了出來。她中午沒吃多少東西,就喝了一碗湯,而後吃了一些榛子酥,再加上方才飲了一杯花茶。

涼亭內大多是祝照嘔出來的酸水,等她實在什麽都吐不出來後,整個人也徹底沒了氣力,面上半分血色也沒有,被桃芝扶着靠在她的懷中勉強撐着,但肚子仍舊很難受。

大夫過來給祝照把脈,看了一眼她舌苔的顏色,觀她面容,不确定般又把了會兒脈,桃芝都忍不住問了好幾句了,大夫才手上一抖,額頭起了薄薄的一層汗,低聲道了句:“是中毒。”

祝照扶着桌案,虛弱地望向大夫,問了句:“什麽毒?”

“相克之毒,只是不知是偶然,還是有人刻意為之了,勞煩桃芝姑娘告訴我,娘娘今日都吃了些什麽。”大夫問。

祝照今日幾乎什麽也沒吃,所以桃芝記得很清楚,将她吃的東西都說了一遍,甚至連中午上的菜,祝照沒碰過的也都一一告知了。大夫點了點頭,讓桃芝與淑好先扶祝照回房間休息,他配一些藥,趕緊讓祝照喝下,索性她吃東西不多,這點兒毒怕是方才已經被她吐出不少了。

院外小松一聽是中毒,連忙轉身朝外跑。

祝照身體過于難受,躺在床上後沒多久便睡過去了,之後被桃芝叫醒喂過一次藥,胃裏暖和些,也不那麽疼了,她便翻身繼續閉着眼休息。

小皇帝的确留明雲見許久,幾乎讓明雲見将那日青門軍造反一事事無巨細地告知了他。其實那日之事,小皇帝已經得到了金門軍的回複,的确他們半途被兩股三百人的蒙面人追上過,只是那些人似乎沒有其他支援,便被他們輕易解決了。

将這些消息寫成信帶回來的是塗楠,小皇帝對于塗楠還算是能信得過的。

今日讓明雲見重述,不過是為了卻保明雲見有無隐瞞偏漏。

“皇叔既然都這般說,朕自然是信得過你的。”小皇帝點頭,手輕輕地落在明雲見的肩膀,正要拍時才想起來他右肩受了傷,于是改成拍了他的左肩道:“朝中彈劾皇叔的折子不在少數,朕都一一壓了下來,這般大的壓力,朕也有顧慮,皇叔不會因為朕多問了你一些話,便與朕生疏了吧?”

“怎麽會,倒是此事耽擱這麽久才來告知陛下,是臣之過。”明雲見頓了頓,又說:“斷箭交給陛下,陛下當知如何做,私兵一事既成事實,嵘親王若不及早除去,後患無窮。”

“朕知道,便在這幾日了。”小皇帝說罷,揮了揮手許明雲見退下。

明雲見正要離開乾政廳,小皇帝又突然擡起頭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此時太陽正要落山,暖色的光照着雲層,紫紅相染,落于明雲見的玄衣之上,恍惚間将他衣袍上的龍照成了五爪。

小皇帝揉了揉眼睛,心下咯噔一聲,又道:“太傅說……皇叔有個字,為‘初’。”

“是。”明雲見腳下一頓,眼眸微垂,不顯半分聲色。

小皇帝輕聲道:“明初如雪,是個好字,适合皇叔。”

“多謝陛下贊譽。”

直至人走沒影兒了,小皇帝才靠在了龍椅上,望着一旁還有幾張彈劾明雲見的奏折,抿了抿嘴,而那幾本奏折下壓着的,正是一根斷了的羽箭。

一道道聲音,便是這奏折上的一個個字,他只需多看一眼,便能多漲一分對明雲見的疑心。

明雲見給的計,就放在他的眼前,他若用,便是以他的江山作為賭注,孤注一擲,可若不用,又要他如何能等到嵘親王知曉他在剿殺私兵時,惡意露出的獠牙來?

幾萬私兵不是小數目,祝府出事後,嵘親王韬光養晦十一年,不可能對虎視眈眈已久的皇位不為所動,他若不搏,就是對方搏。

但若他搏,至少一切都尚且在他的掌控之中,還可相抗。

明雲見離開皇宮瞧見守在馬車旁的人足下一頓,随後皺眉,又加快腳步走過去,上馬車時第一句話問的便是:“她怎麽了?”

小松都沒反應過來,于是跳上了馬車,捂着肚子做了幾個表情給明雲見看,心中焦急明雲見不懂,于是手指在馬車的木板上寫下了兩個字——中毒。

明雲見頓時一驚,掀開車簾吩咐一句:“快些回府!”

太陽将落山,這時宮門前也無人,馬車快速沖出道路,一路朝文王府疾馳而去,不敢有半分耽擱。

明雲見趕回王府時,古謙已經領着府裏的大夫在門口候着了。

見到這兩人在,臉色也不怎好看,明雲見的眉心皺得更深,心裏慌成一團,眼眶微微發紅,入門時忘了門檻,幸而被古謙扶住,他闊步便朝月棠院的方向走去。

“到底出了什麽事?”明雲見問:“在王府如何能中毒?本王要你這個大夫留在王府是做什麽的?!”

“王爺莫急,王妃中毒不深,并無性命之憂,倒是……此事蹊跷,還需王爺冷靜下來,再慢慢找出緣由。”古謙壓低聲音。

此話一出,明雲見朝月棠院趕去的腳步便停了,他背影僵硬,慢慢轉身,雙眸冷得仿佛要殺人一般。

大夫道:“王妃所中之毒,是藥物碰上了蒜引起的食物相克,因為王妃身體素來異于常人,故而引得不适才會腹痛嘔吐,小人已經配過藥了,服下之後便無大礙。”

“你給的藥?”明雲見問。

大夫搖頭:“小人配藥都有叮囑,凡是王妃需喝藥的那日,飯菜都不可放蒜,今日王妃是飲下了蒜香湯,又吃了外來的藥,才會起這麽大的反應。也多虧王妃身體不好,否則換做常人,這麽一點兒藥量,根本與蒜起不了明顯沖突,時間一長,反而壞事!”

明雲見垂在袖中的手不禁捏緊成拳,見大夫與古謙都是吞吐模樣,忍下焦急去看祝照的心,啞聲道:“有話直說。”

長廊外的美人蕉開得正豔,芭蕉長得比廊頂還高,茉莉花是明雲見特地讓人鋪一路去月棠院的,現下微風吹來,除了秋日的涼爽之外,還有幾分陰沉之氣。

花香不再,這處也靜得吓人。

大夫坦言:“小人将王妃今日所食一一查過,便是從榛子酥裏……聞到了麝香的味道。”

“麝香不可過量服用,否則會使人難孕,或……滑胎。”大夫言罷,立刻跪地道:“瞧着王妃的情況,也不知是吃了幾回了,好在小人暫且沒瞧出王妃有何問題,也已配藥及時補救,倒是這榛子酥的來源,需王爺做主。”

輕風吹起明雲見的衣擺,仿若将他的人也帶着微微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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