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異世界·六
這邊雲洪把丹翎扯回了原來他們呆的位置,卻見黑藻頭一步站了起來,扭頭靜靜眺望遠方。
黑藻頭就是這樣,總會莫名其妙做一些突兀的事情,但每每他的行動總有某種确切的原因。
雲洪一見他平靜無波的側臉,心底因為剛才被卷入紛争的煩躁也忽然消失不見,心情變得寧靜起來。
而丹翎倒是對他不太感冒,他只是在看到黑藻頭的動作之後,沉下氣側耳傾聽片刻,然後一笑。
“陸鲲來了。”
雲洪聞言,順着他的眼神也望了過去,看向斷峰外草原與天際接壤的盡頭。
初見時還沒有什麽特別的,待他細看時,卻發現了有什麽不太對勁的地方。
碧色的草原與蒼藍的天穹相接的直線上,突兀地出現了一個顯眼的黑影,這個黑影越來越大,等到快要接近這座巨峰之時,已經有小山大小,修長流線的身型已初具輪廓。
雲洪在看清它的模樣的那一瞬,雙眼微睜。
那是一頭外形接近地球上的鯨魚,體型卻是鯨魚數十倍之大的超大型魚型生物。
它的頭上有一層骨質盔甲,雙鳍長有深藍羽毛,尾鳍修長有力宛若龍尾。最違反雲洪的世界觀的是,它明明看起來是條魚,但卻在空中仿佛在水中一般悠閑游動,它身軀所造就的近似橢
圓陰影在寬廣的草原上形成一團移動的黑影,遮蔽着草原上微微起伏的丘陵,如同壓低的雲團一般,看似緩慢實則迅速地移動着。
“嗚——”
一聲悠長而又蒼遠的鳴叫從這頭龐然大物口中發出,震動着巨峰上所有人的心神,在這一刻,無數人一同擡頭,出神地眺望着漸行漸近的陸鲲。
一股連綿不絕的長風自陸鲲越來越近的身軀下吹拂而出,刮動了所有人松散的外衫。
丹翎一撩自己被吹飛的鬓發,伸手拍了拍身邊目瞪口呆的雲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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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陸鲲,帝國依照百年前已經滅絕的‘鲲’一族最後的域級強者的身體構造制造的運輸器,這麽龐大的身軀與精密的結構,就算是富有如帝國也只能造出五架來啊~這輛每年都綁定來
接送獸獵獄的參與者,被這麽貴重的兵器接送,也算是我們唯一的福利了吧。”
“啥?!這家夥居然不是生物麽!”
雲洪聽了丹翎的解釋,非但沒有釋然,而是表現得更加震驚了。
如果說一開始他對這個世界的印象處于劍與魔法的奇幻大陸上,那在看到天元視界之後,他的印象就從異世魔幻的蠻荒上跳轉到了科技文明,現在看到陸鲲,他的世界觀再一次被推翻。
能夠造出這種龐大機器的世界,神域人居然還是鄙視科技,主要修煉自身的···這到底是怎樣一個奇葩的世界啊。
“那不是當然的麽,能達到完全返祖獸化的無一不是賦皇以上的高手,像鲲這樣宏偉的體型,無論是神域人還是沒有智慧的魔獸,都是除了域級之外不可能有他人達到的高度,一個站在世
界頂端的域級高手,怎麽可能心甘情願來當我們的運輸機?”
丹翎好笑地刮了刮他的鼻子。
“也別那麽吃驚,這個大家夥除了運輸,也沒有別的作用了,畢竟是以天元為能源運作的機器,除了能動之外,也沒有任何攻擊力了吧。”
“可是就算是只有軀體,光是身軀的重量,就能砸平一座小鎮了吧。”
雲洪對此表示保留疑問。
丹翎一愣,微微轉過頭來。
“···或許吧,現在的你确實無法對抗這種實在的東西,然而但體積這種東西,在修煉的後半段道路上,就算不了什麽了。”
那一刻,雲洪似乎看到他一向清澈悠然的紅眸中閃過一抹暗沉之色,然而待他想要細看之時,眼前卻猛地一暗,整片區域仿佛忽然進入了日食之時,所有光芒皆被頭頂的那團遮天蔽日的陰
影吸收一空。
陸鲲已經到了。
在它低下頭的那一刻,天地傾覆,濃黑的陰影籠罩住了巨峰上的每一個人。
它對着衆人,緩緩張開巨口。
雲洪一驚,心頭微亂地後退一步,卻被丹翎抵住後背。
“抓緊我,不要害怕。”
丹翎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雲洪咽了一口口水,點了點頭,心頭的緊張卻沒有散去。
他環顧四周,發現一些丹翎口中的老人确實一臉見怪不怪的輕松模樣,但反觀新人,卻一個賽一個緊張,甚至已經有不少人吓得跌坐在地,渾身發抖。
這些人明顯不行。
他搖了搖頭,又看向黑藻頭。
黑藻頭依然是那副淡定的表情,靜靜仰望着天頂上鲲越來越近的巨口,而鲲的身軀下壓所湧動的狂風卷起他黑長的馬尾,仿佛托起了他孤單的背影,即将乘風離去。
雲洪見此情景,心中忽然一動。
接着,他手随心動,一把拽住了黑藻頭垂在身側的手,往自己這邊一拽。
當他看到黑藻頭臉上平靜的表情被錯愕破壞之時,嘴角勾起了一抹滿意的笑容。
沒錯,什麽乘風而去,什麽脫離世俗,都是假的。
你看,不是如此輕巧的動作就打破了他看似堅硬的外殼了麽?
在雲洪将黑藻頭拽向自己之時,從天際下壓的巨鲲之口終于趕到了。
它扁平打開,布滿褶皺的巨口宛如一方吞噬一切的布袋,平平地一下鏟向巨峰地面,瞬間将地面的上萬參與者鯨吞入腹。
這個過程不過數秒之間,快得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身形一晃,跌坐在地,而屁股下坐着的地面也從巨峰上堅硬的岩石表面換做了陸鲲腹中略顯柔軟的內壁。
而無數排藍色的燈光自他們頭頂數十米處一閃,沿着陸鲲體內的脊柱與肋骨陸續亮起,驅散了萦繞在他們身體周圍的黑暗。
“···還真是機器。”
“而且腳下沒有感覺到任何震動,比飛機還減震···不過這也是當然的吧,畢竟那麽大的體型,還是在空中移動,自然不會撞上障礙物。”
雲洪滿臉驚奇地坐在地面,拍了拍手下柔軟的仿生物組織,再擡頭看向四周已經站起的不少人,一臉笑容的看向身邊的丹翎。
“是吧,長見識了吧。”
丹翎拍了拍外袍上的灰塵,站起身來,彎腰朝雲洪一伸手。
“起來吧,別傻坐着了,我帶你去個有趣的地方。”
說完他意有所指地望向雲洪垂在地上的左手,低笑一聲。
雲洪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左手,發現自己居然還抓着黑藻頭的手腕,看樣子從剛才起就沒放過。
而後者沒有任何掙紮的意思,只是低頭看着兩人相連的手,不知道在研究什麽。
不過以雲洪對他的了解,他很有可能只是懵住了,面對雲洪這個對他毫無威脅,只是單純想動手動腳的家夥一時不知道如何反應。
畢竟有了之前那短暫的相處時間,以雲洪那毒辣的眼光早看出了他的性格不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而是單純地反應慢一拍或者有些抗拒外人,簡單來說,就是有些孤僻和交流障礙,但
行為卻單純極了,簡直像個從未與外界接觸的孩童一般。
單純的家夥就是可愛。
不過這樣的家夥,調戲過頭了反而會然他感到厭惡,還是循循漸進吧。
想到這裏,雲洪笑着松開了握着黑藻頭手腕的左手,接着對他晃了晃帶着鎖鏈手環的右手。
“走吧,我們跟着丹翎這只老家夥去看稀奇。”
黑藻頭點了點頭,随着雲洪站起身來。
丹翎見狀也是很無奈,拖長嗓音喂了一聲。
“喂,我可是好心帶你去解悶啊,別這樣無視我啊。”
雲洪聞言轉過頭,挑挑眉。
“誰讓你沒有黑藻頭可愛呢,是吧,黑藻頭。”
他轉頭看向身後的黑藻頭。
而後者忽然變成話題中心,也一時沒反應過來,一下子腳步頓在了原地。
雖然他的臉上依然是淡然的表情,但雲洪已經從他蜷縮起來的手指上看出他內心已經開始緊張起來,頓時心情又明媚了起來。
這時,丹翎忽然插到了雲洪看向黑藻頭的視線中間。
“啊,真讓人傷心。”
丹翎假意抹了抹眼淚,然後又一臉笑嘻嘻地捏了一把雲洪腰間,在吸引回了他的注意力之後,異常幹脆地轉頭帶路去了,也沒見有多傷心的模樣。
但雲洪明白,丹翎這類的人,看似從一開始就在對他示好,其實心底說不定還沒有黑藻頭對他的好感高。
示好極有可能只是他的習慣而已,就像地球上的服務職業一般,微笑已經是他們的習慣,但也僅僅是習慣而已。
這樣的人,他的真實心理才是最難懂的。
雲洪畢竟不是真正的十多歲少年,該明白的他看的門清,自然也感受到了丹翎對他若即若離,如同調戲寵物一樣的态度。也正因為如此,雖然他一路上表現的和丹翎異常親近,但其實只有
在戲弄黑藻頭的時候,他的心情才是真正放松下來的。
三人撥開擁擠的人群,向前方閉合的巨鲲之口走去。
“我們要去的是陸鲲的腮部位置,那裏的地面是透明的,可以看到外面的風景,不過恐高的人可不喜歡那裏,所以你得先确定你沒有恐高的傾向。”
“等下站在前面也能最早下達地面,我可不想落在最末尾被人擠扁。”
丹翎一邊走,一邊用輕松的語氣回頭對兩人說道。
雲洪點點頭,心裏還挺期待的。
而黑藻頭則是一如往常地默默跟在兩人身後,一言不發,但雲洪眼尖地看到了他那雙冰藍眼眸中微縮的瞳孔,想必心裏也有期待。
這家夥,還是這麽悶騷。
他笑着搖搖頭,再回過頭去之時,發現他們已經到了丹翎口中的那個地點。
陸鲲的腮部如百葉窗一般密集細長,然而就算密集,因為它的體積,每一條裂開的腮部縫隙也足足有兩米多寬,站上數人綽綽有餘。
此時已經有不少老手熟門熟路地坐了過去,三兩聚集在陸鲲裂開腮部的透明地面上,低下頭聚精會神地向下望去。
丹翎将雲洪帶到離他們最近的腮門縫隙前,而後者只是探過頭去一望,就感到眼前一暈。
這···還是和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樣的。
雲洪很自信自己不恐高,但眼前這地面和他想象中的玻璃地面完全不同,而是單單只泛起一層藍光的光幕,透着那片光幕,就能看清底下在陸鲲飛行途中掠過的綿延山脈森林,看起來極不
安全。
想想一下吧,就如同你只身走在萬丈懸崖之上的玻璃棧道之上,再把玻璃棧道換做一片手電光,你能自信地站在手電光上說自己不會掉下懸崖?
“這東西真的不會掉下去麽?”
他一臉懷疑地指着前方那片薄薄的光幕。
丹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意想不到地用力一推。
雲洪心髒猛然一縮,驚呼都來不及出口,就一下趴在了面前那片光幕之上。
“······”
他在光幕上趴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微微穩住瘋狂亂跳的心髒,翻身坐起,一臉愠怒地回頭望向依然笑容不減的丹翎。
而丹翎則是從容走到光幕之上,盤腿坐下,歪着頭單手撐臉。
“怎麽,刺激麽?”
“刺激,當然刺激了。”
雲洪扯了扯嘴角笑道。
刺激到剛才那一瞬間,他都仿佛看見了天堂的模樣。
好在雲洪心理素質挺好,不過緩了幾分鐘,就從剛才渾身冷汗的狀态恢複過來,這要是換個普通人,剛才那一下恐怕骨頭就已經癱了。
在回過神來之後,他又被正下方的風景所吸引了。
這個世界發展了‘天元’這種魔法科技,所以完全不用以破壞環境來達到獲取能源的目的。因為這樣,他眼下所掠過的森林草原皆是無比青蒼,漫山遍野全生長着那種蔥郁的百年老樹,這
一切都是他原來世界不可能體驗到的野性。
而陸鲲的飛行軌跡飄忽不定,時而升上雲層,時而貼着山林間的樹冠。高的時候雲洪能俯瞰整片高大的山脈,低的時候他能看清樹林間體型碩大的鳥雀,和地面奔走的一些造型奇特的野獸
,這些美好的情景深深吸引住了雲洪那顆向往自由的心。
這是一個全新的,充滿自然氣息的夢幻世界。
這就是神域。
在此時此刻,雲洪忽然覺得,也許這次異世界之行,說不定并非一個錯誤的選擇。
他從未屬于那個迂腐而又拘束的世界,而這樣一個漠視規則,強者為尊的世界,說不定才是真正能夠讓他放縱天性的地點。
他所期待的世界。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雲洪眼底的山脈消失,地表又重回草原的平坦,并漸漸染上了一片漂亮的藍紫色。
陸鲲的身軀忽然一震,将它體內的所有人震得一晃。
由于雲洪正坐在它的腮門縫隙上,所以能清晰地看見它飛行的高度在不斷地降低。
與此同時,一道明亮的縫隙忽然從正前方,陸鲲扁長的嘴部亮起,宛如天邊破曉的一條光線,越張越大。
在巨口張開一半的時候,陸鲲的身軀又是一震,落到了地面,激起了地面的大片紫色花瓣,而這些揚起的細碎花瓣仿佛是一團又一團騰起的紫色煙霧,将天際染得盡紫。
無數帶着花香,清新至極的微風從陸鲲的巨口吹進它的體內,夾帶着漫天細小的藍紫色花瓣,吹拂過衆人的耳畔,迷了所有人的眼。
一片紫色的花海草原在所有人眼前徐徐鋪開,而陸鲲的巨口仿佛那扇極高的世界之門,連接着它體內的空間與門外的夢幻世界。
紫蘇草原,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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