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李家坪的春天來的晚了些,熬過了一個寒冬,到了二月底河裏的水才開始漸漸溶解,兩岸的梨樹上快五月了才看見零星幾多白花。
白夏家就住在離河不遠的地方,每次他在河邊玩的時候,奶奶在自家門口喊一嗓子,白夏就能聽見。
四月的清晨亮的比平時早,天剛蒙蒙亮,白夏就穿好衣服,背上書包出門了。過了十來分鐘,裹了一身厚毛衣的他停在一個院子前。
“李阿姨,嘉樹哥呢?”
“正吃飯呢,早上怎麽叫都不起,這不,現在才吃上飯,一會兒你可得好好笑話笑話他!”
李琴笙正打理着院裏的花草,這個冬天凍壞了不少,她心裏想着回頭再去集市上買些種子。
“那我進去看看。”白夏拉了拉書包帶,往屋裏走去。
李嘉樹剛把最後一口粥喝完,見白夏進來了,連忙擦了擦嘴,“夏夏你怎麽這麽早?”
白夏擡頭一看表,哪裏早?這都快七點了,到了學校說不定要遲到的。
“嘉樹哥,阿姨說你又賴床了。”白夏取笑他,最近天暖和了點還好,冬天的時候每次他來找嘉樹哥,他都還沒起床呢!
聽見自己被夏夏取笑,李嘉樹臉一紅,趕緊轉移話題,“等我一下,我去拿書包。”
說着,他蹭一下竄到裏屋去,過了兩分鐘才出來,這時他已經穿好衣服,背上書包全副武裝好了。
“走,哥帶你去學校。”
白夏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小媳婦兒般的跟在李嘉樹後面,一句話也不說。
李阿姨見兩人一前一後從屋裏出來了,早已把給兒子新買的自行車從東面車棚裏推了出來,“這孩子,手套呢?”
“媽,這都什麽天了,還戴手套,熱死了。”
李嘉樹抱怨的看着李梅笙,聽膩了她語重心長的唠叨,倒是白夏對李阿姨的囑咐點了點頭。
“路上小心啊。”
李阿姨看自己家兒子還沒一個比他小三歲的孩子聽話,不由嘆了口氣,随他去了,誰讓李嘉樹身上的叛逆是遺傳的她呢!
清晨的鄉間小路上,一輛自行車載着兩個人穿行其中,白夏坐在自行車的後座上,雙手緊緊攥着李嘉樹飛揚的外套的衣角,微風吹過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遠處的白霧正在散去,昨晚下了雨,泥濘的鄉路并不好走,一個個水坑讓白夏攥着衣服的手握的更緊了。
白夏和李嘉樹是鄰居,恩......以前是鄰居。
從白夏有記憶以來,他就一直屁颠屁颠的跟在李嘉樹後面,李嘉樹去哪他就去哪,有時候奶奶喊自己好幾遍他才舍得回去。自己十歲那年,他和奶奶兩個人搬到了村東頭去住,從此和李嘉樹做鄰居的日子一去不複返。
不過,雖然他們不再是鄰居,兩家的關系卻是一點都沒有變差,白夏每天都起得早早的,風雪無阻,穿過半個村子去找李嘉樹,然後兩個人一起去學校。
李家坪依山傍水,是個不大的村子,全村加起來也超不過兩百戶人家,村子裏只有一個小學,上完小學,孩子們就要自己騎車去鄰村鎮裏上中學了。
鄰村是個較大的鎮子,教學設施也更完善,村長的兒子前兩年從城裏掙了大錢回來,不但完善了初中的設備,還建了高中,老師都是從城裏請來的,因此附近幾個村子的孩子都來這上學,相比于又遠學費又高的縣城好多了。
白夏和李嘉樹兩個人都在這個學校上學,只不過一個初二,一個高二。
至于為什麽白夏自己不騎車,非要讓李嘉樹騎車載他嘛,就要從他七歲那年學自行車說起。
聽奶奶說,白夏的反應比別人總是慢半拍,學說話學的慢,學走路也學的慢,學自行車也就自然比別人慢了一年。那時候他和李嘉樹還是鄰居,自己學自行車摔得哭了,他的嘉樹哥哥總是跑來看熱鬧。有天白夏正在院子裏練習他的小自行車,被放學回來的李嘉樹看見了,調皮地偷偷繞到白夏後面推了他一下,沒想到這一推把小白夏和車子一起推到了,小白夏被自行車壓在下面哭個不停,等大人來了帶白夏去診所一看才知道,原來是左胳膊骨折了,後來整整打了一個月的石膏才好。
從那以後,別說騎自行車,白夏連碰都不願意碰,可上學總不能讓大人送吧,何況白奶奶年紀大了,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兩家一商量就讓李嘉樹每天騎車帶白夏去學校,李嘉樹知道這是自己造成的,心裏愧疚,便答應了,這一載就是好幾年。
“夏夏?”李嘉樹看後座上的白夏想事情想的出神,自己叫了他好幾聲都沒反應,只好拍拍他的肩膀,“夏夏,到學校了。”
“噢...我去教室了,嘉樹哥再見。”白夏忙從後座上下來,沖他揮揮手,道了聲再見。初中樓比高中樓要多走兩分鐘,白夏加快了腳步。
李嘉樹莫名其妙地看他走遠,把車鎖好,也去教室了。
晚上放學後李嘉樹要上一節晚自習,而白夏不用,因此他總是在教室看書,等李嘉樹下了晚自習,兩個人再一起回去。
等晚上學校的最後一個下課鈴想起,李嘉樹第一個沖出了教室,他本來就不愛學習,雖然即将高考,但他沒有絲毫的興趣,也不打算參加。到了車棚,李嘉樹坐上車座上左等右等也等不到白夏,明明平時自己放學他就已經在這裏了,今天等了快二十分鐘也不見人來。正當李嘉樹打算去初中樓找他時,遠遠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影走來。
他定眼一看,正是白夏。
“夏夏,今天怎麽這麽晚?”
“我看書看得忘了時間。”
李嘉樹看他這麽愛學習,和自己恰恰相反,便笑着對他說,“夏夏這麽愛學習,長大了肯定有出息。”
白夏被他誇的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他不低頭還好,一低頭脖子上被衣服遮住的那道傷痕被李嘉樹看了個正着。
“夏夏,這是怎麽回事?”李嘉樹語氣很重,他現在很生氣,幾乎無法平靜,“是不是被同學欺負了?”
“沒有...是我不小心弄的。”白夏的聲音很小,像蚊子的嗡嗡聲傳到李嘉樹耳朵裏。
不用想就知道他在說謊,白夏被同學欺負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上次被李嘉樹警告了一次,收斂了一段時間,沒想到現在又來欺負夏夏了。
“告訴我是誰,我去幫你出氣。”
“不用,都是同學間鬧着玩的。”白夏連忙解釋道。
“什麽鬧着玩,是不是還是上次那幾個人?”
他沉默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帶頭欺負白夏的是個小胖子,在學校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典型的欺軟怕硬,仗着他母親是老師到處欺負同學。上次李嘉樹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只警告了他幾句,沒想到對方不但不聽,反而變本加厲。
“走,哥幫你報仇去。”說着,李嘉樹做了一個回擊的動作。
白夏吓壞了,李嘉樹還有一年就畢業了,絕對不能惹出什麽事情,不然污點會跟着檔案一輩子的,忙阻止他,“不用了嘉樹哥,咱們趕緊回去吧,不然阿姨和奶奶該擔心了。”
李嘉樹看看時間,現在确實不早了,想着明天來了再把那小子揍一頓,讓他長個記性,省的總是欺負夏夏。
“那好吧,咱們先回去。”
“恩。”
這次李嘉樹沒問白夏原因,但想必和上次一樣,免得提起了夏夏的傷心事。
上回他問過夏夏原因,夏夏支支吾吾才說出個所以然。
白夏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只和奶奶相依為命。從他有記憶以來就是這樣,以前他問過奶奶,可每當他一提起這件事,奶奶就不停地流淚,什麽也不告訴他,只坐着躺椅上一遍又一遍地說着“老天爺心太狠了...老天爺心太狠了...”
等白夏長大了從別人的閑言碎語裏才知道,他其實是有父母的,不僅如此,而且他還有一個姐姐,叫白冬。那時候白爺爺也還沒過世,三世同堂,雖不富裕但日子還算過得下去。
事情發生在白夏三歲那年。
有天夜裏白夏的姐姐發高燒,去了村裏僅有的兩個診所也不見燒退,醫生說是肺炎,再這麽燒下去非得把孩子燒壞了,于是白爸爸和白媽媽借了輛車,帶着他姐姐白冬去縣城裏看病。沒想到半路上被迎面而來的卡車撞了個粉碎,一家三口無一生還,肇事司機逃逸至今沒有抓到。
白爺爺本來就有心髒病,聽到這個消息一下子沒撐住,也随着他們去了。從此家裏就剩下白夏和奶奶兩個人相依為命。
自從白夏知道了這件事,他就拼命學習,因為奶奶說知識改變命運,只有好好學習才能過上好日子,他不能再讓奶奶受苦了。
李嘉樹回頭看了眼夏夏,他抓着自己的衣服,皺着眉頭不知在想什麽,讓他不禁有些心疼。
兩個人各懷心事,晚風穿過他們的發梢。
誰說少年不識愁滋味?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的《如果不是你》更名為《致夏夏》,人設有較大變化,所以重新開坑了,這次會堅持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