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學[捉蟲]

9月1日8點30分。

六中高一(4)組最後一桌。

吳時楓從後門走進來,發現這個得天獨厚的位置已經被人捷足先登了,他看了看才零星幾個人的班級,又看向面前趴着的這位。

“同學。”吳時楓把書包甩到他旁邊的位置上。

那人依舊一動不動地趴着。

“同學?”吳時楓碰了碰他的後背,那人才緩緩擡頭,一臉不爽地掀開眼皮掃了他一眼,吳時楓繼續道:“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随意。”那人淡淡地吐出兩個字,接着腦袋又沉下去了。

吳時楓将額頭擱在桌上,然後把手機卡抽屜裏玩起了鬥地主,玩了幾把全是輸,把歡樂豆都輸沒了,吳時楓就只好和這位新同桌同一姿勢一起趴着睡。

這個城關邊緣的高中,算的是L縣最垃圾的一個學校了,來到這裏的學生大多是貧窮的學渣,因為有錢的學渣都跑去念私立貴族高中了。

據吳時楓所知,這裏的學生要麽很聰明但不想學習,要麽很努力但智商所限,一百個裏挑不出一個有明确目标的,來到這裏就想渾渾噩噩地混吃等死。

他就屬于這其中特別與衆不同的傻逼,初一給自己訂的目标就是六中,沒什麽特殊目的,僅僅因為這裏離他家近。

三年就這麽玩過來了,真正接到通知書的時候又有點後悔,但這點後悔轉瞬即逝。

這位不思進取的少年從小就謹記着一句被自己私自篡改之後的名句——悟已往之不谏,知來者之懶得追。

吳時楓趴了一會,沒能睡着,有位女同學拿着白色單子下來給他們填。他隔壁那位這回連腦袋都沒擡,伸出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指,可能是因為手臂被枕麻了,寫出來的字不可避免的歪歪斜斜。

吳時楓盯着那手看了幾眼,又轉而看向自己的手,覺得自己初中的時候經常被女生誇的這只手慘烈的輸了,于是這一把羨慕,使他不自覺地把他的名字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就記住了——孟澤。

這時候他們看起來才中年,但被脫發危機折騰得有點憔悴的班主任在講臺上站定,然後大大方方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盡管那字寫的不盡如人意:“我是你們的高一的班主任,陳強,你們可以叫我強哥。當然,叫陳老師或者物理老師也是可以的,要是讓我聽到誰在背後偷偷叫鄙人‘小強’,那老師一定會脫下鞋拍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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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邊一陣哄笑。

吳時楓的眼皮晃了晃,這會倒是真撲下去睡了。而旁邊的孟澤本來就醒得斷斷續續,這會聽見班主任慷慨激昂的即興演講和同學的笑聲,突然就醒徹底了。

“我們六中是城關高中一只手數得過來的高中……”

孟澤聽見自己的前桌發言:“老師,我們縣總共也就五所公立高中……”

衆人開始交頭接耳地笑起來,陳強一拍講臺:“安靜了,笑的時候心裏都有點數,這裏說一句大不敬的話——都考上這種破學校了,你們還笑得出來?”

孟澤倚在椅子上,這個班主任給他的印象還不錯,至少和那些揣着明白裝糊塗的老師強。

“聽好了,我們學校,你們也清楚,倒一的水平。”陳強說,“但也不要自暴自棄,我們學校,全年段前一百就有可能上本二,今年高三有兩位同學上了本一,已經是超額完成了教育局下達的任務!”

孟澤沒忍住勾了勾嘴角,矜持着沒笑得太開懷,本縣一中,去年沒上本科的人數,是六中上了本一的人數。

差距就在這裏,當然,都是三類達标校了,也沒法過多地再苛求他們什麽。就這兩位上本一的太太,就夠學校吹一年的了。

接下來班主任強行炖起了并沒有什麽滋味的雞湯,勉強能激勵一些想要努力學習的學生。孟澤對這些空話不感興趣,于是在一張白紙上專心致志地塗鴉起了這位班主任的肖像。

其靈魂程度——要是有幸被本人看到,陳強極有可能要抛棄師德,打爆孟澤的狗頭。

吳時楓是在下課近十分鐘後被段長拍醒的。由于是開學第一天,班上大部分人誰也不認識誰,以至于老師一說下課,學生就幾乎一沖而散,孟澤待人原本就冷漠,擡手把同桌叫醒這種在別人眼裏舉手之勞的事,孟澤猶豫了一秒,還是不動聲色地走了。

段長王國風下班的時候經過高一班級,順便再檢查了一下班級的窗戶都關嚴實了沒有,結果就發現了這位落單且疑似睡猝死的新生,于是十分緊張地沖進去搖了搖吳時楓的肩膀:“這位同學,你怎麽了!”

吳時楓迷迷瞪瞪地擡起頭:“怎麽了?”

王國風這麽多年的段長也不是白當的,當即明白這位學生只是睡透了,連下課鈴聲都沒聽見。

但高一開學第一天就發生這種狀況的,吳時楓還是開天辟地第一人!

“下課了,我不叫你你合着打算睡到下午上課?”王國風說,“你現在多睡一會,日積月累,能有什麽收獲嗎?到高考考場上你還能繼續睡嗎?到時候做題,你腦子空空,什麽都沒有……”

吳時楓已經将書包背好了,初中獲得的經驗教他盡量不逆着老師來,他假做誠懇:“我知道,我明白,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了,老師再見!”

說完就“白虹貫日”一般速度地溜了,剩下王國風一個人在那裏感嘆這屆新生都是爛泥扶不上牆。

下午就要開始軍訓可,吳時楓把書包甩座位上後看了一眼後黑板上方懸挂着的鐘表,快上課了,于是吳時楓慢悠悠地走去了廁所,走廊盡頭那個廁所太多人上,又缺乏管理,常年是臭氣熏天,所以吳時楓不厭其煩地到一樓閱覽室旁邊的廁所裏去了。

吳時楓才剛剛扒下褲子,隔間那邊的一個人看見曙光一樣地朝他揚了揚手:“那邊那個同學,你帶紙了嗎?”

吳時楓禮貌性地回頭一望,看見了對方綠油油的衣服,于是持以微笑道:“有啊,教官你怎麽了?”

“拉……拉肚子。”這位教官沒想到自己在茅坑上會是這種盛況,根本沒把紙給帶夠,方才起來一次,沒走出廁所門口就又折了回去。

吳時楓乖乖将紙遞與那位教官,然後轉過身繼續自己放自己的尿。

當他拉上褲子的時候,那教官也已經穿好褲子一臉虛弱地站了起來,結果還是沒能走過洗手池……

“教官,這樣拉下去可不行,我們學校大門口左拐十米,對面就有一家小診所,您最好去看一看。”吳時楓一臉愁容地盯着教官所在的那間隔間,和內心裏的幸災樂禍簡直判若兩人。

那位教官可能覺得自己真的不行了,手機現在還在閱覽室裏充電,所以只好拜托吳時楓:“同學,麻煩你和其他教官說一下,由于身體原因我可能需要休息一個下午,讓他們先讓帶隊教官幫我替一下。”

吳時楓立馬應下:“好的。”

教官是在閱覽室裏把一排大桌子拼起來睡的,再加上昨個晚上他們就到了,所以衣服洗了都統一挂在裏這并不遠的男生宿舍。

吳時楓早上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從小到大都具有“搞事”的作死靈魂的他,自然不能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幾分鐘後,吳時楓跟在這群教官後邊,一身軍裝穿得妥妥貼貼,裝的和教官正氣凜然不相上下。

最後一個教官回頭看了他一眼:“你是誰?黃澤榮呢?”

“我是替補的,澤榮他拉肚子,今天下午都不能來了。”吳時楓說這話的時候還面不改色地盯着前邊教官的眼睛,扯謊扯得不容置疑。

前邊那位似乎還有疑問,但帶頭的教官已經喊了起來。吳時楓松了一口氣,直挺着搖杆跟着前面的人饒有秩序地進場。

大型會議室前邊的領導拿着麥克風:“現在由教官挑選自己要訓練的班級。”

吳時楓還假作猶豫地走了走,最後停在高一(4)班旁邊,随着帶隊教官的口令筆直落座。

這時候他靈敏的耳朵就聽到後排的女生都在對自己小聲得議論紛紛。

“這個教官好帥!”

“我的天吶,他選了我們班耶,選了我們班耶!”

剛進來就趴着,但是沒睡着的孟澤冷笑一聲,心說“花季白癡少女。”

這些女孩子的議論誇得吳時楓原地膨脹了一米八,但是搞事固然有趣,要正襟危坐地聽完多位校領導的長篇致辭實在不容易。

直到吳時楓以為自己的脊梁骨要挺斷掉的時候,校領導輪了一輪,終于成功謝幕。帶隊教官的發言倒是沒兩句話,于是結束的時候學生給他的掌聲意外地很激烈。

吳時楓蒙混過關,将學生帶到了操場上,餘光瞄向其他教官,也有樣學樣地吼道:“按高矮順序,排成五列橫隊,速度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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