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殺了他?

吳時楓把車停了下來,幾乎以為剛剛自己幻聽了,他轉頭問:“你說什麽?”

孟澤擡眼看他,是一個霧朦朦的眼神,看着吳時楓的心化了大半截。

吳時楓一擡腿,在車上來了一發騷氣沖天的操作,孟澤都看不清他是怎麽挪了個180度和自己面對面的。

他的腿撐在地上,避免車傾倒,然後把孟澤的腦袋往自己懷裏狠狠一按,然後右手不自覺得在他的頭發上揉了一揉。

孟澤就栽在他懷裏一動也不動,連日來糾集的情緒漸漸消解光了,他說:“我沒想到他會出來得這麽早。”

吳時楓點頭,覺得孟澤的語氣有點怪,心裏不自然的捕捉到了一點不好的預感。他吻上孟澤略微濕軟的短發,又碰了碰他耳朵下邊的一塊骨頭:“沒關系,有我在呢。”

說完他又補充道:“你不準做傻事,聽到沒有。你要是……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痛苦一輩子的。”

吳時楓不敢說自己有多了解孟澤,但孟澤的反常還是讓他不自覺得感到慌亂。他循着孟澤的那個思路,覺得孟澤去親手殺了他爸的可能性極大。

法律僥幸饒過的殺人犯,作為受害人的孟澤就也可以饒過嗎?孟澤自以為自己沒有這把普度衆生的心腸,就算他普度衆生,那孟健民在他眼裏也并非衆生。

吳時楓猜得挺準,但是孟澤還在猶豫不定。

如果他沒有遇見吳時楓,可能就能決絕地斬斷自己所有的未來,殺掉這個男人,然後蹲幾年的牢,剩下的日子能活就活着,不能活就去死。

可是吳時楓對他說:“我會痛苦一輩子的。”

孟澤思來想去,自己如果動手,那就只有三個結果:一是殺人未遂,他坐牢,孟健民沒死成,但把他弄個半死不活,孟澤覺得也挺解氣的;二是成功殺了孟健民,自首然後被抓進去蹲個幾年的局子;三是他被反殺……

無論是哪個結果,孟澤心虛的想,都會傷害到吳時楓吧。

吳時楓回來還沒幾天,孟澤突然接到了他外公鄭新锴的電話,電話裏老人的聲音略顯疲憊,說找他有重要得事情談,讓他馬上來他家。

畢竟人家再不濟也是他這麽多年以來的金主,孟澤還是乖乖地去了他家。

鄭新锴住的那座別墅的設計,實在是很暴發戶了,孟澤完全沒法理解把自己家裏弄得金燦燦的能有什麽美感,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家有錢。

偌大的一座別墅裏,只有鄭新锴和一個小保姆。孟澤走進他房間的時候,鄭新锴就發話讓保姆先出去了。

鄭新锴靠在床上,左手連着點滴瓶,有些混濁的眼睛見了孟澤,臉上艱難得汪出一點笑意。

他很久沒有親眼看見孟澤了,這個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蹿的比他還高。長的……很漂亮,五官像他女兒,只是眉宇之間實在不含有他女兒那種與生俱來的溫柔氣質。

“來了?”鄭新锴說,“最近學習怎麽樣?”

孟澤拉了把椅子坐下,對他也并沒有多客氣:“和以前一樣,還能學出朵花來嗎?”

鄭新锴被他噎了一下,然後說:“你這什麽脾氣,和你媽一點也不像。”

“為什麽要像她?”孟澤一挑眉,正欲再說些什麽。

鄭新锴幾不可聞得回答:“确實不該像她,該軟弱的時候不軟弱,不該軟弱的時候又偏偏……”

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道:“她如果不硬抗着,她及時知錯,她回來,我會不收留她嗎?”

孟澤兀自一哂:“人都燒成灰了,還有什麽好說。”說到這裏他突然想到了什麽,眼神黯了黯。

他對于他母親的軟弱沒什麽表示,這位母親在他的記憶裏沒什麽色彩,她逆來順受,孟澤對她也不存在什麽記恨不記恨。

就像他當時縮在衣櫃裏不敢出來,他母親縮在這段四面漏風的婚姻裏不敢出來,軟弱從來不是錯誤,你也不能要求每一個人都勇敢。

可是孟澤從來沒有考慮過,他母親為什麽被傷害成那樣了,還舍不得走?

因為她不敢,她就算離婚後能從孟健民手裏順利争的過兩個孩子,可鄭新锴也不會接受他們姐弟,他只要他女兒一個人。

她不能把兩個孩子抛下,留在那個噩夢一樣的家裏。她也沒能力把他們帶走……孟澤想起魏玉萍後來在他媽屋拆被單拿去燒的時候,在他媽枕頭套裏發現的那把套着黑色塑料殼的水果刀。

她還是想過反抗的,還試圖給他們倆争取一個相對光明的未來。

如果她和孟健民一起死了,孟澤和孟譚就算是被送進了孤兒院……也比現在過的好。

只是她沒想到這個計劃還沒實施,她的性命就戛然而止了。

這位母親在孟澤的腦海裏,終于有了一點色彩,只不過是以這樣慘痛的形式。

“是啊,說這些時過境遷的事情都已經沒有意義了。”鄭新锴平鋪直敘道,“你媽媽出生的時候我就想,只要這麽個女兒就夠了,結果……唉,後來我還有一個兒子,唔……和你差不多大。”

“真讓我頭疼啊,我這個兒子,連初中都畢不了業,還是花錢走關系,才混了個私立高中讀。不好好讀書,天天在外邊惹事生非……”鄭新锴一把年紀了,還要天天給這個年紀足以當他孫子的兒子擦屁股,“早知道養了這麽個沒出息的玩意,當初還不如把你帶回來。”

孟澤忍俊不禁,鄭新锴看不出他笑容裏含着的是怎樣的情緒。

鄭新锴看出他有點不耐煩了,接着道:“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老了,一身病就找上門來。我走了以後,把一半的財産都分給你,你母親也能瞑目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用這筆錢,應該活的比我出彩。”

“還有,你……舅舅這邊,他這貨這輩子就這樣了,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能把我留下的錢揮霍完,你以後……幫着他點。”

孟澤擡眼,眼神沒有聚焦,然後揶揄道:“給點甜頭然後幫你養兒子嗎?”

他起身,然後畢恭畢敬地朝鄭新锴鞠了一躬:“感謝您這麽多年來的贊助,□□裏每個月剩下的錢已經足夠我讀完大學了。工作之後會把錢還您……阿如果您不幸拿不到這筆錢了,我會将其轉交給您的兒子。”

鄭新锴驟然變色:“你……”

“我有權利不接受這筆遺産,也就沒有幫您養兒子的責任了。”孟澤說。

“行吧。”他嘆了一口氣,“你就這點和你母親像,往不該犟的地方死磕。”

孟澤沒什麽表情:“走了。”

鄭新锴:“等等!”

他拿起倒扣在被子上的一塊木頭相框,盯着上邊孟澤他媽少女時代照的寫真看了一眼又一眼。他以為她從小嬌生慣養,吃夠苦頭就會回來了,可是她沒有。

他也以為這種不聽話的女兒不要也罷,他再生一個也沒差,可是事實不是這樣。

“孟澤,你說命運怎麽這麽不公,我的孩子和孫女死了,而壞人還活着。”鄭新锴吐出一口氣,“天網恢恢,真的疏而不漏嗎?”

他這話不知道是在問誰,但也是孟澤曾經思考過的——法律饒過的,世道又會蕩清嗎?

鄭新锴閉了閉混濁的雙眼。

“總會有漏網之魚的,他就不該出來。”他自問自答。

孟澤覺得他有點糊塗了,或者死到臨頭,終于開始心疼起了自己那個不聽話的女兒。

回去的路上孟澤又開始糾結,他放不下這把累積了幾千個日夜的仇恨,但更放不下吳時楓。

殺了他和放過他的兩個選項幾乎要把他折磨瘋,直到吳時楓打了個電話過來。

“我快要走了,今晚可以去你家睡嗎?”吳時楓小心翼翼的問道。

“好。”孟澤在兜裏摸鑰匙,在門上戳了半天沒能開進去門。然後發現自己一時恍惚,居然走到以前的那個家門口來了。

他轉頭就想走,結果聽見一聲重物向門砸來的聲音。

孟澤折回來,想着是孟健民喝醉了又發酒瘋,結果第二聲玻璃碎裂的聲音傳來,這就不得不引起他的注意了。

孟健民的發酒瘋不可能是自個在那裏沉默地砸東西,就孟澤還清晰的記憶而言,孟健民一喝醉就會破口大罵,上下兩樓都能聽到他的動靜。

隔了一會兒,孟澤沒再聽到任何聲響。他雖然表面上對魏玉萍這個奶奶不冷不熱的,但這麽多年住在一起,再怎麽樣也還是有點微薄的感情的。

魏玉萍已經上了年紀,突然犯高血壓栽在地上不是沒可能,何況她平常的藥也是孟澤花錢買的,現在離了孟澤,一分錢都沒有……

孟澤始終無法決絕地離開,于是摸出藏在門口鞋架上雨靴裏的備用鑰匙,把門給打開了。

一打開門,一股新鮮的血液腥味撲鼻而來。

滿目的紅色讓孟澤的額角抽搐了一下,他虛掩上了門,然後朝裏邊緩緩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讀者“jie”灌溉的營養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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