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死了
孟健民就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手指還在微微抽搐,眼珠子也還能轉,看清來人是孟澤後,他的眼裏泛出希望:“小……”
孟澤不慌不忙地繞過他,去探了探同樣倒在地上的魏玉萍的鼻息,已經沒有氣了。他的心裏“咯噔”一下,終于有了點正常的反應。
“爸。”孟澤突然轉過頭,對着他笑。
孟健民不知道是不是失血過多的緣故,渾身開始顫抖了起來。
孟澤走過去,蹲在他面前,品味着他痛苦的樣子。他曾經看過很多小說,裏邊的角色在面對自己日夜都想殺死的仇人死在自己面前時,感到的通常不是愉悅,而是百感交集,一種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情感。
可是确乎沒有一種感覺是與他相契的,孟澤先是感到心跳加速,但這并不是害怕,而是一種接近病态的快意。
從小到大都想殺死的人倒在你面前,這種感覺……孟澤差點要笑出聲。
他已經能猜到這是誰幹的了,孟澤的眼睛彎了彎,鄭新锴估計以為他還和他們住在一起,所以剛剛特意把他支開了。
這可比什麽一半的遺産,帶給他的驚喜要多的多。
孟澤緩緩逼近,孟健民捂着傷口,奮力抓住了他的上衣,然後被孟澤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地掰開了,他的白色毛衣上倏然留下了一個紅印。
“盡給我添麻煩啊。”孟澤嫌棄的看向那塊污漬,他輕輕的說:“爸,你別緊張,需要給你報警嗎?啊,遇到這種事要第一時間報警呢,你拿不到手機嗎?”
他打開手機,不緊不慢地按了三個數字,然後撥通。
孟健民怒目圓睜,眼白越來越紅。孟澤一下癱坐在血泊之中,然後接起電話,行雲流水的抽泣起來:“我奶奶還有我爸……我一回來就這樣了……”
女警察連忙安慰他:“你先不要激動,發生什麽事了?”
“血……他們被刀捅了,好多血。”孟澤語無倫次道,“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該怎麽做?”
他一邊說一邊慌亂地推了孟健民一把,力度不大不小,正好叫那把刀又不偏不倚得沒得更深些。
孟健民張了張嘴,一個音節都沒能發出來。
女警察道:“你先不要亂動,人還有氣嗎?你把地址說一下,我們馬上叫救護車和警察過去。”
孟澤抽抽噎噎的報了一串地址,然後一陣沉默後,他的嘴角不自覺的上揚,語音有點發顫:“已經沒氣了……”
此刻的孟健民連眼珠子都不會動了,憤怒到最後,是絕望。
孟澤冷靜地重新蹲了起來,端詳着孟健民的臉,死的不是很平靜,有點猙獰。這貨居然妄想自己會救他,孟澤心想,命運對這種窮兇惡極之人反而心慈手軟。
雖然他回來的時候,孟健民的腹部、兩邊大腿已經統共被捅了三刀,那兩聲重物砸來的聲音也是他在地上爬行了一小段,抓到東西就往門上砸,試圖讓別人聽見。
只可惜聽見的人是孟澤,按照這個出血量大小來說,孟澤心裏挺清楚,如果他第一時間叫了救護車,那說不定還能把孟健民從死生的邊緣上扯回來。
可是他總不會和自己過不去。
手裏的手機響起一聲提示音,孟澤低頭看了一眼,發現是吳時楓發來的:你在家嗎?我敲了半天都沒人應。
孟澤坦白:我在以前的房子裏,孟健民和我奶奶,死了。
發完這段話後,孟澤的感觀才剛剛遲鈍得激起了一個少年的心,方才他覺得開心,就是純粹的開心,但所有情緒都在看見孟健民咽氣的那一瞬間蕩然一空。
他有點茫然,也有些無措。
但他依舊冷靜,冷靜地扮演着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遇到兇殺案應該有的反應,警察趕來後,他幾乎每一個細節都表演得天衣無縫,至少這個小縣城的警察看不出他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吳時楓在看到他發來的消息後,衣服都沒來得及換,穿着一件居家服從床上騰了起來,然後沖出了家門。
沒過多久他坐在出租車上,看着周邊的景色飛速後退,吳時楓給孟澤打了個電話,但他沒接。
“司機,你再快點。”吳時楓催促道。
司機從車內後視鏡掃了一眼吳時楓的臉:“已經很快了,小兄弟,什麽事這麽急?”
吳時楓又打了一通電話過去,孟澤還是沒接。他此刻是真的心急如焚,孟健民和孟澤奶奶死了,是誰幹的?孟澤嗎?
他緊緊捏着手機,居然開始害怕。
他的孟澤要是殺了人該怎麽辦?坐了牢再出來後,那麽好……那麽好的前程都毀了怎麽辦?如果是孟澤動的手……那他有沒有受傷?孟健民那玩意什麽事幹不出來。
司機見他不說話,便也不再問了。
吳時楓沖上他家樓道的時候,孟健民和魏玉萍正被用擔架擡下來,他推開幾個警察和護士攔他的手,直奔到孟澤的身邊。
他紅着眼,上上下下把孟澤檢查了一遍,才确認他身上那些血跡并不是出自他身上。
确認孟澤沒事後,吳時楓一口氣就郁結在喉嚨口,特意和孟澤慢吞吞走在後面,用只有孟澤能聽見的聲音咬牙道:“你可真能耐。”
孟澤一怔,知道他可能誤會了什麽,他忍住笑意,面無表情的問:“如果我判無期,你等不等我?”
吳時楓捏住他的手,其實是在自我安慰:“說什麽傻話,你不還沒過18歲生日嗎?”
孟澤:“過16歲就得……”
“你要給我也叛個無期嗎?”吳時楓緊了緊他的手,反問:“你覺得殺人就是随便殺殺的嗎?”
孟澤回答:“要坐牢,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這是吳時楓第一次對他爆粗口,“你就一個人去殺他,你知道有多危險嗎?萬一……”
“萬一什麽?”
吳時楓的腦子有點卡殼,順帶着連語言表達都不是很清晰了,他說:“你就不會告訴我,和我商量……”
孟澤一挑眉:“我告訴你,然後呢?你計劃一下先給我送進派出所改造一下?”
“……”吳時楓認真的思考了幾秒,然後說,“那怎麽可能,你告訴你,然後我們一起,兩個人總比一個人成功率大一些……”
和孟澤一起把牢底坐穿,吳時楓想想還覺得挺浪漫。
孟澤實在沒忍住偷偷勾了勾嘴角,輕聲道:“誰和你說是我殺的人?”
吳時楓愣了愣,然後傻乎乎地跟着孟澤一起坐進了車裏,孟澤湊到他耳邊說:“我沒動手,要不現在你還能見到我。”
他伸出手腕在吳時楓面前晃了晃:“你看,有手铐嗎?”
吳時楓一口郁結還沒吐出來,就被他一句話給擊碎了,玻璃渣子沿着喉嚨往下,有隐隐的燒灼感。
他重重得揚起手,落到孟澤的手掌上卻成了不痛不癢的一下。
“你他媽——”吳時楓氣急敗壞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對不起。”孟澤回扣住他的手,“看你太傻了,忍不住就想騙你。”
孟澤心情很好,連聲音都輕飄飄的:“你會生我的氣嗎?”
“當然……不會。”吳時楓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就這點出息了,那麽點氣結在孟澤用這種聲調問他的時候,就瞬間被一片柔軟給蕩清了,“下次不準再這樣了,聽到沒有?”
孟澤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突然道:“我奶奶也死了。”
他的語速是慣常的不快不緩,導致無論要表達的是什麽內容,都是雲淡風清的味道。
他和魏玉萍相依為命了這麽多年,魏玉萍和別的普通奶奶也沒什麽太大的不一樣,平常做一桌子菜,孟澤要是沒打電話通知她,晚回來了她也不會先動筷。
她會和別的老人一樣和菜市場的大媽誇自己的孫子。
因為被小區裏的其他老人議論,所以沒法和她們堆在一起跳廣場舞,天天追着一個講方言的節目,困了也不敢關電視。
孟澤心情好的時候,會主動和她說幾句話,這時候她就特別高興,用孩子一樣的眼神盯着孟澤看。
可是她也是個沉默的幫兇,每次孟健民家暴的時候她就在旁邊哭着勸,勸完再拉着孟澤他媽去拜一拜佛,企圖讓神明保佑,使孟健民變成一個正常的父親和丈夫。
孟健民小的時候發脾氣,連她也打。而魏玉萍卻不敢對兒子還手,舍不得動他一點皮肉,盡管知道這樣的縱容嬌慣不好。
而到後來孟健民做了那種窮兇惡極之事,她不怪他,反而把錯都怪在了自己和別人的身上。在魏玉萍的眼裏,他的兒子永遠都不會有過錯。
自己可以原諒的,別人也可以原諒。
吳時楓揉了揉他的耳垂:“還有我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jie”灌溉的營養液+1~
你們肯定都以為是孟健民殺了孟澤他奶奶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