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三日後的登基大典。

梁王胸有成竹,太子已死,他又有太皇太後加持,還有什麽懸念麽?只不過多了一個登基的過程罷了。太皇太後自然也是開心,終于等到自己最愛的兒子坐上皇位的日子。

幾家歡喜幾家愁,這登基大典的鬧劇還剛剛開始。

且說劉徹得了那“以金屋藏之”之陳阿嬌以及她的母親館陶長公主的幫助,竟是得到先皇的親筆诏書!內心自然早已激動萬分,只是如何進入這守衛重重的大典也是一個問題。思索了很久,終于還是說通了大将軍李廣,混進值班的士兵中,準備随時出現。當然陪伴他的,還有他的伴讀們。

平陽今天絲毫沒有昨日的悲恸,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在大殿上抗拒梁王,乃至太皇太後。她只是換了一種方式,以憤怒反抗,為劉徹争取足夠多的時間,為死去的曹壽緬懷。果然太史令正要宣布時,太子一行出現了。

妄圖以假亂真的戲碼太多,成功的太少。

最後的結局,自然也沒有出乎衛子夫的認知。劉徹還是劉徹,一代帝王的傳奇正将開始。這一年,劉徹甚至還是二八年紀的少年,衛子夫同樣,而平陽,不過二九年華。

漢武帝劉徹雖是即了位,太皇太後并沒有放棄幹涉朝政的想法,以皇帝年紀尚輕,強行垂簾聽政。這大大小小的任何事,只有皇帝的禦玺和太皇太後的印玺都壓住時,這一份奏章或是聖旨才有效。這讓年少輕狂的劉徹心裏多了不少怨念,想要掰倒太皇太後的想法一點一點滋生不斷。

且說劉徹即了位後,平陽也沒在宮裏多呆,随即回了家。衛子夫,在家裏等着平陽。沒錯今日衛子夫沒有跟随平陽去大典,一方面是衛子夫早已了然最後的結局,而且宮裏的規矩太複雜了;另一方面,平陽公主心裏突然有一種抵觸,不想今日将衛子夫帶上。

既然劉徹即了位,替曹壽守喪的事,自然也是不能少。一切從簡,平陽便将佛堂收拾了一番,改成一個靈堂。可憐曹壽屍骨都已無存,只剩一具衣冠無處安放的靈魂啊。平陽很是虔誠地對曹壽念叨些什麽,似乎只有等到他離開時,有些話才說得出來,有些害怕的才敢訴說。大概這就是平陽一直以來的性格吧,不善言辭,或更準确的說,不擅長将自己內心的感受說出來,只想一人嘗遍百般滋味。這大抵也是衛子夫為何如此心疼的原因吧。

平陽在堂內跪着說着,衛子夫在堂外站着聽着。

她知道,曹壽這個男人,在平陽的心裏是再也離不開了,用命的代價,是她也做不到的。只是,她想保護她,她想将曹壽告訴她的使命好好完成。她,衛子夫,今生願只為這一人,嘗盡百種苦。

衛子夫像是真的累了,站着站着就不知不覺靠着牆,有些睜不開眼。直到意識漸漸消散,然後睡了過去。于是等到平陽從堂裏出來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個軟綿綿倚靠在牆上的可人兒。趁着她睡着,平陽又仔細端詳着這張年輕的臉。總是有不經意的悸動,滑嫩的臉蛋倒是白皙的厲害,沒有一點多餘的浪費,每一個五官都是恰到好處,總之平陽覺得,衛子夫真的很美。平陽還在暗自評價的時候,衛子夫卻有一些朦朦胧醒的感覺,又沒有完全的清醒。模模糊糊地嘴裏就喊出“平陽”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距離這麽近,又怎麽會聽不清楚她念的是什麽呢?平陽不願多想,嘆了口氣,将她半推半就挪回房間。看着衛子夫精致的睡眼,也的确,身為女人的平陽公主也似乎有一些迷住了呢。

“你真是,一只小妖精呀!”

說實在的,平陽對衛子夫确實沒有什麽別的想法,她心裏滿是逝去的曹壽,是大漢的整個天下。她喜歡衛子夫,是欣賞,是簡單的喜歡。她現在還沒有什麽心情,再去應付一段新的感情,無論什麽類型的感情。她就算管不了衛子夫,也必須管住自己。

這幾日,劉徹忙着登基完了的事。雖然梁王的勢力已經削弱,但畢竟宮裏還是窦姓的人多,更何況各地的諸侯王看起來也沒有安靜沉默的狀态,若是一起進軍,這天恐怕又得是變了吧。劉徹身邊,除了他的幾個伴讀,便沒有什麽可以信任的人了,這是最嚴重的問題了。雖然內侍有了郭舍人,文有張湯武有灌夫李陵,但終究還只是一小部分,他需要的,是絕對可靠可信的擁護者。

想着想着,便想到了自己的姐姐,大漢的長公主,平陽公主。

穿着便裝,帶着郭舍人便偷跑着出來。這次有了腰牌與信物,自然進入就方便多了。劉徹将自己的不解、疑惑與不知所措告訴了平陽,企圖能得到一些幫助與間接。而平陽,也沒有讓他失望。

“當日登基大典時,有不少老臣堅持反對梁王,即使在得知太子死後,也依然想要反抗,這些人是可以信任的,像李廣老将軍、太史令司馬談等。另外一些牆頭草,倒也不适合直接除掉,不如就勉強用着,或是可以發配至各鄉鎮府衙,也不用在朝堂之上礙着。”劉徹自然是很贊同皇姐的想法,他知道平陽的心,永遠是看的最透的那一個,不管會不會說,平陽的心裏有一杆明秤,清清楚楚地算着你有幾斤幾兩。

“另外,陛下是不是該大試了?”平陽隐晦地說着,卻為點破。她知道,以劉徹的能力,這些還是可以很好領悟的。

當然也沒有辜負平陽的信任,果然只這一句話,劉徹便懂了平陽想要表達的意思。

“多謝皇姐指點!”劉徹離開後,只有平陽一臉高深莫測的顏色。衛子夫依然在給平陽捶肩,她知道這幾日平陽為劉徹打點了多少,往那些所謂老臣的府第往返了多少趟,又有多少次在曹壽的靈位前一語不發。她不喜歡,這樣什麽都不和她說,什麽都自己扛的性格。她發現,她在疏遠她。

女人的直覺,永遠有說不出來的準确。平陽是在躲着衛子夫,卻也無論如何躲不開她。每天起床,便可以看到桌上的熱水和還是溫熱的早餐,每次都可以看到守在門口的她,每次都是為她捶背一言不發的她。平陽不知道該如何,怎麽做,這位蕙質蘭心的公主像是真正遇上了大麻煩。

永遠也躲不過真正想找你的人,比如現在的衛子夫。她不懂,為什麽突然之間平陽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對她不聞不問,甚至,她一點存在感都沒有。衛子夫既已知曉自己的心意,又豈只是想這樣被疏遠。雖然她不善言辭,不善表達,但至少,她不想莫名其妙地被擺一道判死刑。或許對于衛子夫來說,裝作古人的樣子總是很疲憊,骨子裏深深印着的現代人的思想,無論如何還是不能完全抹去。衛子夫不想過于被動的階級對立,只想雙方平等地交流與談論。而如今,平陽似乎并不給她機會。

夜深了,平陽照慣例在屋內。洗完澡後的平陽少了那些高冷與淡漠,多了這一點妖媚與柔軟。門口微微晃動的影子,自然是沒有逃過她的眼睛,一邊看着書,一邊眼神不斷晃悠着。已經是早冬了,其實夜裏的溫度,一點也不高。

嘆了口氣,平陽走過去,打開了門。這凍得有些發抖的人啊,難道不是衛子夫麽?把她拉到桌子旁,拿了條毯子蓋着她的身體。屋內并不冷,只是平陽怕她再有什麽別的事,就不好了。

衛子夫不說話,平陽也不說話,兩人就坐着,平陽拿起的書,甚至都沒有心思再繼續閱讀下去。兩個人只顧坐着,等待一個人,打破寧靜。

“公主”終究忍不住的,還是衛子夫。總歸是她在門口一直不肯走,這總要先開個口吧。

“嗯。”平陽的語調,絲毫沒有變化,等待接下來的衛子夫的話。她像是猜到什麽,又無法真正抓住。

“公主好像最近都沒有讓我做事了。”

“你的身子骨一直不好,最近天冷了,還是注意點吧。”

“公主,我...”

衛子夫沒有說完的話,被平陽直接卡斷了。她不想知道後面的話,也不想再聽下去了。她又不是預言家,不知道這之後要發生一些什麽。

“本宮乏了,你退下吧。”一句話徹底震驚了衛子夫。雖說平陽是長公主,卻從來不擺架子,在府內甚至不會以“本宮”自稱。尤其是在衛子夫面前,她基本都是平等交流。而現在,平陽公主抛出這樣的話,自然衛子夫的眼裏,充滿了震驚與不甘。傻坐了好久,好像終于反應過來似的,緩緩起身,拜別了公主。

“奴婢告退。”

聰明如她,自然知道這其中之意,只是感情,本就是無法控制的。

衛子夫變了。這已經是好幾天之後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總感覺我更新的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拖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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