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次不正經
祁昭這夜睡得并不安穩。
夢裏還是一片昏色沉沉,這次他沒躺在榻上,而是坐在閣樓窗臺邊的小桌處,桌上茶爐水煙袅袅,那人坐在他對面,手指輕輕摩挲着茶杯邊緣,笑着說:“想我了麽,嗯?”
聲音低啞,尾音微微上勾。
祁昭沒吭聲,擡眼看着他,那人的五官還是被霧氣遮着,祁昭看不大分明,但總覺着那層霧要比之前薄了許多。
茶爐的水漸漸沸騰起來,那人輕輕撥了撥,水霧頓時彌漫,一片朦胧中,祁昭看到眼前的霧氣晃了晃,而後便感覺有溫潤的東西沾了茶水,緩緩貼上了他的嘴唇。
一秒。
兩秒。
三秒。
水霧在這一刻散了下去,周圍慢慢清晰,那人眼裏笑意入眼的同時,祁昭看清了自己唇上的東西,是他的手指。
祁昭耳根不自覺一燙,急忙伸手撥開他的手,那人倒是不在意,只輕聲一笑,提起茶壺将眼前的茶杯斟滿,輕抿一口。
嘴唇觸上杯沿的一剎那,覆在他唇上的薄霧在這一刻突然暈開,被祁昭看得清清楚楚,淡色的茶水沾在那人好看的唇上,随着他的笑,更潤澤了幾分。
眼前卻突然一暗。
方才的溫潤感覺再次出現自己唇上,卻不是手指,溫軟濕潤,是那人沾着水光的唇。
祁昭瞳孔微微縮了縮。
那人離開他的唇,低啞着聲音笑了笑。
“怎麽樣,味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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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祁昭是帶着眼下青黑去的灑金街。
他打開靈植店的門,進門後便窩進藤椅裏閉上了眼睛,四周草木圍在他身邊仔細看了好一會兒,最終是赤火草先出了聲:“祈昭昭,你這是怎麽了?”
祁昭有氣無力的睜了一下眼睛,又很快閉上:“沒事。”
衆草木的目光立刻深沉起來,赤火草探出葉子在他眼下的青色上撫了一下,斬釘截鐵開了口:“不用多說,肯定是縱欲過度。”
“有眼光,我看着也是。”
“噫,想必昨夜相當激烈嘿嘿嘿嘿。”
“你們這些草能不能正經一些?”
“你閉嘴吧,信不信我把你偷偷藏在盆裏的小黃書燒了?”
“咳,有些事我們私下說,私下說……”
祁昭:“……”
祁昭坐起來,眼神很無奈:“你們能不能別鬧了?”
“怎麽能是鬧呢?”赤火草賊咪咪的湊到他邊上,“你自己說說,自從你住進城主府,今天這樣的模樣我們就見了好多次,說是什麽事都沒有你自己信嗎?”
祁昭一噎,和赤火草對視片刻,突然間也覺着似乎有哪裏不對。
他這夢,是不是來得太詭異了一些?
二十多年裏從未做過這樣破廉恥的夢,剛到荒蕪之城的時候也沒事,來晚景城之後卻突然開始,夢到的來來去去還都是同一個人。
哪裏有這麽巧合的事?
細思恐極。
祁昭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抱着書想了一會兒後,猶猶豫豫朝着夢魇花的方向湊了過去:“小魇,我有件事想問你。”
夢魇花大大方方看着他:“你說。”
“就是……”
祁昭把夢裏破廉恥的內容模糊掉,簡單對夢魇花說了,聽他說完,夢魇花花瓣攏了攏:“你是覺着,你被靈植編織了夢境?”
祈昭嗯了一聲。
夢魇花卻搖了搖頭:“不會的,能編織夢境的靈植與我源于一脈,如果你身邊有,我能感覺得到,可你身上并沒有它們味道,而且,操縱夢境必須在你十米以內。”
頓了頓,它又說:“所以說,我覺你恐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祁昭:“……”
我是那麽不正經的人嗎?!
這樣的想法剛出現,祁昭莫名就有些心虛,因為他突然想起,除了第一次夢境來的莫名其妙,之後兩次似乎都不能說是空穴來風。
意識到這一點,祈昭沉默了一下,面無表情轉身重新窩進了藤椅,想了想覺着心裏很不開心,起身走到角落一盆草木面前,将它花盆裏的小黃書拿了出來:“小孩子不要看這些,沒收!”
年齡二十九的靈泉草欲哭無淚。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祁昭向來是溫和的性子,如此打擊報複的行徑還是頭一次,背後必定有事。
草木們對視一眼,最終還是赤火草湊了上來,一臉八卦的問祁昭夢了些什麽,祈昭剛想着要怎樣搪塞過去,就聽着門上的藤木領的響了起來,孟然站在外面,笑眯眯對他招了招手。
他今日做了新的小糕點,類似于千層酥,讓祁昭過去嘗嘗。
祁昭跟着他進了小飯館,孟然招呼他坐下,便去了後面的小廚房,不久後抱着糕點碟子走出來,身後還多了一個人。
眉目張揚,桃花眼微挑。
那人站在孟然身後,沒有說話,只靜靜看着孟然。孟然将糕點碟子放在祁昭面前,笑着指了指他,說:“這是魏懷,食肆是我們一起開的,之前他有事出去了幾日,昨天晚上才回來。”
說完,他把碟子推過去:“來,你嘗嘗好不好吃。”
祁昭隐約覺得魏懷的名字有些耳熟,沒多想,點了點頭,捏起一塊糕點嘗了一口,味道确實不錯,甜而不膩,還有着淡淡的茶味。
孟然眼神期待開了口:“好吃嗎?”
祁昭還未說話,便看着他身後的魏懷擡頭朝他眯了眯眼睛,大有一種敢說不好吃試試看的意味。
被護短的小老板恍然未覺,依舊期待的看着祁昭。
祁昭在魏懷的目光下,艱難把糕點咽了下去,說:“好吃。”
孟然滿足的彎起了眼睛,看到他開心的模樣,站在他身後的魏懷神色緩了緩,眼神要多溫柔就有多溫柔,昨晚剛被打開了新世界大門的祁昭坐在他們對面,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這樣的念頭剛出現,便看着孟然笑着轉頭,在魏懷的下巴上親了一下:“阿懷,開心。”
魏懷微微笑了笑,低下頭,順勢吻住了他的嘴唇。
直男心再次受到沖撞的祁昭:“……”
這世界怎麽了?
面前的兩人還沒停,吻的溫柔缱绻,等到一吻結束,孟然臉和嘴唇都紅紅的,轉頭看了一眼才意識到祁昭還在,羞澀笑了笑。
祁昭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你們是……什麽關系?”
“當然是道侶啊。”
也許是因為孟然的語氣太自然,祁昭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目光在孟然身上停了一下,又轉到魏懷那邊,這麽過了一會兒,祁昭突然想起來他為什麽覺着魏懷的名字耳熟了。
《大道初生》裏曾經提起說,池木接管晚景城後招攬了許多修者,其中有個叫孟無赦的,性情嗜殺,瘋狂偏執,但聽說曾經也是溫和愛笑的人,性情大變是因為道侶的死。
祁昭記得書裏的孟無赦是饕餮花血脈。
他死去道侶的名字,就是魏懷。
開着小飯館每日笑得沒心沒肺的孟然。
性情暴虐如同行屍走肉的孟無赦。
祁昭一怔,心裏突然就有些五味雜陳,将之前的震驚沖淡了不少。
見他發呆,孟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祈昭昭,怎麽又發呆了?”
祁昭回神,微微笑着搖了搖頭。
孟然眨了眨眼睛,吃了一塊糕點,突然問祁昭:“祈昭昭,你打算什麽時候找道侶?”
祁昭愣了一下:“還是要等到遇見合适的姑娘吧。”
“姑娘?”孟然一愣,下意識反問,“那謝城主怎麽辦?”
祁昭也很奇怪:“這關謝慎什麽事?”
“……”孟然和魏懷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眼裏閃過了然後,孟然轉過頭,意味深長看了祁昭一眼,“我不知道究竟是該心疼謝城主,還是心疼你。”
祁昭迷茫的看了他一眼。
孟然又一笑,把小糕點推過去,轉了話題:“好了好了,我做了一碟,你才吃了一塊,這可不行,來來來繼續。”
祁昭原本就被這幾次的夢攪得有些亂,聞言放松下來:“好。”
小飯館很快又熱鬧起來。
蛇紋木待在祁昭手邊,木身光澤忽明忽滅。
……
在灑金街待到午時過一點,祁昭抱着蛇紋木去了植木堂,見着白垣在,便沒待多久,去秦初那邊為戚譽修複了血脈後,提前回了城主府。
謝慎不在,謝清正提着小水壺在花園澆花。
祁昭緩步走過去,謝清回頭看見他,微微一笑:“祁先生今日回來的挺早。”
“沒什麽事,就早點回來了。”祁昭提起謝清邊上的水壺,和他一起澆花,時不時閑聊幾句。
也許是因為祁昭心裏還想着方才孟然和魏懷的事,話題不自覺便扯到了道侶上,問謝清:“謝管事有道侶嗎?”
謝清澆花的手一頓:“沒有。”
“那……謝城主呢?”
謝清心想,這才是你真正想問的吧,問我只是個過渡。
但還是盡可能的保持了微笑:“也沒有。”
蛇紋木的葉子漫不經心顫了顫,祁昭抱穩它,點了點頭,重新提起了噴壺。
晚上的時候,謝慎依舊沒回來。
祁昭白天在孟然和秦初那裏都吃了點東西,現在也不餓,就回了住處,沐浴後抱着蛇紋木上了榻,掌心白光融融,緩緩渡進了蛇紋木的脈絡。
它基本已經好了,脈絡裏的裂痕只剩下淺淺一點。
祁昭熄了燈,外面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屋子裏不算暗,他轉頭看着蛇紋木,手指在它的木紋上緩緩摩挲,半晌,嘆了口氣:“我覺得有些不對。”
蛇紋木伸出葉子蹭了蹭他的臉頰。
祁昭笑着捏了捏它的葉子,小聲和它說悄悄話,內容漫無邊際,這樣聊了一會兒,祁昭發現,只要提到謝慎,蛇紋木的光澤就會特別好看。
他故意試了幾次,确定之後不由失笑:“你就這麽喜歡謝慎?”
蛇紋木身上的光又是一亮,祁昭也是沒辦法,笑着抱起它:“如果你是人就好了,謝慎還沒有道侶,你還能去碰碰運氣。”
說罷,他放松了身體躺下去:“不過我有點奇怪,你說謝慎這個人,顏好聲正還有腹肌,有錢有顏,卻到現在還沒有道侶,你說,他不會是……”
他稍稍擡起身,慢慢靠近蛇紋木,小聲說:“……不行吧?”
不,行,吧。
蛇紋木枝葉驟然一僵:“……”
而後祁昭就看到它身上的光澤突然急劇變化起來。
這看着像是被氣狠了,祁昭急忙抱住它,小聲哄着:“不氣不氣,謝慎絕對不會不行,就看他的腹肌,像是不行的嗎?肯定不是。”
一連着又是幾個不行,這下蛇紋木全身都開始抖了起來,祁昭摸了摸鼻子,剛要下去點燈好好看看它,突然聽到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這麽晚了還會有誰來?
祁昭點上燈,看向門邊:“誰?”
外面一陣沉默,半晌,謝慎略微低沉的聲音淡淡響了起來。
“是我,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