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老狐貍

慕雲門被大伍偉岸的身子覆蓋着,對方溫熱的體溫如暖陽籠罩。

一片黑暗中,他們見到流金寨的水賊們拿着火把,騎馬離去,只剩下被劫走的商隊,滿地狼藉。

确定他們并沒有被看到後,大伍離開慕雲門,兩人一邊一個,從巨石背後繼續窺視。

“你住隔壁郡,可聽聞吳國水賊如此嚴重嗎?”

慕雲門朝大伍問道。

“只聽過吳王召集百姓,做了幾次大動作的圍剿,但不知道水賊是這麽猖獗。”

梅馥并沒有住在隔壁郡,只能從以往閱讀的政書的記憶回答道。

令男人疑惑的是,吳國官員的奏折裏也是避重就輕,吳國真實的狀況,未央城竟然只知道一二而已。

“只偷走金銀和吳鹽,茶葉、絲綢、藝品卻稱之為廢物......在吳國,吳鹽的珍貴程度已經和黃金一般了。”

慕雲門眼色深深,看被劫的商隊用他們抛下的馬車裝上侍衛一個個屍體,面色憐憫。

難怪村子的董老頭會如此懼怕吳王再行圍剿行動,民兵沒有經過正規訓練,比起正規軍隊說,素質差太多。

可現在吳國并無軍隊之權,皇上也沒有理由貿然将軍隊派入吳國,否則吳王不悅,提高吳鹽的價格,連朝廷都沒好果子吃。

“機遇事件結束,宿主獲得随機獎勵,機遇上升至二十,城府上升至二十,以及天降神助一次。”

系統在腦內彙報,最後那個奇怪的獎勵讓慕雲門疑惑了。

“天降神助是什麽意思?”

“宿主只要随時随地堅信夥伴的力量即可。”

一沙話中含着笑意,故弄玄虛。

“慕大人,水賊已經離開,我們也趕快上路吧。”

一旁的梅馥用破鑼嗓說道,玉衫男子點頭,輕輕拱手道謝道:

“方才多謝你,要不然我們就被發現了。”

夜色裏,那丹鳳眼水光靈靈,即使只能憑借朦胧的月望見慕雲門淡淡的笑意,可眉眼卻沒有絲毫褪色,耀眼無比。

“......小的只是盡自己所能罷了。”

梅馥有點怔怔,沉默一會兒後悶聲說,慕雲門笑看他一眼,二人俯身回到其餘人等待他們的位置。

一聽到商隊被劫,其餘人均是慶幸,還好慕大人有遠見!

商人水賊尚可饒過一命,朝廷的人,估計只能死路一條了!

他們在走了兩個時辰後,很幸運地發現預訂要借宿的村落,此處村子已經接近蓮縣,規模較大,一行人輕松找到小客棧,終于能洗澡睡榻,好好休息。

正當衆人都在各自的小房間安然入睡時,只有梅馥翻來覆去,無法入眠。

月色在他矯健的背脊上,灑下清冷的光芒,化作一道鑲嵌于地的墨黑陰影。

他起身用清水洗了幾把臉,顯露出男人本來的面貌,利落的下巴正一滴一滴,往下滾落渾圓的水珠。他推開窗戶,隆冬深夜的寒冷深入骨髓,只是絡臯縣本就處于北境,南方的寒冷對男人來說,只是小菜一碟。

梅馥點金鷹眸環視夜中萬籁俱寂的村莊,眼窩有發絲覆蓋下的暗影。

男人沉思了很久,最終下了決定。

隔日清晨,車夫便揣上慕雲門給的錢兩跑去馬房,租了一輛馬車以及五匹馬,昨夜抛下了大部分行禮,他們速度将會加快很多。

“大伍呢?”

當老郭和麻子都牽着幾匹馬和馬車回來時,慕雲門問起一早上就消失不見的人。

“他說要去買點肉包子,路上好墊肚子。”

麻子回道,仔細想想,那麽高大的一漢子,飯量應該也是很大,昨天确實在山裏連吃的都沒有,怕是餓壞了。

“好,我們且等他吧。”

慕雲門聽後點頭道。

除了老郭還載着慕雲門,其餘人均已上馬,在客棧門外等待大伍。

不久,大伍便從村子的另一側跑了回來,手上并沒有包子的蹤影。

“诶?你不是買包子去了嗎?”

單純的麻子一看到大伍兩手空空,不由得疑惑道。

“我去晚了,沒買到。”

大伍眸色深沉,頭也不擡利落回道,渾身的氣氛有些森冷,讓還想再問的麻子噤了聲。

“那便上路吧。”

慕雲門不是第一次見大伍這樣懾人的氣場了,講道理作為一個車夫,真的很是奇怪,但連日下來,大伍駕車的技術純熟,不輸裏頭從業最久的老郭。

慕雲門細想,大伍對他其實很照顧,不明緣由的。

反正,絕不是什麽壞人。

明确這點,慕雲門不再猜測,一行人面朝東面,往吳王王府蓮縣,馳車而去。

三個時辰後,他們走上了吳國最為熱鬧的官道上,很難想象,快兩天前那死氣沉沉的村子,竟然與這樣繁華的王城同在一片土地之上。

他們身旁,縱馬而過的鮮衣少年,放聲大笑往王城奔去,都背負着弓箭,看來是結伴出去打獵。而路上蜿蜿蜒蜒的,則是絡繹不絕的商隊,載着各式貨物,如流水般湧入城門之下。

官道兩側都是水,一側是平緩而過的荼蘼大河,遠處白帆點點,在碧水青天中一線飄過。另一側則是水田,現在不是蓮花盛開的季節,所以暫時成了孩童們釣魚的游樂場。

看着長長一列商隊排隊等待進入王城,慕雲門一行直接從中道到了城門守衛面前。

“停,牌子。”

一青年手持長戟,語氣慵懶叫停老郭,慕雲門解下腰上的玉龍符,從簾子後伸手遞給車夫。

青年侍衛接過龍符使,面色馬上風雲變幻,他仔細端詳騎馬的羽林,咽了咽口水,讓開中道,将玉符還給慕雲門。

“吳王殿下早就備好住宿,等待龍符使大駕光臨了。”

侍衛朝他們拱手,表情嚴肅。

梅馥緩緩騎馬,慢慢走入王城,映入眼簾的,便是各式各樣雕欄玉砌的華美建築,大街上車水馬龍,來往的都是走商、文人,人聲鼎沸。

華美、富饒、熱鬧。

便是吳王王城給外人的第一印象。天下傳聞富可敵國,所言不假,連龍目未央城,都是沒有這樣繁華昌盛的風貌。

他們一行人正走着,忽然面前幾位銀甲侍衛矗立他們眼前,擋住馬車的去路。

“吳王殿下,恭迎龍符使大駕光臨,王府在此,請随屬下來。”

其中一名侍衛道,将慕雲門請下了馬車。

“其餘一行,請随我去吳王殿下安排的客棧下榻。”

其餘三名侍衛又道,将其餘人引到了另一邊。可大伍面色陰沉,踏着四平八穩的步伐,直接往慕雲門處走去,倒是讓侍衛驚訝了。

“你幹什麽呢?龍符使大人與吳王有要事相談,是你一馬車夫能去的地方嗎?!”

大伍高大腿長,一個闊步就讓身後的侍衛小跑追上,跟在其身後罵罵咧咧着。

“......”

大伍冷眼回首,眼刀射向那侍衛,侍衛的脖頸剎那間被恐懼扼住,支支吾吾再沒發出一個音。

“大伍,放心在客棧裏休息就好了。”

慕雲門見人高馬大的男人,絲毫不懼帶着兵器的侍衛,毫不猶豫跟了上來,着實驚訝,只能先安撫道。一路上,這男人幫助自己很多,也很在意自己,雖然他也很感激男人,但對于一個才認識幾天的人來說,真是十分怪異。

大伍鷹目靜靜凝視慕雲門,仿佛在思量些什麽,最終颔首同意,與其餘人一同去了客棧。

“那漢子可真熱心。慕大人會不會滿意把人帶回未央城啊?”

一旁的王府侍衛幹澀笑道,試圖緩和氣氛。

慕雲門不回答侍衛的話,露出一抹禮貌的微笑,随他們的步伐往吳王府前進。

王府橫跨四條大街,與延王府不同,其坐落于繁華熙攘的敞亮大路邊。

墨綠的屋瓦此起彼伏,形成類似遠山般玲珑的輪廓,白牆高聳,有股富麗堂皇,同時威嚴霸氣的氣勢直面慕雲門而來。

高牆兩側是高聳的箭塔,上頭有守衛持弓站立,冷冷的眼睥睨門口處的龍符使。

天子之威,在這麽遙遠的地方,怕是要被盤踞的猛虎澆滅了氣焰。

傲,果然是傲。

慕雲門深吸一口氣,淡眉橫豎,眼神淡漠踏入王府。

這吳王府的規模,幾乎能與聖上的避暑山莊媲美,假山怪石,白雪清泉,典雅華麗。在穿過無數長廊與雕花廊柱後,慕雲門被侍衛領到一個有些昏暗的堂內。

他回頭,便見侍衛低頭垂眼,默默躬身退下,可見吳王祁白就正在堂內恭候。

慕雲門從前只在幾個重大場合見過吳王,一位寬容平和的白須老者,但幾乎所有人都有些忌憚他。

若是真的信了老人表面上人畜無害的模樣,只能說涉世未深,一眼看去滿目柔和的人,往往才是隐藏狠辣最深的。

思及此,男人柔和的五官也肅穆起來,他面對的是一只老狐貍,連先帝都別無他法的狡詐。

堂內,青銅香爐燃香,熏香四溢。

一位白須老者,端坐在蒲團上,閉目養神。

甫一聽到慕雲門腳步聲,他迅猛睜開了眼,剎那精光四射,森冷迫人,可一個擡眼,又變作柔和似水的目光。

“本王恭迎龍符使,已經翹首期盼。”

他悠悠開口,緩緩起身拂袖,對慕雲門躬身行禮道。

“您老人家,早已知曉我為何來此,便不再客套。”

慕雲門淡漠道,決定一開始就搬出皇诏,要給這吳王殺殺氣焰。

老人身形微滞,但轉瞬即逝,祁白神色虔誠,再次跪地叩首,洗耳恭聽着。

“吳王祁白,依皇命,應從諸子擇之,入朝為官,石一千。無子可免,一子或不願入朝者,一人應納每年白銀三萬兩丁稅,以示忠誠。”

慕雲門宣讀完诏書,祁白立刻叩拜:

“臣領命。”

男子上前扶起老者,公事公辦,說道:

“據皇室宗譜記載,您有七子,全都已及冠,您有三日可考慮......”

“不,慕大人。”

祁白露出祥和的微笑,眼角的皺紋都刻入安寧,但他直接打斷了慕雲門。

“按法,吾子應有三人入朝為官,可本王年事已高,希望臨終前衆子都能陪伴身側。所以......三人每年白銀九萬兩,今年的稅,三日後龍符使便可查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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