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原家到底有多富貴
這位左先生同原溫初談了談,他态度和藹,開口說道。
“我們學院同其他許多學校不同,講師也無需坐班,不過需要排個課表,新老師的任務不會太重,前頭幾節課,說說你留學的經歷,好讓那些小子們開開眼界便可以,如何?”
這差事不難。
看見原溫初點頭,左先生似是頗為滿意。
“你是港城原氏的女兒?”
“那原氏鐘表同銀行……”
原溫初不假思索地回答。
“都是我家的産業。”
原家眼下正是巅峰的時候。鐘表行同銀行都是極為賺錢的生意,原家如今日進鬥金,下頭的數項産業,都如同能生金蛋的母雞。
原家豪富可見一斑。
但是原家敗落——也是因為這財富太動人心。
白秀岚玩弄權術是好手,讓她正正經經做生意,卻不成。她鼠目寸光,刻薄苛刻,說到底還是小家子氣。後期她父親意外中風,白秀岚硬着頭皮打理原家生意,卻把原家的生意攪得一塌糊塗,落到原溫初手中已經是一個難以支撐的糜爛局面,不但被蝕成空殼,還欠了一大筆外債。
這爛攤子拖累耗空了她全部的精氣神,至于後期卷入的經濟案……
原溫初抿了抿唇。
原家前世氣數已盡。
她這一次重來,并不打算困在原家。
她要……另起爐竈。
左先生點了點頭,似是感嘆。
“難怪原小姐對酬勞低微并不在意。”
“原小姐下午還有事要做麽?”
“新課程三日後才正式開始,原小姐回去之後可以好好準備一番。”
他對這位留洋歸來的豪門貴女的第一節 課,也有些好奇。
原溫初點頭,她下午還另有一樁事。
她要去一趟賽馬場。
不過賽馬場其實說穿了,就是一個一擲千金下注的地方,眼前左先生必定不喜那樣的場合,所以她也沒有多提。她沿着這條走廊往前走,聲音低低地問道。
“左先生如何看港城如今的格局?”
“不瞞左先生,我留學歸來,心中卻有些迷茫,對這時局有些疑惑深埋心中。”
左先生擡起頭。
眼鏡之後,他那雙睿智的雙眸盯着眼前的少女,然後他平和地開口問道。
“迷茫是迷茫在何處,疑惑又是在疑惑什麽?”
原溫初的聲音像是清溪,有潺潺流水一般的質地。
“我聽聞北面隐約已經有戰火點起,只是港城如今還是遠離風暴漩渦的安樂之地——可這份安寧,卻維持不了太久。”
“港城的未來在哪裏,我想不明白。”
“港城如今大半由洋人打理,可求來的太平,總不如自己用實力掙出來的太平來得長久。”
“太平盛世也就罷了。”
“一旦戰事起,富庶繁華反而成了災禍。”
“家族如此,城池如此……處處如此。”
這女孩一臉清冷嚴肅,說出的話,卻讓對面的左先生心頭都微微一驚,他不是驚愕于她見識,是愕然她把這些話原原本本說出來。
富貴的女孩子,穿着一身素淨的衣袍,腳下是一雙新式樣的小皮鞋,她抿着唇,神色肅穆而莊重,她說道。
“聽聞先生從滬城歸來,先生可否為我解答?”
對面的中年男子伸出左手擡了擡自己的鏡框。他盯着眼前的女孩,然後搖頭。
“我不能為你解答。”
“我從滬城歸來——可滬城如何,內陸如何,我說一萬句話,都不如你親自去看。”
“路怎麽走,都得你自己一步步去踏,去踩。去經歷感悟。”
“還有,你小小年紀,不必心思太沉,輕松些更妥。”
“這世上,不論是誰都永不孤獨,必定能找尋到志趣相投的同路人。”
原溫初沉默許久,然後她說了一句。
“多謝先生。”
……
眼下正是上課的時候,法華學院裏頭安靜得很。
她那位前未婚夫要替她妹妹轉學——但是這件事情最終卻沒成,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差錯,反正前世何禮娜并沒轉到法華學院來,和她妹妹原溫寧一直都是同學。
她慢慢地沿着林蔭道往裏頭走,港城近海,數個大港口興茂,眼下空氣之中好似都有濕潤海氣,而對面卻迎面走過來了一個男人,看着她,流露出幾分笑意。
這男人習慣隐藏自己的氣場,但是那張臉龐卻令人過目不忘。
“原大小姐安。”
原溫初擡頭看了他一眼。
是……
殷家的管家,殷惜,也是殷家的私生子——原溫初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手表,這個時間點,這位管家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一個看向自己手表的動作,便讓對方明悟她的疑惑,他微笑着給自己解釋。
“二少爺起得晚了,怕被老師責罰。我親自開車送他進去,替他同老師說幾句話打點一二,畢竟法華學院的規矩很厲害。眼下他進入課堂上課,我這便要回去。”
殷家一共有兩位少爺。
大少爺殷則實精明能幹,是已經被內定的殷家生意的繼承人。二少爺殷則虛如今不過十六七歲,還在讀書。
殷惜一個私生子——原本永無出頭之日,卻被他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前世的港城,風雲際會,各方英雄豪傑人物層出不窮,你方唱罷我登場,殷惜的名字,絕對是後期最響亮的幾個。
人的名,樹的影。
能從一個私生子,逆風翻盤,做到他未來那一步的成就,絕不是簡單運氣二字可以解釋。
但是原溫初不想和對方有過深的交涉。
殷惜這個人她看不透。
她點了點頭,便要同對方擦肩而過,而這位眼下身份不過管家的男子,那雙清亮的眼眸卻并未從她身上挪移開,開口說道。
“原大小姐今日穿得很清麗。”
“我今日來的路上,正巧看見了孔家太太的車,往跑馬地去了。”
“那邊的賽馬場,新來了一匹很厲害的英倫馬,原小姐不是剛從英倫之地回來麽?”
“若是有空,不妨去看看,散散心。”
這是他第二次在原溫初面前提到孔家太太。
說完了這句話之後的殷惜,點了點頭,然後才同原溫初交錯——他也沒有要同這個大小姐并行走出校園的意思,畢竟身份有別。
他若是和這女孩談笑風生,反而不夠妥當。
他的身影匆匆地消失在原溫初面前。
原溫初盯着這青年的背影——他提到孔家太太是為了示好?
可是她如今剛回港城,毫無根基可言,他幫她能有什麽好處。原溫初不相信對方會發善心,他是一條噬啃骨頭不眨眼的巨鯊,他的圖謀,她眼下還沒想明白,她慢慢往前走,賽馬場她原本就打算要去,沒想到孔家太太也在……那她倒是需要更小心些。
……
原溫初出了法華學院,外頭的車還在街角等着她,看着她走出來,倒是頗為熱心腸。
“小姐,是不是回原家?”
她搖頭,眸光卻猛然轉向街角。
那裏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她扭過頭,朝司機說道。
“去賽馬場。”
賽馬場裏頭一片盈沸熱鬧。
“跑啊!”
“欸!又輸了!我就知道——這匹李将軍根本不靠譜!它之前的成績,怕不是弄虛作假吧?”
“它這幾次,次次倒數,害得我輸的……欸,我都急了眼,它就不能争口氣?”
“哈哈,老錢,你這李将軍,當年雖然威風過,但是如今老啦——它哪裏跑得過其他年富力壯的上等賽馬?”
“你還是留點本,等着明日翻盤吧哈哈!”
這是港城最大的一座賽馬場,就在西邊的一個郊野之地,被圈起來當了跑馬地。
原溫初下了車,一走進去立刻就能夠感覺到裏頭熱血沸騰的氣氛。她雖然是第一次來,但是她找到了一個年輕的侍應給自己做接待。
那位年紀輕輕穿着短褂的年輕人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原溫初,張大了嘴巴,聲音都有點兒打磕巴。
“大……大小姐?”
“您怎麽會來?”
這夥計叫陳實。他在家裏排行老四,不識字,家境貧困,最早是在碼頭上做苦力,原溫初當年留洋的時候從碼頭坐船,見他苦哈哈,生得瘦弱不堪還要扛幾十斤重的大包跑上跑下,一時動了恻隐之心,讓原家給他找個活幹。
他不識字,銀行鋪子通通去不成,正巧賽馬場這裏缺個侍從,原家便把他塞到這空缺裏頭來。
這活兒倒是适合這陳實。
他心思細膩,有這個機會,感恩戴德,居然也在這裏紮下根,做得很不錯,眼下已經是個小主管級別。
別看幹得是伺候人的活兒,但是這裏往來都是富貴人家,尋常人哪裏玩得起賭馬?
所以在這裏伺候,光是小費就不菲,活也輕省,只要人機靈些別得罪了客人,比碼頭做苦力總要強百倍。
這種機會,若沒有原溫初開口幫他提了那麽一嘴。
不賄賂賽馬場大主管一根小黃魚也就是一根小金條,怕是都拿不下來。
所以他對原家這位大小姐還是心存感恩。
兩年多過去,他還是一眼就能認出這位當初遠赴西洋留學的原家小姐,他的大恩人。
原溫初看了他一眼,然後淡淡說道。
“去取張票子。”
“要這個數。”
“記我的賬。”
她畢竟是原家大小姐,這點錢財開銷,她父親倒是不至于克扣她——她能夠動用的額度,同她繼母白秀岚是相同的。
她手指一劃,那夥計陳實眼皮一跳,有些為難。
“大小姐……大小姐第一次來押注,就要玩得這麽大?”
“這不太好吧。”
“不如先試試水如何?”
“若是大小姐行運正濃,再下重注也不遲。”
他苦口婆心勸說,原溫初卻不急不緩。
“我讓你拿,你去拿便是了。”
“我又不是出不起這個數目。”
原家如今還在盛時,就是實打實的豪富,港城頂尖豪門。
這些錢財,之後多半也留不住——倒不如現在痛痛快快得用掉。
對面的青年早已經不是兩年多之前那個覺得一根小金條便是天文數字的碼頭苦搬運工,他來往賭馬場,也見慣了客人的大手筆,只能苦笑着點頭,去替原溫初開條子去了。
這些城中的大家族豪門子弟,來這裏玩賭馬,不用帶現金來,記賬就行……至于賴賬……在城裏都是有頭有臉的家族,丢不起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