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惡人自有惡人磨
原溫初走出房間,外頭那個清麗前臺還在等,另外那女孩腳步急匆匆上樓,看見原溫初的時候愣了一下,然後湊在這位玉莺小姐身旁輕聲說了幾句話。
原溫初看着她猛然變色,轉身就往樓下走。
她站在樓梯口,樓下傳來了一連串的叫嚣聲。
“你也知道的。你老子爛人成欠了我們福安會的錢,你要再不還,就拉你妹妹去肉償抵債。”
“你給有錢太太做工,不至于三千塊都拿不出來吧?”
然後是玉莺帶了怒氣的聲音。
“根本沒有三千塊!”
“當初說好三百塊分六個月還清。”
“現在才多長時間?你們就找上門,還有,這裏是我工作的地方,還有客人在,你們給我出去,不要逼我現在立刻報警。”
對面的人冷笑。
“報警?你以為我怕你啊,你看看警察來是抓你還是抓我。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這裏還有你家老子借錢按下的手印,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你瞪大眼睛看看,是不是欠三千塊?”
對面清純靓麗的女郎氣得發抖。
“你是欺負我父母不識字哄他按手印……”
保安已經沖出去,對面的人這才得意收回那張紙,轉過身往外走。
“我告訴你,你要麽就這兩天乖乖去福安會等大佬,陪客人,要麽我們今晚就把你那個十幾歲的親妹妹拉走,兩條路擺在你眼前,你自己選一條,不要說我們福安會不講信用逼得你沒路可走。”
這前臺女郎身旁那個女孩早已經吓得瑟瑟發抖。
原溫初走下樓,她卻并沒有立刻出門,反而轉頭看向這前臺女郎。
“福安會?”
“你家裏得罪了福安會的人?”
福安會說起來,和華必文還有點兒幹系。
華必文祖籍非港城,他當初跑到港城,以雷霆手段整合碼頭,但是畢竟還需要個拿得上臺面的身份,便搞了一個所謂的福安會,下頭有幾家夜總會,說出去也是個老板。
而對面的玉莺小姐咬了咬唇。
“一點家事,讓客人看了笑話……”
原溫初點了點頭,她語氣極平靜。
“我和孔太打個招呼,今日放你一日假,你同我一起,這事我或許能說得上話。”
玉莺瞪大眼睛看她,但是她能和孔太談合作,顯然身份不一般。
她心裏又升騰起一點希望。
原溫初上了車,她回頭平靜地說。
“我還要去警備司接一個人。”
她說的人,自然便是陳實。
……
“你家欠了福安會的錢?”
車上的原溫初,她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女孩,然後她說道。
“去警備司。”
那位美貌清麗的前臺玉莺小姐,她坐在後頭,神情之中帶了幾分深深憂慮。
“我妹妹……”
她似是祈求的看向原溫初。
“他們若是真的去抓我妹妹的話……”
“我妹妹還在讀書,不能被他們抓走的!”
原溫初看着手表,然後她問。
“你妹妹在哪裏讀書?”
這個美貌的前臺咬了咬唇,她似是遲疑什麽,但是最終還是下定決心開口說道。
“我妹妹很有出息,她自己考上法華學院——是僅有的兩個拿獎學金的女學生。她溫書都好用功,每天溫到夜裏兩點。”
“我出來打工也是想要供她。”
“孔太賞識我,安排我在茶樓做前臺,還借給我兩百塊……我家不是刻意欠錢不還,是他們騙人說可以給我們貸款。他們看中我妹妹,一個法華學院的女學生比那些舞女歌女更有來頭,他們覺得這樣的女學生最清純又聽話有學識,更能讓那些客人滿意……”
她明顯已經慌張到了極點,肩膀細碎的抖動着。
“我妹崽好乖又聽話,我緊張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被帶走……”
原溫初聽見法華學院這四個字,她坐的更加挺直,然後她說道。
“你聽我說,你妹妹會平安無事的。”
……
第三天的vlog,大家意外發現可以發送彈幕了。
原溫初說會替玉莺解決福安會這樁麻煩之後,她頭頂上飛速飄過若幹條彈幕,雖然她一無所知,但是這些觀衆的焦灼心情則是完全通過那一條條飛速閃現的彈幕體現出來。
“她怎麽不直接去法華學院……她不是已經應聘上講師了麽?”
“老師救學生,師出有名。”
“原大小姐要管這樁事的吧?她要和孔太合作,又要當法華學院的講師,總得護住裏頭的女學生。要不然,她去找李警官幫忙?”
“我看她還是去找那個看起來來頭很大的左先生更靠譜些。”
“跪求小狼狗顧铮行出現,給大小姐排憂解難啊!”
“這個時候誰出現,誰就坐穩男主頭銜了啊,大家還不沖!”
車停在警備司門前,她讓這個靓麗的前臺留在車上,她進去找到了陳實,問了一些關于陳實家裏頭的情況。
他家裏的确兄弟姐妹很多,他排行第四,還有一個爛泥扶不上牆只會不斷找惹麻煩的親舅舅,就是這位舅舅欠了福安會的飛子錢——又是福安會。
而福安會背後的人,就是華必文。
反正原溫初作證送他弟弟入獄,已經得罪死了他,所以她反而可以不必擔心再一次得罪對方這個問題,做得……更激烈些。
她帶着陳實走上車,然後這女孩去了一個讓觀衆覺得有些奇怪的陌生地方。
“去十裏洋舫。”
陳實從小就長在附近,而且他之前在馬場讨生活,對三教九流也有些了解,不是當年那個苦巴巴做力氣活的小苦力,聽見這個地名,突然眼前一亮。
“大小姐想要去……找新義會?“
那位茶樓前臺玉莺小姐一臉茫然,顯然沒聽說過什麽新義會,原溫初看向陳實的眼神多了點兒嘉獎。
“不錯。”
陳實看來心思的确機靈,不是粗苯的家夥,若不是被家人拖累,他也不會在港城這個充滿機遇的地方苦苦掙紮求生如此艱難。
她看向窗外的霓虹招牌上頭一片姹紫嫣紅,光芒閃爍流光溢彩,她心裏頭卻是不動如山。
新義會是福安會的死對頭,也是港城裏頭最痛恨華必文的幾個堂會勢力之一!
華必文是過江龍,他來港城大展拳腳,帶着人馬橫渡過江,但是說穿了,他也始終都是一個外人。
難道在他之前就沒人做碼頭生意了?
不過是被他硬生生憑借着不擇手段這四個字給擠出去。
在華必文之前,城東碼頭,可都是新義會的天下。
新義會當初開在城東的時候,也風光一時,但風水輪流轉,被華必文連續出手,狠辣掠奪地盤,如今已經快要沒有容身之地,灰溜溜地縮在城東,只還在十裏洋舫還有幾個小場子,卻已經吸引不到什麽人才同金錢,茍延殘喘慘淡經營。
但是原溫初卻不覺得新義會就一無是處。
至少這個堂會,還算講義氣,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他們當初做事還算公允,被華必文擠走前,口碑不算差。
原溫初回來,被牽扯到那樁兇殺案之後,她就知道早晚要同華必文杠上,怎麽可能毫無準備?
她低下頭,臉頰一片細碎陰影,她說道。
“我又要送給李警官一件大禮。”
陳實看着原溫初的側臉,他心裏緊張又有些擔憂,原溫初卻說道。
“最了解你的,永遠是你的敵人。你覺得……借你叔叔飛錢利滾利的那個堂會福安會,最大的敵人是哪家?”
陳實認真思忖了片刻,遲疑着開口說道。
“大概是……新義會?”
原溫初搖頭。她笑了笑。
“錯了。”
“不是新義會。”
“新義會如今早已經被華必文整治得敗落凄慘,估計連他自己都沒有再把新義會當成對手。”
原溫初淡淡說道。
“是港城警局。”
“你想想,他想辦法給自家夜總會擴充規模,拉普通人家的好女孩入甕,又私放飛錢,擡高利率,在碼頭收保護費——他這樣做,是在打港城警局的臉。”
陳實看着這個大小姐的臉,他咬了咬牙似是猶豫要不要說實話,原溫初卻能看穿他的心思。
“我也知道,他已經打通了上下關竅,大家都睜一只眼閉一眼。而且他有的是辦法,讓他自己脫身,只要他想,拖出替死鬼是分分鐘的事情。”
“我知我搞不定華必文。但是我又不是現在就要跟他拼殺。”
“有人舉報他的場子賣違禁品,那些阿sir總要去查查真假,恰好解救一批被拐騙過去的女孩也是天經地義,若是這批被拐騙的女孩還有女學生,恰好又被報紙拍到,登上日報刊……你說這件事情鬧得算不算大?”
“陰私藏在黑暗裏頭,是默認的潛規則,若是被捅到明面上見了天光……那就是醜聞了。”
“醜聞大家都義憤填膺,港城要穩定,所以華必文必須要拿出一個說法。”
“不管是關停還是整頓,風口浪尖——福安會估計短時間內都開不下去了。”
陳實聽見原溫初的話,他的眼眸有些震驚的瞪大。
他萬萬沒想到。
這個女孩居然把一切安排得如此妥當。
她是什麽時候……什麽時候做下這些事情的?
“可是……既然這樣,大小姐你為什麽要去找已經敗落的新義會?”
原溫初看向陳實,她的語氣裏頭帶了點兒淡淡笑意。
“為什麽?”
“自然是因為你。”
“你那個舅舅,是個爛賭鬼。”
“這樣的親人,一直孜孜不倦吸你的血。我要你替我做事,自然要替你解決掉後顧之憂。”
“新義會雖然如今敗落了,但是華必文的福安會開不下去,這一片空出來的勢力真空總得有人接手,我看新義會必定不會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既然接手,新義會想必也要追舊日福安會的債,就讓那個新義會教教你叔叔該怎麽樣安生度日吧。”
“沉海不至于,但是戒賭麽……他們想來還有些手段。惡人自有惡人磨,江湖的事,自然得讓江湖上的人去辦。”
“我不過是個安生度日的教書女先生,我明日,還得去法華學院報道。”
陳實怔怔看着這位大小姐的絕美側臉。
這位大小姐,好犀利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