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那些痛苦的回憶,被覆蓋了

顧铮行晚上沒忘記,還是去了一趟報社。

他淩晨才回去。

被他送回學院的原溫初躺在床上,心裏頭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那個系統一下子沉寂下去,按照響在腦海旁邊的說法,是要系統升級。

原溫初冷靜不下來。

十九歲的少年的灼熱的吻,昏暗路燈下明亮的眼。

像是被放慢無數次的黑白鏡頭,原溫初閉着眼睛,少年的吻,給她安睡。

……

而系統更新的這兩日。

關注了原大小姐的觀衆們則是感覺到追日如年。習慣了追更,結果一下子畫面變得一片空白,直播主已經離開,不單單是原溫初的系統更新,整個網站都進入了更新狀态。

後臺程序員簡直急掉了頭發。

之前這種大規模的掉網死機的情況從未發生過,程序員急匆匆地要恢複網絡。

每日都有無數條投訴的私信。

讓運營也為難——為難之餘,終于注意到了原溫初。

欸?怎麽都是在求這個up主的。

而且……怎麽私信類型如此亂糟糟的,還有求她出道的,這麽多要同她進行商業合作廣告植入,甚至問她願不願意簽約經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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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站的數據庫顯示。

這個up主雖然還算新人up,畢竟出現在這個視頻網站的時間還不足一年,但是數據倒是增長得很穩定,重要的是——她的用戶粘性,出奇得高。

或許……

可以考慮等到網站修複,給她一個首頁推薦位試試水?

而且确實應當想辦法聯系一下,這位有些神秘的up主。

網站的決策層很是順理成章地做出了這等決定。

觀衆們則是很焦心。原大小姐那邊突然消失不見,讓大家都很抓耳撓腮地等待更新。

明明後頭看上去很精彩,要對付華必文,還要把白泰仁送到國外去審判,搞不好在國外坐牢——還要看她怎麽對付自己的後媽。

突然系統一更新。

就像是聽歌結果卡帶,看電視劇結果在電視劇最精彩的環節被腰斬下架,這誰能接受得了。

所以大家紛紛要求網站恢複更新。

原溫初自己乘着不更新的時候親了顧铮行,則是心裏頭頗為滿足。

但是這一夜。

起初她睡得也頗不安寧。

她做了一個……

有點沉重的夢。說是夢,其實也不是夢,準确來說,應當是她上一世的重現。當年她一步錯步步錯,因為沒有作證把華必武關進去,後來自己反而被華必武盯上了。

華必文同華必武這對兄弟,不擇手段,宛若野狗。

不知道如何同白秀岚搭上,一同把她的人生,一步步逼到地獄裏頭去。

上一世的每一張臉孔。

曾經濃墨重彩地出現在她生命裏頭的,她都記得。原溫初睡得昏昏沉沉,她夢見大雨傾盆,她一個人奔跑在港城街道上頭,她狼狽不堪得顧不得自己的形象,精致妝容被雨水澆得透濕。

原家資産凍結查封。

白泰仁欠了一屁股債,卻三番四次地找到她威脅恐吓。

她是港城人人人皆知的笑話,下賤放浪的不貞不潔的女子,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貪婪帶了嘲諷不屑,人人都想踩她一腳,在她身上占便宜。

那些表情,那些欲念,那樣赤白。

她走得高跟鞋斷裂,赤着雙足泡在雨水裏頭,擡起頭,霓虹燈的光芒都像是在嘲笑她。

能夠把人生一手好牌。

打到窮途末路。

她的仇人,一個個得意風光。

白秀岚去和原溫寧一同住了何家新買的大宅子。

她父親原實牧死了。

原溫寧嫁給何禮峰,龍鳳茶樓還是港城最大最紅火的飲食之地。

何禮娜跟人私奔去了東南亞。

何家的財産,都歸了原溫寧,她還生了一對龍鳳胎,威勁一時,高價拍賣鑽石珠寶,根本不會再回頭看已經敗落不堪的原家,做富貴太太做得虎虎生威,有聲有色。

華必文在碼頭做起來,短短數年便發家,黑白通吃,甚至給他蒙混到了一枚太平紳士的獎章,徹底洗白了那些不光彩的底色。

他甚至去做演講,去跟別人合夥做生意,東南亞開廠,雇傭廉價勞工拼命壓榨。

華必武有這個哥哥托底,玩的極大,害死數條人命,都能如同沒事人一樣。

仇人過得那麽好。

可是她的朋友卻過的凄涼無比。

孔家也倒了。孔太太郁氣攻心,沒有幾年就撒手人寰。華必武害死了孔青雀,那麽好的姑娘,什麽也顧不上,縱身一躍,一句話也沒有留。

她的朋友不多。

最交心的就是青雀。所以原溫初才會一直猶豫,要不要把她拖回漩渦裏頭,重來一次,她寧願不再認識她熟悉她,也希望她能夠遠離港城的漩渦,在國外過安安生生的日子,專心學術,讀完她最想要念的建築系。

她想要讓她朋友過得好。

原溫初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夢到過去,可是這場瓢潑大雨裏頭,她好像又成為了當年的她,懵懵懂懂莽莽撞撞地走在大雨裏頭,宛若一道游魂。

廣告牌上挂着的是最紅火的歌女,是華必文一擲千金捧出來的解語花,原溫初記不得她的名字,只是她眉梢眼角同蘇若玫有幾分相似。

但是蘇若玫早已經不是當年人間玫瑰的豔麗模樣。

總有更甜美可人的姑娘頂替她。

但是她卻幫華必文扳倒了顧氏影業……原溫初幾乎有些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她只是莽莽撞撞地往前走去,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裏。

那雨幕仍然紛紛揚揚地落下,她瞳眸裏頭好似失去一切光芒,她只能不知疲倦地向前走動,大約又過了數刻鐘。

馬路對面,突然響起剎車聲。

她橫穿過馬路。對面汽車狂按喇叭,那鳴笛聲甚至有些刺耳,她無知無覺地擡起頭,隔着瓢潑的雨水,什麽也看不清楚。

從對面的汽車上頭,卻走下來一個人。穿着黑色西裝,身旁有專人給他打傘,大概是保镖之類。他身材高大,穿着筆挺西裝,踩着簇新的皮鞋,雨水從他的鞋面上頭滑落下去,打了蠟的鞋面,被保養得一絲不茍。

這等精致繁華的氣象,曾經她也有過。她怔怔地凝望那簇新的皮鞋。

然後瞧着對面的人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來,盯着她的臉頰,然後說道。

“原家的小姐?”

原溫初一下子想起來了。

前世……的确有這麽一回事。

她橫穿馬路,險些被對面的這個男人的車撞死。他也的确下了車,但是他下車,卻不是為了給她一絲半點的溫暖。

雨水之中,這個男人帶着不沾塵埃的白色手套,他說道。

“原小姐如今,可是喪家之犬了。”

原溫初記得這四個字。

這樣……令人出奇狼狽的四個字,輕飄飄地落在她身上,她卻沒有想象之中的憤怒。曾經那樣驕傲的她,卻在經歷了那麽多痛苦之後,感覺靈魂上頭的所有尖銳都被痛苦磨平,她已經提不起任何力氣去憤怒。

她只是麻木地,仿佛無知無覺地向前走去。

然後她聽見對方說道。

“我很多年前見過原小姐一次。同如今相比,天壤之別。”

她略微停頓了一下腳步。

那個男人說道。

“原小姐,我們可以做一場交換麽?”

那時候她是如何做的。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一根稻草,她眨了眨眼睛,雨水打濕她的發梢,曾經絲滑如同綢緞一般的黑發,仿佛在漆黑的深夜之中,都能夠發光。

但是如今卻只是一頭枯草,毫無光澤,被雨水打濕,黏在臉頰上。

而她的眼窩深陷,睫羽都顯得無力,不再卷翹,眼眸裏頭毫無光彩。

失去了精氣神的原溫初,已經不是那個美得讓整個港城上流社會拍案叫絕的她了。她那麽疲倦——她的美一點點流逝,不複當年巅峰盛景,眼下的她,疲憊不堪,只有被歲月狠狠碾壓過後的狼狽。

美麗得不到維系,反而成了一種讓人惋惜的悲哀。

對面的男人看向她的眼眸是冰涼的,并沒有多少憐惜,然後原溫初聽見她自己的聲音,幹澀地不像是從她的喉嚨裏頭發出來的。

“我沒有任何可以交換的東西。”

原家已經沒有了。

她同那些窮困的歌女舞女并沒有本質的區別。

同樣一無所有。

但是旁人放得下,她卻還是放不下。她低着頭,看着粗糙的地面,然後她聽見對面的男人說。

“你有的。”

“何況,你能不能同我做交換,不是你說了算,而是我決定一切。眼下的你,沒有拒絕的資格。”

那個人就是殷惜。

原溫初的記憶有些模糊。

她只記得殷惜成了商業大鱷,但是她卻記不得,她同殷惜什麽時候,還有過更加深層次的接觸,她皺起眉頭,這場夢讓她的心裏頭有些不安。

最不安的——

大概是她前世沒有接觸過顧铮行。

顧铮行同她好像是平行線。

她記得顧家如何,但是對于顧铮行卻模糊得很。只聽說顧家有個小少爺——卻一點細節都想不起來。

她有點後悔。

她當初為何不多關注一些顧家,關注顧铮行。

但是後悔也沒有用處了。

不過眼下一切都已經改變了。從她出身指認華必武,送他入獄開始,一切都在朝着有利于她的局面發展。

不論殷惜會變成怎麽樣可怕的人物。

他如今還只是殷家一個管家,這一世應當不會再變成曾經那種局面,還有孔家,她已經幫孔太狠狠反擊了渣男,孔太這一次應當也不會郁郁而終,她還在,青雀就不會絕望。

即便不回港城,她那麽堅強,異國他鄉應當能過得很好。

原溫初的呼吸慢慢地變得平穩起來。她閉着眼眸,腦海裏頭,那些往事逐漸散去。

路燈下,她踮着腳尖親吻的少年,有最青春的笑顏,他一把拉住她的肩膀,加深的吻,同他灼熱的氣息,一直滲透到她心底裏頭去。他牽着她的手掌,同她肩并肩走在深夜冰涼的街道上頭。

他說道。

“你相信我麽?我能做你的依靠。我已經十九歲。我能喜歡一個人,也能自己做主了。”

“原家斷掉就斷掉,也沒什麽可惜。”

“你要是真的喜歡做講師,也不用勉強,就做個講師也很好。你要是想要做別的呢,我也能幫你。”

“我知道你覺得我就是靠着顧家,才敢大言不慚的說這些。”

“可是這些話,不是顧家的顧铮行跟你說,是我……我自己的想法。”

“旁人都說熬下去就會出人頭地,但是出人頭地之後呢。”

少年好似生怕她冷一樣,緊緊地攬住原溫初的肩膀,好似一下都不肯松手,他的神情那麽認真,聲音在寒風之中,讓人心裏頭瘋狂的心動,他說。

“我出人頭地,不是為了給誰看。”

“我只想保護我喜歡的人。我找到了——我真幸運,我十八歲就找到喜歡的人。”

“有的人,一輩子也找不到。”

顧铮行好像有點緊張。他一緊張,就會一直說話。原大小姐有點忍無可忍。

“顧铮行,有沒有人說過,你有的時候,話有點多?”

顧铮行唔了一聲。

“你是第一個。我在你面前……總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多說一點。”

他笑眯眯地湊過來,黏人又熱乎地在她唇角偷偷親了一下,明明已經親過一回,還是笑眯眯的,灼熱又熱切,眼睛裏頭好像都是反射的燈光亮晃晃,他不再說話,只是用力地握住她的手掌,一直往前走。

她的男孩握緊她的手掌,他一言不發地握着她走過長街,路燈的影子一晃不會晃,他抓她的手那麽堅定。

夢境裏頭,少年的影子,昏黃的燈光,同那場冷得凍透她骨髓的冷雨交疊在一起,然後最終慢慢的,那場冷雨的痕跡逐漸被沖淡,被覆蓋。

只剩抓着她手晃晃蕩蕩走向前方的少年。

她側過臉,他安靜又溫柔。

沒有痛苦不堪,她聽他說。

“明日你對付華必文,你不許我去的話,我就偷偷去看。我帶相機去——拍下他的醜态,頭版放大,這個家夥就是條毒蛇,我非得拔了他的毒牙,看他還怎麽在背後使壞。”

“還有你那個沒半點血緣關系的狗屁叔叔,再過幾日就要被遣送到國外法庭,我才不會讓他繼續留着,那家夥瞧着就賊眉鼠眼,放出來遲早是禍害……”

“欸?”

“初初?”

少年撓了撓頭,顧小少爺很不好意思。

“我是不是話又太多了?”

“真抱歉。可我總是忍不住想要多說一些。”

原溫初轉過頭,她說道。

“沒關系。你說吧,我都聽着。”

她的不安,煙消雲散。

不論如何,身旁這少年,是眼下緊緊握着她的手掌向前的人。

他比她更小,他比她更有熱血,正因為他足夠主動,所以她才能夠擁有一個此刻最純真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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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狗前世去內地了~所以沒跟原大小姐搭上線,就……有點可惜。

但是他現在擁有啦~(顧铮行在線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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