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作妖不停歇的白秀岚

這一晚回法華學院的原大小姐睡了神清氣爽的好覺。

第二天她起得有些遲,錯過了刊印的報紙,還是聽到學生們議論,她才走過去,然後順手從殷家那位少爺殷則虛手中把報紙抽出來。

然後輕輕地在他後脖上頭敲了一下。

“專心讀書。你這一次月考,打算交個什麽分數給我?”

殷則虛縮了縮脖子,臉色有點發苦,他吐了吐舌頭,說道。

“我最近比之前好多了,原講師你做人可要講良心,我這幾日難道還不夠乖巧?”

原溫初随口同他搭話,她的眸光落在報紙上頭的字跡上頭。

“顧氏影業主辦,港城小姐大賽即将開幕,傳聞北方名角段禾豐将出席!”

這是頭版。

這事情顧铮行同原溫初提過一次,原溫初是有印象的。

她往下看,昨晚港口的事情居然也上了新聞,濃墨重彩地刊登了華必文被帶回警備司配合調查的事情。

這行字看着令人感覺到舒爽,原溫初瞥了一眼,又看見一旁有一行不怎麽引人注意的小字。

“海外游學團即将要赴港城考察。”

下頭還有幾句話。

“港城拟頒發太平紳士獎章。”

這都屬于老百姓不怎麽關心的事情,那些三姑六婆,尤其是街頭巷尾的師奶,最喜歡看的就是各種驚奇豔情逸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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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顧氏影業曾經的那個有名花旦蘇若玫新片撲街,聽聞背後金主跑路,現在要去一些小場子混,比前幾個月簡直天翻地覆。因為跟顧氏撕破臉,一般人也不敢接濟她,混得很不如意。

再比如顧氏新捧的玉莺因為電影大火,聽聞許多富商排隊等着吃飯都被拒絕了,倒是清高得很,也是顧氏本事大,能護着,讓人看得到吃不着。

更顯得蘇若玫沒腦子,讓人啧啧嘆息。

而這種正兒八經的新聞,大概只有戴着眼鏡的學究會逐字逐句看過去。

原溫初的眉眼裏頭湧動過平靜神采,她在心裏頭想。哪裏有那麽簡單,後頭怕是有得是熱鬧可以瞧。

……

白家,起床的白秀岚讓女仆拿來一份報紙,她專心致志地看報紙,還配了一杯牛奶,等她慢慢地把牛奶咽下去,表情卻突然凝固在那裏。

等等,怎麽會這樣?

華必文被抓了?

華必文被抓,白秀岚心裏頭咯噔一下。這可該如何是好。她還答應了關着的弟弟白泰仁,要從華必文的手中買煙草,眼下連華必文都被帶走調查,她還怎麽買煙。

她感覺太陽穴附近像是有一根筋牽扯着她的頭皮,讓她頭皮都一跳一跳的疼痛,她伸出手揉了揉太陽穴,好不容易等到這一陣疼痛感過去,眼底卻湧出些真切的擔憂。

如果華必文被帶走調查。

她從哪裏搞煙給自己弟弟。

而且她總隐隐約約有一種不安感,她盯着報紙上頭的字跡,感覺上頭的字跡都往自己的心裏頭鑽,她表面上面無表情,心裏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華必文怎麽會出事的,他不是那麽有手腕的一個人麽,白秀岚覺得華必文在她眼裏頭簡直深不可測,怎麽一下子就被人搞了一把,誰能做得這麽絕。

白秀岚腦海之中浮現出原溫初的名字,但是她又飛快搖頭。不可能,她現在就是個窮講師罷了,而且她才二十歲,她回來港城才多久,根本沒有半點根基,多半是華必文自己在碼頭得罪了什麽人,動了旁人的蛋糕,所以才招惹來了對方的攻擊。

她唯獨發愁的是接下來該去什麽地方替自己的弟弟白泰仁買煙。

她感覺那杯牛奶都咽不下去,原本喝着香甜,如今卻心煩意亂,她把玻璃杯重重放下,深吸一口氣擡起頭,原溫寧走下來,拉了拉包,聲音低低的。

“我去上學去。”

她這幾日,都是車接車送。那一日回來,原實牧發了好大一發火氣,讓她不許再同何家的公子再來往,為了避免她同何禮峰接觸,讓司機盯着她,不許她自作主張,去哪裏都要彙報。

所以這原溫寧這幾日過得很糟心,她心不在焉地向外頭走,白秀岚看着女兒的背影,心裏頭卻發愁。

她看得出女兒的心思。原溫寧不是那麽容易放棄的人。她既然對何家的那個少爺動了心思,而且對方又跟原溫初退婚,她怎麽可能心甘情願地放手?

要是以往,她肯定幫着自家女兒出謀劃策,在原實牧那裏敲邊鼓,讓女兒如願以償。但是她如今心力交瘁,卻實在是分不出心思照顧這個女兒。

她心裏頭亂,伸出手搭在自己肚子上頭,還在想,該用什麽辦法,才能夠給自家弟弟買到他要的煙。

實在不行,再去找一次原溫初?上一次也不歡而散,但是總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她有門路找律師,該低頭就得低頭。

她白秀岚若不是能屈能伸,哪裏能夠爬到這個位置。

白秀岚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來。

雖然對着這個繼女低頭是憋屈,但是也沒辦法。白秀岚的确很讨厭原溫初,她始終沒有忘記,她當年第一次被原實牧帶着回原家的時候,就是這樓梯,她撞見了原溫初。

那個女孩有一張精致絕倫的臉龐,站在樓梯上俯瞰她,唇角的笑意譏諷無比,那神色簡直不像是孩子,裏頭有多少看不上眼同鄙夷之色清清楚楚,就是把她當成……當成下賤的娼婦。她在心裏頭想,這個孩子不好對付,怕是哄不住她。

事實也如此。

原溫初哄不住。不論如何讨好,小心翼翼,她就是一如既往地恨她,瞧不起她,時時刻刻提醒她,她是個見不得光的扶正的二太太——哪怕她後來已經同原實牧登記,她都沒承認過她。

那麽高傲不可一世的大小姐,讓她自卑又痛恨,不止一次,她都幾乎想要把那個小姑娘從樓梯上推下去,看着她的背影,她盼着她大病一場,或者出門有什麽意外,不要再出現她的面前。

那時候她心還不夠狠。

沒有一勞永逸地解決掉她,而是留着她。

她讨好她,受了原大小姐的冷眼,才好在原實牧面前,展露出她有多麽委屈的模樣,原實牧覺得她溫柔識大體肯忍讓,就會加倍對她好。男人麽,面對在前妻女兒面前受了氣的小嬌妻,總有那麽點愧疚心理。

白秀岚覺得自己把握的分寸正正好。她前頭半輩子都在琢磨讨好原實牧。知道他強烈的大男子主義,知道他所有喜好,知道怎麽做最能讓他心動,讓他落入自己的溫柔鄉裏頭去。

她不否認她藏在柔情蜜意外表內裏的那點惡毒。她也不否認她心中自卑混合了自傲的那麽一點窮盡肚腸的算計,如果沒有,她怎麽能夠享受今日的錦衣玉食,她還奔波在歌廳舞廳,等着人老珠黃,跟家人擠在狹窄的屋室裏頭,夏日漏水冬日結冰,一輩子庸碌凄慘,到最後死了都心氣難平。

所以她得争得搶。

要珠寶要鑽石,要最好的手表,要訂制的旗袍。

要住進原家的大宅洋樓。

要擠掉原溫初的那個懦弱母親,坐上原太太的位置,讓自己的女兒占用最好的資源,把這個正統出身的大小姐擠得喘不過氣,把她養廢——可是就是這樣,她還是能倔強得殺出血路。

從小到大,原溫初一如既往看不上她。

為什麽?這丫頭就這麽傲?

白秀岚心裏頭恨得流毒,但是表面上仍然要一團和氣。她把燕窩粥推開,然後柔聲說道。

“去銀行。我去保險櫃取點東西。”

既然眼下風水輪流轉,她迫不得已要讨好那丫頭了,就得做好十足準備,不能三心二意,讓那丫頭看出什麽破綻,她這一次不玩什麽把戲,她就是拉下這張臉,不論如何,都得讓原溫初答應請個好律師。

她白秀岚不怕丢人,臉皮貼地又如何,這場子日後總有機會找回來。

原家的司機去開車,她穿着皮草站在大宅門外頭,想到她第一日走入原家的時候,被這宅子的華美所震驚,同她何等艱難才走到今日,弟弟白泰仁做了銀行的經理,這種好日子,她一分鐘也不能失去。

車停在面前,她跨上去,眼中是洶湧燃燒的野心。

……

原溫初在下午見到白秀岚,她就站在教室門口,她還在講着句式,看了一眼就當做沒看到。

她這位繼母,就站在窗邊上一動不動跟個雕塑似的,那些學生不明就裏,還以為是哪個家長,而殷則虛則是認出了白秀岚這位原太太,畢竟殷家跟原家還有點沾親帶故的關系,他在下頭擠眉弄眼。

被坐在後頭的小姑娘,也就是班上的班長用筆戳了戳肩膀。

“專心聽講師講課。”

殷則虛聳了聳肩膀。等到下課鈴聲響起來,學生們三三兩兩散去,他在教室裏頭遲遲不走,其實就是想要看熱鬧,原溫初看殷則虛一眼就知道殷家二少爺在打什麽主意,她放下手中的粉筆,目不斜視往外走去,卻被白秀岚深吸一口氣喊住了。

“等……等等!”

“我今日來,我是真心實意來道歉。上一次我太激動,還有,我給你帶了東西,是你母親生前的……”

她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對面的原大小姐轉過頭,她的眼眸裏頭透出淡淡的狠意,沁入骨血的狠厲,似毒——像是一抹灑出的灰燼,然後她揚起手,猛然下落!

白秀岚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

這個丫頭瘋了麽?

自己是她母親!她居然膽敢當着外人的面扇她耳光?即便是她已經做好了一切低聲下氣的準備,也萬萬沒有想到原溫初出手會如此爆裂,她駭得渾身顫抖仍然沒有後退,她咬緊牙關,想着大不了挨了原溫初這巴掌。

但是她出手打自己這個名義上的母親,她的名聲可就全完蛋了。

原溫初的手掌停留在距離她臉頰只有幾厘米的距離,她的面容是緊繃的,她的唇瓣抿緊,然後松開,聲音冷得透骨生寒。

“你不配提。”

“讓開。”

白秀岚的肩膀顫抖了一下,她有些倉皇失措,這個丫頭怎麽跟三年前有了這麽大的變化,她居然在她面前感覺到懼怕,但是她強撐着反問她。

“你難道就不想要你母親當年的那枚耳墜?”

原溫初站定,她說道。

“我不要。”

這三個字她說得斬釘截鐵。

“我日後會拍下更好的,戴給她看。”

“你碰過的東西,髒了。不值當。”

白秀岚看着她淩冽的眉眼,任何威脅手段在她面前沒有用,她第一次體會到她何等倔強難以讨好,确實,這個丫頭從小就是這個樣子,不論她怎麽做也好,她都不為所動,她就是塊捂不熱的鐵疙瘩,哪怕生了一副好容貌,可是她是沒有心的人。

白秀岚低聲說道。

“求求你……給泰仁請個好律師。他不能被關十年二十年,他被關了,白家怎麽辦?”

“白家那便撐不下去了,這個弟弟有個萬一,我也活不下去了!”

原溫初覺得白秀岚同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很可笑。白家怎麽辦,白家跟她有哪怕一絲半點幹系麽?

她活不下去?

那便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

她擡起頭說道。

“和我有關麽?”

屏幕對面緊張的那群小夥伴們長出一口氣。這種對方不論如何想要拿捏,都拿捏不住的感覺真好。

原溫初當真人間兇器,絕不被道德綁架,她轉過身就要走,白秀岚卻看着她的背影,心頭大亂。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原溫初,你當真能夠不顧父女恩情,什麽都不管不顧,你不怕你父親永永遠遠都不原諒你麽?”

原溫初停頓了一下,她說道。

“我其實也沒原諒過他。”

“還有你是你,我父親是我父親,不要混作一談。”

從她母親病死的那一刻開始——她其實就沒有原諒過原實牧。她向外走去,殷則虛在一旁大氣不敢出,他難以想象原講師能這麽硬剛自己的繼母,這麽不管不顧的撕破臉,是得有多少恨啊。

但是……他又覺得其實挺酷。

還是阿惜說得對。自己的這個講師,不能得罪。但是作業……他能不能不交啊。有點沒心沒肺的殷家二少爺,只想逃避月考同令人頭疼的洋文作業。他一溜煙小跑跟在原溫初背後,小聲說道。

“原講師,我不跟別人講。我作業不交行不行啊?”

原溫初的回答很篤定。

“你告訴全港城都沒關系。”

殷少爺,真霜打的茄子。

只留白秀岚站在原地渾身冰涼,而原溫初則是扭頭看了一眼,白秀岚以為會有轉機,心裏頭升騰起細小的火苗,然後她聽見原溫初說道。

“對了。”

她的話,像是重重一擊。

“你弟弟的貨沒有了,我覺得你緊要的不是給他找律師,是送他去戒斷。他出來,白家才會被他拖垮。”

白秀岚似是瘋了一般想要沖上來。

“你說謊!我弟弟白泰仁怎麽會沾染那些東西!你在說謊!原溫初——你……”

她整個人身體一軟,殷則虛吓了一跳。

“原講師,她要倒了!怎麽辦怎麽辦……”

少年伸出手拉一把,然後他随即就後悔了,因為原溫初很酷地說道。

“你看着辦。”

殷則虛看着自己伸出的手掌欲哭無淚,不會吧,要讓他這麽一個還在念書的纨绔仔送這位原太上醫院?開玩笑,他哪有這種本事,但是原溫初是不打算管,他咬着牙,想着還好今日阿惜要來接他。

這局面,還是交給殷惜這位管家處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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