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紅樓(3)
賈寶玉以為警幻仙姑在說他,頓時惶恐不安, 正要說什麽, 身邊卻響起了另外一道聲音:“我為何不能在此?”
賈寶玉:“!”
賈寶玉忙轉頭去瞧, 果然瞧見了顧寶玉,脫口道:“通靈寶玉!”
警幻仙姑:“!”
“這怎麽可能?”當初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夾帶頑石下界時, 警幻仙姑是知道的,畢竟這是在她這兒備過案的,可那頑石只是略微生出靈性, 還不到化形的境界, 再者今日她不過是請了賈寶玉一人上來, 又如何會夾帶到其他人?
一時間警幻仙姑有幾分踟蹰,賈寶玉生怕她惱了, 便伸手去摸他的璎珞, “怕不是通靈寶玉跟着我一起來到了這仙境——”話兒說到這裏戛然而止, 他壓根就沒有摸到什麽璎珞, 就更別提挂在璎珞上的通靈寶玉了,說到底他不是肉身跟着上來的, 而相當于離了魂。
警幻仙姑也意識到了這點, 頓時美目圓瞪:“你到底是何方人士?”
顧寶玉問:“你看不出來?”
警幻仙姑:“……”
“神仙姐姐快別動怒, ”賈寶玉忙道, “通靈寶玉休得對神仙姐姐無禮, 不然我回頭便摔了你,叫你原形不存。”
顧寶玉不怒反笑:“從剛才我就想問了,眼前這女子在你眼中當真很美?”
賈寶玉傾慕不已:“其素若何?春梅綻雪。其潔若何?秋菊被霜。其靜若何?松生空谷。其豔若何?霞映澄塘。當真是不可方物!”
警幻仙姑:“?”
顧寶玉慢吞吞道:“那難怪你又要摔玉, 到底她在你眼中若是個容貌平凡的女子,你別說神魂颠倒,怕是要不屑一顧的。”
當着警幻仙姑的面,賈寶玉哪裏肯認,連忙否認。
只顧寶玉又道:“可她在我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賈寶玉一愣:“什麽意思?”
“你看來的她那美貌,不過是她幻化出來的,不然怎麽叫警‘幻’仙‘姑’。”顧寶玉在幻和姑兩個字上加重了音,本來仙姑這個詞沒任何問題,可經過他這麽一說,怎麽聽着都像是老姑婆的那個姑。
賈寶玉:“!!”
警幻仙姑氣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吾境容不得你放肆!”
顧寶玉不疾不徐道:“仙姑這是惱羞成怒了?”
警幻仙姑反而不敢動手,她說好聽點是太虛幻境的主人,是仙人不假,可仙人也有高低之分,她在整個上界中怕是連中流都算不上,誰知道對方什麽來路,竟連分薄面都不給她。
警幻仙姑不得不忍氣吞聲,可卻讓賈寶玉沉默了,再看她那如花似玉的面容,總是忍不住代入了他那奶嬷嬷的臉,頓時心中旖念消散了不少。
顧寶玉負手而立,從容一笑:“仙姑既是請了我們來,怕不只是叫寶玉瞧見你的花容月貌吧?”他眼下和賈寶玉用得是同樣的容貌,可氣度完全不同,很容易就分辨得出來,而他的話也讓警幻仙姑氣得牙癢癢,偏一時又無可奈何,只有領着他們往太虛幻境而去。
但見太虛幻境珠簾繡幕,畫棟雕檐,說不盡那光搖朱戶金鋪地,雪照瓊窗玉作宮,更見仙花馥郁,異草芬芳,當真是個好所在。
賈寶玉不覺得癡了:“真真是仙境。”
警幻仙姑有幾分自得,卻又下意識去看顧寶玉。
洪荒第一壕的顧寶玉微微一笑:“以凡人的眼光來看,這兒确是仙境。”
警幻仙姑卻覺得這話并不中聽,恨不能怒目而視,可她還得顧忌着風度,照着原本的計劃,領着賈寶玉去了薄命司,讓賈寶玉看一看他身邊女子們過去未來的簿冊。
賈寶玉茫茫然跟了過去,懵懵懂懂的浏覽起來。
警幻仙姑睇了他兩眼後,就專心應付起并無好奇心的顧寶玉:“汝欲何為?”
顧寶玉偏了偏頭,将賈寶玉平素裏的天真爛漫學了個十成十,讓警幻仙姑猛一晃眼,下一刻便聽他問:“我只是好奇你和月老有什麽不同?”
警幻仙姑驚醒過來:“月老?”
顧寶玉微微一笑:“正是。你不是和寶玉說你司人間之風情月債,掌塵世之女怨男癡嗎,我就好奇你和司職姻緣的月老有什麽不同?”
警幻仙姑強笑道:“你不是說出來了嗎?”
顧寶玉:“嗯?”
警幻仙姑目光流轉,嘆道:“塵世間男女最終有緣既有份的又有多少,多得是有緣無份,有份無緣的,更還有那既無緣又無份的,這之間既生相思,又生愁苦,再有歡愉,我便是掌管這個的。”
顧寶玉環視了一圈,瞧見這邊配殿上各司,有什麽悲情司,結怨司、朝啼司、夜哭司、春感司、秋悲司等等,若有所思道:“那我不妨拿寧國府舉例來講,那賈珍與尤氏結親,賈蓉與秦氏結親當是月老的職責,而賈珍與秦氏亂倫,與尤氏的繼妹未婚先淫,與諸多小妾通房來往,與青樓女子糾纏等等,都在你的管轄範圍內。不知我這個例子覺得可恰當?”
警幻仙姑:“……賈珍不過一淫污纨。”
顧寶玉眨了眨眼:“也就是我的例子舉得恰當。不過問題就來了,就像月老的姻緣是先牽好再有男女,而我瞧你這兒,連未來都已定好,想來也是如此,也就是說賈珍是一淫污纨,是你本來就給設定好的,是也不是?”
警幻仙姑:“……話怎能如此說?難不成我還能操縱他們好色淫蕩嗎?他們不過本性如此,更可恨的是他們中人本就輕薄,卻還為自己找諸多借口,卻不過徒增風月債罷了。”
顧寶玉“唔”了一聲:“那你覺得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警幻仙姑:“??”
顧寶玉見狀道:“我随便問問,你不用非得回答。”
警幻仙姑:“……”
賈寶玉這時因看過“金陵十二釵又副冊”,并不解,便拿起來了副冊來看,看了仍舊不解,便扔下不管,再去看那“金陵十二釵正冊”,全然沒聽到警幻仙姑和顧寶玉的對話。
不過警幻仙姑餘光中瞧見他看到了正冊,心裏知道賈寶玉天分高明,性情穎慧,唯恐他看過後将仙機洩露,連忙對賈寶玉笑道:“且随我去游玩奇景,聊做散心去悶可好?”
賈寶玉恍恍惚惚,不自覺地就放下了卷冊,老老實實的跟在了警幻仙姑身後。
警幻仙姑這才滿意,一擡頭就對上顧寶玉似笑非笑的眼神。
警幻仙姑:“……”
顧寶玉慢悠悠道:“你既是怕他洩露先機,又為何還縱容着他看?再者若是這先機早已定下,你又何必怕他洩露?難道說這命運并非不可更改,可若是更改得了,那對你這警幻仙姑會有什麽影響嗎?”
警幻仙姑:“!!”
顧寶玉一合掌道:“所以說到底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呢?這是個問題。”
警幻仙姑:“…………”
賈寶玉懵懵懂懂:“通靈寶玉,你在說什麽?”
顧寶玉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我們在說你剛才看的卷冊,你可看明白了?”
警幻仙姑頓時緊張起來,緊着去看賈寶玉。
賈寶玉先是搖了搖頭,後又遲疑道:“說來也怪,我看其他的倒也沒什麽,只看其中一幅時,見那畫着兩株枯木,木上懸着一圍玉帶;又有一堆雪,雪下一股金簪。又寫了四句言詞,道是‘可嘆停機德,堪憐詠絮才。玉帶林中挂,金簪雪裏埋’,我看不懂,又想問,卻知仙姑不肯說,可等我要丢下時,我卻是覺得舍不得。”
警幻仙姑這才放下心來。
不過顯然她放心的太早了,顧寶玉沉吟道:“我覺得我好像懂。”
警幻仙姑:“!”
賈寶玉忙問:“何解?”
顧寶玉偏頭看向警幻仙姑:“仙姑覺得我該懂嗎?”
警幻仙姑:“……”
警幻仙姑強笑道:“這又是何必,若是洩露了仙機,累得那兩位跟着受了難,可又該如何是好?”
顧寶玉恍然大悟道:“原來這涉及到兩位女子,寶玉你可以往這方面想。”
警幻仙姑:“…………”
警幻仙姑心中暗恨,只得半拉半拽的将賈寶玉帶走,施展了幾許神通,好叫賈寶玉不多記得,又想他喜歡好女,便往內殿走了幾步,揚聲道:“你們快出來迎接貴客!”
話還沒說完,就從內殿走出幾個女仙來,她們全都是荷袂蹁跹,羽衣飄舞,嬌若春花,媚如秋月。賈寶玉瞧見了,也完全忘記了顧寶玉原先說的仙“姑”一說,只覺得心花怒放,原先想得什麽也給忘了一幹二淨。
而那幾個女仙一見到賈寶玉,就抱怨道:“姐姐不是說今日有绛珠妹子的生魂前來游玩嗎?怎麽卻是這等濁物來污染我這清淨女兒之境?”
賈寶玉原本就這麽形容的,如今再聽她們一說,只覺得她們說得都對,就要往後退,警幻仙姑連忙拉住了他,這時顧寶玉不疾不徐地跟了過來。
女仙更是驚詫:“這又是誰?”
警幻仙姑不禁抽了抽嘴角,這讓她如何答呢?
顧寶玉善解人意道:“我乃大荒山青埂峰下一頑石,多有不才卻凡心偶熾。”
他說到這兒,幾位女仙都明白了,其中一位嬌笑道:“怪道呢。我卻奇怪近來怎又那般多人想下界去,瞧我們的绛珠妹子就跟着那神瑛侍者下凡了去,說要還他澆灌之恩,也不知那神瑛侍者下凡後是何等風流人物。”
警幻仙姑:“……夠了!”
賈寶玉就在旁邊呢。
警幻仙姑将她們攆了走,瞧了瞧懵懵懂懂的賈寶玉,又瞧了瞧似笑非笑的顧寶玉,強擠出一個笑臉,對着顧寶玉道:“他們倆那一段風流公案,既是在我這兒備了案,那必定需要一個了結。”想暗示顧寶玉不要随便插手。
顧寶玉慢吞吞道:“其實我對此并不感興趣。”
偏偏他又裝模作樣問:“我只想知道你為何将寶玉帶入這太虛幻境?”
警幻仙姑差點氣了個仰倒。
賈寶玉這會兒有了反應:“正是。”他還終于想起了領他來的秦可卿,“蓉兒媳婦呢?她領我過來,卻不見了蹤影?”
警幻仙姑一忍再忍道:“你,你們有所不知,我原是要去接绛珠來,适從寧府所過時,遇到了寧公和榮公的英靈,他們感嘆他們賈家富貴傳流,雖歷百年,奈運終數盡,不可挽回。所遺子孫雖多,竟無一可以繼業,唯有嫡孫寶玉一人,雖秉性乖張,卻聰明靈慧,略可望成,只遺憾無人規引其入正途。便說幸好遇上了我,希望我能将他引回正路,我發了慈心,便将寶玉帶了上來,這才有了今次一遭。”
賈寶玉似懂非懂。
顧寶玉眼前一亮:“原來是仙姑偶發慈心,我還以為這當屬仙姑的職責範圍內呢。”
警幻仙姑:“……你這是覺得我不配來規引寶玉嗎?”
顧寶玉問道:“那仙姑不妨說說你準備怎麽規引寶玉。”
警幻仙姑不争饅頭還得争口氣呢,便冷冷道:“自是先以彼家上、中、下三等女子之終身冊籍,令他熟讀,只可惜他尚未覺悟。”
顧寶玉:“令他熟讀啊——”
警幻仙姑:“…………”
顧寶玉又問:“然後呢?”
警幻仙姑幾乎咬碎一口銀牙,“然後将他帶來這處,叫他經歷飲馔聲色之幻,或希冀他有所一悟,今後萬萬解釋,改悟前情,将謹勤有用的工夫,置身于經濟之道。”
顧寶玉再次拖長了音節:“原來你自己都不确定這一定有用啊,這是不是有違‘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道義?”
警幻仙姑惱道:“我太虛幻境何來這等道義?”
顧寶玉又道:“那你既是‘仙’姑,卻連這樣的神通都沒有?”
警幻仙姑冷道:“我是警幻仙姑,不過是司人間之風情月債罷了,又何德何能呢。”
顧寶玉對她的挖苦不置可否:“那你這般做,豈非是越俎代庖?哦,我似乎有點懂了,你是想要教授寶玉風月之事,叫他熟能生巧,待将來有這等一技之長,便可借此走出一條錦繡富貴路,是也不是?”
警幻仙姑:“……當然不是!!”
顧寶玉不解道:“你又何必惱羞成怒?你本就掌管這等事的,不是嗎?能以這一行得道,就可以說明你的本事了,再說那人間,不也有萬惡淫為首的說法嗎,可見這也是對你的一種褒獎。難道你以此立足,卻又嫌棄它腌臜上不了臺面,這又是什麽道理?”
警幻仙姑:“……我何曾這般認為?你可知道我的閨閣之趣是什麽,是觀世間好淫者,瞧他們悅容貌,喜歌舞,調笑無厭,雲雨無時,恨不能盡天下之美女。既如此,我如何會嫌棄風月之事?”
“也就是說,榮公和寧公的英靈希望有這等癖好的你,來讓天分中就有風流因子的寶玉,從情欲聲色中有所頓悟,通過你來傳授他情欲聲色。”顧寶玉“唔”了一聲,“你都沒發現這其中的矛盾之處嗎?”
警幻仙姑:“……雲雨之事又怎麽了!你瞧不上?”
警幻仙姑氣得不輕,也顧不上再探究顧寶玉到底是什麽身份,氣急敗壞地嚷嚷道:“你不過是一頑石,又如何懂的雲雨之事的妙處?”
雲雨之事它還只是個孩子啊!
不是……
是警幻仙姑做一行愛一行,她要為雲雨之事正名。
顧寶玉聽後,沉默了。
某匿名群,在沉默過後炸了。
吾頂天立地:我還是第一次瞧見元鳳語塞,所以誰來說一說雲雨之事的妙處?
吾頂天立地:沒人嗎?
吾頂天立地:我記得@河圖洛書成過親,你有經驗,你來說一說。
河圖洛書:我不是成過親,我和拙荊關系很和睦的,謝謝。
通天教主:那你說啊,說實話我都有點好奇了。
元之子:我還只是個孩子啊。
靈珠子:那你能說說你多大嗎?
河圖洛書: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麽覺得這句話都有點怪怪的了。
吾頂天立地:……
元之子:……
靈珠子:……
通天教主:???
混沌鐘:……話說你們知道嗎?雲雨之事還有個說法叫巫山之會。我就想知道@巫山之巫,有什麽要說的?
帝江:……@混沌鐘這是在引戰嗎?如果是的話,那我就說一句,三足金烏這四個字聽起來就很污了!
河圖洛書:……
混沌鐘:……
[一只三足金烏下線了~]
[又一只三足金烏下線了~]
[一個祖巫下線了~]
元之子:他們不會打起來吧?
通天教主:我還是不懂,為什麽雲雨之事也叫巫山之會?和巫山到底有什麽關系?難道帝俊和羲和在巫山做過雲雨之事?
吾頂天立地:……
元之子:……
靈珠子:……為什麽我會出現在這個群裏!
[一顆靈珠子下線了~]
[一顆蓮子下線了~]
[一只孔雀下線了~]
通天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