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刀魂
七月華山,武林大會。
“這秋刀與雁文十年來不分勝負,不知今年可有幸見得贏手?”
“我瞧啊,今年還是見不着的!這二人十年十場比試,每每都在七十一招平手!今年大抵還是這般!”
一旁的玉金枝興致勃勃的聽着這些人談論,“小六子!你說這秋刀與雁文到底是怎樣的人物呢?”
擂臺上一場比試正熱,刀光劍影在小六子眼中劃來劃去,手中的扇子愈搖愈快,他抹了把額上的汗,“公、小姐,咱們還是回去吧!您瞧這都是些刀啊劍啊的,萬一您傷着一分半點,奴才可怎麽和皇、老爺交待啊!”
玉金枝按下被扇風吹起的面紗,狠狠的瞪了小六子一下,“你若再說這些掃興話,我便将你丢到那擂臺上去!”
小六子立刻噤了聲。
“下一場——廊州秋刀對寧波雁府雁文——”
玉金枝定了睛,看那臺上。
雁文一身藍衫,輕巧的越上擂臺,對對面的灰衣男子笑道:“秋兄,不知你我今年可一決勝負否?”
秋刀道:“平局也挺好。”
話不多說,起刀。
出鞘!
第一刀!一攻一守!刀刃滑過,如水蓄波!
轉手,飛身,接刀,第二刀!水流初接!
過腰,反轉,輕喝,第三刀!波乍起!鋪天蓋地而來!水意亦是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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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花招,聲聲铿锵!身影愈快,刀芒愈厲!
第六十九刀!第七十刀!
雁文已覺其刀意較往年更勝,鬥志一起,便欲再決!臺下已難看清刀影,可雁文看得分明,這一刀他竟是要退!
刀鋒一轉,直往左肋而去!秋刀急改刀,反手身後,肋下一擋!
雁文眉間盡是怒色,力道愈發的狠:“秋刀!你為何退刀讓我!”
“铿!”
七十二刀!
臺下一陣驚呼!
“七、七十一刀!”
“莫非今年可見勝負?”
玉金枝的目光緊緊地所在臺上的藍影上,揮刀,轉身,竟有如此潇灑兒郎!
臺上,秋刀卻抿了抿唇,刀刀自守,極輕極輕的道:“你我,平局挺好。”
他聲音極輕,可雁文仍是聽到了,他鎖着眉思索話中之意,三招後,他面上突然染上狂喜:“你、你明白。。。。。”
秋刀未答,只斂了眸,刀柄一擡,刀劍相撞!
平局!
九十一刀!
秋刀額上有薄汗,雙頰微醺。雁文收了刀,快步走到他身旁,極小心的、試探的拉住他的手。
觸到的一層厚厚的老繭,可雁文感覺到了其中的暖意和他指尖微微的顫抖。他慢慢的握緊,看着秋刀,笑的意氣風發,心願得償!
玉金枝被他這一笑晃了眼,再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動,揭下面紗,跑到臺下,“雁文!你可願做我的驸馬?”
驸馬?她莫非是。。。
玉金枝高舉金牌,嬌聲道:“我乃大周永定公主!”
公主!
日光下禦賜金牌閃閃耀眼,那手中金牌做不得假,朝廷江湖往來雖少,但終究有官民之分。當場之人紛紛行禮,唯有雁文與秋刀站在臺上,一臉驚愕。
玉金枝仰頭看他,嬌顏粉紅:“雁文,你可願做本宮的驸馬?”
秋刀掌心汗意涔涔,雁文幾乎脫口而出:“不——”
“得公主青睐,實為犬子之幸啊!哈哈哈哈!”雁父急忙打斷雁文,含笑上前道。
既是雁文之父,玉金枝語氣也放客氣了些:“這位便是雁大俠吧。”
“正是正是!外頭日頭曬人,恐傷了公主貴體,公主還請棚內坐。”
玉金枝嬌羞的對雁文回眸一瞥,便随着雁父的指引往棚內去。
雁文急道:“父親!我——”
雁父悄悄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雁文霎時臉色一白,下意識的看向身旁的秋刀。
秋刀慢慢的抽出手,雁文竟無力攥住。他收回手,抱着刀,向後退了一步。
“如此,你我以後恐怕再難一戰了。”
雁文面色愈發蒼白,顫抖的祈求,“別、千萬別。。。。。。”
秋刀垂眸,轉身,聲音沙啞:“你我,就此別過吧。”
雁文的手頹廢的垂下,十年,他用了十年才讓他走出這一步,可這十年努力,只一瞬,便化作飛灰。
雁文跪在祠堂裏,身旁站着的是手持家法一臉怒氣的雁父。
“孽子!你再說一次!對着我雁家的列祖列宗再說一次!”
他脊背直挺,背上鞭痕縱橫,倔強道:“我雁文,今生永不娶妻!”
雁父氣的渾身發抖,狠狠的甩了一鞭,雁文悶哼一聲,唇角滾下一注血來。
“不娶!你不娶也得給我娶!”雁父怒喝道:“永定公主已向聖上請旨!賜婚旨意不日便到!這可是我雁家百年來中興之機!”
“父親!”雁文沙啞道:“若要中興,您想雁家入官場,難道、難道就非得娶公主麽!孩兒願意參加武試!孩兒——”
“啪!”
雁文倒在冰涼的地面上,渙散的目光看向了門外焦急的母親和弟妹。
“我已應下!你若不娶,便是抗旨!你難道要我整個雁家為你一句不娶葬送性命嗎!要你母親,你的小妹充作官妓嗎!”
三尺男兒,終也淚落。
城外儀仗如龍,永定公主端坐在華車中,雁文當先一馬,位于列首,雁父正細細叮囑着。
“為父十月才會進京受封,你在京中萬事小心。”說罷看了一眼華車,“公主性傲,你多順她一些,切不可與公主頂撞!”
雁文只麻木的點了點頭。
雁父嘆了口氣。
隊列起行,馬蹄震震,車鈴叮當。雁文忍不住再回首,城門人頭攢動,盡是看公主驸馬儀駕的百姓。
不知有沒有他。
“驸馬,日程緊,咱們快一些吧!”
“好。”
人群中的灰影望着儀仗漸行漸遠,苦笑一聲。
尤記當年華山,小穹峰初遇,刀意滑過天塹,他笑道:“好刀!明日你我,如何?”
你我,如何。
九月,聖旨下。
西平寧波雁府雁文,文武雙全,氣韻不凡,甚得朕心,今招為永定驸馬,與九月十六成婚,寧波雁府雁雄封二品西平侯,爵位世襲。
大婚前夕,已經削瘦的雁文跪在金殿前,叩首請旨。
“此乃微臣生平之願,以後恐難再及,望陛下恩準!”
皇帝看了一眼一旁的永定公主,她咬着唇,顯然是極不願的,可雁文的背影太過倔強,她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朕準了。”
他千裏奔赴,風塵仆仆,着了那身藍衫,站在他面前。
秋刀依舊那身灰衣,抱着懷中古刀。
故人依舊,我卻已非。
雁文微笑:“秋刀,打了這場,恐怕便再不能比試了。所以,莫要平局了,可好?”
秋刀默了很久,起鞘。
“慢,”他道,自懷中取出一張紙來,“最後一場,我們按江湖規矩,簽一紙生死狀如何?”
秋刀猛然擡頭,撞進他平靜的眸子裏。
平靜,平靜,除了平靜,便只有他。
他早就決定了。
秋刀劃破指尖,印下血印。
刀出鞘,刀鋒依舊。
第一刀!一攻一守!
轉手,飛身,接刀,第二刀!
過腰,反轉,輕喝,第三刀!
十年十場,刀鋒相對,熟記于心。
第七十刀!第七十一刀!
“嘀——嗒——”
雁文望着他,輕笑:“原來,只這一招。”
他阖上眼,“這招叫什麽?”
他滑入他懷中,依偎在他胸前,秋刀放開刀,收緊雙臂,在他耳邊輕聲道:“雁歸秋來。”
秋刀抱着雁文下了山,走到焦急等待的衆人面前,懷中的生死狀掉落在地。
他道:“我輸了。”
多年後,有人問道:“你與雁文十年對峙不下,那一場到底怎麽輸的?”
他雙目已殘,懷抱兩把刀,“只為我,退了一步。”
“你既輸了,那雁文怎麽死的?”
“只為,我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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