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六十二、未雨

六十二、未雨

四月初十

武傑福,武傑貴兩兄弟被祿求義命去接一下陸小鳳。兩人騎着千裏神駒疾馳了整整一天一夜,終于在臨近拂曉的時候,聽到了從前方迎面傳來隐隐的馬蹄聲,顯然是大批人馬正在趕路。兩人并未直接迎上去,而是翻身下馬将馬匹留在大道正中,然後将自己藏身在路邊的樹冠之上。

不多時,便看到十幾騎人馬拖着滾滾風塵而來。一隊人看到大道上突然出現兩匹攔路馬,自然也急急的停下來。還不等馬兒們穩下步子,就見兩道人影從樹冠上躍下,兩道寒光同時刺向了一個人。

武家兄弟有自信他們兩兄弟如此聯手,怕就算祿求義也避不開這樣攻其不備的一招。可兩人卻偏偏失手了,不過并不是那人避開了這兩把劍,而是用兩只手四根手指讓那兩把劍停在了離他心口還有半寸的地方。跟着他手腕不過是輕輕一轉,那兩把劍便從原本的主人手中脫到了他的手中。

武家兄弟就如此被這人輕松地逼退,站在馬對前看着眼前的人,可是他們的眼中卻不見絲毫的不甘或動怒。

“你們兩個這又是想當活王八,活烏龜了。”被他們襲擊的人更是不見怒色,笑盈盈的将兩把劍丢還給他們的主人。

“……”聽到這明顯是罵人的話,兩人的臉上更是揚起了笑意。接住劍,便順勢抱拳鞠躬行大禮。“大少爺。”

“你們在叫誰?”聽到這稱呼,反倒讓被襲擊的人有些面露不滿。

“陸大俠。”兩人欣喜的看着眼前的這久違的人。沒錯的,那人最讨厭被那般稱呼。

“一年未見,你們兄弟怎麽改行做起了山賊?”陸小鳳笑道。

“祿大人得知大少爺要回來所以特意讓來接應。”兩人将劍收起來,解釋道。

“趕路要緊邊走邊說。”陸小鳳話音還未落又揚起了缰繩。

歸心似箭這身體也像是離弦的箭飛馳出去。

這邊武家兄弟順利的同‘陸小鳳’碰上了頭,南府這邊對于‘陸小鳳’的讨論也終于有了結果。

首先自然是這歸來之人的真假,還未親眼見到之前心中還是有疑慮。胡青也是認得陸小鳳的難道他也會認錯?怕就怕在胡青沒認錯,胡青畢竟只能算是見過陸小鳳,絕算不上深交。他斷定陸小鳳身份的兩個關鍵是容貌和武功。可是容貌只要易容術夠精湛絕不是問題,若是有心哪怕找上幾個容貌相似的甚至直接用異術改頭換面也絕不是什麽難事。武功就更簡單了,靈犀一指的确是陸小鳳的獨門絕技,可畢竟只是武功招式任何人都能去學去用。

Advertisement

十八府若本就是意在南府又豈會沒有一些準備,也正因為連胡青這樣同陸小鳳打過交道的人也未能一眼看出破綻,他們這些和陸小鳳至親深交之人則更要冷靜甄別莫要一時激動弄假成真,釀成大錯。

再來就是該如何處置這假冒之人,這才是讓衆人最争論不休遲遲沒有結果的根本。大致可以分為兩種意見,這兩種對策各有利弊優劣。祿求義,司馬紫衣,南宮潛,蒼長行,祿小麟等人用了整整一天推演了所有的可能之後終于拟定出一個萬全之策。

當然光他們幾人知道這個對策還不行,南府之中還有不少陸小鳳的朋友。若他們一個萬一也被假的陸小鳳徹底蒙騙那豈不是更要壞大事。就在幾人為了要不要告知更多人知道而再次産生分歧的時候。花滿樓,西門吹雪,老實和尚,蔔巨,唐二先生等人卻先找來。說來也巧,同樣經深思熟慮之後他們也拟定了一個對策,而兩方這萬全策竟不謀而合。

當然如果有可能的話,衆人都希望自己費盡心思所想出的萬全策根本就用不上。當那鳳歸來之時,他們甚至可以嘲笑自己現在的杞人憂天自尋苦惱,白忙活一場。不過現在該考慮的都必須考慮到。十餘人就這樣擠在祿府的小小花廳之中,對這鳳歸來的好戲開始進行一遍又一遍缺少了主角的預演,精确到每一個細節乃至每一句話。

今晚是歸期的最後一夜。就在時間緊迫的時候,他們收到了武家兄弟來信。信中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首先武家兄弟說他們已經接到了陸小鳳,也做了一些試探并無破綻。這看上去是個好消息是不是,但就像之前所說的還未真的見到人之前,越多人覺得不會錯,同時意味着若是真的錯了也就越危險。而若連武家兄弟也看不出破綻,其他人只怕更難分辨。

這要算個壞消息的話,那什麽才算是好消息?

好消息是他們此時就在南府附近的小鎮上修整,可能要比預計的遲上一天才能回去。這提出要休息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陸小鳳’自己。明明歸心似箭為何不直接趕回來,因為陸小鳳也自知,連續數天日夜兼程的趕路他現在那副模樣絕對不算不得好看。這幅鬼樣子若是被家人看到了自然又要擔憂,而被那些狐朋狗友見了,豈不是要毀了他陸小鳳風流浪子的美名。所以陸小鳳決定按耐住自己的歸心,先美美的睡上一晚,再多騰出來半日來好好将自己收拾一下,恢複他四條眉毛往昔的風采。

多出的這一日空餘,衆人也不敢有所松懈怠慢。智者千慮尚且容得一失,而他們必須做到萬無一失。可實際上面對這盤千變萬化的棋局,他們為每一步都拟定了對策,可卻從一開始便犯下了一個失誤。這個失誤很可能對全局完全無關緊要,但同時也随時都能讓他們徹底功虧一篑。

“那暫且先如此,等下我去見長老将此事禀明。”祿求義道。

“祿叔父,這件事是不是也該通知……多一個人,也聽聽他的意見。”蒼長行道。

“……”衆人都知道蒼長行所指的人是誰,可是卻沒有人說些什麽。

“我前日去見過蘇先生後,本想找他來一起商量的。可是他并不在鮑肆。”祿小麟道,他一直等到深夜還未見人回來。

“今早我們也去找過,可子岚和青城說三日前從宗堂離開之後便未再見過他。”花滿樓道。

“說來司空摘星去找過蘇兄,該不會……”祿求義雖已證明蘇先生的身份,但對失蹤了十年的人還是難免不讓人存疑,早已安排了人在客棧內外暗中監視。自然也知道司空摘星去見過過蘇先生的事情,不過怕被發現,監視的人不敢靠的太近,并未聽清楚兩人講了些什麽。

“……”現在司空摘星不見了蹤影,難道是先忍不住去尋陸小鳳了,若真如此也不知算是福還是禍。

“可是司空他……”

不錯,他們這唯一的失誤便是司空摘星。不過倒不是他們沒考慮到,而是根本就找不到人。就在衆人猶豫是否該分神先去找到司空摘星的時候,便有人帶來了司空摘星的消息,而這消息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壞消息。

來告知消息的人本是去監視蘇先生的,在黃昏的時候他們看到蘇先生從客棧中出來,而陪在他身邊的并非紫秀姑娘而是失蹤了兩日的司空摘星。離開客棧沿着街道往海邊走去。而就在走到沙灘的時候,他們卻看到司空摘星突然出手将蘇先生制住,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沖出去阻止,司空摘星卻出現在他們身邊,只感覺到一陣風輕輕吹過他們便沒了知覺,等再醒過來天色早已黑透。自然是尋覓不到兩人的身影。

那鳳歸來的關鍵時刻,司空摘星不出現未必是壞事,可蘇先生若是沒有在場的話就很可能出問題。雖然衆人都想不通司空摘星想要做什麽,也不必相同,現在找人才是必須也迫在眉睫要做的事情。本還指望有了這多出的一日,也可以讓衆人可以好好休息一晚。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明明已經是深夜卻害的人不能入眠的兩人,在一間書房布置的房間內。

書案前,蘇先生正在燈火下繪制着十八府內他曾經一手部下的機關布防圖。蘇先生完成手中的一副機關圖,肩膀因為長時間的執筆略有些酸痛。依坐在椅子上,擡眼望隔間望過去,燭光燈火将眼前的一切蓋上一層薄紗。而這一眼望過去着實讓人吓得夠嗆。

就見在那燈火的映襯下,一個半面燒傷的黑衣人盤腿坐在一張矮榻上,手中捧着一個美女的頭顱,而他正手執眉筆為那嬌豔的容顏描眉。除了他手中的那美女的頭顱外,在他身邊還擺放着五個人頭,男女老少美醜俱全,即便沒有身體僅僅你也能輕而易舉的分辨出他們不同的身份。不過除了他手中那個美女的頭之外,其他五個之中不論男女老少都有個共同點,就像那黑衣人的此時面容一樣,絕對是走在街上你看了一樣便絕不想再多看第二眼。

即便早已知道這些人頭都是從原本一模一樣的東西變來的。蘇先生還是因為眼前的情景有些失神,那麽要是有人在此時突然進來看到這一幕吓得失聲便也是情理之中的。

“啊!”一聲短促的尖叫,一聲身體撞擊到門板的悶響。

蘇先生看過去,這突然闖入的人是個二十來歲的俊俏姑娘。這姑娘他見過的那時候陪着紫秀來與他相認,在大殿上也一直站在蒼長行身後。原本爽朗豪氣的姑娘現在倚在門板上活脫脫像只受了驚吓的小兔。那黑衣鬼似乎也留意到訪客的到來,擡起頭沖着姑娘揚起嘴角露出略帶歉意和安撫的笑。結果一笑可更好了,姑娘原本白裏透紅的小臉瞬間變的煞白。下一瞬間一只袖裏飛镖便已經脫手而出。

而被攻擊的人卻也不躲不閃,還是坐在那裏臉上挂着笑。眼看那只镖已經到了他鼻尖,卻突然停在了半空,下一霎那時光似是倒流了一般,那只镖又回到了發镖人的手中。這當然不是什麽奇異的法術,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把戲。

“司空摘星你這混蛋想死啊,不吓死我是不甘心怎麽着。”姑娘将重新回到手中的飛镖再收回到袖中,指着臉上依舊挂着笑意的人便罵道。是責備他弄出這恐怖的場面,更是罵他剛剛那麽危險竟然也不知道躲一下。

“惠大小姐小頂姑娘,是你不聲不響的進來怎麽成了我故意吓你。”司空摘星略帶委屈道。

“別說的好像我敲了門你就會收起來似的。”姓惠被喚作小頂的姑娘看到司空摘星那副‘絕對不會’的表情,又忍不住埋怨道。“你這做賊的就知道賊喊捉賊。”

“你這麽晚了還不休息,難道不是想清楚了決定要拜我門下,也學做賊。”看着氣的鼓起腮幫子的女子司空摘星依舊笑道。說到做賊,偷王之王從來都是不以為恥反而以為榮。

“你還好意思說,還不是你害的。不止本姑娘沒覺睡,便是整個南府也沒幾個人能躺下睡覺全都在滿城跑。”惠小頂不滿的埋怨道。

“他們睡不着到處跑,跟我有什麽關系?”司空摘星卻一臉無辜道。“我又沒偷他們的床。”

“你是沒偷床,可你偷了人。”惠小頂雖然口中說着指責司空摘星的話,可是眼睛且看向了蘇先生。“要是明天午後武家兄弟接人回來還找不到那就麻煩了。”

“這人難道很重要?”司空故作疑惑道。

“肯定比你重要,明天你不出現好過出現,可這人卻必須在。這場局早已被對手占得先機,咱們若想要逆轉局勢就容不得半點閃失。”惠小頂緩步走向司空摘星,

“別說的我好像會攪局一樣。”司空摘星笑的無辜。

“你現在不就在攪局。要找你幫忙的時候找不到,沒你什麽事情了反倒給人添麻煩。與其你在場還要提防,倒不如不在來到省心。可這個人就不同了若不出現的話別說攪局,只怕還未開局便會打草驚蛇,讓咱們連着唯一可以扭轉乾坤的機會也失去。”惠小頂說的很大聲,完全不避諱自己說的人就在場。

“……”聞言蘇先生輕嘆,拿起筆開始繪制另一幅機關圖。惠小頂雖未明表祿求義等人的計劃,但一個打草驚蛇卻也足以。

“你怎麽就知道我現在不是在幫忙。”司空摘星反為自己叫冤。

“那你準備這些也是為了幫忙?”惠小頂也在矮榻邊沿坐下,拿起之前将她吓到的一個頭顱。這當然不是個真人頭,不過是一個個木頭。雖說是木頭可那面容栩栩如生,莫說夜裏丢在街上能吓死人,便是白日若不真的拿到手中怕也分不出真假。這些面容現在長在木頭上當然只能算是吓人的道具,而若是貼在了活人的面上那便能生出一個真人來。

“所以你來找我就是想問我會不會幫忙?”司空摘星反問道。

“你幫忙算了吧,只要你別再攪局就謝天謝地。”惠小頂道。

“其實只要你現在回去告訴蒼行他們好好睡覺。我就保證這場局不論他們想做什麽,我不但不會再攪局,而且還會幫忙。”司空摘星笑着從惠小頂手中将那個頭顱拿回來,順手推了推她的背。算是督促她趕快回去睡覺。

“……”惠小頂聞言便直接站起身,稍稍退後幾步再看看身處在頭顱包圍之中的人。“真該讓蒼師兄也見見你這幅鬼樣子,看他還受得了你。”

“我的鬼樣子蒼行可見過不少,你也想看嗎?”

“不想,那要是陸表哥真的回來了,難道你也想讓他看到你這樣個鬼樣子嗎……表嫂。”惠小頂最後輕聲的喚道,看到司空摘星那愣住的表情,竊笑着便轉身跑開。

直到惠小頂離開,司空摘星整個人還是呆愣在那裏沒緩過神的樣子。也不知是究竟是因為她的問題,還是那最後及其不像話的稱呼,或許都有吧。

惠小頂走的時候未将門關好,夜風将門輕推開,輕挑燈火。矮榻正對着門口,擡眼望過去便是那長滿了野草的荒涼庭院。而除了半人高的草影之外他似乎還看到了其他什麽東西,似乎是個人影,可現在已經是深夜,月亦西斜,還會有什麽人會來這裏呢。走近些看的更清楚些,沒錯确實是個人影,還是個男人。那人人蹲在草叢邊,若是站直了應該不會矮。雙手在草叢中摸索着什麽,随着他的撥動草影輕晃。

當看清這一切的時候,司空摘星已經站在了門邊,只要再多半步便能跨過門檻,多走上幾步便能走到他身邊看清那人究竟是誰又在尋覓什麽。可是司空摘星卻就站在了那裏,默不作聲的看着。

那人也終于找到了他要尋覓的東西,身子一探雙手一扣将一些東西收入手中。得了手那人也不耽誤跳起身,扭頭便直接跑到司空摘星面前。獻寶似的将扣合的雙手遞到司空的面前,雙手緩緩的打開,就見幾點淡淡星光從他掌中緩緩飄出。那人笑的很開心,一雙透亮的眼中滿是笑意,嘴角更是高高的翹起。

看着這近在眼前的笑臉,精明俊朗的面容挂着近乎于傻的笑。那四條彎彎勾魂鈎一般的俊眉,那兩個讓人醉生夢死在其中不能自拔的酒窩。讓人不受控制的擡起手,想要掐上那酒窩看還能不能更深些,或者直接上前半步将這一臉傻笑的人攔住在耳邊罵上一句呆子,就更是好了。

司空摘星也确實這樣做了,他擡起手張開了雙臂。可是他的腳下卻并未上前而是相反的後退了半步。收回已經越過門界的腳,張開的雙手帶着兩扇門板緩緩閉合,将那笑容遮掩,将人隔絕在門外。

将門合上之後的司空摘星,就這樣保持着關門的姿勢,面對着門板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

‘你這白癡陸小雞夜裏托夢催便算了,怎麽還直接找上門。都說了現在還不是時候……我才是猴子我都不急你這個陸小雞急什麽,又不是趕着投胎……再等等,就快了……’

蘇先生是被木頭掉落在地上聲音吸引的注意力,就見司空摘星像是突然失了神一般盯着門外,并徑直走過去。而就在他一只腳踏出門檻之時又像是被人點了穴一樣定在那裏。蘇先生擔憂是不是又有什麽人找來,便也走過來看看,可是門外卻是連半個人影都沒有,倒是有半人高的野草被晚風吹的輕搖,還隐約能看到幾點腐草之中生出的淡淡熒光。

司空摘星就這樣看着這空蕩蕩的庭院約半盞茶的時間,才緩緩的擡起手,就像是要擁抱住什麽一樣。可是他并沒有撲身出去,而是撤回半步,将門關了起來。又像是門外會有什麽東西會闖進來一般緊緊地頂着門,口中喃喃自語就像是再念什麽咒語,那完全就是一副見到了什麽妖魔鬼物之後受了驚的表現。

雖然司空的聲音很小,可是這夜卻更靜。但即便如此能聽清楚的除了一些罵人的髒話外,便只剩下‘快了’這一個詞。

‘什麽快了?’

就在蘇先生疑惑的時候,司空摘星卻已經轉過身。兩人面面相對,司空摘星的臉上眼中完全看不出任何不妥,就像是他剛剛只是關了門而已。反倒是蘇先生滿臉的擔憂像是見到了魑魅魍魉。

“這外面……可有什麽不妥?”蘇先生詢問道。

“沒什麽,一只臭蟲而已。”司空摘星笑道,這可算不得謊言。

‘臭蟲?’蘇先生卻覺得司空摘星是在說謊,這解釋倒不如說見了鬼還更可信。

“時辰不早了,圖紙也不急在這一時,累了一晚上蘇先生也早些休息。”司空摘星說着,走到軟塌旁開始收拾他這一晚的成果。六個人有着不同的面容。自然也要配上不同衣服搭配。這些等明日清早再準備也不遲,按照惠小頂的說法這歸來的人要到午後才能入城,他還有時間小憩一會。

“……”蘇先生本就并無睡意,再加上剛剛的疑惑還未解。蘇先生看着司空摘星将那些人頭一字排開,他不得不佩服這年輕的偷王之王手藝,若非早知曉只怕真會以為這些人頭是剛從活人肩上砍下來的。蘇先生細細的打量起每一張面孔,當看到其中一張老人的面容時他又是一驚。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老眼昏花了。“這張臉怎麽?”

“越看越眼熟是嗎。”司空摘星替蘇先生說出他的疑惑,并證實他沒看錯。“這張正是我特意按照蘇先生你做的,我能否将蘇先生你說的話都偷回來就要看它了。不過還需要蘇先生你的幫忙才行。”

“需要蘇某做什麽,司空神偷但說無妨。”雖然還不明白這兩者之間有什麽關系,蘇先生還是應道。

“不急不急,明日再說也不遲,就是可能要讓蘇先生你受些累。”司空摘星笑道,這種時候還不忘賣關子。

“司空神偷哪裏的話,是蘇某讓神偷你多費心操勞。雖然蘇某愚笨還未參透神偷的手段,可還尚有自知之明。就如惠姑娘所言在這場局之中蘇某只是一枚棋子,一顆注定被當做誘餌的棄子。事到如今不論蘇某站在那一邊結果都難逃被利用引來殺身之禍。便是連曾經的至交好友,也在懷疑并且想利用蘇某……”說到此處蘇先生忍不住哀嘆道,他視祿求義為知己若非得知陸小鳳是故人之子,他本可以早早抽身作為一個旁觀者來看這十八府和南府的棋局。“而司空神偷卻在幫蘇某脫離這棋局。”

“蘇先生這樣想就是太高估我了,便是我自己也無法從這棋局之中脫身,又怎麽能幫得了他人呢。”司空摘星卻難得謙卑道。“我所能做的僅僅是将這至關重要的一子變成無關緊要的廢子罷了,不過即便如此我也還沒有十足的把握。……還有若說謝,也該是我說才是。”

“……”蘇先生聞言自然是不解,在心中對司空摘星這人又多了一層疑惑。

“若非蘇先生你請我,我怕也沒有這追回人言的機會。”司空摘星又說道。

“蘇某記得司空神偷提起過,這追箭收水都是信手拈來,只剩下這人言。”蘇先生道,他還記得司空摘星用的詞是‘我們玩剩下的’。“不知是這之中有何特別的意義。”

“其實并沒有什麽,只是我們兩個閑來無事打的賭而已。離箭覆水我們一人一樣拔得頭籌只能算是平手。所以只剩下這人言可以一決高下,但這人言也如蘇先生所言一張一合一念,看不到摸不着又怎麽可能追回……”說到此處司空摘星不知想到了什麽頓了頓,一抹略有些埋怨和無奈的笑揚起。那雙眼睛也亮起點點星光,只可惜是流星過雨稍縱即逝。“本以為再無機會,想不到遇到了蘇先生,給了我這個機會。”

“……如此啊。”蘇先生道。“能與司空神偷你不分伯仲的想必也是位奇人。”

“什麽奇人,最多也只能算作是半個人罷了,那個陸小雞……大臭蟲……”司空摘星笑罵道。

‘臭蟲?’蘇先生一愣,剛剛司空摘星不就說自己在看臭蟲。再細看他果然又像先前一樣,露出那種不知看到了什麽而出神的神情。

“混蛋笨蛋窮光蛋的陸三蛋。酒鬼色鬼爛賭鬼,沒有酒就是要他的命,沒有女人更是斷了他的命根子。”司空摘星也是越罵越起勁。“別人和他賭想贏,他每次都不惜耍賴作弊也要非贏不可,每次和我打賭時候,也是這樣……反正從來都不讓別人如願,簡直就是不可理喻的白癡一個。”

“……”聽着這罵聲蘇先生也望過去,司空摘星盯着看的是房中的那張書桌,更準确的說是桌後面的那張椅子,就好像椅子上坐了什麽人。全神貫注的想要找出些什麽卻徒勞。

“蘇先生你也累了早些休息,不要想太多,先為明日養足精神才是。”司空摘星見蘇先生也一副出神的模樣,笑勸道。

“……那就不叨擾神偷休息了。”反被喚回神蘇先生略有些尴尬道,說罷往房間後面的卧房走去。

當走過桌邊的時候,蘇先生又忍不住看了眼司空摘星,他此時已經在矮榻上坐下,而他的目光也還是盯着椅子目不轉睛,不知看到了什麽還突然呲笑了一下。可蘇先生即便就站在桌邊近在咫尺,他既看不到那裏有什麽人也沒找到有什麽臭蟲,便是連一只繞着燭火飛舞的蛾子也沒有。

蘇先生眼中空無一物,可是司空摘星眼中卻又是另一幅景象。

那裏坐着一個人,不但整個人都癱在椅子中更是翹起腳搭在桌上将蘇先生一夜的心血墊在腳下。在蘇先生看向他的時候,他甚至還沖着蘇先生扮了個鬼臉,同時起身走向那唯一能看到自己的人。

司空摘星看着走到他面前的人,板着臉似乎并不太高興,也難怪任何人剛剛才被請了閉門羹都不會高興。但即便如此那俊臉上兩個小酒窩還是輕而易舉的便能找到。他眼前的人不是那個四條眉毛的陸小鳳又是誰,若說剛剛庭院中太暗還能說看不清,現在這點着燈的屋內還有什麽借口說不是。

“你這混蛋真是死性不改,還賴着不走。”司空摘星也收起笑容故意板着一張臉,壓低聲音埋怨道。

面對着指責陸小鳳張着嘴辯駁道,說着那些乍聽上去很有道理的歪理。但是他雖然在說話可是旁人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白癡,随你好了。”明明無聲可是司空摘星卻偏偏還是明白了,只讓是被他這歪理氣得不淺,可氣急反倒覺得好笑,也就任由他罷了。“等天亮了,魂飛魄散了我可不管你。”

說罷側身躺在矮榻上,卻只占了裏側的那半榻。被埋怨的人也露出笑容,毫不客氣的跟着躺上床榻占據另半榻。矮榻并算不上太寬,兩個大男人躺在一起難免有些擠。

陸小鳳躺上床榻之後整個人都貼上司空摘星的後背,在他的耳邊無聲的連連輕喚。

“有話就說,小爺沒你那麽閑。”司空摘星翻過身不耐煩道,卻也不忘壓低聲音。

‘……’無聲的提出疑問。

“信不信蘇先生見過你?你這死鬼就在我面前,你還讓我相信什麽,難道相信我瘋了不成?”不滿道。

‘……’依舊無聲的問題。

“我又不是你這陸小雞又瘋又傻的。我倒是希望瘋,可你能讓我如願嗎?”

‘……’閉嘴不言輕咬下唇,瞌上雙目眉頭緊鎖。痛苦,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

“都說你是死性不改了。”司空摘星卻笑着寬慰他,見他張開眼再次看着自己再次露出那有些痞痞的笑容,換一個兩人都會喜歡的話題。“還記得那個賭嗎?這一次是我贏了,你小子可不能不承認。”

‘……’搖搖頭,開始對兩人的賭局進行自認公平的評判,自然還是一大堆能讓人聽得發昏的歪理。

“打和個頭,就你真混蛋那耍賴的法子……”司空摘星對這個結論自然不滿,剛想反駁可是一想到面前這混蛋當時用過的法子,蒼白的臉不自覺的透出紅。

‘……’聞言自然也回憶起那時候的情景。再看着那蒼白的面頰上浮現出的胭脂色,貝齒輕咬着桃色的薄唇。便忍不住伸出手,想将那胭脂色擴散開,便是連耳根而都染透。

“……”看到要伸向自己面頰的手,司空摘星也本能的擡起手去阻攔。

而這結果絕對算是出乎意料,卻也是意料之中的。明明該握在一起的手,卻彼此從對方指尖手掌穿過,落了個空。就算只是揮手趕走一只小蟲也會有感覺是不是打中了,而那分明是穿透了別人身體的手,卻并沒有異樣的感覺,不對應該說沒有任何感覺。

面對這樣的怪異場面,兩人卻都不感到震驚。畢竟這并不是第一次了,但也還談不上習慣,畢竟才是短短幾日。

這只能被看到的人是在兩日前出現在司空摘星面前的。就在他送蘇先生回去剛到客棧門口的時候,他突然看到了一個人影從房梁之上一閃而過,那種熟悉的感覺讓他控制不住的追了出去。那人就在他前面像是引路一般的不遠不近,看的見卻看不清。

司空摘星也任由他的帶領來到了一處平日之中最喜歡發呆的湖邊,這湖邊周遭并高樹灌木根本就無處藏身,就算有那麽一兩處也不可能逃過他這偷王之王。而那引他過來的人卻就這樣憑空不見,看來唯一的解釋也許只有他眼花了。

既然已經過來,也并不着急回去,而且他真的很累了。司空摘星直接席地坐下,也許是湖邊夜裏微微寒涼,司空摘星将自己的雙腿蜷縮起來,半張臉都埋在臂彎間。

靜夜微風,容易讓人迷了眼,就在司空摘星覺得眼前有些模糊泛起薄霧的時候。一個人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擋在了在他面前。司空摘星擡頭望過去,看着出現在面前的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他卻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累了竟然坐着都能睡着。暗自握緊拳頭,手掌間微微的刺痛證明這不是夢。

司空摘星就看着人滿臉笑容的在自己面前蹲下身。他的嘴一張一合說這些什麽,可是司空摘星卻聽不到半點聲音,而他卻又偏偏知道對方說了些什麽。

說着說着眼前的人就要将手伸向他臉上的傷,本能的擡手阻攔。詭異的一幕便這樣發生,他的手穿過了那只手,那只手穿過了他的臉。似乎不敢相信這樣的情況,兩人又彼此伸出手伸向對方,但是結果還是一樣,他們的手穿過彼此的身體,感覺不到有碰觸到任何東西。

‘……’緩緩地收回手,司空摘星竟先笑出了聲。‘這是不是就是陰陽相隔,人鬼殊途。’

雖有些不情願但還是點點頭,依舊無聲的承認。

‘一年多死不見人,怎麽這時候突然想起回來了。是不是知道有人要冒名頂替你,放心不下。’

搖搖頭,無聲的解釋,并将手伸到司空摘星面前直接表明自己的來意。

‘你這白癡陸小雞說你還不承認,都說了不行,你怎麽還從夢裏追出來。’司空摘星埋怨道。

聽了這拒絕還是不放棄,将手更向前遞一遞。

‘地府不是都逢三輪回,這才一年你這陸小雞趕着投胎啊。’見此司空摘星直接罵道,站起身來。可是剛轉身卻發現陸小鳳已經攔在了他面前,依舊固執的向他伸出手。

明知這阻攔并沒有用,可是兩人卻就這樣僵持在湖邊。一直到天色漸白,才算結束畢竟鬼從不屬于白日陽光之下。可是若是那麽容易便放棄又豈會是陸小鳳的行事方式。

司空摘星發誓,他不是故意失蹤讓別人找不到,更非有意爽約沒去找蘇先生,實在是被那麽這麽一個鬼纏身。

“……”将思緒從過去兩天的回憶收回來的人,再對那雙看着自己滿是委屈和失望眼睛。“其實你那個法子也不是太差,就算平手好了。”

說罷瞌上眼,司空摘星可以肯定這一覺會很安穩,不會有夢。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話開始燒腦節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