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父慈子孝的胡家
對一個嬰兒來說,時間是最不值錢的的東西,除了吃喝拉撒睡,聽八卦成了唯一的消遣。
聽了越來越多的壞消息,簡清荷愁得有點食欲不振,往日白胖的笑臉快速的瘦了下去,急得張氏請了一回大夫。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消磨過去,她對自己的處境依舊一籌莫展。
卻說胡榮快馬加鞭的趕路,在六月的最後一天到了濟寧,早先收到信知道家裏太太快生了,安哥兩口子又是靠不住的,就怕張氏有個好歹,胡家現在是再也經不起任何意外了。
胡誠天天到城門口等着,老遠就見老爺帶着兩個随從風塵仆仆的騎馬過來,想着這一段家裏經歷的種種波折和擔憂,老淚忍不住掉了下來,拿袖子胡亂一抹,跑上去叫了聲:“老爺,您可回來了。”
胡榮見他這樣,也差點老淚縱橫,到底顧忌着這城門口人來人往的,下了馬坐上停在茶棚邊的轎子往家去了。
張氏在家聽了胡誠派回來的小厮禀報,連忙吩咐林媽去準備熱水和晚飯,顧不得矜持疾步走到中庭門口等着去了。
胡榮在中庭門外下轎,看見站在那兒殷殷迎接他的張氏,走過去牽着她慢慢的走回後院,說來這是他們成親這麽多年,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牽手而行。
一番洗簌過後,張氏陪着他用了晚飯,她見胡榮面色疲憊,加上天色晚了就沒有派人去叫孩子們。
等下人都出去了,胡榮才執起她的手溫和地說:“夫人,辛苦你了。”
張氏本來有太多的疑惑要問,此時因為這短短的幾個字心中悲喜交加,抱着胡榮痛哭出聲,只要他平安的回來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胡榮見這個嫁給他十幾年從來沒有哭過的妻子,現在對着他哭得像個孩子,疲累的心中泛起一陣心疼。都說老夫疼少妻,到了他這裏,因為要顧忌安哥和安哥媳婦的感受,有什麽委屈都是張氏在受着,真正心疼她的時候反而很少。
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背,他裝着漫不經心地說:“你都是三個孩子的娘了,怎麽還這樣能哭?快擦了眼淚同我好好的說說話。”
“老爺還不興我哭一場了,你不知道我生囡囡時差點就去了,現在想起來都害怕。”張氏忙用手帕擦了淚,一時間有點不好意思。
“那小囡好嗎?”
“好着呢,每天都特別能吃,瑾哥可喜歡這個胖乎乎的妹妹了,對善祯都沒這麽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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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我就是擔心你一個人在家出點什麽意外。“胡榮嘆氣,“你也不要怨安哥和他媳婦,要怨就怨我好了,都是我把安哥教得太老實,完全管不住他媳婦,唉。”
“說什麽怨不怨的,如今你平安回家了就什麽都好了,我看老爺也累了,有什麽以後再說吧,早些安置。”
“好,聽你的。”
簡清荷因為昨晚睡得早,今兒一大早奶娘都還沒醒她就醒了,眼睛亂轉開始胡思亂想。
她四處收集多方偷聽還是沒搞清楚這是哪個朝代,聽樣子像是明朝,可又不能十分肯定。
其實對于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嬰兒來說生在哪個朝代其實并無多大關系,但在流行株連九族的古代,大環境對于一個人的身家性命而言簡直太重要了。
她無聊得都想試一試嬰兒是不是真的可以啃到自己腳丫子的時候,擡眼就看到她娘今天梳了個雲鬓 ,簪了一枚鎏金錾花銀釵;裏邊穿鵝黃交領短襖,外面還罩了件流彩暗花錦緞直領對襟短襖,直領上、下各一枚溜金蜂趕菊鈕扣;配了一條柳綠馬面裙,裙底繡一圈暗綠窄襕。
一眼望去唯一的感覺就是溫婉雅致,再加上溫潤的面容上揚起的微笑,與前些日子愁眉苦臉的樣子相比可謂是天壤之別。
這是明朝士庶之妻比較經典的打扮,原來真的是明朝。
她被抱着到了正廳,上座坐着位頭戴網巾,身穿青色錦袍的中年男子,這就是她這一世的爹了。
跟她想象中頹然的糟老頭樣完全不一樣,不止穿着精神,面色也平和,甚至在看到她們進去的時候露出了溫和的微笑。在知天命之年,不顯絲毫老态,渾身透着歷經世事的從容和儒雅。看着不像是幹了多年錦衣衛的人,倒像是個飽讀詩書的文士。
左邊坐着大哥胡安一家四口,右邊坐着胡瑄和胡善祯,給她娘空了個位置。
她爹語氣激動地說:“快把囡囡抱過來我看看。”
簡清荷聽這語氣,應該是對她還挺期待的吧,又聽得問道:“我們小囡囡可乖啊?”
她娘笑容可掬地答道:“從出生就很乖,就是還等着老爺回來取名字呢。”
胡榮斜過身用手摸了摸她的臉,見這個孩子長相只是平常,唯有雙眼清澈水潤比常人更甚。他覺得這樣也沒什麽不好,女兒家太漂亮還有個紅顏薄命的說法。
“小囡就叫善祥吧,取其吉祥如意之意,願我們小囡囡一生都如意順遂。”這是一個父親給孩子最好的祝福了。
這名字比以前的還大氣些,難得是在古代沒被取個婉啊,花啊的,真是不錯,為了表示滿意,她使勁揮了揮小手,哇哇叫了兩聲,越發想趕緊學會說話了。
她娘頓了頓,然後慈愛的看着她說:“囡囡以後就叫善祥了,可要快快長大啊。”
看樣子她爹暫時是沒什麽事了,現在就看胡家大姐頭上的那把劍會怎麽落下來了,當然如果她的頭還在的話。
胡榮也沒管在座的其他兒女,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望着門外好一會兒,才對張氏說:“大姐乞歸,已獲恩準,等宮裏重新進行女官采選之後,年前應該就能到家了。”
“大姐平安無事真是萬幸。”張氏是真的松了一口氣,昨晚見老爺太累沒好問,胡家總算是暫時渡過了這場危機。
胡榮接着說:“此番宮中驟變,全靠她平日做事恭謹,又有交好的太監多番周旋才得以平安無事。除安哥外,你們都沒見過她,你緊着把她娘當年住的的寧馨院收拾出來,把該添置的東西都添置好。”
張氏聞言楞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的繼續拍着胡善祥的背,懇切地說:“老爺放心就是,前頭姐姐留下的東西除當初安哥結婚時,給安哥媳婦分了一部分,其餘的都入庫存放着,大姐回後來自然都要給大姐的;我再吩咐胡誠采買些時興的家具和布料首飾,等大姐歸家後看需要什麽再添置些。”
胡榮聽了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胡安吩咐道:“安哥,你下月底出發,沿驿道往京城方向去接大姐,她此番出宮雖說會有宦官相送,但如今時局混亂,我不是太放心。”
“請父親放心,”胡安連忙站起來回答說,聲音有些哽咽,“我定将姐姐平安接回家來。”
胡善祥聽到這兒,才了悟原來他們說的大姐,不是她的姑姑就是她的大姐呀,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多少歲,怎麽算也三十好幾了吧。
胡善祥一邊亂想,一邊走神亂看,她大嫂從剛開始就一直挂着溫和的笑容坐那兒。
除了時不時的關注自己的一雙兒女,全程不發一言,不特別注意都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實在不像她娘說的那樣可惡啊,是因為有她爹在,還是她娘對此人有偏見?
胡榮經過這樣場波及天下的改朝換代,對仕途已經灰心。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胡榮才幹本事都不出挑,自然不會是例外。也是時候好好的操心一番家中的事情了,這一大家子面和心不合的樣子,大姐回來之後不知道會有多傷心。
他咳嗽了一聲對周氏道:“安哥媳婦,在大姐沒到家之前的這一段時間,你要把家裏的事情理一理。你不僅是長嫂,還是我胡氏一族的宗婦。這個家遲早得由你們來當,我和你娘操心了這些年,也是時候享享清福了。”
周氏低頭道:“請爹放心,兒媳婦一定盡心盡力把家管好。”
她這些年與張氏別扭,不過就是怕老爺偏疼小兒子,以後分家吃虧。再說也沒有婆婆在兒媳婦當家的理,所以她幹脆以退為進,搬出祖宅。既不用每天到婆婆面前立規矩,又能表現出自己的姿态來。現在有老爺的發話,她這個家自然就當得名正言順了。
“我一會兒就讓林媽把大庫房的鑰匙給你送過去,我這段時間身子一直不好,要偏勞大嫂了。”張氏還是溫溫和和的說話,也看不出來她到底對失去管家的權利有沒有意見。
胡善祥聽得有些恍惚,本以為家主回來了就天下太平了,原來這一家子的人心中各有思量,每個人都是隐藏情緒的高手,以她那點道行是什麽都看不出來的,只是本能的感覺到眼前的場景并不是表面上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