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歲月靜好将逝
“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胡善祥這輩子學了滿腦子的古文和詩詞,看着西湖大氣磅礴的新荷,她腦海裏能想起的就是這首詩,再無別的贊美能表達此時此景,他們趕上了西湖最美的時節。
靈隐寺與淨慈寺南北相對,他們一行人從早到晚在西湖流連。胡善祥不敢踏進寺廟一步,如果真的有神佛存在,那她的存在是經不起追究的。她雖談不上罪孽,但也絕不會是功德。
“妹妹,我們先回去吧。”胡瑄從濟寧慌慌忙忙追到南京,然後又從南京南下杭州,這才有了機會真正放松下來,在這樣美得不着痕跡的地方,連他這種胸無點墨的人也不舍離去。但他見胡善祥興致越發低沉,善解人意的提出要回去。
胡善祥聽到她二哥的聲音,簡直要感激涕零,她這會兒既有些興致勃勃之後的疲倦,也有感懷身世的愁悶。這樣的心情,呆在這兒完全是破壞了這無塵的美麗。
假裝沒看到他臉上一副“我還想再多玩耍一會兒”的渴望,借坡下驢道:“好啊,回去休息好了再來。”
他們身處湖邊的一座涼亭,此刻太陽還未下山,所謂雷鋒夕照的奇景今日無緣得見。青梅略一遲疑,動手收拾石桌上的東西,無非是一些剩下的糕點小吃。
在南屏山下租了一座古樸的小院,打算在此盤亘三四個月,待秋日天氣涼下來之後再做打算。
“小姐,有鐘聲。”青梅一邊收拾屋子一邊驚奇地說。
胡善祥細細聽了片刻,笑着說:“這就是有名的南屏晚鐘了,我選這個地住,就是為了聽這鐘聲,你不覺得這雄厚而又空靈的鐘聲會讓人有流淚的沖動嗎?”
青梅奇怪的看了一眼胡善祥,嘟囔道:“小姐,奴婢只覺得這鐘聲傳的好遠,沒有想哭啊。”
“算了,你先出去吧,我一個人呆會兒。”要是青柳在說不定還能與她有點共同話題,這個整日想着要做俠女的青梅,聽到鐘聲最多能想起某個話本裏夜盜藏經閣的神偷。
青梅有些無辜的不知道她哪裏沒做對,帶着憂慮的心情退了出去。
大概是身處這樣的清幽之所,胡善祥近日躁動不安的情緒得以慢慢緩和,這裏不止風景優美,亦是佛教興盛之地,能得佛光普照、滌蕩心中惶恐就算不虛此行。
胡善祥和胡瑄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把杭州大小景點轉悠了個遍,心情也大好,頗有一種老子天下第一的豪氣。其實不過是重新說服了自己,心中勃勃的野心也冒出了頭。
這日午後陽光劇烈,不适宜出門,胡善祥找來胡瑄商量正事。說是正事,配着滿桌子的瓜果點心,怎麽看都像是個茶話會,與會人員還有青梅和廖石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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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坐吧,今兒有一裝買賣要與你們商量,看看都有膽子做不。”胡善祥開門見山,說得得瑟無比。
胡瑄見不得她的嚣張,冷笑道:“妹妹喔,你消停些吧,這都閑晃了一個月啦,你要改邪歸正啦?”
胡善祥見三人如出一轍的不信任表情,氣憤地說:“哥,你說你想不想掙錢吧,幹脆點!”
“當然想!”胡瑄擲地有聲地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況,除兩個庶妹,家裏就我數最窮。”
“那不得了。胡家以後就是掙下金山銀山那也是大哥的,最多給你分點安家立命的辛苦錢。雖說父母在無私産,但咱們家的情況又有些不一樣。有大姐和爹在,大哥就是再沒本事,将來也是一家之主。”胡善祥有些豁出去了地說給這個傻愣愣的二哥聽。
胡瑄驚疑不定的看着胡善祥,見她面色冷厲,又轉頭去看廖石鑫,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廖石鑫說:“三小姐說得句句在理,你也要為将來考慮。”
胡瑄見好友也支持,回頭問胡善祥:“那你說的是什麽賺錢的營生?”
胡善祥輕描淡寫地說:“我想在杭州人工養殖珍珠。”
“可是沒有聽說珍珠可以人工養殖啊,這個難關怎麽攻克?”
胡善祥輕笑着說:“我曾無意中讀到過《文昌雜錄》中有關于如何種植珍珠的記載,我們只需按起其方法慢慢試驗總能成功,反正這也是一個長期的事情。如果做成了,必然是一本萬利。”
廖石鑫插話說:“只要有方法,哪怕不全,我們也可以先試着做。”
“這件事情除了我們四人,我暫時不希望會有第五個人知道。擺在面前的有兩個問題急需解決,一是要如何瞞過家中衆人去籌到足夠的錢款,二是确定誰留下來負責這件事情。”
“如果三小姐信得過,就由我留下來負責吧,我對這件事情很有興致。”廖石鑫在胡家既不是仆人也不是主人,半客半仆的身份很有些尴尬,所以他很願意可以出來獨當一面。
胡善祥認真地說:“要是信不過你,今天就不會叫你來聽這些。既然如此你就直接留下來,家裏由我回去說。”
“這樣好,我雖然在家裏也沒什麽正事幹,但如果我敢長期留在杭州,爹估計能不辭千裏來把我綁回去。”胡瑄有一種公子哥式的煩惱。
胡善祥暗暗翻了個白眼,對胡瑄簡直不忍直視,這要不是張氏的獨子,她真想挽起袖子好好的教訓教訓他。
“你就帶只耳朵聽着就行了,也沒指望你能幹點什麽。”胡善祥不客氣地說,“你生來就是少爺的命,其他的就有小的們來做吧。”
廖石鑫笑着說:“三小姐說得極為中肯,瑄哥兒你就等着數銀子吧。”
胡善祥打擊完二哥,對廖石鑫态度端正地說:“這些年你幫着家裏經營商鋪付出良多,這次的事情也要仰仗你來做。我會把這些年家中分給我的兩成紅利拿出來做養珠的投入,後續所需資金也有我來負責解決。以後珍珠所得我占五成,二哥占兩成,你拿三成。”
“就依三小姐說的。”廖石鑫接受得很坦然,既然胡善祥要給,他接下來,大家都心安。
“我們有兩個月的時間來做前期的一些準備,十月中必須得啓程回去,不然寒冬大雪封路,回不去就麻煩了。”胡善祥想着不久的将來大筆錢財紛紛而來的情景,對回家也沒那麽抗拒了。
廖石鑫點頭道:“明天我就出門去找合适的地方,然後把所需的東西慢慢的置備起來。”
“我和二哥必須趕回去,青梅先留下來幫忙,必須一個人主內一個人主外,不然時間久了,誰都會承受不住而累垮。”
青梅有些焦急地反駁:“可是小姐,奴婢不回去怎麽行呢?”
胡善祥笑道:“我說可以就可以,又不是讓你永遠呆這兒了,忙過了這一段時間,等合用的人都培養起來了,自然就用不到你了。主要這件事情的保密比較難做,不經過時間考驗的人都不能重用。”
“那就好,吓死人了,奴婢還以為要被抛棄了呢。”青梅誇張的拍了拍胸口。
“就說到這裏吧,你們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接下來的兩個月忙碌而充實,在最後的幾日裏胡瑄帶着胡善祥重游西湖,此時荷花衰敗,偶爾有幾朵花型尚好的夾雜在漫天的荷葉中。
養珠試驗仍在繼續,短時間內估摸着是見不到成果了,這是急不來的事情。廖石鑫和青梅把他們送出杭州城,為了安全起見,胡善祥決定原路返回,争取早日到家。
從陽光明媚到冰雪滿天,他們用時不到一個月,從杭州城充滿古樸清幽的小院子回到了胡府簡約大氣的小院子。
也許是時間,也許是別的,反正胡善祥回家後并沒有人來□□她,家人像她從未離開一樣對此事不提一詞,這讓胡善祥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
就連張氏好像也習慣了她不在身邊的日子,更多的精力都用在了善祈身上,胡善祥有些失落,但又羞于啓齒。
唯有青柳失去了平日的穩重,抱着她痛哭了一場,隔日也就雲淡風輕了。
她唯有也做出雲淡風輕,毫無異樣的樣子來,在這種無聲的沉默裏,她看到的是這個家在以它特有的方式來包容她的種種異常。
在外面七八個月,自由慣了的心好像還留在杭州城裏,她只能靠着回憶讓自己不那麽快地厭惡目前的生活。
胡家過年,歷來簡單溫馨。今年唯一不同的是遠在臺州的二叔拖家帶口的回來了,據說是政績考評為優秀,要到京城述職,并等候吏部的委派。
總的來說這一年美好得像一場夢,胡善祥有一種歲月靜好将逝的恐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