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痛定思痛是病
延春宮裏孫妙容一夜沒睡,昨夜突然闖進來的內官把山茶和石竹押走的時候,她已經預感到有大事發生了。
一時間悲喜交加,這麽多天以來太孫未曾踏入延春宮一步,更論恩愛歡喜,這與她以往幻想的生活實在差太多了。
自從太孫大婚以後,她數着日子等着進太孫宮,明明她們是同時受封的。
剛開始太子妃還偶爾召她過去勸慰,後來就當沒有這個人一般不聞不問了。
最後還派英蓮來傳話,說是最好閉門好好的再學學規矩,也好以後伺候太孫。
可她都學了七八年,哪還有什麽規矩是不會的?
不過是太孫妃得了太子妃的歡心罷了,宮裏不早就傳着她們婆媳相得嗎?
最後還是郭才人主動來看她,雖然以前郭才人多次說喜歡她的個性品貌,但是礙于太子妃不好與之結交太多,可最後她在太子妃心中怕比不上一只小貓小狗。
果然郭才人是對的,自己想要的就必須主動去争取,老實的人最後只能被人遺忘在角落裏,如果不是郭才人向太子進言,她如今怕還被關在原來的院子裏不見天日。
至于胡善祥,從她被冊封那一刻起,彼此之間就是天然的敵人。
目前雖沒有能力對付她,可她也并不止礙了孫妙容一個人的路,有的是有本事的人要讓她不得好過,這不就成功了嗎?
孫妙容站起來看到到延春宮緊閉的大門,想到門外站着的太孫宮侍衛,這心裏怎麽也無法完全放松下來。
她心道:“不知胡善祥會不會借此機會屈打成招,然後全部誣賴到我身上來?可胡善祥要維持她賢德的名聲,怕也不敢在我才進太孫宮就發落一個擁有銀冊、被正式冊封過的太孫嫔。自己可不是何忘憂那種叫着好聽,其實沒上皇家玉蝶的小小淑女。”
山茶跌跌撞撞地推開大門進來,太孫宮的侍衛一閃而過,大門又被關上了。
孫妙容急切地看着跑進來的山茶,厲聲問:“石竹呢?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
山茶哭訴道:“主子,奴婢不知道啊,我們被帶到不同的房間,有不同的人來問我們同樣的問題,後來就被帶到一個大屋子裏,裏邊有好多宮人,大家都不敢說話,快天亮了,陳蕪公公才放我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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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妙容啪的一聲放下手中一直拿着的茶杯,急聲問道:“你在那個屋子裏的人都被放了嗎?你們出去後你就再也沒見過石竹了嗎?還有你聽沒聽到其他人說過些什麽,仔細的想一想!”
山茶擦幹臉上的淚水,吸了一口氣才搖頭道:“主子,我們都被放了的,後來再也沒見過石竹姐姐了,還有以前和石竹姐姐交好的石榴也沒見着了。”
孫妙容頹然地坐到椅子上,憂心忡忡地說:“石竹肯定是出問題了,這丫頭日常做事最是謹慎,沒道理你都無事,她反而被抓住了。只是不知道會不會牽連到延春宮。”
怕是很早以前她還什麽都不懂的時候就有人把石竹安插到身邊來了,也不知這山茶可不可靠,也只能慢慢地看了。
山茶驚魂未定地道:“主子,好像是太孫妃病得很厲害,奴婢在回來的路上偷聽到太孫殿下一夜未睡呢。”
孫妙容抓緊手中的帕子,一時間舉棋不定,是該主動去向太孫解釋還是在延春宮等着最後的結果,反正怎麽着也不能就這麽定了她的罪,還是不要妄動的好。
雖然太孫妃重病是個好消息,可是這等待的過程實在太過漫長。
孫妙容走到窗前,呆呆地看着初升的朝陽,嘴角挂着莫測的笑意,就那麽沉默不語了,山茶被吓得打了個冷顫,悄悄地退出去了。
此時的太孫宮後殿氣氛也不見得輕松,昌盛、姜姑姑、青柳、青梅、陳蕪和胡善祥身邊伺候的所有宮人,全部齊刷刷地跪在她面前請罪。
太孫被她趕去睡覺了,如果這點小事她都做不好還說什麽以後。
胡善祥默着不說話,知道平日自己在太孫宮的存在感估計還比不上姜姑姑,大家都習慣了她的好脾氣,如果不是他們不經心,那加了料的東西也到不了她跟前。
“昌盛,你是在宮裏呆了幾十年的老人了,有些規矩、那些暗地下的門道,你怕是比本宮清楚吧?”胡善祥有些心灰意冷地說,“可是自本宮入宮以來,你們有哪一個主動提出來過?你們是不是都在等着看本宮笑話呢,啊?”
昌盛佝偻着脖子,急切道:“主子,奴婢等絕無此意,都是奴婢的疏忽,請主子恕罪。”
胡善祥冷笑道:“可你這疏忽差點讓本宮一屍兩命,你說又有哪個來恕本宮的罪?本宮望你們都記住今日的錯,也望你們清楚,如果本宮和太孫有什麽不好,首先要陪葬就是你們這些人。這次本宮也有錯,本宮自會為自己的錯付出代價,你自己說你們該為此付出什麽代價?”
昌盛滿頭大汗,吶吶的說不出話來,估計這是他入宮以來第一次面對這種危機,胡善祥有些漫不經心地想着。
姜姑姑惶然回道:“依宮規,奴婢失職至主子受到傷害,視情節輕重,處二十到一百杖不等,嚴重的交宮正司發落,事涉前朝的交錦衣衛處置。請主子示下。”
胡善祥揮揮手,沉吟道:“本宮說了,本宮也有錯,但你們只有這一次機會,日後再犯自己知道該怎麽辦就好。昌盛杖責六十,其他人一律杖責五十。還有這件事情本宮不希望今後有任何人提起,管好你們的嘴,看好太孫宮其他人的行為舉止。”
昌盛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帶頭謝道:“謝主子不殺之恩。”
胡善祥緩和了表情,平靜道:“都起來吧,你們跪了一地,本宮看的頭疼。大家昨夜都折騰了一夜,先去吃點飯。一個時辰之後把太孫宮所有的人都叫到東配殿去,讓所有的人都來看看,長點記性才好。”
衆人都恭敬地道:“謝主子恩典。”
可不是恩典,昨日一夜未睡,再不吃點飯,五十杖打下去怕是一半的人都爬不起來了,胡善祥還沒惡毒到要拿這些人來撒邪氣的地步,只不過各自都要警醒些才好。
揮了揮手,等他們都站定了,胡善祥才口氣淩厲道:“從今日起太孫宮實行無限期的彼此監視,誰敢往外傳遞消息,誰敢無故出太孫宮半步,昌盛你可看好了,一旦發現不用來回本宮了,直接按宮規辦。都說富貴險中求,本宮到不信了,命都沒了,看誰還能享那份福。都下去吧。”
青柳和青梅等人都出去了,才飛快地跑過來,滿臉凄惶地望着她,胡善祥長嘆一口氣說:“好了,我只說一句,我對自己是什麽感覺對你們就是什麽感覺。先去吃飯,給我跟太孫準備一份清淡點的端上來,我要先去看看太孫,你們先出去,半個時辰後回來。”
都說有什麽樣的主人就有什麽樣的奴才,她們受胡善祥的影響太深,如果不吸取教訓,等着大家的都是死路。
胡善祥進去也沒把太孫吵醒,他蹙着眉頭,臉上是大痛後的悲寂。
胡善祥忍不住用手摸着他皺起的眉頭,可哪怕是夫妻,各自的傷痛還是不能分擔。
坐在昨夜他坐過的凳子上,靜靜地看着他,“昨夜他是否也是這樣滿懷心疼的注視着我呢?”
“這以後還有幾十年的日子要過,過得不好怕是身邊的這個人也會跟着傷痛,前世今生幾十年我也未能把日子過好,是環境逼迫還是自己本身就有問題?怕是自己也不能全都怪別人吧!昨日的因今日的果,我這種不被狠狠刺激,就不信邪的人,說得好聽叫自信,其實就是懶惰無知,固執地不肯擡頭看外面的世界一眼。”
“而不管前世今生我的愚蠢傷害的都是最親近的人,偏心懷不甘,總以為還有太多的機會去彌補,可我憑什麽得到機會?”
痛定思痛大概是世界最麻痹人的一種病,胡善祥不想給自己任何借口去痛、無悔恨了。
她見青柳端飯進來,忽然不忍心吵醒太孫,悄悄地走到西次間,端起桌子上的飯大口吃起來。胡善祥從來不挑食,可如今卻體會到了嚼蠟的感覺,恐怕短時間內都要因噎廢食了。
胡善祥吃了幾口,停下來吩咐青柳:“你去給太子妃說一聲,就說今日我和太孫都不太好,請她有空來一趟太孫宮。快去快回,去找點東西墊在屁股上吧,後邊還有很多事,你和青梅病倒了,我可就更沒辦法了,你們不要怨我。”
青柳忍了一夜的眼淚就這樣崩潰地流了出來,顧及着太孫正在東次間睡着,不敢發出聲音,只能用手胡亂的抹着,卻是越抹越多。
胡善祥有些無奈地說:“去吧,跟青梅也說一聲。叫她一會兒打點水來。”
胡善祥吃完飯,梳洗一番,由青梅扶着走出門的時候,習慣性地看向院中的幾株梧桐,越發長得郁郁蔥蔥了,葉片間也挂上了小小的花苞,可惜了這大好的景致。
到東配殿的時候,太孫宮除了太孫外所有人的都在這裏了。
孫妙容、吳喜妹端坐在椅子上,何忘憂站在邊上。
不等她們起來,胡善祥口氣冰冷地問:“怎麽,孫嫔與吳選侍昨夜也像這太孫宮的宮人一夜操勞不成?”
孫妙容和吳喜妹立刻惶恐地站起來,口中連說:“妾不敢,請主子娘娘恕罪。”
胡善祥立刻打斷了這些聽夠了的虛言妄語。
“好了,都好好的站着看看吧,除了太孫與本宮,這太孫宮可就你們三位算主子了,該怎麽管教宮人,不用本宮派人去教你們吧?”胡善祥厲聲說,“如果自己管不好,盡管報給姜姑姑,自然有人來替你們管。如果不提,日後哪個的奴才出了岔子,別怪本宮沒提醒過你們。”
孫妙容、吳喜妹、何忘憂躬着身聽訓,緊張地道:“謹遵主子娘娘教導。”
胡善祥緩了口氣,接着說:“本宮只給你們一次機會,各自把各自宮中的人看好了。有知情不報的,本宮會讓她知道後果,往後知情不報者罪同主謀。挺清楚了嗎,孫嫔?”
孫妙容慘白着臉,恭敬地說:“主子娘娘說的是,妾不敢忘。”
胡善祥揮手讓她們站到邊上,打量着這滿屋子的人,行刑的用具都準備好了。
她慢慢坐下來,輕描淡寫地說:“既然都準備好了,就開始吧。都要記得教訓才好。”
宮人齊聲道:“是!”
聽着木仗打在肉上的聲音,胡善祥無比清醒地意識到,這裏與前世早已不同。
如果不遵守這裏的游戲規則,明日被人按在下面打的可能就是她和太孫了。
所以從今日起,哪怕滿手鮮血,也務必要學會自保才好,不然不過是親者痛仇者快罷了。
何況還有那些藏在暗處的真兇,未來的路只會比現在更難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