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偷得浮生伴渡(二)
胡善祥一聽可不是瞌睡來了正好有人送枕頭嘛,吃過午飯趕緊收拾利索往東宮而去。
這是她差不多快一個月了再次踏入扶芳殿,與往日并無不同。
宮中的歲月流逝只能從花開花謝,草木繁盛凋零來感知。
譬如宮殿、譬如宮中的衆人,你很難從她們身上看到時光的印跡,好似昨日如此、後日也還是如此。
每個人都面目模糊,宮中女子能得到的最好名聲,不過是孝敬謙恭,仁愛溫婉。
聽多了你也會覺得仿佛你就是這個樣子。能恣意活着的妃嫔就像昙花一樣,霎那芳華。
胡善祥滿臉笑意地躬身行禮,心裏有些心疼太子妃,這真的是個再好不過的母親。
連太孫那種別扭的人都只記得她的好,可見是真的很好。
在這幾個月短短的相處中,胡善祥早視她為親近的家人。
所以她很随意的吩咐英蓮給自己倒杯茶,然後暢快地感慨道:“還是皇娘您這兒的茶喝着香,我想了很久了。”
太子妃仔細地看了她一遍,見她面色紅潤,滿意地點了點頭說:“如果喜歡,你待會走的時候帶點回去。看來你是大好了,大郎說你無礙了我還以為他在寬慰我呢。”
她是少數知道內情的人,那些暗地裏的人指不定以為胡善祥這輩子都完蛋了。
胡善祥笑眯眯地問:“皇娘,漢王會來參加爹爹的壽宴嗎?”
她真想見見這個東宮最大的死對頭長什麽樣,都說什麽身高七尺,英勇神武的,誰知道是不是大家在拍他馬屁呢。
太子妃低聲說:“他年初被強制遷往樂安州之後,無诏是不得擅自回京的。這次趙王和幾位公主都要來的。”
說道公主胡善祥來勁了,以前她是做過功課的。永安長公主在今年年初薨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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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公主嫁富陽侯李讓,其在百河溝之戰和北平保衛戰均有功,所以永平公主歷來做人比較高調。
安成公主嫁西寧侯子宋琥,鹹寧公主嫁西寧侯子宋瑛,宋琥死後宋瑛繼西寧侯爵位,去年戰也先于陽河,戰死。
常寧公主于永樂六年薨逝。
除了永平公主夫婿子女雙全外,其他的公主或早逝或驸馬早逝,各有各的不如意。
“皇娘,我聽說永平公主歷來與漢王交好是真的嗎?”如果是,以後就不得不防,其夫與漢王昔年同在今上帳前任事,一起經歷白河溝等大戰,怕是整個宋家都是漢王的親信了。
太子妃神色微妙地說:“你記得要對永平公主格外尊敬就是了,安成、鹹寧公主都是苦命之人,你也要尊敬才好,昔年你爹爹多得其助。”
看來後兩位是偏向東宮的了,就這麽幾個兄弟姐妹,都要分做好幾撥,無非就是為了皇位。
“皇娘,有沒有什麽事情是我可以幫忙做的?”滿足了八卦胡善祥開始問正事,“這一段骨頭都睡軟了,要好好的活動活動,我也見不得皇娘太勞累。”
太子妃笑着說:“你以前說過比較擅長抄抄寫寫,你就幫皇娘把這一堆賬冊看一看吧,我實在看的頭疼。”
東宮日常收支,禮儀人情,地方進貢亂七八糟的可比太孫宮多了百倍不止,這些都是太子妃的事情。
胡善祥常感覺太孫宮就是搭了個架子,定了個名分,要說實在的好處還真沒多少,不像東宮是有食邑的。
這一堆主要是全國屬于東宮的皇莊收支,一般半年核一次,都是東宮的專業人員核對過一遍的,只是作為東宮的管家婆,太子妃還是要閱示的,太子妃的小金印一蓋,下邊做事的人吊着的心就可以放下了。
而所謂的太孫妃連顆印都沒有,自然也沒什麽權利,充其量就是個榮譽頭銜,了不起能在太孫宮逞能。
雖然古代的賬冊看得人很費勁,但皇家的賬本,做帳的都是大明數得上的好手,字跡也清晰工整。
胡善祥讓英蓮和青梅把賬本一抱,到西偏殿幹活去了。
算着久違的賬本,她整個人都快活起來。
唯一的遺憾是算盤沒計算器好用啊,搞了半天差點沒成天殘手。
以前安身立命的本事不曾遺忘半分,簡直想去親一親太子妃,實在是太善解人意了。
一個下午核對了二十本賬冊,做假賬歷來就有,管理皇莊的人也要吃飯不是,只不過比較謹慎,金額也不大。
胡善祥去複命的時候,太子妃正在最後确認千秋宴的一些細節。
她老實的找了個椅子坐下來,這些東西早晚都要經歷,現在見習一下也好。
好容易太子妃空閑下來,胡善祥也不想立刻去打擾她,靜靜地等她休息喝茶。
太子妃好奇地問:“怎麽這麽快就看完了,可有什麽問題。”
胡善祥笑着說:“大問題是沒有的,就是北京的幾個莊子加起來可能有四百五十貫的差異。”其實如果有時間查明細賬肯定不止這點問題,但是總得給人留點活路不是。
太子妃一聽笑了起來:“看來你确實擅長此道,長使給我的彙報也是這樣。留在北京的都是以前在燕王府時的舊臣,還是要給他們些體面的。”
胡善祥心想,果然如此,估計做帳的人既然敢這麽做就是料到最後會不了了之,不然誰會為了四五白貫錢就去得罪東宮,丢了飯碗不說,嚴重些估計連命都保不住。
她實在有些沒過瘾,舔着臉問:“皇娘,還有賬冊要看嗎?我明天再過來幫您核對一些。”
太子妃估計是少有看到她如此狗腿的樣子,楞了一下,嘴角揚起溫柔的笑,說:“你願意幫皇娘做事當然好,這幾日下午你都過來吧,有的是事情給你做。”
眼看着天色漸漸晚了了下來,今日太子要來扶芳殿用晚飯,胡善祥只能速退。
胡善祥與太孫二人的相處日漸輕松,如今放下許多顧忌,以前不敢問的問題也可以自在的問出口。她看太孫一副無聊的樣子,偏要裝個溫潤公子在那兒端一杯茶好似要喝出一朵花一樣。
不解風情地調侃:“殿下,你今日可是心情大好?”
他現在愛拿那雙幽深的眼睛盯着她,似笑非笑的。
胡善祥偏是個慫貨,連對視的勇氣都沒有,只能視線微偏,做出一副好奇的樣子來。
太孫假裝沒看出她的窘迫,從容不迫地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說:“我嘛,今日自然高興,以前覺得做不到的事情現在都做到了,往後路又寬一了些,可惜你不準我晚上喝酒,唉。”
胡善祥翻了個白眼道:“你得了吧,明明是個流氓來的,偏要演深沉高雅,人家說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看來你是立志要打破規律了。”
樂的他大笑道:“清荷,你真是深得孤的心啊,以前那幾十年真不知道我是怎麽過來的,還是如今心裏自在。”
“以前嘛覺得自己活的超脫,好像天下全是傻瓜就自己一個聰明人一樣。”胡善祥自嘲地說,“你別說我最近忽然多了許多的擔心,比如太子的壽宴,我就擔心表現得不好,以前可不會在意這些東西。”
“畏懼好啊,至少證明你還在意。我以前也是什麽都不怕,可如今想來那樣活着也沒什麽意思。”說着居然開始悵然了,胡善祥趕緊轉移話題,免得這位比她還敏感的小心靈又不開心了。
胡善祥悄悄地問:“太子是不是不怎麽喜歡你啊?我感覺他也不怎麽待見我。”
“我兩輩子都沒有父親緣分的,你想啊我自小從不會向他撒嬌,也從不會依賴他,如今皇爺對我倒是比對他還好些。”太孫說,“與其說是父子,還不如說是暫時的合夥人。現在都在為東宮地位穩固努力,你瞧着,等他能做主了,我們的日子可就沒現在這麽悠閑了。”
胡善祥淡然地說:“那也是将來的事情,雖然你我情況特殊些,就沖他們生養你一場,也未有什麽對不起你的地方,該孝順的還是要孝順。你給準備的壽禮是什麽?”
胡善祥看着他修長的手指有些發愁,相處久了才會發現他的內心說是有層冰裹着也不為過,雖然日日在朝堂上打醬油,好像對稱霸天下也沒有濃厚的興趣,對美女也淡淡的當看不見,孫妙容私下想辦法勾搭他的事情她還是知道的。
“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太突出的好,總得留點機會給別人,不然仇恨都集中在太孫宮,日子又要不好過了。”太孫說完把茶杯一放,就來拉胡善祥起身。這是困了的節奏了,這些事哪是一時半會兒說得清楚的。
胡善祥以前終日錯錯碎夢間,如今是偷得浮生半日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