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

要說他不羨慕三寶太監那樣的成就是在自欺欺人,天生不健全的人也沒辦法去考慮兒女私情,可大明朝為他這樣的人提供了大片的天地去建功立業,只要得主子重用也并不比其他任何人差,現在他等待多年的機會就在眼前了,如何能不緊張和激動。

太孫果然如他說的,慢慢悠悠的一路南下,還有閑情逸致給太子妃和胡善祥挑選禮物。

反正皇爺只吩咐他巡撫兩浙,說好聽點是代天巡視,說直白點不過是公費旅游外加一個賺外快的機會。

就是他最後什麽都不做,怕是皇爺也不會失望,說不定還有人給他供長生牌位感激他不作為、給人留活路呢。

要說太孫這個人對待自己總是有些冷幽默的,明明一身清貴氣質,偏要給自己收拾出一副少俠行走江湖的樣子來。

連帶陳蕪也從書童變成劍童了,後邊跟着十二個勁裝大漢,很是有那麽點某門派二貨少爺出游的架勢。

陳蕪只能吐槽,“殿下您這麽叼,太孫妃知道嗎?”

吐槽完還是要乖乖地抱着把鑲滿五彩寶石的寶劍跟着太孫招搖過市。

真是奴才也是要面子的好嗎,忒丢人了,好幾次到嘴邊的勸誡只能憋回肚子裏,難得殿下有這麽好的心情胡鬧。

也就是這麽高調的一路行來,不但避過了官府的眼線,連江湖上也沒人來找他麻煩。

一來一看他就是個草包,二來看着還是個有點背景的草包,實在沒必要去招惹他。

來之前,胡廣曾經說過江浙地方錯綜複雜的勢力,這裏邊既有皇爺的親信,也不乏各地藩王的人手。

皇爺的兄弟們這些年被收拾的差不多了,倒是兒子漢王和趙王不甘寂寞一直肆意擴張勢力範圍,自然不會放過江浙這個錢袋子,就連東宮也不是沒人在其中攪合。

誰也沒有本事一家獨大,只能彼此牽制,勉強維持着太平繁華的假象。

自皇爺登基,勵精圖治,鄭和五下西洋,從永樂四年開始對安南的不斷用兵。

永樂八年、十二年對漠北鞑靼和瓦刺的征讨。十一年西南思南、思州土司叛亂的平定。

近兩年北京宮城的興建無不耗費朝廷大量的金銀物資,致使國庫日漸空虛。

而作為全國稅賦的主要來源地之一的浙江,近年來民不聊生。

因繁重稅負而出逃的民衆比比皆是,各地欠稅累積越來越多,已到幾不可控的地步。

太孫也清楚胡廣的擔憂,無非是怕他年少氣盛,一頭攪進這錯綜複雜的困局裏去。

而皇爺對他目前的期待并不是要做出多少針砭時弊的事情來,主要的任務還是學習和磨砺,給天下看到大明是後繼有人的就足夠了。

他要真參合進去,怕是好日子也到頭了。連皇爺這麽強悍的君主也鎮不住那些一心發財的官員們,太孫不以為憑他單槍匹馬能有多大作為。

不過是出來透透氣,順便接受皇爺對他的安撫,漢王的事情太孫宮吃了大虧。

如今漢王只是閉門思過,皇爺總是要給太孫宮一些好處的,反正就算太孫不拿這些好處,別的王爺、大臣自然也會拿,皇爺心知肚明。

太孫這樣消沉或說漫不經心的态度,在遇見第一批北上的流民時蕩然無存。

衣衫褴褛、神情麻木,和世間所有失去希望的人一樣。

哪怕是行走在路上也讓人看不到任何生氣,與初秋衰敗的雜草一起給太孫勾畫出了一幅盛世的凄惶畫卷,在這號稱太平盛世的大明朝還是有那麽多人連生存下去的機會都沒有。

太孫此時像個憂國憂民的老者,也像個憤世嫉俗的青年,能像的卻只能是無知所謂的少年,冷眼旁觀真是再合适不過的一個詞。

少俠的白衣廣袖在此刻好像也沾染上了塵埃,太孫能做的不過是找來陳蕪吩咐:“你去,找他們的領頭人,給他一份孤的證明,到地頭了也好不叫官府為難他們,适當給些盤纏,讓他們不至于與餓死在路上。”

陳蕪很快趕上前邊施施然慢走的太孫,侍衛遠遠的跟在身後,那周身的疏離讓陳蕪也想遠遠的跟在後邊,明明是疏朗挺拔的少年人,背影卻像久病的老人。

陳蕪偷偷擦了額頭的汗,一步上前回禀道:“主子,都按您吩咐的安排辦好了。”

太孫回望漸漸遠去的人群,道了句:“知道了。”

眼神渺然也不知在想什麽,陳蕪不敢多看,退後一步,走在太孫的身後。

這一行十四人,用時大半個月,經寧慶府、寧國府、徽州府、紹興府,繞了一大圈終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杭州府。

杭州是一座很有魅力的城市,文人才子,佳人美婦,桑田良舍,如織人潮,延綿屋舍,微沉霞光,無一不彰顯它的繁盛和華美。

太孫直接到了杭州知府衙門,現任知府谷繼宗是太子的人,太孫也沒什麽好忌諱的。

谷繼宗早先收到老師張锳的信,一再叮囑他要輔佐好太孫。

這可是太孫第一次到地方辦差,可是左等右等大半個月過去了也不見太孫的影子。

所以一聽屬下來報太孫殿下到了,趕緊整理好官服出去迎接。

谷繼宗雖未見過太孫,但從多方傳來的信息無不表明太孫是位學識能力皆不俗的天之驕子,可到大堂一看,不免心驚,眼前這位風流倜傥的少俠難道只是來打前站的侍從?

太孫倒也坦然,微笑道:“怎麽,谷大人見了孤還有什麽疑慮不成?”

谷繼宗趕緊收回視線,行禮口道:“參見太孫殿下,下官有失遠迎,望殿下恕罪。”

太孫虛扶一把,各自就坐,太孫看了一眼面前尚算精幹的谷繼宗,開口道:“谷大人何罪之有,是孤有意隐藏行蹤,一路到是長了不少見識,不虛此行啊。”

谷繼宗拿不準這話是表面的意思呢還是話裏有話,只能恭敬道:“殿下,今日時辰不早了,下官吩咐人先準備晚飯,然後殿下休息一夜,明日再見這杭州城的大小官員,您看可使得。”

太孫喝了一口剛端上來的熱茶,舒了一口氣懶洋洋地說:“今晚孤先休息,明日只見浙江布政使司的人,其餘的一律不見,這也是為了不打擾地方,你讓他們理解。”

谷繼宗把太孫安置好了,才敢稍稍放下惶恐的情緒,疾步走入後書房。

杭州府數得上號的官員全在這裏等候。見他進來,無不急着起身相迎。

通判王廣性子急躁,見他坐下來立刻就問:“太孫殿下有沒有什麽指示?還有是否要通知鄭番臺他們?”

谷繼宗心裏清楚,浙江的左右布政使明面上都是萬歲的親信、

可暗地裏一位偏向太子、一位偏向漢王,連着下邊的參政、參議都各有立場。

這些年雙方勢均力敵,誰也不能從對方手裏讨到便宜。

反倒是他們這些更下一級的官員夾在兩派之間遭罪,杭州府衙門和浙江的三司衙門都在杭州城裏,他這個知府就在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夾着尾巴做人、做官,也實在是沒有什麽滋味。

這些暫且不說,這次萬歲派太孫來浙江,肯定也有敲打衆人的意思在裏面。

怕就怕太孫年少,非要往深了追究,歷來官場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到時候就不是他一個小小的杭州知府能掌控的了。

谷繼宗越想心裏越不安,勉強穩定心神,對着同樣焦慮的下屬安撫道:“殿下已經安置下來,也吩咐明日只見浙江布政使司的官員,跟在座諸位關系不是太大,諸君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即可,這段日子大家務必謹慎勤勉些,如果我杭州知府衙門出了岔子,怕是沒有回旋的餘地的。”

在坐的都是官場的老油子了,自然能領會這話中的意思。

太孫或許沒有擅自處置五品以上官員的權利,可他們這些六七品的小官要是犯在太孫手裏,誰也救不了他們。

同知張宣考慮的更深些,躬身建議道:“府臺,您看是不是您親自到布政使司衙門走一趟,向鄭番臺、郭番臺彙報殿下的指示,也好向二位大人請示我們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谷繼宗略一思索,道:“你說得對,本府這就去一趟,諸位先回去,有什麽安排明日再說。”

等衆人都退出去了,谷繼宗并未立刻起身,坐在他坐了三年多的大椅子上繃緊了身子。

看了一會兒外面已經漸漸昏暗下來的天色,問了句:“簡誠,你怎麽看?”

他歷來信任自己的這位師爺,二人搭檔十幾年,都知對方至深。

侯玮芹這才從他身旁走出來坐到下手,謹慎道:“大人,如今的形式是,如果殿下只是例行公事過問浙江政務,有兩位番臺在,自然沒有杭州府什麽事情。可萬一殿下要往細裏追究,就怕浙江布政使司拿杭州府做替罪羔羊。”

谷繼宗有些頹然道:“你說的也正是我顧慮的,老師在信中也只是提到要我照顧好太孫殿下,鄭番臺雖然追随東宮,但他本人也不是什麽清白無辜的人,真要到了你死我活的時候,是萬萬指望不上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今天晚上起要去西安訪友,估計要下周才能更新了。親們不要抛棄我喔。

☆、端倪(二)

侯玮芹勸道:“大人也無需太過憂慮,大人為官為人如何杭州城百姓盡知,殿下縱使看在張大人的面子上,也會給大人申訴的機會。”

谷繼宗見天色越來越晚,站起來道:“但願吧,我還要去一趟布政使司衙門,去晚了怕是又有一番折騰。你注意太孫殿下是否有什麽需要,我快去快回吧。”

不說谷繼宗這一去給浙江布政使司官員造成的影響,恐怕稍微有點幹系的人都要徹夜商讨對策,以期明日安全渡過。

就是太孫也是毫無睡意,明日不僅對浙江的官員是個考驗,對他自己何嘗不是個考驗,這裏邊的分寸要是拿捏不準,他皇太孫的威風怕也只能耍這一次了。

這也是他為什麽不見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揮使司官員的原因,先不說裏面大小官員幾乎沒有東宮親信,就是有他也不敢把手伸得過長.

皇爺對軍隊的掌控力堪稱歷代君王裏的佼佼者,除了漢王能在其中分一杯羹,其他人簡直是妄想。

他這個太孫一無實權二無資歷,太早與這幫人接觸是沒有任何好處的,到時候惹火燒身了再想脫幹系就晚了,還不如從來就沒接觸的好。

千裏之外的胡善祥破天荒的也失眠了。

太孫走後的大半個月日子到是安靜,只要你自己不想刷存在感,宮裏是不會有人硬要把你拉出來擺到臺面上去.

作為一個兩輩子加起來就結了一次婚的女屌絲來說,性格中的那極少的溫柔全部都用到了太孫身上,他在的時候自然是千好萬好,等他離開了,一個人的時候不得不下決心去思考彼此的未來。

可不管怎麽想未來都不會是一片坦途,目前的這些寧靜,只不過是兩人都還沒有暴露自己性格中的菱角,這就是沒有經過戀愛相處而直接結婚的最大弊端了。

胡善祥雖不是什麽太過聰明的人,但幾個月在宮裏經歷過的、看過的、聽過的比她以往設想的還要殘酷複雜百倍,宮廷生活對她思考方式的影響越來越大,以至于行為方式也在潛移默化的改變。

其實要換一個土生土長的姑娘來做這個太孫妃,怕是要比她稱職的多。

她雖然能與太孫有些許共同話題,與太子妃及弟妹相處和樂。

但太子的微妙态度,皇爺的忽視,太孫宮嫔妃相處的非正常狀态,無一不是她不合格的表現,這任何一樁他日一旦爆發都足以自她于死地了。

她目前僅有的優勢就是與太孫共同的秘密,可以後一旦兩人翻臉,這自然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催命符。

除了兩人之間的問題要面對,那些看得見的看不見的敵人正虎視眈眈的盯着太孫宮,如何自保,是在宮裏生活的所有人都必須去面對和解決的問題。

心存僥幸的人,早已屍骨無存,煙消雲散了。

于太孫而言,胡善祥是他兩輩子遇到過的最奇特的一個女人。

在孤傲偏激裏隐藏着溫柔堅韌,加上被十幾年封建世俗的淑女教育培養出來的大氣溫婉,整個人充滿了矛盾的張力和誘惑。

這也是他在時隔多年以後還會放任自己去親近一個女人的原因之一。

可對他來說愛戀就會帶來軟弱,而軟弱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她之于他到底是救贖還是毀滅,也是這一次遠行必須要想清楚的問題。

太孫自胡善祥入宮後就少有失眠,可昨夜想了一整夜也沒有最終的結論。

以至于一起床,他整個人都布滿了低氣壓,陳蕪看着也不敢吱聲。安靜地服侍太孫梳洗。

随後端來早飯,太孫倒是胃口很好的樣子,只因他多年前就曾答應過一個女人只要活着一日就要善待自己,按時吃飯。

再糟糕的心情也影響不了他對吃飯的執着,這或許也是他這個人少有的優點了。

谷繼宗掐着點進來請安,太孫已經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恢複到溫文爾雅、心懷天下的皇太孫狀态,随手免了谷繼宗的禮,甚至還揚起笑問:“是各位大人來見孤呢,還是要孤上布政使司衙門去見各位大人?”

谷繼宗恭敬答道:“兩位番臺并左右參政、參議剛剛已經過來了,正等着殿下召見,下官特意前來禀告。此外晚間還有一個小小的接風宴,這是布政使司上下的一點心意,請殿下務必賞臉。”

太孫爽快的道:“難為他們想的如此周到,客随主便吧,孤自然只有感激的理。你去叫他們進來吧。”

谷繼宗仔細體會太孫說的客随主便四個字,這恐怕也是這位主子在表态了,至于具體如何還要看接下來的會面是個什麽情況了。

“是,下官先行告退。”

太孫趁谷繼宗去叫人的空當,理了理思緒,雖然不能有什麽大動作,但如果能在适當的範圍內弄掉漢王的一些親信,即能為大明肅清奸佞,也能為東宮争取主動。

不多時,谷繼宗随着六位大人進來,打頭的兩位,一位高而清瘦,一位矮而癡肥。

衆人見太孫拿着個茶杯表情微妙的端坐着,趕緊上前恭敬行禮:“下官參見太孫殿下。”

太孫放下茶杯,溫和道:“諸位大人不必多禮,都坐下喝杯茶吧。”

衆人聞言紛紛就坐,一摸冰冷的茶杯心裏都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一入口就是一片冷意,哪怕因昨晚未睡而強打精神的此刻也變得無比清醒了。

太孫見衆人都喝了,體恤道:“孤知道各位大人身為浙江一省父母官,平日裏公務繁忙,今日因為孤的到來難免給各位添加麻煩,特備了一杯清茶,算是感謝各位為我大明江山社稷做出的努力。”

衆人放下茶杯,口中都道:“下官盡忠職守,所為皆是份內之事,擔不得殿下誇贊。”

太孫直言:“孤受皇爺委派,此次到浙江走這一遭所為何事,相信在座諸位心中都有數,日前公文早已下發。孤想聽聽你們的想法。”

鄭番臺自然暗中接到過太子的書信,所說的事情應該比太孫知道的還要多一些。

難的就是怎麽把這場戲演好,即讓太孫顯出才幹,順便打擊漢王一系在浙江的勢力,又不至于惹火燒身。

他此前思索多日,心中早有腹稿,撐起肥胖的身子,起身回禀:“微臣自接到公文,已經把浙江一省近三年的稅賦、鹽政清冊整理出來以備殿下查看。另外針對浙江近年欠稅日重及私鹽泛濫等問題,微臣寫了一份條陳,以呈殿下。”

陳蕪接過去遞給太孫,太孫接過細看,對當前的形勢倒是分析的頗有見地。

這些年在京城學習政務就看過不少,放下條陳掃視了一下表情肅穆的衆人。

“你們一心為公孤自然也是清楚的,在宮中時也看過相關的奏折,鄭大人這一份更詳盡些。造成如今的局面,也不都是諸位的責任,大明自建國起一直實行低稅制,稅收有限是正常的。”

“但在既定的總額要求下,浙江省這幾年上繳國庫的是越來越少,加上近年朝廷開支巨大,財政赤字是日漸嚴重,而浙江歷朝歷代都是國家稅收來源重地。如果浙江的欠稅狀況不能有所好轉,戶部的夏元吉老大人怕是要來找諸位哭訴了。”

郭番臺接過話道:“殿下說的是,布政使司這幾年一直在尋找解決的辦法,也做了許多工作,如今是越來越有力不從心之感了。”

太孫見這個一臉文人清高的郭番臺,要不是知道他是漢王安插在浙江最重的一顆釘子,這些年沒少為漢王撈錢,怕都要被他那一臉憂國憂民的樣子感動了。

果然文官不要臉起來比武官更惡心人些。

他也換上一副悲天憐人的表情,對着衆人道:“孤一路走來也遇到幾波逃荒北上的難民,缺衣少食、背井離鄉,為了什麽,你們怕是比孤明白。當然也不止浙江一省如此,福建等省也不少見,可你們這兒是最嚴重的。孤希望諸位能從民生着手,拿出切實可行的解決辦法來。羊毛出在羊身上這麽粗糙的道理相信不用孤來教你們才是。”

鄭番臺見話題扯到了時政上,也不敢敷衍,凜然回道:“布政使司商議過,打算主要從下幾方面入手,一是新開荒地免稅期從以往的一年延長至兩年,二是盡量安撫農民固守家園,給予适當減免或扶持,三是桑田免稅的細節要做一定的修正,四是修繕水利灌溉設施、加大對農作物的實驗和災害的防範,五是徹底清理浙江一省的鹽政、嚴查私鹽,六是整頓浙江的商業、杜絕官商勾結。”

太孫滿意的點點頭,先不管說這話的人本身是不是怎麽想,能拿到面上來說至少這布政使做的還算明白。

遂對鄭番臺和顏悅色道:“孤也聽聞兩浙、兩廣私鹽有泛濫的趨勢,到底有多嚴重尚無定論。這樣吧,你讓浙江的巡鹽禦史下午單獨過來見孤。還有你剛才提到的那幾點都很好,具體的标準和細節你們再完善一下,孤要在杭州停留半個月,你們在孤回京之前寫好條陳,到時候由孤進呈皇爺爺。”

郭番臺恭維道:“殿下此番親自過問浙江政務,是浙江一省百姓之福啊。”

太孫也不好太拂他面子,淡淡的說:“孤與在座的諸位都是為陛下、為大明做事,浙江百姓的福更多的還是要靠你們勵精圖治。你們先回去處理公務吧,孤聽說諸位設有酒宴,孤就在此等候諸位的安排了。”

下邊的衆人見太孫主動提及今晚的宴會,心中倒是舒緩了許多,暫時看來太孫果如傳言的那樣,聰慧過人、政治素養也高。

等人都退出去了,太孫整個人崩潰地倒在椅子上,心中抑郁難疏。

他拼命壓抑的這麽多年的抑郁,會因為這些毫不相幹的人和事而漸漸複發,這是他怎麽都沒有估計到的。

上輩子因為重度抑郁症,過得生不如死。

如今好不容易遇到胡善祥,想要放下那些過往,可是命運總是喜歡跟他開玩笑。

以往他可以淡然地看待病情的反複,像個局外人一樣看着自己在病痛中掙紮。

可如今難道要拉着胡善祥來面對他這種無法自控的狀态嗎?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孫抑郁難控

現任兩浙巡鹽禦史顧佐,年近古稀,三朝老臣,如今官居正三品右副都禦使。

他被派到浙江已經過了一年,卻沒有接到召回的旨義。

巡鹽禦史一職歷來任期為一年,這也是為了防止任期長了,其與當地官員、商人相互勾結。接到太孫單獨召見的通知,他知道這既是脫離浙江這趟渾水的機會,也是對他的一個考驗。

如今的左都禦史劉觀縱橫官場幾十年,在戶部、禮部、刑部任職期間培植大量親信。

這才能在他歷次因事下獄、貶谪之後還能官複原職或得到晉升。

永樂初年,劉觀在殘刻的左都禦史陳瑛和寬和的右都禦史吳中之間虛以為蛇,兩面讨好。

後因過錯被太子譴責也能得到萬歲的維護,最終官至正二品的左都禦史,讓人不得不佩服他的為官智慧和手段。

但顧佐自入都察院起一直看不慣劉觀的虛僞貪婪,又與漢王一系從往過密,密謀奪嫡。

他只能選擇依附行事果直的右都禦史王彰行事,這才被劉觀打壓,派到浙江這個火藥桶來。

這一年多,他不敢有太大的作為,稍有異動怕是要性命不保。

這些暗地裏的勾當,上自萬歲下至杭州的一個七品小官,無不心知肚明,叫他怎麽查,明眼人都知道只要陛下在一日,漢王在一日,這浙江的弊政就沒人敢捅出去。

太孫吃過午飯,在後院的涼庭裏喝茶,順道和陳蕪對弈打發時間。

昨夜心中的郁結被他壓抑在心中最深處,或許可以說他有着豐富的抑郁症抗争史。

自今還好好地活着,就是他成功的證明,他相信這一次可以向曾經無數次那樣以勝利告終。

對于他這種心思七彎八拐的前商人而言,下棋是無需太動腦子的。

往往陳蕪一落子,他也跟着走一步。

陳蕪要不是看在他是主子的份上,真想吼一句,“老子不下了行不行?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太孫見他絞盡腦汁的樣子倒是心情很好,偶爾欺負人也成了他解壓的方法了。

此行的侍衛統領、錦衣衛千戶林棟快步走上前來,抱拳行禮道:“殿下,兩浙巡鹽禦史顧大人到了。”

太孫實在懶得挪地,随口道:“就讓他來這兒吧,這會兒有些熱,你去給兄弟們張羅點喝的解解暑氣,留兩個人在外邊守着就行了。”

陳蕪早在林棟進來的時候就自覺的站了起來,開始收拾棋子。

這位只是萬歲派來保護主子的,可不是太孫宮的人。

主子這個人日常都好說話得很,對自己人也溫和,像剛剛這樣主仆坐在一起下棋聊天的事情在私下也是常有的,但是在外人面前是必須要謹守本分的。

太孫回視陳蕪,揮手阻止了他,吩咐道:“先不忙着收拾,你去端兩碗三豆湯來。”

顧佐被引到後花園這一路上就沒停止過猜測,他是見過太孫的。

太子監國時,太孫小小年紀就要在文華殿跟着旁聽,但在議事時從來不多言。

在這位敵國繼承人的身上你幾乎看不到年少輕狂、意氣風發的樣子。

自然他與朝臣除了道衍和胡廣兩位師傅外都保持了相當的距離。

最重要的是東宮儲位穩健也有太孫的一份功勞在裏邊,在宮廷裏能得萬歲喜歡那就是真本事。

顧佐剛要行禮,就被一把扶起,太孫邊扶人邊道:“要顧大人在這大熱天跑一趟,辛苦了。坐下說話吧。”

顧佐還是有些感動的,純粹的文人其實除了清高之外,更多的是性格中對王道的推崇和對天子的維護。

當然如果能得到未來的天子賞識,就再好也沒有了。他口中謙誠道:“臣有愧于陛下所托,何敢言辛苦二字啊。”

太孫見這個老大人有些傷懷,這個人他還是有所了解的,難得的純臣,更難得的是未與劉觀等人沆瀣一氣。

所以他出口安撫道:“老大人可不能如此妄自菲薄,您老的為人父王都是推崇的,是孤要請教大人才是。先不說這些,孤叫人準備了三豆解暑湯,您老也喝一碗。”

顧佐起身道謝,陳蕪把湯端上來放好又悄悄退到涼亭外守着。照主子這勁頭,還不定要談到什麽時候呢。

喝了湯太孫也不忙着過問政務,而是就着剛剛的棋盤,笑着道:“難得與老大人在杭州相遇,正好孤的棋瘾犯了,還望大人指點兩局。”

顧佐因太孫這和煦春鳳般的态度,也稍微放下心中的忐忑。

只是這棋越下越覺得太孫棋路詭異多變,偶有淩厲霸道之勢,難怪大家都說太孫像父,都博學仁愛,可萬歲偏偏不喜太子而重太孫,原來太孫反倒是與萬歲更相像些。

下了三盤棋,太孫兩贏一輸,顧佐有沒有放水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太孫心情很好地說:“還請老大人說一說這浙江的鹽政吧,孤回京以後也好向皇爺爺禀報。”

顧佐心裏也是愉悅的,所以說話也真誠不少。

“兩浙、兩淮鹽政混亂,私鹽泛濫,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他的聲音老成穩重,“自唐朝就場專賣制建立以來,鹽政管理日趨成熟,本朝開中法的實施一方面加強了朝廷對食鹽的控制力度,一方面也使得邊塞缺糧困境得以緩解,特別是邊塞商屯的興起,可謂是繁榮邊塞的一大創舉。可這大好的局面,到如今卻是有人要從中搞破壞。照此下去祖宗定下的規矩怕是要名存實亡了。”

顧佐雖然說得有些極端,但句句實話,不說大明律法,而說祖宗規矩,是直言有宗室的人參與其中了。

太孫也知做官的難處,一旦牽扯皇家,不是有罪就能罰的,什麽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過是文人們安慰自己的口號罷了。

他想了想,還是說:“老大人來浙江一年有餘,了解的情況肯定比孤多一些。先不談祖宗規矩,就說違法亂紀。孤深知要解決這些問題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但我們總得從現在開始慢慢的做。”

顧佐以往對朝局的絕望,忽然在這個年輕的皇位繼承人身上看到了一絲希望。

雖然他是老了,也許看不到肅清吏治的那一日了,但還在這個位置上的時候總該做點什麽,也讓将來的清理少留些障礙。

想通此節,他慎重道:“兩浙鹽運使紀存道,于任上不僅無所作為,還與浙江一地鹽商相互勾結,大勢收受賄賂,為私鹽販賣提供庇護。”

太孫知道這是個他努努力就可以處置的人,其他的既然不說肯定是說了也沒法定罪的人。

心中有感于顧佐的思慮周全,感激道:“孤在此代浙江百姓謝過老大人的直言不諱,還請大人把他犯事的證據交給孤。”

顧佐從袖子中拿出一份早就寫好的奏折和幾份證據,一起給了太孫。

太孫接過來也未看直接放了起來。這一遞一接之間,二人對視一眼,一老一少盡有了無言的默契。

太孫收獲頗多,見已過去兩個時辰,想着晚間的宴請,溫和的對顧佐道:“老大人請先回去,今晚孤還要去會一會布政使司的衆位官員,您年紀大了,就說孤說的,晚上你在家好好休息。孤就不遠送了,大人慢走。”

顧佐起身拜別,口道:“老臣謝殿□□恤,先行告退。”

太孫叫來陳蕪,“你去安排人送顧大人回府。”

晚間的宴會,自然熱鬧萬分,太孫也見識了江南盛行的歌舞伶妓,所謂楚楚佳人,真的是風流旖旎,若非他兩世為人,可能就會沉迷于此也未可知。

聞着此地特有的彌漫着脂粉味道的空氣,太孫恨不得拿出劍把天劃出一道口子來。

浙江官場還是把太孫當成了個聰慧的少年在對待,這本來也無可厚非。

太孫此行收獲盛豐,去的時候兩手空空,回來的時候收獲了美人兩名,黃金千兩。

就這一千兩黃金放在後世都要值一千萬不止,由此可見此地官員之富庶。

當然之所以下血本拿出黃金一千兩相贈,也是要讨個一諾千金的意思,太孫收得毫不手軟。

當然太孫殺人也毫不手軟,回去立馬派林棟帶人緝拿兩浙鹽運使紀存道。

審了一個晚上,嘴比想象中硬,倒不是要舍身取義,而是舍出一身剮也要保家族的意思了。太孫就算手裏有他諸多罪證,只要他死了,其家族最多被流放,而那些上位者自然會照拂。

但是他一旦招認,自己死了不算,家族也會受盡牽連。孰輕孰重,自不用說。

太孫也默認了此事到此為止,如果真拿到漢王等人的罪證,倒是燙手的山芋的了,所以審得也馬虎,匆忙結了案。

但是他心裏那股瀉火越燒越旺,紀存道看似豁達實則有恃無恐的樣子,還有那些流離失所、生不如死的流民的臉在他腦海中不停變幻。

他試圖輕描淡寫地想:“我與他生什麽氣呢,只等明日與浙江提刑按察使司打聲招呼就可以把這個人處決了。”

消息靈通的人自然收到了紀存道被抓的消息,這讓在此前之前放下心來的大小官員無不暗罵一聲,皇太孫太不地道,收了美人黃金卻還要生事,盡管衆人惱怒,都不敢輕舉妄動。

郭番臺一直奉命嚴密監視太孫一行,自然第一時間知道了動靜。

忙派人快馬加鞭去向漢王報信,太孫敢抓人是此前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接下來該怎麽應對已經不是他可以決定的了。

第二日太孫派陳蕪帶着随行錦衣衛到提刑按察使司宣讀他的手谕。

早飯都沒給紀存道吃,在囚室裏,太孫拿着他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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