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2)

把華麗的寶劍。

這是名副其實的尚方寶劍,有先斬後奏的權利。

他輕輕摸索劍鞘上絢爛的寶石,看着眼前被刑訊逼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紀存道。

抽出寶劍,随手一劍刺了出去,紀存道雙目包睜,血沿着劍尖往下流。

林棟看着太孫輕描淡寫的動作和無悲無喜的表情,深深打了個寒顫。

“處理了吧。”太孫把劍扔給了林棟,自己走出了囚室。

直到看見外面的陽光,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剛剛因見血而加速的心跳,慢慢緩和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太孫真正過上了公子出游的日子,帶着随從在杭州城四處溜達。

這讓做好了準備迎接他暴風驟雨的官員們既松了一口氣,又無比郁悶。

也越發搞不懂這位殿下的行事準則了,當然也幸好他只殺了紀存道一人,其他人還是想過點安生日子的,榮華富貴也要有命來享不是。

太孫殺了人,心中是一種麻木的鈍痛。他有一種無法掌控自己靈魂的錯覺,走路的時候感覺身子出于一種懸空的狀态,精神也跟着落不到實處。

這與前世病發的時候并無二樣,當初有個醫生告訴他,可以考慮換種生存狀态,換個環境,也許會有所改善。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動作,就變成了大明朝的一個小嬰兒,到确實多年不曾再被那些無法擺脫的痛苦折磨。

可如今不過是從京城到杭州,難道就因為這地域的改變,他又要回到那種不堪回首的狀态嗎?

他陷入無盡的回憶和沉思。

傅秉承其人,幼年時父親出軌,母親當着他的面自殺。

少年時受繼母迫害,青年時為争搶家族企業不擇手段。

報複了該報複的人,自己也落得個深度抑郁症的下場。

除了五歲之前享受了來自母親的愛護,後邊三十年獨自一人面對所有的惡意。

再未有人來愛他,他自然也不會去愛上任何人。

說到底不過是個看似強大實則軟弱的可憐蟲罷了。

直到來到這裏,一直被太子妃關愛着長大,彌補了太多的遺憾,抑郁症也像按下了暫停鍵一樣蟄伏在靈魂深處。

本以為可以就當這個大明的太孫,就這樣淡淡然然的走完這一生。

可簡清荷的出現打破了一直以來的自我欺騙和安撫,躁動的傅秉成不願意再躲在太孫的外殼背後,而是迫不及待的要走到人前來。

這恐怕也是自簡清荷進宮後,他又開始做噩夢的原因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陳蕪的苦惱

陳蕪的苦惱來自于浙江布政使司的大人們送給太孫的兩位美人。

一位柔若無骨、風流天成,一位爽利天真、玲珑婉致,與宮裏的主子們都不同。

太孫把人連同那一千兩黃金一起丢給了陳蕪,其後再無提起。

可是美人不比黃金是死物,總是會在不經意的時候遇到陳蕪,被美人瑩瑩期盼的目光看久了,對陳蕪這個公公來說真的是一種負擔。

江彩蝶雖知自己身份低微,但因自負美貌,不像吳婠婠那樣老實。

她一早就在角門等着陳蕪經過,據買通的小丫頭說,陳蕪每日早晨會回知府衙門一趟。

見陳蕪經過,立刻千嬌百媚的上前去,輕輕俯身,問:“陳公公,妾身這廂有禮了,不知太孫殿下可曾宣我等服侍?”

陳蕪被她臉上的笑激出一身冷汗,板着臉說:“江姑娘,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請回房去休息。”

說完不理對方的反映,快步走了。邊走邊嘀咕:“都說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古人誠不欺我。”

他陳蕪雖是個太監,但也是有自己的審美的好不好。

雖然他有時會為沒辦法享美人的溫柔而傷懷,但這些私下的傷感一遇到他家神經病殿下,都是虛無。

據他觀察,殿下在不正常的路上是越跑越遠。

在杭州這大半個月,太孫除了同布政使司的大人們吃了一頓飯,收了兩個美人,然後好殺了一個人外。其餘的時候倒像是個修行的道士。

他讓陳蕪去扒拉了一件棕紅團雲法服,戴上芙蓉紫金冠,往靈隐寺一住就是十天,至今沒有任何要離開的意思。

陳蕪只能趁早上這會兒功夫,跑回來拿點東西。

高僧講究的清修苦行,可不是他家殿下那細皮嫩肉能夠承受的。

做奴婢的不能違背主子的意思,但至少可以讓主子過舒服點不是。

陳蕪一路胡思亂想,到寺裏的時候早課還沒完。

他把東西一放,跑到大殿門口候着,門口的小沙彌已經對他比較熟悉,見他來了還友善的笑了笑。

陳蕪無聊地向殿裏望去,他家殿下在一堆光頭和尚中間簡直鶴立雞群,芙蓉冠閃閃發光。

他沒懂的是既然做道士打扮怎麽又跑和尚聚集的寺廟來了,不是應該找個道觀更相稱一些嗎?這些老和尚居然也默許下來,殿下還像模像樣的跟着和尚做早課。

靈隐寺早課結束的鐘聲響徹寂靜屋宇,大殿裏的和尚陸續出來。

太孫和老方丈留在最後,這十天他不曾與寺裏的高僧談及任何佛理。

在這個辭別的時候,他對老方丈說:“多謝大師容我在此盤亘數日,讓我可以舒緩心中積郁。”

老方丈一雙昏花的眼睛好似要看穿他全部的僞裝,片刻後微笑道:“施主與我佛有這十日緣分,老衲自然應該成全。望施主早日放下心中郁結,看破紅塵苦痛。南無阿彌陀佛。”

“我這一生不信佛不信道,但唯恐一身污濁玷染靈隐寺千年清靜,故作道人打扮,而非我是道門中人。”太孫說得鑒定無比。

老方丈見他的戾氣不減反增,心中暗自嘆息,“未來的帝星黯淡無光,實非天下蒼生之幸。”

忍不住勸道:“施主當知,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于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多謝大師點化,我與佛緣盡于此,馬上就要離開了。”太孫說,“我的世界既不在這裏,就應該去他處。”

老方丈釋然一笑,說:“這兩竄佛珠随老衲修行五十載,都說佛渡有緣人,贈與施主留個紀念吧。”

“大師保重。”他鄭重的接過來,一串放入懷中,一串拿到右手中。

離去的背影堅定無比,似有風雨相伴。

他摸着手中的佛珠,對自己說,“你既不是傅秉成也不是大明王朝的皇太孫,傅秉成是歷史或未來,而皇太孫是屬于這個時代的,只有朱瞻基可以暫作你的名字。”

“我就是我!”多簡單的一句話,卻是他無法啓齒的。

既然如此“我是誰?”又有什麽重要?

陳蕪見他一路疾走,悲喜莫辨,也跟着低頭走在後邊。

朱瞻基決定在走之前去看看西湖,他想起胡善祥對西湖的推崇來。

可惜此時的荷花早過花期,荷葉也開始衰敗。

他油然升起一種悲天憐人的情懷,果然在寺廟裏呆久了,多少還是會受到些影響。

遠處有才子游湖佳人戲水,三千殘荷一葉輕舟,習習涼風,孤獨老叟,血染天際,皇圖霸業歸于塵土中。

“你回去寺裏把孤的東西收拾一下,”朱瞻基淡然地說:“然後直接回去,讓林棟帶人把紀存道手底下一幹人等下錦衣衛诏獄,嚴加審訊,務必拿到鐵證。”

陳蕪趕緊行禮說:“奴婢告退。”

“去吧。”

陳蕪走後,他俯身采下一截枯萎的荷葉,放入随身佩戴的錦囊。

這個裝藥丸的錦囊自胡善祥給了他,就随身佩戴,漸成習慣。

他一個人對着西湖站了大約一個時辰,然後慢悠悠的的往知府衙門而去。

跟着他的四個錦衣衛心裏暗喜,終于動了,再站下去大家都要跟着石化了。

回去的時候江彩蝶把他堵在了後院門口,這真是絕無僅有的經歷,不是這個女人腦子有問題就是他有問題了。

本來勇氣十足的江彩蝶在見到他面無表情的臉時,忽然膽怯起來,行了禮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陳蕪剛聽府裏的丫鬟來報說江彩蝶跑出院子了,急忙追過來,好死不死主子居然回來了。

心中暗道一聲晦氣,趕緊躬身行禮。

朱瞻基不耐煩地說:“把她帶下去,教教她什麽是規矩。”

說完向內院走去。身後是陳蕪扇巴掌的聲音和江彩蝶壓抑的哭聲。

四個錦衣衛并沒有跟進去,而是留下來免費欣賞了這場所謂的教規矩。

沒有一個字,上來就是一巴掌,江彩蝶白皙的右臉頓時慘不忍睹。

四人暗自詫異,這江彩蝶怎麽着也算太孫殿下的女人,不然這府裏的下人也不會因為不敢阻攔,讓她有機會竄到這兒來,可陳蕪就是個奴婢,怎麽有膽子直接上手就是一巴掌。看來以後辦差得更加謹慎了。

朱瞻基懶得管後邊是怎麽回事,回到房裏,林棟已經在等着複命,“卑職參見殿下。”

“陳千戶辛苦了,坐下說吧。”

“謝殿下。紀存道的下屬全部抓獲,駐守杭州的張副千戶正在審訊。”

“你親自去跟着,有結果了報給孤知道,無論多晚,今晚必須拿到口供。去吧。”

“卑職告退。”

南京城已經漸漸冷了起來,太孫宮後殿的梧桐葉随風飄落。

胡善祥站在院子裏,思緒龐雜,太孫才離宮得那幾日,天天數着日子算他的歸期,可真的快要回來了,心裏卻很無措。

青柳見風越來越大,上前勸道:“主子,先回屋吧,越來越冷了。”

“走吧。”

不一會兒青梅端了花茶進來,胡善祥就着茶杯暖了暖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忙問道:“怎麽今天何淑女還沒來?”

青梅誇張地說,“主子,你是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奴婢整天在你面前轉悠你都看不見,一心就惦記着何淑女,太孫殿下回來了可會不高興的。”

胡善祥被她一通說,頓時有些讪讪的,自太孫離宮後,何忘憂每日下午都會過來給她請安,一來二去竟然習慣了有這麽個人陪着說說話。

何忘憂自幼生長在鄉間,所見的、所說的都是胡善祥不曾接觸過的,多少有些羨慕那種單純的日子。

太孫宮四個女人,暫時呈現兩兩聯合的狀态,這樣危險而又脆弱的關系終會因為太孫的态度而改變。

胡善祥回顧過去這幾個月的宮廷生活,發現她是需要盟友的。

遠遠的雷聲轟鳴,越來越近。

風吹得更起勁,院子裏的梧桐葉随風翻起來又掉落下去。

在這院子裏,樹葉都別想逃出去。

雨點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顆一顆砸下來,胡善祥對青柳說:“你趁雨還沒下大,去跟何淑女說一聲,今日不用過來了。”

青柳福了福身子,在門後的多寶閣拿了把紙傘快步出去了。

胡善祥悠悠的地問青梅:“青梅,你說這以後幾十年的日子我該怎麽過?這才幾個月我就感覺過了半輩子似的漫長。”

“小姐,你是不是想大小姐和太太了?”

“是啊,我想她們了,連善祁都想呢。”

“要不,你去求太子妃娘娘,看能不能讓太太進宮來看你。”

“算了,皇娘過得比我還艱難,我何苦去為難她。”胡善祥意興闌珊地說,“你沒看見東宮和太孫宮就是這宮裏的擺設嗎?我們說的話在這宮裏還比不上皇爺跟前得寵的奴才說的話好用。”

青梅謹慎地看了看門外,見其它宮人都在暖閣的回廊上,才放心道:“小姐,這樣的話以後可不能随便說,指不定哪天不注意就漏口了。”

“我知道了,只是忍不住發牢騷罷了。”

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胡善祥不由得擔心起來。

太孫此時應該正在半道上,這古代的路,晴天走都能把人抖散架了,何況這種大雨天。

也不知其他地方是不是也下雨了。

一場秋雨一場愁,這坐進觀天的日子真的愁得人快要發黴了。

胡善祥最近覺得寫字沒興趣,看書也沒興趣。

昌盛私帶入宮的小說也看得她從捧腹大笑到倒背如流。

無外乎才子佳人、人鬼殊途。

她更喜歡人鬼殊途一些,至少多了些離奇和神秘。

青柳匆匆走進來,後邊跟着何忘憂,兩人的鞋面都被大雨打濕。

胡善祥錯眼一看,當做不知。

她見何忘憂臉色慘白,關切地問:“何淑女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回主子娘娘,妾沒事。”何忘憂強忍的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胡善祥見她不肯說,把目光轉向青柳。

“回主子,奴婢去延喜宮的時候,正遇到吳選伺在教何淑女規矩。”

“是嗎?太孫宮何時輪得到她來講規矩了,明日一早去告訴她,本宮覺得她需要閉門重新學學規矩,沒事就不要出來了。另外找姜姑姑派個穩重的女官過去。”胡善祥漫不經心地說。

“是!”青柳這個是絕對是出自本心的鄭重,她讨厭吳選伺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朱瞻基豔遇記

朱瞻基在深夜拿到口供,五更天起,一行人悄悄地騎馬出城。

一路上專挑小道走,趕到關城門之前進了蘇州城,在一家略微破舊的客棧投宿。

夜深人靜的時候吳婠婠來到朱瞻基的房門前,值夜的錦衣衛不知是否要上前阻止。

陳蕪聽到敲門聲,警醒地爬了起來。開門見美人盈盈站立,他壓低了聲音問:“吳姑娘,可是有事?”

吳婠婠回頭看了一眼來時的走廊,她和江彩蝶的房間就在走廊盡頭。她略微急促地說:“陳公公,我有要事密見太孫殿下。”

陳蕪見她神色不似作僞,說了句:“請容我先回禀殿下。”然後把房門輕輕關上了。

“有什麽事?”朱瞻基早在房門響起的那一瞬間醒過來,聽見女人模糊不清的說話聲,心裏有些煩躁。

陳蕪說:“主子,吳姑娘說有要事相告,是否要見一見?”

“這倒稀奇,反正現在也睡不着了,讓她進來吧。”朱瞻基可有可無地說。

朱瞻基打量低着頭跟着陳蕪身後進來的吳婠婠,自她和江彩蝶被送來之後,他一直沒有正眼看過她們。

他見她行走間透着爽利,到也升起了說話的興致。指着椅子說:“坐下說話吧,撿重要的說。”

吳婠婠福了福身子,走過去坐了下來。擡起頭說:“奴婢與江彩蝶均是漢王秘密培養的細作,此番借浙江布政司的手把我們送到殿下身邊,意圖探聽殿下身邊各種消息,請殿下明鑒。”

朱瞻基還真沒想到她是來自首的,饒有興致地問:“據孤所知,培養一個合格的間諜少則三五年,多則十數年,對衷心、能力都會有相應的挑選。你既然能到孤的面前,至少這兩方面表現應該都不錯。你為何會主動坦誠?”

“奴婢自三歲起被漢王府挑中,他們以家中親人相威脅,日夜所學皆是為漢王盡忠。”吳婠婠平靜地說,“奴婢于年前方知,那所謂的父母親人根本與我毫無幹系。”

“你讓孤如何相信你所說?”

“奴婢本是靖難中的孤兒,父母均被漢王部下所殺。”吳婠婠說到此處哽咽不成聲,望了一眼面無表情地朱瞻基,又說:“我和江彩蝶接到密令,要在沿途找機會裏應外合,置殿下于死地。”

朱瞻基輕笑着說:“如真像你所說,孤這漢王叔可真是大費周章啊。你既然冒着風險把這個消息告訴孤,有什麽要求你盡管提。”

“奴婢只希望漢王的陰謀永無成功的那一日,如果有機會奴婢想親自參與揭發他陰謀的行動。”吳婠婠憤恨地說。

朱瞻基莫測地說:“這些以後再說吧,你先回去穩住江彩蝶,後邊的事孤自有安排。”

“奴婢告退。”吳婠婠走出房門的背影堅定無畏,太孫能聽她吧話說完,就已經是她此行最好的結果了。

朱瞻基見房門再一次關上,感慨地說:“本以為會有一場豔遇,誰知還是這些倒胃口的陰謀。”

陳蕪很欣賞吳婠婠的勇氣,不管是欺騙還是坦誠,但他不會未經證實就全然相信她。

他頓了頓,說:“殿下,看來漢王是盯上咱們了。這一路上也不安全,您看可要向沿途的都指揮使司求援。”

“你這不是往漢王的槍口上撞嗎?”朱瞻基好笑地說,“軍方的人就算不是漢王的親信,也不會在形勢不明的情況下幫着東宮去對付他。”

“那咱們該怎麽辦?”

朱瞻基起身回到床上,拉過被子裹在身上。慢慢悠悠地說:“去把那兩個女人給我看好了,不要讓她們與外人接觸,對內由着她們活動。她們要來找我一律不用阻攔,我倒要看看還有什麽後招。”

陳蕪有些焦急地說:“可是就我們這點人手,要是真對上漢王派出來的殺手,完全不頂事啊。”

“你去讓林棟把跟蹤的人揪出來。”朱瞻基躺下來說,“明天我們改走小道,都坐馬車,稍微掩飾一下行蹤。”

朱瞻基估計,漢王如今還不敢明目張膽地刺殺他,最多搞點不起眼的意外或者別的迂回手段。他只要不往漢王設好的圈套裏鑽,就這短短的一段路程,危險系數還是很小的。

黎明時分,朱瞻基早早起床,簡單吃了早飯,便趕着啓程。

晌午過後,天開始下起雨來,馬車在泥濘的小道上艱難前行,朱瞻基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心情無端地好了起來。他總能在大雨或大雪天感受到一種來自天地的寧靜。

因為專挑偏僻的小路走,馬車裏的兩位美人猶如被大風刮過的鮮花,狼狽不堪,連午飯都只能吃幹糧。

一行人在傍晚趕到了鎮江丹陽,他們照例選了一家普通的客棧投宿,朱瞻基直接回房休息。

他打算在此休整一番,明日再進京。

“殿下,你看那兩位姑娘該怎麽處理?”陳蕪一邊流冷汗一邊問靠在窗邊面無表情的朱瞻基。

“先不急,看看她們今晚還有什麽動作。”朱瞻基說,“你讓林棟今晚警醒些,子時一過就突審吳婠婠,确保她沒有更大的陰謀。”

江彩蝶這一路可謂是吃足了苦頭,她前邊十幾年雖然只是漢王府收留的小孤女,但因為長得嬌俏豔麗,過得比千金小姐也不差。

這是她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出任務,走之前被反複提點,如果沒有接頭人的的指示,一定要忘了自己是間諜,要安安心心地呆在目标身邊。

但是她沒想到,任務來得如此之快,在她們都還沒有踏入京城的時候。

她簡單梳洗過後,找到正在給太孫準備晚飯的陳蕪,憑着三寸不爛之舌,得到了親自給太孫送飯的差事。

她做這些的時候心裏邊非常平靜,甚至有一種學有所用的快樂。

過去的歲月中至少有十年,她過的都是沒日沒夜被訓練的日子,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可以獨當大任嗎。

陳蕪的眼睛一直盯着她,讓她不敢有絲毫的妄動,一路端着飯菜進了太孫的房裏。

她噙着柔美的微笑安靜地行禮問安,忙着把飯菜一一擺好,然後伺立于側。

朱瞻基看着這個本不該在此的美人,笑了起來。

“既然來了,就坐下一起吃吧。”

江彩蝶忙躬身道:“奴婢先時已經吃過,請殿下進膳就是。”她說話的時候語氣瑩然,白皙的脖頸在燈光下透出脆弱之美來。

朱瞻基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低頭開始吃飯。

房間裏頓時靜默起來,他的餘光注意到江彩蝶一直以看似不經意的眼神關注着他夾菜的筷子。

他所幸每一樣菜都吃了一些,心中哂笑,女人能用的手段無外乎就是□□和下毒了。

一時間想起胡善祥被下毒之後了無生氣的樣子來,前世看着母親死在自己面前,因為年幼所以毫無辦法,到胡善祥這兒又因為無能,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他放下筷子,面無表情地說:“過來給孤斟酒,陪孤喝一杯如何?”

江彩蝶妩媚一笑,說了聲“是。”

倒酒的動作專業唯美,看得出來是經過無數訓練的,朱瞻基忽然伸手拉住她握着酒壺的右手。

江彩蝶驚呼道:“殿下?”

那纖細微翹的睫毛下,美眸昭昭。朱瞻基一用力,美人滾落懷中,他對着嬌豔欲滴的紅唇吻了下去。

江彩蝶裝着害羞地閉上了眼睛,朱瞻基的手慢慢扶上了她纖細的脖頸,微微用力,使得她開始掙紮起來,口中已經說不出話來。

朱瞻基漠然地看着她因缺氧而漲紅的臉,冷笑一聲,說:“怎麽,孤如此配合,即吃了你投過毒的飯菜,也接受了你的□□;你是不是該衷心地感謝一下孤呢?”

江彩蝶睜大了美眸,想要解釋,可朱瞻基沒有給她機會,手中越發用力。

終于她眼中的光彩漸漸散去,拉扯着朱瞻基衣服的雙手猛然垂落在一旁,已經沒有了聲息。

朱瞻基愣了一會兒,輕輕地放開手,任由她倒到地上。

他見陳蕪已不在房中,暴怒地吼道:“陳蕪呢,死到哪兒去了?”

陳蕪剛剛見他并未趕走江彩蝶,還以為自家殿下打算春風一度,趕緊識趣地滾了出來吹冷風。

誰知這半刻鐘不到,就又開始冒火了,他怎麽這麽苦命攤上個這麽不靠譜的主子呢。

他一邊推門進去一邊胡思亂想,當看到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江彩蝶時,他的大腦已經不會思考了。

他有些呆愣地看着這個詭異的場景,吶吶地說:“主子,這是……”

“把她拉出去,讓林棟處理了。”朱瞻基一邊用帕子仔細地擦手,一邊說,“把桌上的酒菜端給給林棟看看,把她刺殺我的罪證做實在些。”

“奴婢這就去辦。”陳蕪拖着人慌慌忙忙地出去了。

朱瞻基扔了帕子,慢慢站起來,用力推開窗子,吸了一口混着雨水的冷氣,心中的爆裂這才慢慢地壓制下來。

越靠近京城他的心中就越恐慌,那種走投無路的感覺越發強烈。

所以他會在今夜選擇留在這裏,就是想多一點時間來梳理思緒。

明日,他就回到那個讓人窒息的宮廷了,雖然胡善祥會陪在他身邊。

她或許會是他的救贖,也可能會是他逃不過的有一場劫難。

作者有話要說:

☆、東宮

朱瞻基在正午進宮,看到熟悉的宮牆,早先對回宮後可能會更加不能控制情緒的擔憂反而是多餘的。他自嘲地笑了笑,可能被束縛久了的人,不習慣也變得習慣了,真要到了自由自在的天地反而不習慣了,再說這裏有能給他溫暖的人。

胡善祥因為連日的大雨,心情有些起伏不定,午飯吃得較晚,她一個人吃飯從來都是在西次間的小圓桌上吃的。

朱瞻基正好趕上了飯點,他進門就大笑着說:“怎麽都不等我回來就吃飯了?”

“你先去梳洗一下吧,我叫人給你重新準備菜。”胡善祥說,“我就算着你也該回來啦,這兩天一直下雨,就怕你在路上出點什麽事請,還好是安全的回來了。”

朱瞻基走過去摸了一下她的頭發,坐下來吩咐青柳:“去先找個碗來。”

等青柳出去了,又轉頭跟胡善祥說:“我今兒一早急着進宮,早飯都沒來得及吃。”

胡善祥夾了一口菜遞過去,笑着說:“不嫌棄的話,将就吃一口?”

朱瞻基就着筷子吃了一口,心情忽然高興起來,見遠遠避在門外的宮女,湊到胡善祥耳邊問:“我剛看你反應那麽冷淡,還以為你都不想我回來呢。”

“我那是這幾日太太數着日子在過,你回來了自然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你還指望我跳起來給你個擁吻啊。”胡善祥好笑地說,“要真敢那樣做,明日我就是這宮裏的焦點了。”

“管那些人做什麽,她們也就剩那一張嘴還能說了。”朱瞻基不削于顧地說。

胡善祥無語地說:“你當然不用管了,女人的嘴有時候能殺人于無形啊,我可是要天天見到她們的。”

朱瞻基以眼神示意她再夾一筷子菜來投喂,漫不經心地說:“女人就是麻煩。”

“請問這麻煩裏面包括我嗎?”

“……”朱瞻基試圖用自己無辜的眼神否認剛剛說的話。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青柳端着菜進來,剛好打破了朱瞻基的尴尬。他拿過碗開始專心地吃飯,陪老婆閑扯扯到自己無話可說這種事情以後還是要少做點。

胡善祥見他不說話,擱下筷子,吩咐青柳:“你去叫人準備好熱水。”

然後起身去給他找衣服,這個屋子好像也因為他回來了,而變得鮮活起來。

她看着有些狼吞虎咽的朱瞻基笑了笑,禮儀規矩什麽的私底下誰會在意呢。

這吃完飯,一通收拾下來,大半個時辰就過去了。陳蕪進了宮就被主子打發回去收拾自己。

扒了兩口飯,匆匆忙忙跑到後殿來伺候,他多少有點擔心照殿下這一路陰晴不定的心情,回宮以後指不定就會與主子娘娘産生矛盾,據他所知這太孫宮的主子娘娘也是越來越不好惹了的。

可是等他進殿一看,主子已經換好常服大老爺似的坐在椅子上喝茶了。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還是主子娘娘仁慈地免了他的禮,還溫柔地說:“這一路上都是你在照顧殿下,辛苦了。”

他那顆被主子神經病傷害了的心瞬間被治愈,但是作為奴才一切主子為難的事情他都要搶着去做,所以他請示道:“娘娘,此次随我們回來的還有一位吳姑娘,您看給安排到哪裏合适?”

“吳姑娘,這是個什麽來路?”胡善祥問,“你仔細說說。”

陳蕪低着頭說:“她是浙江布政使司送與主子的美人,另外還有一千年黃金。”

“我對一千年黃金比較感興趣,去弄來給我看看。”胡善祥頓了頓,接着說“順便把那個美人也帶來看看。”

朱瞻基等陳蕪出去了,才放下茶杯,波瀾不驚地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的是哪樣我自己都不知道呢。要不殿下來說說。”胡善祥有些咄咄逼人地說。

“是一個比較有意思的人,你見了就知道了。”

胡善祥見他果然不心虛,倒是對要見的人好奇起來,她嫁到宮裏這麽久,幾乎很難聽到他誇獎誰,如果有意思是誇獎的話。

不多一會兒,陳蕪身後跟着一位女子進來了,穿一身湖綠色襖裙,看着倒是清爽。

“奴婢見過太孫妃娘娘。”胡善祥見她儀态不錯,聲音聽着也舒服,不像是矯揉造作的樣子。

她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朱瞻基,随意地說:“免禮吧,本宮也見過你了,待會兒我讓人帶你去住的地方。”

吳婠婠懇切地說:“娘娘,不知奴婢可不可做太孫宮後殿的一名普通宮人?”

“喔?是本宮理解的那個意思嗎?”胡善祥好奇地問,“你做出了選擇,将來想後悔可就沒那麽容易啦。”

“奴婢想得很清楚,請主子成全!”吳婠婠有些急切地說,這是她這一路行來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出宮肯定是不可能了。如果不趕緊表明立場,等着她的将是後宮女人們無窮無盡的争鬥,那于她而言就真的是剛脫離了虎口又進了狼窩了。

胡善祥看她堅定的樣子,笑着說:“你果然有趣。既然你意已絕,本宮少不得成全你,以後你跟着青梅她們在後殿當值吧。”又轉頭吩咐青梅:“你帶她下去找地方安置,盡快熟悉宮中規矩,近日就不用來伺候了。”

“奴婢謝主子成全。”

胡善祥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挺拔有力,轉頭對朱瞻基說:“果真不是一般的美人,只是不知是否可靠?”

“盡管放心,她原是漢王細作,後來主動投誠。我這一路才能料敵先機,平安無事地回來。”朱瞻基說,“我後來讓錦衣衛審訊過了,應該沒問題,再說你可以慢慢看。”

“那就先看着吧,反正我們手裏也沒幾個人能用。”胡善祥也沒什麽好主意,她想了想又問:“你這一趟有什麽收獲嗎?”

“那不就是嗎?”朱瞻基指着陳蕪手中端着的金子,“你不是要看嗎?”

“我要看很稀奇嗎?我以前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金子呢。”胡善祥很有些小市民見大世面的唏噓勁兒。

朱瞻基見她越來越沒邊了,揮手讓陳蕪把金子拿下去,口中說:“在這宮裏,拿金子來幹什麽?”

“你懂什麽啊?打賞要不要錢?想吃點特別的東西要不要錢?”胡善祥奚落道,“就算哪天你是老大了,不還得花錢讓底下的人幹活快着些嗎?”

“行了,說到錢。你倒是比我有錢多了。”朱瞻基壓低了聲音說,“我在杭州的時候找機會見了你說的那個人,賬本我也看過了,珍珠養殖試驗已經成功了,很快你就可以日進鬥金了。”

“真的啊,我自來了宮,外面的事情就都不知道了。我總想着那些錢,将來總有用處吧。”胡善祥輕輕地說。

朱瞻基笑着說:“誰會嫌棄錢多呢,我以後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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