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4)
胡廣現在身體大不如前了,明年開春朕再給你指派幾個師傅,你當前要做的就是多學多看少做,安安心心讀書。這祖宗的基業以後怕是要靠你了。”說到最後竟然是無限的蕭索和感慨。
朱瞻基猜測皇爺多少有些傷懷,表面功夫再爐火純青,一個人的情緒總是會露出端倪。
這個強勢的皇帝雖然對太子各種苛刻,但對他卻是足夠好的,可能古代講究抱孫不抱子吧,隔代親也很正常。
以他這些年的觀察,皇爺是個控制欲極強的皇帝,作為帝王來說他無疑是非常成功的,但作為父親來說卻是再失敗不過了,連他最寵愛的漢王如今對他也是充滿了怨怼。
皇帝應該是天下間最讓人無語的一個職業了,昏君固然萬夫所指不好做,明君也不見得就讨人喜歡,朝中勢力錯綜複雜,有為的君王所做的決定也不是每一個都能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
朱瞻基這些年得到的一切都是這個偉大的君王給予的,所以他對皇爺是既敬重又感激。
反倒是這個把所有人都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的君王,更符合他對父親這個角色的期待。
所以他說話的時候難得的真切,“皇爺爺放心,孫兒知道怎麽做。”
“你先退下吧,朕還要好好的想一想。”皇爺看着這個越來越出色的孫子,剛剛的郁結得到了一些緩解,眼下這些暗流也容不得他有一絲的軟弱。
他反複想着這些年來三個兒子的表現,在心中搖了搖頭,不管是他喜歡的還是不喜歡的,沒有一個是能撐起大明這片天的,如今大明看着繁花似錦天下太平,可是日益嚴峻的財政赤字、虎視眈眈的漠北強敵,蠢蠢欲動的交趾人,都在威脅着這安寧,祖宗基業要千秋萬代談何容易。
他雖然對太子諸多挑剔,但那畢竟是自己的兒子,這麽多年來想要等他一個服軟竟然也是千難萬難,誰能想到一個睨視天下的帝王,一個溫和仁慈的太子,他們的每一次交鋒都是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先退讓一步呢,那個溫和的兒子只有在對着他時才會冷下心腸,這樣的兒子要來用何用呢?今上想到此處重重地冷哼了一聲,打算暫時放下這些婦人之仁的想法,他倒要看看太子還能逞強多久。
海壽站在邊上被陰晴不定的陛下給吓出了一身冷汗,心裏嘀咕也不知道又是哪個不長眼的得罪了陛下,真是不會做人。
他看家陛下起身離座,趕緊上前伺候,只聽得一聲:“走吧。”陛下已經龍章虎步地走出了武英殿的大門,那背影一如平常的偉岸挺拔,好似剛剛的黯然都是他的幻覺,海壽搖搖頭跟在了帝王身後,也不知接下來倒黴的會是誰了。
朱瞻基慢悠悠地走在宮到上,想起最近一段時間經歷的這些破爛事來,別人都是夾在老娘和老婆中間不好做人,到他這兒親娘溫柔賢淑,老婆也算懂事。卻要夾在随時會爆發的爺爺和只會裝無辜的爹中間,這個夾心餅幹做得一個不好,怎麽死得都不知道。
對這次沒有牽扯出漢王來他是有些遺憾,但弄掉了他在浙江的安插的人手也算是一個不小的勝利。既緩解了他躁郁不安的心情,也為東宮争取了掌控浙江的機會,再說他有的是時間來和漢王耗下去,只有走到最後的人才能算是勝利者,早晚他要把那些為禍一方的人給收拾幹淨了。
他瞟了一眼還算晴朗的天空,輕笑起來,然後有些做作地在心裏感嘆了一句:“我也真是不容易啊,還要操心這些個破事。”
太子就沒有他的長子這麽好心情了,他的溫和對着人的時候是好事。
可這種不溫不火的态度拿來對付自己,那簡直就是找虐呢。
他一直對于父親偏愛漢王之事耿耿于懷,甚至他當上了太子也成了父親更加不待見他的理由。
君臣孝道、埋怨痛恨,這兩種情緒折磨了他那麽多年,至今無法釋懷。
在春和殿閉關大半個月,終于接到了讓他明日上朝的通知,當着海壽的面他表現得感激涕零,等人一走他一個人坐在有些昏暗的房間裏陷入沉思。
這天家祖孫三代各自糾結,個個面上都帶起了面具,很多時候估計他們自己也分不清哪一張臉才是真實。
而真實在宮裏,在皇圖霸業中是最不應該存在的,所以分不清楚也沒什麽要緊的。
要緊的還是不要在以天下為賭注的争奪中落入下風,不要太看重這些虛無的感情。
胡善祥最近卻過得比較寬心,雖然對前朝的事情知道得不多,但是日常聽朱瞻基說起感覺東宮雖然過得艱難,但暫時還波及不到太孫宮來。
所以近來她主要的精力都是在和吳婠婠研究如何培養細作的事情,她倒是沒有喪心病狂到覺得自己是太孫妃別人就會理所當然的來效忠她。
吳婠婠作為前漢王府細作,自然更清楚細作們真正需要的是什麽。
她們如今的人手來源只能是宮中的小宮女,年齡小一些、地位低一些,她們操作起來會主動得多。
雖然宮中也時不時地會放出一批年齡大了的宮女,但那些真正得重用的人是不會有這個機會的,但是不得和重用的,像草芥一樣在宮中受盡欺壓,出宮年齡一般都在二十五歲以上,積蓄估計也不會太多,其實出宮對她們來說只是一個算不上好的機會。
胡善祥以己度人,覺得自己能拿得出手的除了金銀厚賞,就只能從讓她們提前出宮、安頓她們的家人這些方面入手。
除了這些懷柔的做法,嚴格的培訓和洗腦教育也是必不可少的。還有她的丹藥也可以用上,這樣一想好像這件事情要做成也不是很難。
特別是前幾日,王貴妃心疼她,趁着中秋佳節快到了,特準了她娘進宮來看她。
作者有話要說:
☆、一條吐泡泡的魚
這是她進宮以後第一次可以見到家人,原來以為她大哥有個跟着太孫打醬油的官職可以找機會見一見,可最後證明那些都是妄想。
胡安的能力實在上不了臺面,其他人看在太孫宮的面子上雖然不會為難他,但是要接納他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情,所以他完全被人為地邊緣化了,太孫很多時候都見不到他的人,更何況胡善祥。
所以得知她娘可以進宮,胡善祥這幾日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張氏自從胡善祥進宮後日子就過得很不得勁,胡善祥既不是她的長女,也不是幼女,照說應該是最容易被父母忽略的。可胡善祥自出生起就與常人不一樣,而且出生在胡家最艱難的時刻,張氏放在她身上的心思應該是幾個子女之最了,一想到連胡善圍那樣玲珑聰慧的人在宮裏都不能一帆風順,再想想胡善祥固執的脾氣和怪異的言行,她要真能放下心來就不是做娘的了。
接到宮裏的旨意後,她出乎意料地大哭了一場,害得二兒媳婦跟着勸了很久。
如今胡家滿門榮耀全靠胡善祥一人在維系,胡安也因此成了官老爺,所以大嫂雖然對張氏不能有多少真心的尊重,但至少可以和平相處了。
張氏跟着昌盛一路行來,東華門邊的小花園裏飄出濃濃的桂花香,沿途的小宮女皆行禮避讓,這宮裏處處透着不一樣的氣氛,讓張氏本就不安的心更加惶然,
母女相見的第一刻必須謹守禮儀,見禮的過程讓你胡善祥非常郁悶。等不及寒暄直接把昌盛等人趕了出去,留青柳在門外守着。
“娘,家裏可好?”
“都好,你爹如今除了上衙門,平日裏就是帶着家裏幾個孩子胡鬧。”張氏克制地說,“你大嫂如今也是做祖母的人了,脾氣也溫和了許多。”
胡善祥可不相信她大嫂改吃素了,只不過是權衡利弊罷了,但這些念頭沒必要對着張氏說。
她笑着說:“那就好,娘您如今年歲也大了,不要再那麽操勞。大哥和二哥如果暫時不能分家,您就把管家的權利徹底交給大嫂吧。”
“在濟寧的時候她就幫着管家裏的大小事情,如今到了京裏人情往來也比以前多了很多,娘也确實是管不過來了,交給她也好。”張氏唏噓地說,“就是善祈的婚事娘想聽聽你的意見。”
胡善祥見她娘臉上一閃而逝的不自在,收斂了笑容問:“是不是有什麽為難的地方?”
“這……,前一段時間孫家來提親,我和你爹沒有立即答應。”
胡善祥心裏咯噔一聲,急促地問:“哪個孫家?”
“就是孫嫔娘家,她有個弟弟與善祈年齡相當。”張氏有些憤恨地說,“說是嫡子,其實不過是妾生子被當做嫡子記上了族譜。”
“你們為什麽不直接拒絕?”胡善祥真是從來沒有覺得家裏人做事這麽不靠譜過,孫家打的好算盤,算計到她胡善祥頭上來了。
張氏遲疑地說:“你大哥說他曾經見過那個孩子,是個上進的。還說孫家想結兩姓之好,于你在宮中也是一筆助力。”
“是助力還是阻力,怕不是大哥三句話就說得清楚的吧。”胡善祥冷笑着說,“就憑他那只長年齡不長智慧的腦子能有什麽好的意見,到時候被人賣了還怪買方太缺德呢。”
胡善祥是真的對胡安無語了,以前只知道他老實,如今看來簡直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豬隊友。
難怪連他的親姐姐胡善圍都不看好他,直接略過他來栽培異母的妹妹,原來是早就看穿了他爛泥糊不上牆的本性了。做個閑職都能被人邊緣化,現在還妄圖對妹妹的婚事指手畫腳,真是不知所謂。
張氏可不像她這麽大意,看了看門外除了青柳再無一人才放下心來。
“娘想着你進宮這麽久了也沒傳出有孕的消息來,家裏不但幫不上忙反而還有靠着你才能在京城立足。”張氏心中泛起無盡的苦澀,“如果能得孫嫔的助力,你在宮裏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娘宮裏的事情不是那麽簡單的,您想啊,孫家做了多年太孫妃的美夢,如今被我橫插一腳他們怎麽可能來結什麽兩姓之好,而且還拿個庶子出來湊數,打的怕是想轄制胡家的主意。”胡善祥說,“況且孫妙容本身就是個有大主見的人,聽不聽孫家的話還要另說呢。”
“娘常聽人說如果你不能盡快為皇家開枝散葉,太孫妃的地位怕是要不保了。”張氏始終放不下心中的憂慮。
胡善祥看着這個一心為她着想的娘,湊近了低聲說:“我懷過孩子呢,被人下藥給害沒了。這事皇爺都是知道的,所以沒有人會來逼我。”
“你……”張氏看着她雲淡風輕的臉說不出話來,這個被她嬌寵着長大的女兒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遭受了這樣大的罪,結果只能這樣悄悄地說給她聽。
“娘,您不要急啊。已經沒事了,是緣分還沒到呢。”胡善祥安慰道。
張氏強忍着眼中的淚說:“你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胡安竟然什麽都不知道,還一心想着要把善祈嫁到孫家去,他怎麽這麽不頂事呢。”
“這事憑孫妙容還做不來,是另有其人。但是我跟她不對付倒是真的,所以善祈的婚事您讓大哥不要插手了,就說我自有安排。”胡善祥淡漠地說。
“我回去就給你爹說,只是你如今在宮裏的處境到底如何,你不要瞞着我啊。”
“太子妃和太孫對我都挺好的,宮裏能讓您來看我也是太子妃找王貴妃說的情呢。”
“那就好,那就好……,以後一定要仔細些啊,娘這個心裏總是不得安生,胡善圍打的好主意卻要你來受這份罪。”張氏說着就想起當年的怨恨來。
“說到大姐,如果大哥還是要瞎攙和,你就給大姐去封信讓她來勸勸。我讓太孫在錦衣衛裏找一個能幹的小子,等差不多了再給家裏去信,到時候一定給善祈選個好的。”
“我也不忍心善祈嫁到孫家去,如果是錦衣衛就很好,她那個好動的性子嫁到規矩大的人家會有吃不完的苦頭,娘如今說她,她也不聽。”
“孩子大了都會有自己的想法,娘放寬心就是。”
張氏來的時候擔驚受怕,走的時候雖然很是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種找到了主心骨的感覺,原來不知不覺之間這個女兒已經成長為她可以依靠的一個人了。
胡善祥這廂在為妹妹的終身大事操心,那廂卻有人開始布置針對她的有一場陰謀。
“主子,都安排好了。”宮女低聲地回禀。
“那就好,這次她不會在有那麽好的運氣了吧。”女子是滿意得地說,豔紅的指甲在燭光裏搖曳生姿。
中秋節宮裏有一系列的活動,胡善祥作為沒有人權的孫媳婦,只能暫時充當個幼兒園知心姐姐的角色,領着東宮大大小小十來號人在柔儀殿的偏殿裏呆着。
除了年滿十五的二郎跟着朱瞻基在前殿,不滿周歲的十郎在郭才人懷裏吃奶,東宮六個小子、兩個閨女全聚在胡善祥身邊了。
東宮的三郎如今身體大好,雖然臉色還是白嫩嫩的,但完全是屬于唇紅齒白的範疇了。
性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只是看着胡善祥的目光裏總有濃濃的孺慕之情,完全是把她當着第二個娘的既視感啊。剛發現的時候胡善祥各種不淡定,後來掰着指頭一算就她兩輩子的年齡加起來也夠做這小子的娘了,随後就淡定地裝模作樣起來,開始對三郎各種讨好和關心。
玉娡覺得自己好不容易盼來的好閨蜜就這樣被三哥給搶走了,其後開始了漫長的嫂嫂争奪戰,兄妹倆在扶芳殿撒歡的時候就是太子妃和胡善祥一天中最最輕松自在的時候。
這會兒偏殿裏唠唠嚷嚷的,尤其以郭才人所出的八郎和九郎最是鬧騰,一來是他們一個八歲、一個六歲,正是不懂收斂的年紀,二來嘛他們比其他兄弟姐妹受寵些,性子也要活潑好動些。
胡善祥自認為自己不是聖母,所以也沒有心思要替郭才人管教孩子,所以一直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端了杯茶閑看着。
玉娡拉着朱圓通在一旁說悄悄話,朱圓通生母只是個小小的選侍,在生下她之後再無恩寵,她在東宮屬于被人遺忘的那一群人。
所幸趙選侍為人老實本分,加上朱圓通是東宮除玉娡外唯一的女孩兒,太子妃對她們母女歷來寬容,不止在衣食沒有虧待,還讓朱圓通和玉娡一起上課,兩個小女孩相處久了關系也親密了起來。
胡善祥雖然不欲與太多的人有牽涉,但她并不讨厭這個小小年紀就溫柔可愛的女孩兒。
朱圓通一副不好意思地看着她說:“皇嫂,我可不可以要一雙繡得有小貓貓的鞋子啊?”
那撲閃撲閃的小眼睛簡直把胡善祥的心給融化成了一汪清水,而且是那種丢顆石子就能起浪花的溪水。胡善祥心想怎麽連小願望也這麽可愛呢,笑着說:“沒問題,包在皇嫂身上了。過兩天就給你做好,到時候小圓通要給我繡一個小香包啊。”
朱圓通回了個溫柔的笑,說:“我一定好好學女紅,給皇嫂做個獨一無二的。”說完了扯了一下坐在一邊傻笑的玉娡。
“玉娡想要什麽禮物啊?”
“我想要繡得有桂花的手帕。”
“沒問題。”胡善祥說這個沒問題其實有點心虛,幸好只是要個小手帕,要是要個繡了花的襖裙,估計能把她手給戳皮了。她屬于技術不精還不能長時間繡花的那號人,估計是懶病犯了。
幾個男孩子不好意思參與她們的話題,各自找着小夥伴低聲說話去了,連最鬧騰的兄弟二人組也咬起了耳朵,還是不是發出點奸笑來,也或許是胡善祥主觀臆斷了,她總是對與郭才人有關的人和事有些過敏。
小半個時辰之後就有宮女陸陸續續地開始擺上甜點,據說王貴妃娘娘考慮到他們這一桌小孩子多,做主給多安排了一些甜食,這正對胡善祥的胃口,她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迷戀上了甜的東西,明明上輩子不愛吃的啊。
吃這麽一頓飯,他們這群孫子輩的連去正殿的資格都沒有,乖乖的吃了一頓,嘴一抹胡善祥只能感慨一下太子殿下的造人能力了,還有就是皇家幼兒園裏幾乎沒有幼兒,都是些小怪獸。
她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九月中旬,這期間日子過得頗為平靜,等天氣慢慢涼下來之後,她發現自己有長胖的跡象。
又想起她娘唠唠叨叨的擔心,倒是對自己的身體多了幾分關注,以前有點毛病都是吃自己煉得丹藥,誰知道究竟治好了沒有,畢竟她只是個煉藥的而不是大夫。
她想着皇家高端大氣的私人醫療團隊來,太醫院可不就是專門為她們這一群人服務的嘛,随手一指對着青梅牛氣哄哄地說:“去,給本宮宣個太醫來。”
她那不可一世的樣子鮮活得如一尾吐着泡泡的魚,把青梅給笑得不行。
太醫院的工作積極性無比的高,青梅前腳回到太孫宮,後腳人就到了,來的是太醫院正六品的院判韓公達。
作者有話要說:
☆、美人發怒
韓公達仔細地給胡善祥號了脈,慢吞吞地說:“娘娘的身體沒有太大的毛病,就是體質有些虛寒,臣待會兒開個調理的方子,吃上一個月就可痊愈。”
“有勞韓太醫。”胡善祥很淡定,又看向青柳說,“你去送一送韓太醫,順便把藥拿回來。”
胡善祥看着他們行禮退出去,心裏有些疑惑,照理說什麽虛寒應該跟她沒關系啊,再說她最近也沒有任何不适的感覺,上次被算計後崔太醫已經确診她完全康複,這到底是哪裏的問題呢。
她還沒糾結完,朱瞻基回來了。
他今兒在朝堂上站了半早上,到下午又去文淵閣讀書,因為胡廣至今都沒回到工作崗位上,他的學生自然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他看了一個時辰的書,提起筆打算寫幾篇字,磨蹭了半天發現也沒啥意思。想着同樣無聊的胡善祥,覺得兩個無聊得人湊到一起說不定就能整出點什麽有趣事情來,就果斷地回來了。
“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啦?”胡善祥看看外面太陽還在梧桐樹上呢,這位難道也被皇爺打發回來閉門思過啦?
朱瞻基随意地往下首的椅子上一坐,不在意地說:“不想看書就提前回來了,胡師傅不在感覺看書都沒勁了。”
“我記得你還抱怨過胡師傅講課像念經呢。”胡善祥翻了個白眼。
“經書聽久了也習慣了,總比自己一個人翻書強。”朱瞻基無趣地說,“你在忙什麽呢?”
“我現在閑得快崩潰了,所以找太醫來把下脈,太醫說有點虛寒,青柳跟着拿藥去了。”
每天關在這個小小的宮殿裏,除了能去隔壁的扶芳殿串串門,竟然是別無去處,也不知道這宮裏的其他人是怎麽度過這漫長的一生的,或許那些早逝的人除了陰謀陷害外還有自己寂寞無聊吧。
“要緊嗎?”朱瞻基發現她情緒低落,以為情況嚴重了。
“說是調理一個月就會痊愈了,不是什麽大毛病,再說我一點不舒服的感覺都沒有。”
“那就好。”朱瞻基松了一口氣,他發現胡善祥如今在他面前是越來越自在,但脾氣也越來越古怪。
這樣閑适的下午,就太孫宮這小小的一片地界上也不是人人都能體味到這份安逸。
延春宮裏,院中的石榴已經挂果,這讓喜歡看石榴花的孫妙容有些不喜。
自從貼身宮女石榴死後她對寓意美好的石榴有了些許的膈應,她坐在正廳裏看着滿庭院的蕭瑟,想到自己沒有光明的未來,眼淚斷線似的掉下來。
山茶顧不得規矩疾步跑了進來,低聲回禀:“主子,府裏傳來消息說是胡家推了五少爺的提親。”
“從張氏進宮我就知道這個事情成不了,胡善祥是要逼死我啊。”孫妙容抄起桌上的茶杯砸了出去,眼淚越流越多,心裏的怨恨也找不到排解的途徑。
如今的延春宮就像一座墳墓,宮人們沉默做事,太孫從未來過,除了山茶她找不到一個人說話,以前的勃勃野心在這無聲的時光中漸漸褪色,以往的嬌羞期盼也在慢慢枯萎。所以她想出了轄制胡家的法子,可誰知又是功虧于潰,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主子,太孫妃進宮這麽久也未曾懷有身孕,我們還有機會的。”山茶低聲勸道。
孫妙容果然心情好了起來,擦了擦眼淚說:“她也是個福薄的,專房專寵都不能有孕,以後怕是更難了,比我們也好不到哪裏去。你看着,這是她嫁進宮的第一年自然沒有人去責難她,明年她這份悠閑怕是要一去不複返了。”
山茶點了點頭:“就是啊。”
“至于延喜宮那兩位。”孫妙容不屑地撇了撇嘴,“連我都不敢妄動,就憑她們那小家子氣的樣子,都是上不了臺面的東西。”
“主子您說得對。”山茶附和說,“吳選侍還老是想挑撥你與太孫妃的關系,也不想想就她那點手段都是別人不屑于用的。還有何淑女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其實比誰都有心機。”
“呸!”孫妙容嘴角撇得更厲害了,“我從來就沒把這兩個蠢貨放在心上過,等胡善祥倒黴了自然就是我的機會了。”
山茶信心滿滿地說:“憑主子的才貌,太孫殿下一定會回心轉意的。”
孫妙容頓了頓說:“但願吧。”
她現在是不會再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太孫的愛了,皇家的愛情是奢侈品一樣的存在,大概她的福氣不足以擁有吧,如果胡善祥出纰漏了,她能抓住機會一舉懷上孩子就好了,夫君靠不住,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總會是最堅強的依靠。
孫家前些年太過高調,誰也沒有想到會是現在這樣的局面,在京城裏幾乎是舉步維艱了。
就算還有繼續交好她家的,大多都是些擅長鑽營僞君子,連表面的尊重都不再給孫家,而是一副施恩的嘴臉,想着母親在信中的苦述,孫妙容捏緊了手中的帕子,早晚有一天她會站在大明的最高處讓那些辜負過她、欺淩過孫家的人都付出代價。
這個過程可能會布滿荊棘,也有可能永遠都只是個奢望,可是不瘋魔不成話,只有付出了絕對的努力才有資格說不後悔。
至于胡善祥的妹妹,其實也沒什麽要緊,不能娶胡家女,自然可以去與別的家族聯姻,這時間只要目标一致永遠不會缺少同盟者。她要做的就是靜靜的等待時機的到來。
胡善祥沒多久就收到了孫妙容摔個茶杯的消息,也沒太在意,想了想說道:“随她去吧,幾個杯子太孫宮還是可以供應得起的。”
美人發怒估計也是一場動人的風景,只可惜她與美人無緣。
青柳看了一眼坐在邊上不言不語的太孫,在心裏渾掄了一圈還是說:“主子,我們還是不能放松警惕啊。”
近身伺候胡善祥的人都知道,太孫對自家主子是愛重有加,可這宮裏活生生的例子就是在面前擺着呢,萬歲對先皇後也是深情厚誼,現在宮中沒立新後,都說是萬歲忘不掉皇後娘娘,可是西宮的宮室裏從來就不缺如花美眷。
太子是大家都知道的大好人啊,對太子妃也很尊重,可照樣寵幸郭才人,誰知道在坐的這位會不會有一天也步上長輩的後塵,連家底稍微好點的平民之家還要三妻四妾呢。
胡善祥也瞟了一眼朱瞻基,她也拿不準這位對待太孫宮三位美人的态度。
這人的情緒總是雲山霧罩的,很難見他對什麽東西有強烈的情緒,你說他萬事不在乎吧好像也不是,最近在前朝還發揮了一點主觀能動力,把漢王給唰了一把。
在這兒,那些美人可都是合理合法地存,她靠的完全是道德約束,等哪天這位打算不要道德了,她也只能抓瞎。
比起太孫的态度來,孫妙容自己的蹦跶其實無關緊要。
這樣的消息随着她和朱瞻基在宮裏展開布局最近聽了不少,她暗地裏還起用了胡善圍當年留在宮裏的一點勢力,随着宮廷幾番清洗,到現在能用的人也就六個,都混到了中等職位,這些人只和胡善祥單線聯系,除了她沒有任何人知道,為了自身的安全越少人知道越好。
何忘憂照例來後殿陪胡善祥閑聊,在中門外被陳蕪攔了下來。她知道這是太孫也在了,有些羨慕地望了一眼後殿威嚴的大門,默默往回走。
她也不是沒想過能分得些恩寵,可是連孫嫔那樣千嬌百媚的也沒能得到太孫的眷顧,她又算什麽呢,她能祈求的不過是吳選侍不要過分的來為難她,可以保住性命讓家裏有好日子過。
她永遠記得父親回山東之前來與她道別,臉上的狂喜怎麽都掩藏不住,沒有一句關心,只是一個勁叮囑:“要為家裏争光啊,我們都要靠你了,這下不會有人來找我們家的不自在了,哈哈哈……”
那笑聲至今想來都會心裏發顫,她不怪父親勢利涼薄,只因為無權無勢的升鬥小民誰都可以看不起、誰都可以欺淩。她的姐姐就是這樣被當地的土財主強取做弦續,她能進宮真的是祖宗庇佑。
她只想老老實實地呆着,希望宮中貴人看在她規矩的份上能給她生存下去的機會。
在這宮裏少女的夢想就像盛夏的繁花,過了季節就會迅速凋零。
晚飯前青柳已經把藥熬好了,胡善祥豪爽地灌了下去。從去拿藥到熬制都是青柳一手操辦,絕無被人下毒的可能,所以胡善祥也沒有過多糾結。
“主子,太孫妃已經喝了那副藥。”宮女的頭快低到地上去了,她實在不敢看主子那張扭曲的美人臉。
“哈哈哈哈……,是嗎?那就等着看好戲吧。”美人輕輕摸了摸冠服上精美的金線繡紋,“我就不信一個生不出孩子的太孫妃還能在宮裏立足。”
說完頗為悵然地嘆了口氣,惋惜地說:“可惜不能要了她的命,這天下間等着做太孫妃的女子何其多,死了一個胡善祥還會有更多的人冒出來,只能暫時便宜她了,就是不知她以後還能不能端着那張平靜端莊的臉在宮裏騙人了。”
宮女聽着她那咯咯的笑聲,像被毒蛇盯上了的青蛙一樣,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鹿死誰手,不到最後誰知道呢!
作者有話要說:
☆、是懸崖也要闖一闖
這一年的臘月格外漫長,大雪鋪天蓋地的下。皇城一片蕭瑟,路上行人都稀少起來。
胡善祥看着太孫宮院子裏光禿禿的樹木發愣,她面前放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藥。
原來說的一個月就能好的體寒之症,拖到年底也沒什麽起色,也不知是不是犯了疑心病,她真的覺着身體不對勁起來,韓公達每次來診脈的說辭還是那一套,沒個定論。
一個人呆在宮裏,時間久了就會發現這日子與坐牢無異。
起卧坐立皆講規矩,待人接物都要分寸,每日走了幾步路都能數的出來,如果不想陷入勾心鬥角,那麽到最後你會有大把的時光不知如何打發。這日子越過越讓人不耐煩。
其實她在這兒傷春悲秋,顯得是那樣的矯情和無聊。
如果能有個孩子就好了。她不止一次這樣幻想,可惜想什麽不來什麽。半點不能強求。
陳蕪貓着腰快步跑了進來,帶着一股涼氣。
“主子,不好了。”陳蕪邊說邊喘氣,大冷天出了一頭的汗。
胡善祥心裏咯噔了一下子,“慢慢說,出什麽事了?”
“太子妃娘娘身邊的綠蕪過來禀告,說娘娘重病,請您過去伺疾。”
胡善祥猛的站了起來,失聲道:“怎麽會?我昨日才見了娘娘,怎麽會這麽突然?”
她來回踱了幾步,吩咐道:“殿下在前朝可能還不知道,你去等着,第一時間請殿下去東宮。我這就過去。”
“奴婢告退。”陳蕪退出去的時候向愣着的青柳使了個眼神,青柳一個激靈回過神來,趕緊扶着六神無主的胡善祥向外走。
這是要出大事了!
胡善祥進東宮的時候,一路暢通無阻,到處是來回走動的宮人。
她看着這亂哄哄的場面不像樣子,吩咐青柳:“你去找金長使,這宮人給我約束好了,誰出了亂子我饒不了他。”
這也是她與太子妃相處得好,不然她也不敢在婆婆得地盤上指手畫腳。太子妃倒下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抓東宮的錯處,她不得不提起精神面對。
胡思亂想間,她進了內室。人雖多,卻沒有半點聲響。
診脈的太醫依舊是韓公達,對這個人她是有些不太信任的。可惜這場面她插不上手。
她無意間看到郭才人臉上掩飾不住的狂喜,心裏煩的要命,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她低頭掩飾自己眼中的冷厲。
過了一會兒,韓公達終于放下脈線。胡善祥忙問:“韓大人,太子妃娘娘的身體可還好?”
韓公達木着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