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肖修樂的租屋就在學校對面,經過一條馬路再走上一百來米,路邊有一棟兩層小樓,一樓是鋪面,他在二樓租了一個小套間,一直一個人住。

經常下班都很晚了,一個人離開學校回到街邊二樓的小租屋,肖修樂喜歡躺在床上抱着他的胡蘿蔔抱枕,什麽都不做靜靜休息一會兒。

他是個稱職的老師,但并沒有對教育事業懷着太大的熱情,這種生活更像是按部就班,接下來就該結婚生子,或許在這個小鎮安定下來,再買一套房子。

風鈴鎮不大,過去整個老城區走完不需要一個小時,現在小鎮開始往周邊擴建,新修了個商貿城在城郊,還建了不少高樓,不過鎮中心反倒是老房子居多,大多是些兩三層的小樓房,就像肖修樂現在租住的這個。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肖修樂幾乎都要睡着了,才又猛然清醒過來,爬起來去洗漱。

房裏的家具都是房東留下來的,異常簡陋,不過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書桌,床邊上只有孤零零一個床頭櫃,上面扔了一本書。

肖修樂劉海太長,洗臉之前習慣性用橡皮筋把劉海紮成一個沖天辮,立在頭頂免得擋到額頭。他在抽屜裏翻找出橡皮筋,一邊綁劉海一邊朝衛生間走,進去之後站在洗面盆前面照鏡子,突然就有點發怔。

他覺得他的胎記顏色變淺了。

這很奇怪,這七個紅點在他的額頭二十幾年,一直顏色豔麗,風吹日曬都不變色,現在卻突然變得沒那麽豔了,倒是依然紅着,卻像是從鋼琴漆變成了啞光,仿佛随着老舊開始褪色了。

肖修樂盯着看了很久,确定不是自己的錯覺,也不是衛生間燈光昏暗的效果。

他伸手去拿牙刷口杯,心裏隐隐不安,聯想起今天遇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總覺得胎記褪色像是什麽不好的預兆,接下來還有什麽大戲開演。

刷牙洗澡,結束之後肖修樂穿着睡衣回到房間,坐在書桌前面開始備課,倒不是為了明天的課,而是過段時間有一堂公開課,全區的高一語文老師都要來他們學校聽課,年級語文組長把這個任務分別安排給了肖修樂和崔懷,因為他們是最年輕的兩個語文老師。

肖修樂一邊備課一邊打哈欠,他的書桌上放着一套書立,中間立着十來本書,大多是語文參考書,旁邊有臺筆記本電腦,除此之外就還有個筆筒,裏面插着幾支筆和一把剪刀,除此之外就是空空蕩蕩的桌面。

書桌正對着房間裏唯一的一扇窗戶,窗戶外面是街道。雖然是橫貫小鎮東西方向的主幹道,但是屬于老城區,兩邊的房子難以拆建所以道路狹窄,除了人行道,就只剩下兩個方向的單車道。到了深夜,路上車子很少,行人更是難以見到蹤跡,只一盞盞高大路燈站在街邊,垂着頭顱,靜谧孤獨。

肖修樂備完課,把本子一合,拉上窗簾上床睡覺,還好明天早上沒有自習,可以多睡一會兒,趕到課間操時間過去就行了。

星期六一早,肖修樂上了鬧鐘起床要去顏峻家裏家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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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大學畢業成為一名老師,肖修樂還是第一次到學生家裏家訪。昨天晚上他給顏峻母親打了個電話,說自己星期六上午過來,顏峻母親非常熱情,對肖老師的關心表達了強烈的謝意。

太陽雖然一早就出來了,但是清晨的風依然涼悠悠的,肖修樂背了個帆布挎包出門,步行二十分鐘就到了顏峻家住的小區,他一路走來,覺得自己走得頗有氣勢。

顏峻家住在小鎮北邊新建的一片城區,這裏在十多年前還是一片農田,到現在已經修建了寬闊的公路和不少住宅小區,還有在建的高層電梯公寓。

顏峻的爸爸顏錦山是個商人,生意做得不小,家裏經濟富裕,住在北邊的一片別墅區,周圍十幾戶全部是獨棟別墅。

肖修樂按照班級通訊錄上的地址,找到了顏峻家的門牌號,站在外面按響門鈴。

過了幾秒鐘,他聽到一個拖拖拉拉的腳步聲一直走到門口,打開了房門。

為他開門的人是顏峻。

周末在家的顏峻沒有穿校服,上身深灰色寬松連帽衛衣,下身卡其色棉布長褲,腳底下踩着拖鞋,大概是剛起床不久,他頭發有些淩亂,不過眼神倒是清明淩厲,一點不見迷糊。

換下校服的顏峻看起來少了些學生的稚氣,他對肖修樂點點頭,“肖老師,請進吧。”

肖修樂要來家訪的事情已經事先通知了他,看來他也早就做好準備。

進屋的時候,肖修樂遲疑着要不要換拖鞋。

顏峻一手扶着門站在他旁邊,低下頭看他,說:“不用換鞋了,請進吧。”

這時,肖修樂聽到另一個急促的腳步聲從房子裏面跑過來,他擡起頭,看到一個穿着連衣裙盤着頭發的中年婦人。這個婦人他也見過,是顏峻的媽媽,上學期期末來給顏峻開過家長會。

顏峻的母親叫蔣玉,個頭不高,人也有些豐滿,年輕時候小家碧玉,到了中年就是普通婦人。她性格熱情,踩着拖鞋跑到肖修樂面前,一手扶住胸口微微喘氣,“肖老師來啦,快進來坐。”

肖修樂向她點點頭,“顏峻媽媽,你好。”

蔣玉把肖修樂迎進去,請他到客廳裏坐。

顏家別墅的客廳面積寬敞,右側角落裏一個樓梯通向二樓。如同許多生意人那般,他們家裏擺放着寬大的真皮沙發,中間是厚重的實木茶幾,沙發對面牆壁上挂着個大電視機,估計有五十多寸。

蔣玉請肖修樂坐下,随後對顏峻說:“你來陪老師坐一會兒,我去給老師倒杯咖啡。”

肖修樂連忙說道:“不必客氣了。”

可是蔣玉已經踩着拖鞋小跑着進了後面廚房,客廳裏只剩下肖修樂和顏峻兩個人。

顏峻坐在沙發上的姿勢很随意,雙手伸進衣服口袋裏,拖鞋也只穿了一半進去,他靠在柔軟的沙發椅背上,問道:“老師想要了解什麽?”

肖修樂四處打量一下,“你爸爸不在嗎?”

顏峻說:“去外地了,要下周才能回來。”

肖修樂只是“哦”一聲,他從沙發上站起來,“可以看看嗎?”

顏峻對他說:“你随意。”

肖修樂剛才坐下時就看到在電視櫃旁邊的音響上放了一個相框,他這時走了過去,拿起相框看了看,見到上面是顏峻父母顏錦山和蔣玉的合照,很普通一張照片,帶着九十年代末的氛圍。

顏峻和他的父母都長得有幾分相似,當然肖修樂指的是過去那個顏峻,現在這個顏峻和誰都不像,他無疑是年輕英俊的,可是單薄的嘴唇和略顯狹長上挑的雙眼總給人一種壓迫感,肖修樂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或許是在森林裏奔跑的食草動物猛然間聽到野獸嘶吼,忍不住全身一顫的感覺。

客廳裏面只有這一張照片,肖修樂沒有看到顏峻的照片。

他回過頭去,見到顏峻在低頭玩手機,頭發遮住了額頭和眼睛,看起來又像是個普通高中少年了。

過一會兒,蔣玉端着個托盤回來客廳,她蹲在茶幾旁邊,把托盤裏的咖啡和一碟餅幹放在桌面上,笑容滿面地說道:“肖老師,快過來坐。”

肖修樂走回來坐下,向她道謝,被她的熱情搞得有些不自在。

蔣玉拍了一下顏峻的頭,姿态親切,“怎麽不陪老師說話?就知道玩手機!”

顏峻聞言,立即把手機收回了口袋裏,擡起頭來看着肖修樂。

肖修樂對蔣玉說:“請問你方不方便和我單獨聊幾句?”

顏峻輕輕挑一下眉。

蔣玉立即點頭,“可以啊,是不是小峻在學校惹事了?”她一邊說,一邊推了一下顏峻,“你回你房間去,我和肖老師單獨說幾句話。”

顏峻站了起來,又被他母親推了一下,朝前走兩步,說:“知道了。”随後便沿着客廳角落的樓梯上去二樓,他動作懶散,還舒展手臂打了個哈欠。

一直等到聽不見顏峻的腳步聲了,肖修樂才小聲問蔣玉:“顏峻媽媽,你覺得你兒子這個星期有什麽不尋常的地方嗎?”

“不尋常?”蔣玉努力瞪大眼睛,很認真的模樣,“沒有不尋常啊。”

肖修樂遲疑一下,說:“比如說性格、吃飯的口味、外表,任何細微的地方。”

蔣玉轉開視線開始回想,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搖頭,“沒覺得啊,老師,他是惹事了嗎?”

肖修樂不知道該怎麽說,按理說母親是最了解兒子的,如果兒子占用原來的身體換了一個人,作為母親是不可能不發現的,可是現在蔣玉态度懇切地回答他沒發現顏峻有什麽異常,那就是他的變化真的只有肖修樂一個人看到,而沒有在其他人面前表現出來。

也許有兩個可能:他瘋了,或者假顏峻在演戲。

肖修樂開始認真考慮他自己記憶錯亂這件事情,他對蔣玉說:“方便給我看一看顏峻以前的照片嗎?”

蔣玉有些莫名其妙,不過給別人看自己孩子小時候的照片本來是許多母親的愛好,雖然有些突兀,她還是欣然接受了肖老師的要求,站起身朝樓梯走去,要回房間給肖修樂找照片。

肖修樂一直看着她的背影。

蔣玉上樓的時候一只手扶着扶手,被裙子妥帖包裹住的臀部随着她爬樓梯的動作左右搖晃,身材雖然不苗條可也不是太胖。走了四五格樓梯,蔣玉右腳的拖鞋不小心掉了下來,那時候她已經擡起右腳踏到上一格樓梯了,又連忙把腳收回來去穿拖鞋。

樓梯光線有些昏暗,肖修樂突然發現蔣玉伸回來穿鞋的并不是一只腳,而是一只長滿了褐色長毛的爪子,那爪子連接着上面一截小腿同樣都是圓滾滾毛茸茸,分明不是人類的腿腳。

肖修樂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他動作太大,撞到了面前的茶幾,上面咖啡杯晃動一下碰撞着下面的小碟子發出清脆的聲響。

蔣玉回過頭來,看着肖修樂奇怪道:“哎呀?怎麽啦肖老師?”

肖修樂心髒跳動得厲害,他冷靜地說道:“沒什麽!我有點事情先走了。”說完便朝着大門方向走去,他聽到蔣玉急急忙忙下樓的聲音,動作更加迅速,走到門邊上打開鎖一把拉開大門。

外面的陽光照射進來,驅散了房間的陰冷和晦暗,肖修樂這才察覺自己額頭上冷汗淋漓,他聽到蔣玉喊他:“肖老師什麽事那麽着急?”

他卻是不敢再逗留,也不回答她,按緊自己的小挎包鑽進了溫暖的陽光下面,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章出場的人物可能比較多,但都是為主角發展感情服務的,暫時沒有計劃寫副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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