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北漠:我好像沒有死透
“阿商,快來!哥哥醒了!”清脆的女聲将床上人的意識從混沌中拉回,他無意識地擡手,喉間發出嘶啞模糊的聲音:“唔……”
被喚作“阿商”的男子連忙端着一盆熱水跑過來,将擰好的毛巾遞給床邊焦急又欣喜的女子。
“再端一杯溫水來!”女子一邊吩咐道,一邊細細擦拭着床上男子蒼白的臉龐,試圖減少一些他的痛苦。
北漠費力睜開眼,眼前模糊的景象慢慢清晰起來。
這是個……女人……
而且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子,大概不過二八妙年,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蛴,齒如瓠犀。桃腮含笑,美目流盼,氣若幽蘭,雖着一身布衣,卻有一種輕靈之感,而非凡塵俗事累身之人。
“哥!感覺好些了嗎?”女子輕輕托起他的頭,将溫水喂入他嘴裏,又拿起幹毛巾拭去流出來的水,抱怨着,“你瞧瞧你,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真是的……”
“姑娘,謝謝你救了我。”雖然北漠對從笑忘崖掉下來還能活下來表示不可思議,但還是禮貌地先道了謝。
女子一愣,睜大眼難以置信地看他,又扭頭去看身後站着的男子。
“大概江玉哥因為走火入魔,腦子一時還不大清醒……”男子替她接過杯子和毛巾,擱置到一旁。他看起來比女子小一兩歲,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另還多帶了兩分稚嫩和澄澈。
北漠也愣了,試探着開口:“敢問姑娘和公子是?”為什麽叫他“江玉哥”?
“哥……”女子眼眶紅了,“你連我都不記得了?”
北漠沉默地看着她。
大眼瞪小眼半晌後,女子又開了口,這次頗有些惡狠狠的意味:“以後你練功我都要看着!聽好了!你叫連江玉,父親名諱連闕,母親名諱霍妍妍,我是你妹妹連江棠,這是秦商,父親的摯交秦伯伯的兒子。你這次因為練功法走火入魔,已經昏了六天了,好不容易醒了,這下可好了……什麽都不記得了……”說到最後她聲音越來越低,顯得沮喪極了。
北漠心中卻是一片動蕩,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這一摔,再醒過來便已是翻天覆地。
他沒死,或者說……他在另一個人身體裏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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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連江棠口中得知,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也就是連江玉,年二十,因為練功時心神不穩,反導致走火入魔,只不過不是昏迷失憶,而是殼子裏換人了。
這也不能怪連江玉意志不堅定,他原就有心魔,更莫說這連家功法可謂劍走偏鋒,這兩件事,即使北漠不是連江玉本人,也明白個中緣由——自北漠感覺到體內深厚且精純的內力完全不該是這個年齡的人能達到的,再聯系這個“連”姓,他便隐隐懷疑連江玉連江棠是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連家,待連江棠報出連闕和霍妍妍的名字時,他便完全确定了。
連家并非江湖大家,他們行事低調,家嗣也不多,更并不參與各種江湖糾紛,要在平時,本不是什麽起眼的家族。然而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江湖人追求的都是至高的武功和至上的權力,不知是從何處流傳出來連家內力功法是幾百年前本已失傳的秘籍,甚至還加之改良,可謂事半功倍,其效逆天,那些真小人或僞君子便紛紛露出了醜惡的嘴臉,叫嚣着讓連家交出秘籍,雙拳難敵四手,連家不敵衆人圍剿,一個好好的家支離破碎,而大多數習了功法的直系在被圍困不敵後都恪守家規,選擇了自刎,最後竟只剩下當時的連家家主連闕與其發妻霍妍妍,兩人縱是武功高強,最後也被那些欲壑難填之人圍住,威逼利誘着要他們交出功法。連家因為這些人的貪婪而湮滅,連闕怎能不恨,功法他已經給了當年尚只有七歲的連江玉,并且由父親帶着安頓在了一個偏僻的村莊,他夫妻二人今日注定殒命在此,但這些害了他連家的人,也一個都別想活!只是可憐了他們不足三年的女兒,他再不能看着她慢慢長大了。
當年那一戰,無人生還,更讓世人對功法趨之若鹜,連家也因此一役成名,可惜,這個家族已經隕落,連闕的一雙兒女和功法也不知所蹤,十幾年來從沒有人找到過,沒想到竟是在這麽一個小村莊裏。
至于秦商,他出生大戶人家,母親因難産而死,父親身患重病,不願将他留在“吃人”的秦家大宅,受其他兄弟欺淩了去,便在彌留之際将襁褓中的他托付給了連闕。
原來當初是連闕的父親帶着三個小豆丁逃到了這麽一個隔世的村莊,連家祖上便是從這裏出來的。村民自給自足,也不了解世間糾紛,自然沒有人知道連家的事了,只覺這家人漢子生得俊,妹子生得俏,一家人都似是天仙下凡。
連闕的父親将連家功法偷偷傳授給三個小豆丁,也囑咐了這功法的風險,心志不穩之人極易走火入魔。在六年前連老家主也去世了,十五歲的連江玉便拉扯着十歲的連江棠和九歲的秦商,然而連家覆滅時他已經七歲,父母雙亡的仇恨多年來一直在他心中翻騰,讓他變成沉默寡言。心魔纏身的他根本不該練那功法,否則走火入魔也是遲早的事。
“哥,當年害了連家的人無一生還,大仇其實爹早已報了,你為何還放不下呢?”連江棠當時擰着眉問他,“你雖然失憶,這些事我卻不想瞞你,這道坎你總要自己過去的。”
北漠不由贊嘆連江棠的氣魄,雖然當時她不過三歲,傷痛不如連江玉,但也是記事的,連江玉只怕在心境上是比不過這個妹妹的。
他自然不會說出自己不是真正的連江玉,莫說先會被當成瘋子,就是澄清了,也是會被人當成鬼怪,這不是自找苦吃嗎,他從小接受的可不是誠實守信舍己為人的教育。于是北漠應承下了這個身份,只作失憶。
家人,這個詞他從前是沒有感受過的。
“哥,我來掃我來掃!你身子沒養好,還不乖乖養身子!”連江棠看見北漠在掃地,立馬跑過去,一把搶了過來。
北漠:“……”
最後,剛工作回來的秦商默默接過了掃帚掃掃掃。
“哥,我來洗我來洗!你才醒不久,好好休息吧!”連江棠看北漠在洗衣,立馬跑過去,一把搶了過來。
北漠:“……”
最後,剛掃完地的秦商默默接過了衣服洗洗洗。
“哥,我來做我來做!你這才好呢,快去躺着吧!”連江棠看見北漠在做飯,立馬跑過去,一把搶了過來。
北漠:“……”
最後,剛洗完衣的秦商默默接過鍋來炒炒炒。
北漠發現,連江棠真是一個生活廢,相反,秦商就是個生活小達人,從洗衣做飯到刺繡蓋房,什麽都是他來做,真正是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
不過,秦商在心理上卻是極依賴連江棠的,就像個普通的十五歲少年。也就是說,現在他們家的家務竟然都是由最小的孩子做的,北漠暗暗吐槽,這不是虐待童工嗎?
不過看秦商那一臉“為棠棠做事最光榮”的勤勞小蜜蜂表情,他還是選擇了保持沉默。
在半個月後,北漠終于提出:“阿棠,我想離開村莊,去外面走走。”
連江棠皺了皺眉,歪頭看了他良久,說道:“哥,你真的變了好多。雖然還是一樣的沒有表情不愛說話,但你比過去,嗯……成熟了好多。”
北漠難得有一絲心虛,這麽多天的相處也難得讓他眷戀這樣溫暖的生活,然而這裏終究不是他的家,他的家應該是——
他的家……
他有家嗎?
殷厲莊,算是他的家嗎?
北漠眼中沉了一沉,他從未見過父母,從記事起就在殷厲莊,以家主為中心,維護着殷厲莊的最高利益。可是哪裏是他的家呢?
他看向眸光清亮的連江棠,看見她眼中自己現在的模樣,無疑和連江棠一樣,繼承了父母全部的優點——劍眉星眸,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愈發襯出堅毅,皮膚是健康的蜜色,如同九天戰神,俊朗異常。
連江棠也看着他,唇角綻放出一個笑來,又說:“這樣也挺好的,比以前陰陰沉沉的好多了!哥,你要出去的話便去吧,我自然都支持你,只要你保護好自己,不做傻事就好。”
北漠點頭應諾:“我會好好的。”
“那我以後帶着阿商來找你哦!監察你!”連江棠知道哥哥不會永遠在這個小村莊裏度過一生,這并不是他第一次說要離開了,甚至她與秦商也不一定會。
連家這是內力功法,只要他們不報出自己就是當年的連家人,沒有人會輕易懷疑的。
畢竟當時見過連闕和霍妍妍的人,基本都死在那裏了。
“江玉哥要走?”秦商輕輕擰眉,看着收拾東西的連江棠,他眼睛狹長但不小,倒有些像丹鳳眼和杏眼的結合,十分好看。
“嗯。”連江棠到處翻着她覺得應該給北漠帶上的,“阿商,你說這個要不要帶?”
“剪刀……不用了吧。”
“那這個呢?”
“布料……可以買的。”
“這個?”
“江玉哥不會用針……”
“這——”連江棠話未說完,秦商便扳過她的身子,将她扶到床上好好坐着,認真地說,“棠棠你還是坐着吧,我來收拾。”
“……”
北漠走那天,連江棠和秦商送了他好遠,才依依不舍地停下腳步。
——我是行走的分界線——
北漠騎馬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個小客棧。
“滾開滾開!別來這讨飯,晦氣!”
“快走快走!”
北漠朝着小二和客人的叫罵聲望去,看見一個瑟縮的小孩子,穿得破破爛爛,頭發也又髒又亂,骨瘦如柴,正呆呆站在一桌前望着那一桌的酒肉,小二将他狠狠推搡了一下,小孩本來就瘦弱,被這一推,便直接推到了地上。
“唔……”小孩悶哼了一聲,被小二揪起來拖往門外,他無力地掙紮着,眼神卻撞上了北漠。
北漠看着他絕望的眼眸,一瞬卻仿佛看到了落下懸崖時那個孩子的眼睛。
——我是吃飯的分界線——
“你叫什麽名字?”北漠吃完飯後,那孩子果然還蹲在客棧不遠處,冷得瑟瑟發抖,他走到小孩的前面,開口問道。
孩子只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眼中死氣沉沉。
北漠見他不答,也沒有再問,只是拿出兩個饅頭遞給他。
小孩立馬不顧一切地撲了上來,搶走了饅頭,狼吞虎咽起來。
北漠低頭看了他一會,轉身要回客棧,卻被一只髒兮兮的小手拉住了,對方稚嫩卻嘶啞地小聲問他:“我沒有名字,你可以給我一個名字嗎?”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經典橋段出現了,少爺的小情敵hhh
好吧我還是要節操的,正太play太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