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北漠:鬧脾氣的小少爺

北漠醒來時天微光,對面的人視線灼灼,纏得又緊,叫他無法忽視。

“小少爺。”他輕輕動了一下,示意那人可以松松手了,別再像八爪魚一樣黏在他身上了,奈何對方十分厚臉皮,愣是像沒看到一樣,反而貼得更緊了。

“漠漠……”他輕聲喟嘆,似滿足似委屈,夾雜的千般情緒讓北漠一時無法理解。

殷天正喚完這一聲後,突然又擡起頭來,滿滿控訴地說:“你明明回來了,卻不告訴我,還要編出那樣的話來哄騙我!”神情就跟孩子發現自己被父母欺騙了一樣憤懑,委屈氣惱中帶着些撒嬌,就好像這中間沒有七年時光的溝壑,只不過一場捉迷藏的時間而已。

北漠也不知道說什麽,便保持他一貫面癱寡言的作風,什麽話都不說。

要以前北漠這般,殷天正還會鬧他幾句,或是氣惱片刻,現在他卻像個沒事人似的,也不纏着北漠一定要他應聲,只自顧自地将臉埋進他懷中。

北漠便也由他如此,雖然這麽晚起不是他的習慣,但他隐隐不願在這個時候與殷天正起什麽矛盾,或許是因為身份剛剛被戳破,多了其他許多顧忌,另外,他總覺得這時候的殷天正脆弱地只剩一層膜,他要是去戳破了,只怕會碎得稀裏嘩啦黏都黏不回來。

又躺了半個時辰,北漠才主動開口:“該起了,去用膳吧。”

他說的話并不強硬,卻也不是商量的語氣,只平平淡淡的陳述,然不容拒絕。

殷天正這才擡起頭來,絲毫沒有被忤逆的樣子,乖巧地點點頭,然後巴在北漠身上起來了。

連北漠洗漱他也要黏着黏着,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紮在北漠褲腰帶裏的小模樣。

用早膳的時候,殷天正吃了兩口就不肯吃了,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北漠。

北漠原本吃得很鎮定,在他炙熱的目光中也坐不住了,他想起殷天正小時候鬧脾氣不吃飯的時候,他喂兩口就好了,可現在他已身為一家之主,還這般鬧脾氣,他可不知道要怎麽哄。想了想,只能也放下碗,依着下人的規矩做倒沒什麽好為難的。

然小少爺見他這般舉動,神色驀地暗下來,眼簾輕輕垂下掩住一片失望,慢慢伸手重新拿起碗吃了起來,只是看起來和嚼蠟也沒什麽區別。

北漠似有所悟,但這人畢竟這麽大了……他頓了頓,替他夾了些菜。

殷天正于是擡起頭來望着他燦爛一笑,那張漂亮的臉蛋仿佛能發光似的,這一笑不知又會惹去多少姑娘的芳心。

Advertisement

然後他便低下頭匆匆吃起來,也沒再擡頭,只不停地往嘴裏塞東西,好似要證明自己吃得很香一樣。北漠正想提醒他別嗆到,話還在舌邊,就聽見那人劇烈咳嗽起來,他連忙倒了一杯溫水,遞到他面前,小少爺愣了一下,擡頭看了他一眼,慢慢接過那杯水,冰涼的手指輕輕拂過北漠的手,叫他眉頭一皺。

更讓他皺眉的是那少年竟然咳得眼眶通紅,看起來一副被欺負□□的可憐模樣。

可他接過水來也沒喝,就只那麽拿着,北漠看着水漾開圈圈細紋,知道他手上是用了真力氣的,可他半低着頭,神情藏在陰影中,實在叫人猜不出來他在想什麽。

若是別人看他這般模樣,只會懼怕或覺得他陰沉冷戾,可北漠偏偏看到的是這個人的狼狽和忍耐。

他終是擡起手來攬住這故作堅強的孩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原想就此放開,卻發現衣服已經被他緊緊揪住了。

殷天正如今只比北漠矮了一點,北漠坐在椅子上,他卻蹲了下去,整個人可以說是縮在北漠懷裏。

懷裏的身子在默默發抖,幅度很小,但北漠怎麽可能會發現不了,他倒有幾分懵,小少爺以前怎麽說也是個潇灑驕傲的少年郎,這小半日,卻如回到七歲稚童一般,脆弱得讓他手足無措。

若對方真是個孩子,他倒還能冷靜處理,可對方是已及冠的男子,反叫他難辦。

北漠一僵,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沾濕了自己的衣服,他低聲說:“先起來吧。”

興許是他聲音帶了些平時從沒有的溫柔,殷天正有一瞬停止了戰栗,下一刻卻更加劇烈地顫抖起來,甚至傳出微小的啜泣來。

北漠不由頭疼,孩子真是難哄。

尤其這種年有二十的大孩子。

“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像小時候一樣,時而風時而雨的”北漠自己也沒發現,這句話聽起來多親昵,更沒發現,在面對殷天正的時候,他總是多了幾分人情味。

殷天正聽了他這話,漸漸将啜泣聲壓進了喉裏,微微離開他懷中,低着頭悶悶說:“我很少哭。”

“嗯。”

“我很少哭,因為每一次哭,都只能讓我更清楚地明白,那個包容我,安慰我,給我懷抱,給我溫暖的人,已經......不在了。”他手指不自覺地收緊,額上青筋暴出,才勉強壓抑住聲音的顫抖。

北漠微怔,心中有些觸動,小少爺這是在說他嗎?

難得自己“死”了,還有這麽一個人念着。

“我一直很任性對嗎?”他又輕聲問。

是挺任性的,北漠暗暗在心裏想,不過他明智地沒有說出來。

殷天正似乎也沒想等他回答,便繼續說:“因為總覺得有你在,便可以肆無忌憚。可我,可我要了家主之位,你都沒回來阻止我,從那時候我才真正意識到,我沒有資格任性了。”他茫然地眨眨眼,一滴眼淚落到北漠衣上,很快便融了進去,除了微微加深了衣服顏色,再無蹤跡。

“漠漠,你是不是很讨厭我,我煩了你那麽多年,你是不是巴不得早些甩掉我?”小少爺聲音轉至尖利,“你是不是恨我所以這麽多年從不來見見我,從不告訴我你還是平平安安的?所以即使回來了,也要騙我你已經死了,好看我在你面前失魂落魄,一身狼狽,是不是......是不是!”他嘶吼地問道,用盡了全部力氣一般粗喘着,确實是狼狽至極。

但他這話北漠是真不懂了,他抿抿唇,依舊還是選擇沉默。

室內一時陷入死寂。

北漠還在醞釀着如何緩和一下氣氛,一直低着頭的殷天正卻慢慢擡起頭來,他眼睛赤紅,明明有淚從眼角滑下,卻又還努力地揚起嘴角,只是那笑容也慘白無力。他收斂了尖利與癫狂,帶着幾分軟弱與讨好,輕輕說:“漠漠,我以後不任性了好不好?你若覺得我有千萬種不好,我一一改了便是,我方才一時失控,說了許多氣話,你莫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那一個“好不好”輕得沒有一絲重量,卻是放下了所有姿态,甚至将尊嚴都墊到了腳底下,任北漠處置。

北漠見過很多樣子的小少爺,卻沒有見過這樣卑微讨好,低聲下氣的他。

若不是七年的絕望,無數個日夜的折磨,此刻重新擁有他的患得患失,殷天正也不願意擺出這副難看的姿态。

可是他太怕了,怕稍有一個不慎,這人便再次從他的生命中消失,像午後抓不住的暖陽,徒留無盡的黑暗的冰冷。

無欲則剛,可是他想擁有北漠,便只能脫下所有的铠甲,将最柔軟脆弱的地方展示于他,以求一絲憐愛。他從前只是個孩子,但七年時間,他已經足夠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即使是失去其他所有,也不願放手的東西。

殷天正的執着,北漠也許永遠也不會懂。

而此刻,他看着這個孩子絕望又委屈的模樣,向來面癱的臉上終于露出裂縫,顯出些無奈來。

“小少爺別這樣說。”他也找不到合适的詞語,只能先将殷天正抱了起來,然後感覺到——隔着衣服,他嶙峋的背脊還是硌痛了他。

北漠默了默,說道:“小少爺瘦了好多。”

殷天正趁機埋入他懷裏,聽了這話,輕輕勾了勾唇角,回答道:“沒人管着我吃飯,索性就不吃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所謂的賣慘,他只知道,想讓那個人,多一份挂念。

北漠輕輕拍拍他,說道:“小少爺,不可任性。”

殷天正覺得自己的淚水即将噴湧而出,他深深将頭埋進他懷裏,似哭似笑地“嗯”了一聲,悄悄用手抱住了北漠腰身。

* * * * * * * * *

殷天向一人走出殷厲莊,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蕩,除了第一年瘋狂的找東城,他已經很久沒出來了,幾乎都忘了外面是什麽樣子。

“這位公子,要不要看看我家的配飾,都是上好的玉咧!”有人殷勤地招呼着他,殷天向不甚在意地掃了一眼,卻看見那店裏挂了好些珠串,有一串帶着淡淡的粉色,像極了東城當時拿來在他身上玩弄的玉石,他瞳孔一縮,終于攔不住眼中的苦澀。

路人只看着這面如冠玉的公子頰上突然帶上一抹笑,然後那笑意越來越苦,終于消失,他依舊筆直地站在那裏,臉上卻慢慢爬滿蜿蜒的淚。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寫得都沒啥感覺,湊合着看看吧=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