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時候,更夫悠長的聲音總是給未眠的人們一絲平安,不知道有多少不眠的人在這保平安的打更聲裏終于能夠安然入夢。
晚歸的一個書生在踩着月色急忙往家裏趕,走過平水驿的時候,他也沒有時間看一眼那小橋流水。可是一聲呢喃的低語留住了他的步伐。他知道那聲“阿葉”不是在叫他,可是那話語裏纏綿不盡的意味卻扯住了他的心。
橋上,白綢衫子紫羅裙的女子獨自矗立,望着橋下的流水輕輕的喚了這一聲。流水帶着幾片落葉去了,一去不回。晚風吹動她的紫羅裙,象一串即将凋逝的風中的紫丁香。“姑娘,夜深露重……”書生沒有說完,他看見那個紫丁香一樣的女子回過頭來。那張明豔的臉上秋水一樣的瞳子冷冷的看他。那是一張玉石雕琢的面孔,沒有一處不是美得逼人。“就是那雙眼睛,也太冷了吧?”書生想着。這是書生最後一個清醒的想法,随後,他看見一道雪亮的銀光插進他的胸腹,劇烈的痛楚從胸腹間擴散開去。他自己的血模糊了自己的眼睛,他什麽都來不及想。倒下去的時候,腦子裏萦繞的,還是那個紫丁香一樣的女子,和那雙寒冷的眼睛。
風篁嶺,久寂的焚琴莊煮鶴苑。
白衫紫裙的女子恍如禦風而來。纖柔的手輕輕撫去門環上的灰塵,她推開了門。紫綢的繡鞋踏在青石地上,好象從青石上有一絲寒氣流進了她腳心。她擡起腳步,想要退出門去。腳步卻還是停了下來,随着一聲低低的嘆息,她在身後掩上了門。
踏着小徑,她一步步走向那個熟悉的苑子。每一步,腳下都涼如水。
終于又回到了這個苑子的面前,女子纖纖的手指在柴門上劃着,劃去灰塵,留下一道道痕跡。一道道的痕跡,亂如麻。
她打了個冷顫,收回手去,提起紫羅裙,轉身就要離開。
忽然,柴門開了。那吱呀一聲響吓到了女子,“啊”的一聲驚叫,她無比驚慌的飛退出去。可是柴門裏躍出了一個人。女子快,他卻更快,影子一晃,他已經扣住了女子的手腕。女子驚慌的甩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雜亂無章的打向那人的胸前。她如花的容顏已經完全失了人色。直到她聽見那人說:“濃兒,別怕,是我!”
“阿葉,”女子輕輕喚了一聲,“是你麽?你回來了?”
她說着就落了淚,象一個被欺負的小女孩,孤獨無助間,忽然看見了自己可以信賴的人。葉三握着她的腕子點了點頭,他拂開女子垂在面前一绺散亂的青絲。把她的臉兒看了許久才道:“這些天,你瘦了。”
濃兒沒有說話,只是落淚。葉三撫着她的肩膀歉然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吓到你。不要哭了,不是阿冷的鬼魂,是我!”葉三淡淡的笑,“阿冷,不會回來的!”
他拿一只雪綢的帕子擦着濃兒面上的淚水道:“一切都好了,什麽事也不會沒有。明天我就帶你離開這裏,好不好?去一個地方,誰也找不到我們。”
“真的?”濃兒一雙晶亮的眸子驟然間添了無限生機。
“我騙過你麽?”
濃兒搖頭:“你以後也不要騙我,不要騙我好不好?”
“濃丫頭,有的時候,你真的很傻。”葉三笑了。他拉起濃兒的手走進了苑子。苑子裏居然擺着一席酒,濃兒擡起頭奇怪的看着葉三。
“今天,是你血毒發作的時候,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所以才在這裏等你的。”“為什麽我毒發就一定會回來?”濃兒低聲問道。
葉三微微搖頭:“今夜是我們最後一次在這裏喝酒,阿冷若在天有靈,就和我們共飲一杯。明天一早,我就帶你走。走得遠遠的,象阿冷說的那樣。”
“我們去哪裏?”
“我已經都安排妥當了,”葉三笑着斟酒,“跟我去看就知道了。我要帶你走得很遠,遠離江南,遠離尚軒,也遠離阿冷。和過去的一切都遠遠的,你就再也不會害怕什麽了。”“真的那樣,就好了。”濃兒雙手捧起酒鐘。
輕輕嗅着酒香,濃兒忽然問道:“尚軒是你殺的?”
“是的!因為阿冷是他殺的,我沒有虧欠他,”葉三苦笑,“你怎麽會知道我殺的尚軒?”濃兒的臉色變的煞白,一分血色也沒有,簡直要透明起來。她把酒鐘抱在懷裏,象是忍受不了夜裏的寒意,纖弱的身子瑟瑟的發抖。
“這些天,尚軒遇刺的消息杭州城裏都傳遍了。”濃兒低聲道,“除了你,還有誰能殺得了尚軒呢?”
“可是,真的是尚軒殺的阿冷?尚軒為什麽要這麽做?你們都是朋友,不是麽?就象你和我一樣是真正的朋友。”濃兒問葉三。
“說的對,十年的朋友,除了我誰能殺得了他?可是裏面的原因,一言難盡。以後我再告訴你罷。不要再說這些了。”葉三捧起酒鐘道,“濃兒,我敬你一杯,願你容顏不老,永生永世都能美如今日。”
濃兒把着酒鐘,只是看着葉三發愣。葉三微微笑了一下道:“先幹為敬了。”仰頭把杯中的酒喝得一滴不剩。
濃兒把酒鐘端到自己嘴邊,她滿頭青絲都垂下來遮住清秀的面頰。葉三輕嘆道:“丫頭,你真的很美,如果不是藥人。不知道會有多少兒郎拜倒在你裙邊呢。”
“那你呢?”濃兒幽幽的問。
“我?”葉三失笑道,“我也想啊!”他一臉的笑容似乎永遠捉摸不透。忽然,濃兒把手中的酒鐘摔碎在桌子上,一縷淡淡的紅色煙氣從桌面上騰起來。葉三看見濃兒眼裏的淚又滾落下來,一滴滴打落在她的白綢衫子上,兩人都無言。葉三還是笑着,他的笑中的意思忽然清晰起來,這一刻,他笑得很無奈。
“阿葉!你騙我!”濃兒嗚咽着道,“這是紅塵淚!你想殺我,為什麽?為什麽?”葉三沒有說話,濃兒站起來,她擦去滿臉的淚水大聲道:“阿葉,你沒有心肝,你不是人,你是個妖怪,誰和你在一起都要死,都因為你!”
葉三苦笑,他幽幽的道:“可是,阿冷是誰殺的?以那三十個人的武功,阿冷應該能夠全身而退,可是為什麽他還是死在落日樓頭?是誰,在他身上下了種心蠱?”
濃兒的臉色一剎那間蒼白如紙,她的身形搖晃了一下,單薄得象秋風裏一片葉子。濃兒跌坐在椅子上,許久她才輕聲道:“你怎麽知道的?”
“我用毒的本領不如你,無法用鼻子聞出紅塵淚,可是在他的屍身上總也能查得出種心蠱。種心蠱一下就要連下一個月,才能隐隐中毒,防不勝防。不是你,會是誰?可憐他死的時候什麽都不願意說,因為害他的人一個是他朋友,一個就是你,濃兒。你知道麽?他一直喜歡你,可是你從來都躲着他。所以他才出家作了和尚!”
“我,我不是想殺他的,尚軒說,只要下了種心蠱,他使不出奔雷七式,就可以抓住他,尚軒說,我們以後就不用再過躲躲藏藏的日子了,”濃兒跺着腳,撕心裂肺般的喊叫,“我不是故意要殺他的,我不知道會是這樣,我不知道!”
葉三輕聲說:“誰都不知道會這樣,可是終于還不是成了這個樣子?”
“阿葉,”濃兒的聲音溫柔起來,溫柔得有點飄忽,“我們忘記這一切好不好?明天我們就走,你去哪裏,我也去哪裏,你到哪裏我都跟着你。走得遠遠的,永遠不再回來。”“晚了,已經晚了,”葉三揮袖打碎那壇酒,一陣淡淡的紅色煙氣從地上彌漫開來。“難道你的酒裏也有毒?”濃兒掩住自己的臉踉踉跄跄的退後幾步。
“是,”葉三凄然笑道,“我答應阿冷,無論怎樣我都要照顧你。我們殺了那麽多人,下了地府,一定有人來索魂的。我不跟着你去,你難道不害怕麽?”
“可是,現在真的要食言了,以後你一個人,要小心。我不能在待在你身邊了。”葉三勉強的笑了一聲,一股潮紅泛上他的面頰和雙手,紅塵淚的毒性把他的心腹內燒得滾燙。全身的力量都在一分分失去。
他走到哭泣的濃兒身邊,低頭看她朦胧在淚光裏眸子。葉三撫摸着她漆黑的長發,濃兒木然的看着他,葉三說:“不要哭,濃丫頭,其實我從來沒有怪過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對我笑一笑,以後我再也看不到你的笑容了。”
濃兒真的笑了,她的笑容卻是破碎的,在笑和淚之間,濃兒肝腸寸斷的努力微笑。她一邊這樣笑一邊猛的退了出去,她哭着笑着說:“阿葉,你是個瘋子,你真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