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事重重
雲浮還沒來得及回應,蕭夫人又暈過去了。
李大夫雙腿還沒邁出蕭家的門,就被叫了回去,就連蕭縣令也從衙門趕回來了。
雲浮幫不上忙,就在旁邊候着。
等一切歸為平靜的時候,已經是亥時了。
越嬷嬷把下人屏退,小聲道:“少夫人,天色暗了,您先回去歇着吧。”
自從聞聲趕回來以後,蕭縣令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邊,沒有正眼瞧過這個新進門的兒媳婦,确認蕭夫人已經入睡了,這才回眸,仔細打量着雲浮。
雲浮低着頭,正欲離開,察覺到蕭縣令在打量自己,停了下來,微微仰起頭,看清了蕭縣令的模樣。
蕭青遠的身姿遺傳了他,兩人都身材挺拔,不同的是,蕭青遠身上帶有武将的氣息,眼睛裏有股戾氣,行為有些乖張孟浪。而蕭縣令則是十足十的文人,長得斯文儒雅,面容平和。
蕭縣令也看清了雲浮的模樣,面色淡淡的:“青遠那孩子在拜堂時胡鬧,委屈你了。這兩天衙門有件案子要處理,我抽不開身管家宅裏的事情。等案子解決了,我會給李家一個交代。”
“但憑公公和婆婆做主。”雲浮低眉順眼道。
她在安陽鎮的時候,時常聽人提起蕭縣令,都說他為官清廉,為人公正。鬧了醜聞,蕭縣令作為家主,總得給李家一個交代。
雲浮是個知恩圖報的。
雖然那日她是被打暈了塞進花轎,但真計較起來,是李梓檸救了她一命。如今她占着人家的身份,在不惹出幺蛾子的同時,還得幫李梓檸讨一個公道。如果蕭縣令真的要給李家一個說法,那就再好不過了,就算将來梓檸不回蕭家,也能保住名節,不至于讓人家在背後指指點點。
蕭縣令看見雲浮面色平靜,對這個兒媳婦的知書達禮感到欣慰,松了一口氣,目光一斜,看向越嬷嬷,蹙眉問:“青遠去哪兒了?”
越嬷嬷應道:“回老爺,早上有小厮回報,說何家二公子出了點事,少爺出門找何二公子了。”
蕭縣令面色一沉。
越嬷嬷說的都是臺面上的話,依蕭青遠的性子,十有八九是出門跟何璟鴻花天酒地去了。
平日裏蕭縣令公務繁忙,父子倆也不在同一個地方任職,蕭青遠名聲不好,傳出來的也就是一些風流韻事,沒有敗壞門楣,他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現如今看着蕭青遠混賬到自家母親生病了還有心思出門尋花問柳,不禁火冒三丈。剛要發作,瞧見雲浮還在屋裏,壓下心裏的火氣,沉聲說:“夫人生病了,他不在身邊貼身伺候,還有心思出門跟朋友花天酒地,是見不得他的母親好嗎?立即派人出去把人找回來,就說是我叫的。我倒要問問這混賬,到底想做什麽。”
越嬷嬷給安珠使了一個眼色,安珠應聲去了。
蕭縣令轉頭把目光投向雲浮,嘴巴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年過半百,經歷了英年喪子、丢掉官帽、死裏逃生等諸多事情後,看淡了許多事情。如今唯一的心願就是安享晚年,一家人不再有性命之憂。蕭青遠有沒有子嗣他并不在意,孩子大了,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他不想管束太多。
李梓檸這個兒媳婦是蕭夫人找的,婚事也是蕭夫人以一已之力定下的,他從頭到尾沒有插過手。
不過人到底是進了蕭家,無論如何,都是蕭家的一份子,不能讓她受了委屈。
他這兩天接了一個新案子,每天早出晚歸,自打那天拜堂以後,就沒跟雲浮照過面,不過也從蕭夫人那兒聽說一二了。這個兒媳婦性子怯懦,受了委屈一聲不吭,又不得自家兒子的喜歡,委實可憐。
思緒漸漸飄遠,良久,蕭縣令才收回目光,無奈道:“你先回去歇着吧。”
雲浮福了身子,去了。
人一走,蕭縣令面上仿佛覆了一層寒霜,問道:“夫人的病,都是被他氣出來的?”
越嬷嬷擡頭,看見蕭縣令面色不悅,到嘴的話壓了回去。
蕭縣令為人寬厚,很少生氣,然,一旦動怒,後果也是不堪設想的。在心裏掂量了一番,越嬷嬷才緩緩道:“夫人的病根子,落了好幾年了,總不見轉好。大夫說,這次是心裏郁結引發的舊疾。其實…也不能全怪公子。”
越嬷嬷這話明裏暗裏都是幫襯了蕭青遠的。
她是蕭青遠的乳娘,自己成過婚有過孩子的,不過在戰亂的時候,親人都死了,只剩下自己。她從小就把蕭青遠當成自己的孩子來養,自己的親兒子去了以後,對蕭青遠更是視如己出,心裏難免偏心。昨夜看見蕭青遠被打,心裏看着難受,現在是不想再看着他被打了。
蕭縣令沒有說話,面色也絲毫沒有好轉,越嬷嬷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忐忑不安道:“老爺,公子變成如今這模樣,都是因為當年那件事情。我們……真的不能怪他。”
提及往事,蕭縣令的臉頓時垮了下來。
許久,他方長嘆一聲:“若不是那件事情,我和夫人這些年也不會任他胡作非為。罷了,不提了,等他回來了,我再跟他談談。”
他縱容了這麽多年,眼看着青遠的年紀越來越大,做的事也越來越荒唐,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蕭家人的命,可都捏在這個兒子的手裏呢。
出了門,雲浮并沒有直奔寝屋。白天聽說林氏還在蕭家,她沒有出過房門,不知道蕭家的宅子是何布局,趁着這一會還不困,便跟安蘭在府裏随意逛着。
把府裏的路基本摸熟以後,雲浮便回房了。
有個婢女正在屋裏擺弄火盆,看見她們回來了,福身行禮。
“奴婢見過少夫人。”
雲浮尋聲望過去,婢女膚色黝黑,身材結實,看起來是個非常能幹的。
“這是?”
安蘭應道:“少夫人,這是銀杏,越嬷嬷剛從一個農戶家買來的,以前在吳員外家伺候過,心細能幹。”
雲浮點了點頭。
這兩天雖然沒有出門,她也從安蘭口中旁敲側聽出了不少東西,蕭縣令雖然為一縣父母官,但蕭家日子過得節儉,家中就只有六個下人。安蘭原本伺候在蕭夫人身邊,在她嫁進來後臨時調過來的。這兩日,她的身邊只有安蘭一個人伺候,雖然沒什麽事情,但安蘭還是忙不過來。
安蘭道:“銀杏,你去廚房看看水燒好了沒,拿一桶過來讓少夫人沐浴。”
銀杏應聲,提腳出門。
雲浮坐到梳妝臺前,安蘭拿下她發間的簪子,道:“少夫人,銀杏是農戶出生,為人本分老實,在吳員外家做事三年,沒有出過差錯,是個值得信任的。嬷嬷花了不少功夫才把人買過來的。”
雲浮知道安蘭的意思。
銀杏是新添到她房裏的丫頭,還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說明蕭夫人對她這個兒媳婦非常重視。
當初在何家的時候,她不受待見,身邊只有竹青一個丫鬟伺候,竹青死了以後,林氏随便找了個借口,沒往她屋裏再添人,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親力親為。
有沒有人伺候,她并不上心,反正過幾日就要離開了,只要銀杏沒有給她添麻煩就好。
幫雲浮梳好頭發,安蘭瞥見旁邊的椅子上挂着蕭青遠的衣裳,伸手拿起來,摸了一會,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玉佩,遞給雲浮:“少夫人,奴婢把公子的衣裳拿下去清洗。這是公子的玉佩,您先代他保管吧。”
“先放着吧。”雲浮看着鏡子梳頭發,有些恍惚。
蕭青遠的藥真的有效,塗抹了兩日,臉上那兩處淺色的疤痕已經消得差不多了。
誰能想到,她能從冰冷的河水裏死裏逃生,又意外代替李梓檸嫁給蕭青遠,逃離王婆子的掌控。或許是上天可憐她這條賤命,不想讓她含冤而死。
有朝一日,等她羽翼豐滿了,一定要回到何家,讨回公道。
安蘭出門的時候,雲浮剛回過神,側頭望了一眼桌子上的月牙玉佩,覺得有些熟悉,便拿了起來。
“這是?”雲浮心裏一顫。
這不是她們雲家的祖傳玉佩嗎?
八歲的時候,她從血泊裏救了一個男人,看他可憐又身無分文,便借給他了。
怎麽在蕭青遠的手裏?
難道……
有個念頭剛從腦海裏一閃而過,雲浮就看見安蘭回來了,她斂了斂心神,把玉佩收好,問道:“你們家公子出門找何二公子了嗎?”
雲浮入門到現在還沒改過稱呼,安蘭一直覺得是蕭青遠做的事情讓她心裏不快,故意這樣叫的,心裏也沒多想,應道:“公子與何二公子相識多年了,他們兩個是很好的朋友。當年蕭家出事的時候,只有何家出面幫蕭家說了幾句話,這個恩情不僅夫人老爺記着,公子也記着。小公子和何家大公子都去了以後,公子就只剩下何二公子這個莫逆之交,和他便十分親近。”
從雲浮入門到現在,越嬷嬷沒少在安蘭耳邊念叨,讓她想方設法為蕭青遠說好話,在雲浮心裏留個好印象,以助蕭夫人早日達成所願。尤其是蕭青遠和何璟鴻兩人有龍陽之好的傳聞,一定不能透露半個字。
安蘭一直謹記越嬷嬷的叮囑,又強調了一次:“少夫人,公子他和何二公子,真的只是很好的朋友。”
雲浮沉默片刻,問道:“何二公子如今身居何位?”
安蘭當她一時好奇,見她問起外男,沒有覺得不妥,說:“何二公子是宣城的守城副将,五品官。”
雲浮心中詫異,喃喃道:“守城副将?”
沒想到幾年不見,他已成了五品官。
當年何璟鴻被林氏誣陷,負氣而走後,不知所蹤,後來幾年,她沒從何家人口中聽說過何璟鴻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只是她始終記得,他走的那一日說的話:“嫂嫂,我會努力考取功名,榮歸故裏。五年期滿,你能不能,晚些再嫁?”
後面那句話,何璟鴻支支吾吾了許久才說出來。他顯然是思慮再三才說出口的,說得非常認真,也很委婉。說完的時候,面色通紅,額頭上冒了一層細汗。當時他不過十五歲,心事一覽無遺。
她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沒有給答複。只說讓他好好考取功名,有朝一日不再受人白眼,過上想要的日子。
還以為何璟鴻如當日所言,進京趕考當個文官,沒想到是武将。
不過他能走到這地步,已委實不易。
安蘭看她心事重重,問:“少夫人,怎麽了?”
雲浮的思緒被打斷,擡眼淡淡問道:“你們家公子什麽時候回來?”
“安珠已經去尋人了,應該很快就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