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潑髒水

何璟鴻回眸,面色已平靜得宛若一譚死水:“表叔呢,接下來要做什麽?”

“做什麽?”蕭青遠被問住了,須臾,嘆了口氣,“你姑奶奶想讓我給蕭家留個後。”

何璟鴻心裏的陰霾一掃而光,發自肺腑地笑了下:“沒想表叔有一天,也會妥協。嬸嬸剛進門,是得陪着。不過閨房之樂再好,表叔也不要忘了回平虎城建功立業。”

話一出口,迎來的是蕭青遠的白眼。

“你小子,現在都會打趣我了?”

說到新婦,何璟鴻的眼睛又不自覺地暗了兩分,不想讓心事被蕭青遠洞悉,掩飾地挪開目光。

蕭青遠早就察覺到了,摟着他的肩膀,道:“怎麽了,心裏不痛快?不如今晚出去喝兩杯?”

何璟鴻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想等會就動身回安陽鎮。”

蕭青遠笑了兩聲:“你小子,現在都不願意跟我說心裏話了。我也不強留你,回去的路上,好好注意安全。過一段時間,我就跟你嬸嬸回平虎城了,到時候你要是想見我,就去平虎城。”

何璟鴻沉默片刻,緩緩轉過頭,認真道:“表叔,你若是不喜歡嬸嬸,過個一兩年,便休了她吧,還她一個自由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朝的女子出嫁大多身不由己,她們都是無辜的。就算嬸嬸再不好,你也不要傷害了她。”

蕭青遠第一次見他如此鄭重其事,斂住笑容,道:“放心吧,我會有分寸的。”

何璟鴻沉默了。

他這表叔,看起來雖然很不靠譜,但是人卻極好。

有他這一句承諾,嬸嬸将來的日子,想必也會好過一些。

蕭青遠看見他黯然神傷,心裏有些愧疚,不過一想到如實相告之後,會害了自己的小姑娘,便決定守口如瓶了,只是安慰似的拍着何璟鴻的肩膀。

蕭青遠沒想到,他和何璟鴻在花園裏勾肩搭背的一幕,被跟過來的安珠看到了,傳到了蕭夫人的耳朵裏,就完全變了味。

于是半柱香後,兩人一同出現在客堂。

上面坐着的,是大病未愈的蕭夫人。

蕭青遠蹙眉道:“母親的身子還沒好,怎麽出來了?”

蕭夫人目光輕輕掃過他們兩人的臉上,淡淡一笑:“每次璟鴻來了,我都有事纏身,沒空見他。這次好不容易有空閑的時間,便想見見。”

話音剛落,蕭夫人的目光便停駐在何璟鴻的臉上,認真地打量着,心裏着實驚了一把。

何璟鴻與蕭夫人對視一眼,便垂眸望着地面,恭謹地拱了拱手:“璟鴻見過姑奶奶。”

蕭夫人收回目光,神色恢複如初:“這就是璟鴻吧,幾年不見,長高了不少,我都快認不出來了。一家人,不必見外,都坐下吧。”

蕭青遠和何璟鴻并排坐了下來。

蕭夫人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到何璟鴻身上,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按理說,何璟鴻雖然不是林氏所出,但也是何家最小一輩裏的唯一子孫,和他們蕭家關系密切,她感念何家當年的恩情,對何璟鴻應該是愛屋及烏的。

尤其是何璟鴻性格溫和,又長得一表人才,是她喜愛的那一類孩子。

可偏偏,她對何璟鴻就是沒有任何好感。

原因就在于,何璟鴻和蕭青遠在平虎城傳出來的風流韻事。

傳聞都說,蕭青遠三十還未娶妻,就是因為與何璟鴻有斷袖之癖,如果這話從旁人嘴裏說出來便也罷了,可偏偏嚼舌根的正是林氏,難免不讓人多想。

因此這些年,何璟鴻陪同蕭青遠踏進過蕭家幾次,她都視而不見。

何璟鴻從進屋開始,就感受到蕭夫人那道不太友善的目光,擡眼,語氣溫和:“聽說姑奶奶病了,請過大夫了嗎?”

何璟鴻雖然是武将,可是身子消瘦,長相俊秀,舉手擡足間頗有儒生的風範,即便靜靜地坐着,也不會讓人忽視。不笑起來的時候,也能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蕭夫人回了神,答道:“請過了,都是老毛病,沒什麽大礙。如果沒有記錯,你現在十七歲了吧?”

何璟鴻眸中含笑:“是。”

“娶親了嗎?”

何璟鴻面色微僵,半響後,搖了搖頭:“未曾。”

聞聲,蕭夫人情不自禁地蹙下眉頭,眼神轉到蕭青遠身上,意味深長道:“你表叔三十歲了才娶親,你可別學他,整天浪跡煙花之地。與他同年歲的,都兒女成群了,他自己卻沒個着落。”

何璟鴻不知道蕭夫人為何談到了婚事,剎那間勾起了傷心事來,失落地別開目光,正好看向蕭青遠的方向。

蕭夫人見他面色不對,心裏越發狐疑。

原先她對他們兩個的同袍之誼就半信半疑的,這下倒好,看見何璟鴻面色不對,覺得是自己戳破了那層紙,讓他們覺得尴尬,開始懷疑他們之間有不正當的關系了。

“你這個年紀,也是時候該定親了。聽說你常年在外,兩三年才回一次家,你母親在這事上難免疏忽,改日有時間,我跟她提一提。說起來,我倒是有幾個看好的,年紀跟你相仿……”

蕭夫人以前可不是一個喜歡當紅娘的人,除了整天念叨自己的婚事,對別人都是不上心的。

也不知道今日是刮了什麽風,越說越離譜,蕭青遠側頭,發現何璟鴻面色有些不自然,下不來臺,出聲打斷蕭夫人:“母親,您又來了。璟鴻還未及冠,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期,要是沉溺于兒女之情,豈不是浪費了他的才氣?”

蕭夫人瞪了他一眼:“你自個兒找不到媳婦,就不想讓別人找着了?要不是我張羅,你現在還孤身一人呢。”

蕭青遠讪讪地低下頭,揉了揉眉心:“好端端的,母親怎麽又說起我來了?”

蕭夫人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說,你比璟鴻大了一輩,跟他是知己好友,也不知道幫他張羅張羅,有你這麽當叔的嗎?”

說到最後一句,蕭夫人特意提高了音量。

原本只是想幫何璟鴻解圍,沒想到把火引到自己身上了,蕭青遠只好賠笑道:“母親說的是,以後要是璟鴻有心儀的,我一定會幫他張羅。他年紀還小,您就別操心了。”

被蕭青遠這麽一攪和,蕭夫人忘記了跟何璟鴻見面的初衷,也沒有心思再談下去,把話題轉到了別的事情上。

何璟鴻待了一會,便告辭離開了。

蕭青遠也沒在屋裏多逗留。

蕭夫人看着他們兩人離開的背影,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奇道:“越兒,你說他們兩個是不是真的有斷袖之癖?”

越嬷嬷臉色微變。

斷袖之癖在大瓊國雖然上不得臺面,但并非不能道說。

好這一口的人,也不在少數,只是知道的人都心照不宣罷了。

以前林氏在蕭夫人耳邊煽風點火的時候,越嬷嬷也在場,只當那是林氏為了排擠何璟鴻這個庶子的說辭,聽聽也就罷了,并沒有往深處想,沒想到蕭夫人真的上了心。

越嬷嬷忙道:“夫人,外頭那些傳言信不得,您可別聽信讒言。”

人年紀大了,總是喜歡胡思亂想,別人說就說了,畢竟悠悠衆口堵不住,可要是夫人自己都覺得公子好男風,那可不得了。

如果公子跟何二公子之間真有貓膩那還好說,如果沒有,到時候林氏一聽到此事,肯定又煽風點火,兩位公子遲早有一天會生出嫌隙。

何二公子前途似錦,總有一天是要繼承何家家産的,公子孤立無援,多個朋友多一份助力。

“我心裏自是不願信的,可青遠三十歲了,都不願意娶妻。現在梓檸進府幾天,兩人也沒有圓房。我這不是擔心……”蕭夫人難以啓齒,索性就閉了口。

蕭家就只剩下青遠這一個獨脈,她心裏當然是往好的方向盼着,就怕青遠真如外頭所說那般好男風,那她就得重新想個計策了。

“若他真的有那個想法,我就不能耽擱梓檸這個好姑娘,得幫梓檸另某生路。”

越嬷嬷道:“夫人真是越說越糊塗了。公子他心心念念蕭家的榮辱,遲遲沒有娶妻,是沒有心思去考慮成親的事情罷了。這話您在奴婢面前說說便罷了,可不能跟其他人提及。”

不管怎麽說,越嬷嬷都是不願意相信蕭青遠好那一口的。

蕭夫人嘆了口氣:“也罷,不說他了。”

話說那一日林氏從蕭家離開後,說是去杏花村見故人,其實是去找大夫。

那大夫,以前救過她的命,醫術高明,她看見蕭夫人舊疾複發,便想着把人請到蕭家,幫蕭夫人看病。

可事不湊巧,她到蕭家那天,那個大夫剛好出遠門了。她在杏花村等了兩天,也沒等到人,倒是巧遇了王婆子。

還沒來得及詢問王婆子為何出現在杏花村,王婆子就把雲浮的事情抖出來了。

林氏聽後,大驚失色:“你是說,那賤蹄子沒死?”

王婆子緊張兮兮地望了望四周,把門關上,壓低音量:“夫人,也許是我看錯眼了。那天我到河邊走動,看見有個人從眼前跑過,長得像她,但不确定是不是,便一路跟到了這兒。沒想到把人跟丢了。”

“如果她真的沒死……”林氏聲音發顫,剎那間汗流浃背,焦灼地揪着手裏的巾帕。

王婆子不動聲色地觀察林氏的反應,發現她慌得六神無主,心裏便鎮定了些。

“夫人先別急,我也就是猜測罷了。還不敢下定論,不然早就把這個消息告訴您了。”

原本這個秘密王婆子是想死守的,不過見到林氏後,自己也亂了陣腳。前思後想,怕以後雲浮回來,反咬一口,往自己身上潑髒水,到時候不管雲浮結局如何,林氏都會懷疑她,兩人主仆緣盡,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不如趁着人還沒出現,先倒打一耙,捏住先機,把林氏先穩住了。

林氏徹底慌了,在屋裏來回踱步,不知所措:“我記得那日她浸入河裏以後,并沒有人把她的屍體打撈上來。那豬籠子只要稍微用點力氣,也是能掙脫的,如果她識得水性……”

想到這兒,林氏已經是腳底發涼,寒毛卓豎。

那天她只顧着把人弄死,回家以後,為了避嫌,沒有出門,也沒有派人打聽過雲浮的屍首。

如今聽王婆子這麽一說,方反應過來自己太大意了。

林氏慌裏慌張地抓住王婆子的手,問道:“你看見她往哪個方向跑了?”

聽到雲浮還尚在人世的那一刻,林氏怎麽都冷靜不下來,也無暇思考王婆子這話有幾份真假,又為何沒有提前通知自己,而是先跑過來找人了。

她現在,挂念的只有自己的名聲。

王婆子搖了搖頭:“我追到了這附近,便找不到人了。夫人先別急,如果她沒死,肯定也不會跑得太遠的,我們不能慌了陣腳,得盡快想個對策。”

“對,不能慌,不能慌。”林氏雖這麽安慰着自己,身子卻不受控制地顫抖,“你覺得她要是沒死,會去哪兒?”

距離雲浮逃跑已經過了幾天,王婆子心緒早就平穩下來了,心裏隐約有個猜測,回道:“她死裏逃生,第一件事肯定是找個值得信任的人求助。就是不知道她在何家這些年,有誰與她關系要好。”

王婆子說到此處,林氏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心情平緩了些許,坐下來,認真地思考着。

“夫人可有眉目?”

林氏細細回想着雲浮在何家時接觸過的人,倒真的想起了這麽一個人來,猛然擡頭:“李梓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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