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吳燕雲
她的七彩針法不僅在安陽鎮聲名大振,還名聲在外。
只是,在她被浸豬籠後,這針法在外人看來便是不吉祥的,就算有人記得,也應該不會再提及。
雲浮恍惚間,聽到陳三娘一臉賠笑:“吳小姐,這七彩針法并不是誰都會的。前幾天您過來訂衣裳的時候,也沒說要七彩繡樣縫制,現在成品出來了,突然改變主意,這不是為難我們嗎?”
陳三娘口中的吳小姐,是金陵縣吳炳吳師爺的獨女吳燕雲。
“我怎麽記得,七彩針法自從在安陽鎮火了以後,各個地方的繡娘都争相效仿。尤其是蕭夫人,最喜歡七彩繡法做出來的衣裳。先前你們蕭家繡坊是答應了什麽都能做出來的,怎麽如今就出爾反爾了?哦,我知道了,聽說何家長媳偷腥被浸豬籠,而你們蕭家,與何家是表親,自然要避嫌才是。”吳燕雲嗤笑道。
她的聲音十分響亮,不僅是店裏的客人被吸引過來了,就連店外經過的人也駐足看熱鬧。
雲浮擡眼,隐約看到吳燕雲的側臉,看起來盛氣淩人。
陳三娘斂住笑,語氣陡然間變得不冷不熱:“吳小姐應該知道,我蕭家繡坊這些年生意興隆,靠的是自己的獨特針法。即便外頭的繡樣再好,也鮮少去學。七彩繡樣我們不是不會,只是不能繡。
做不出來吳小姐要的衣裳,繡坊願意以兩倍的價格賠償。不過,有件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吳家繡坊的繡娘最喜歡模仿七彩繡法。吳小姐若是非要穿有七彩繡樣的衣裳,可以到吳家繡坊走一遭。”
吳燕雲眼神犀利,冷笑道:“這麽說,你們蕭家繡坊承認自己技不如人了?”
陳三娘瞥了瞥外頭圍觀的人群,面上重新挂上淺笑,語氣卻格外冷淡:“吳小姐放着吳家繡坊的衣裳不買,跑到我蕭家繡坊。成品出來了又臨時改變主意,我很感謝您的擡愛,不過衣裳的樣式,我們是不會改動的。”
外頭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陳三娘面不改色地站着。
她心知肚明,吳燕雲今天是故意過來刁難的。
吳家自己有個繡坊,是吳師爺小舅家開的,吳燕雲的衣裳都是在那兒量身定做,從未買過蕭家繡坊的衣裳。前幾天突然派人到她的店裏訂衣裳,那時候她便猜出吳燕雲來者不善。
但進門便是客,而且吳燕雲的侍女在店裏待了很久,遲遲不走,還冷嘲熱諷,她只能應下。
吳燕雲似乎沒有聽懂陳三娘話裏有話,譏諷道:“算了,訂衣裳的錢本小姐不要了。你們蕭家繡坊技不如人,以後來買衣裳的人就少了。那五兩銀子,就當作賞你們的吧。”
說完,吳燕雲的目光随意掃過店鋪,停在雲浮身上。
緊接着,她看到了安蘭。
吳燕雲先是好奇地瞥了雲浮幾眼,随後恍然大悟似的:“這位蒙着面紗的,便是跟狗拜堂成親的那位蕭家少夫人吧?這幾日不在府裏哭哭啼啼,怎麽有興致跑出來閑逛?”
雲浮看清了她的臉,長得有幾分姿色,不過小人得志的模樣,讓人打心底裏反感,雲浮不想生出事端,不言不語,走到陳三娘面前,道:“幫我把這兩件衣裳包起來吧。”
她這冷漠的态度,看在吳燕雲眼中便是挑釁。
吳燕雲冷笑道:“怎麽,我的話戳中蕭家少奶奶的痛處了?蕭家的人都這麽沒禮貌嗎,還是啞巴,聽不懂人話?”
雲浮側頭,還沒來得及回話,安蘭便不甘示弱道:“我們家少夫人從來不跟那些滿口髒話的人交談。吳小姐作為大家千金,張口閉口都是粗話。這麽多人都看着呢,也不怕讓別人笑話。”
吳燕雲臉色一變。
雲浮亦是詫異地看向安蘭。
別看安蘭這兩日在她面前恭恭敬敬的,說話也是柔聲細語,但行事果斷。像今天這般潑辣,敢對一個小姐言語相激的,她還是第一次看到。
陳三娘看了看吳燕雲,默默地走到櫃臺後,把雲浮的衣裳包好。
安蘭接過東西,道:“少夫人,我們走吧。”
剛走兩步,吳燕雲與她的侍女攔住路,居高臨下道:“蕭少夫人真是可憐,以為進了蕭家的門就可以享盡榮華富貴,誰知道拜堂時被羞辱,以後還要守活寡。真不知道怎麽同情你才好。”
雲浮反問道:“吳小姐成親了嗎?”
吳燕雲微微一愣。
“什麽?”
“據我所知,蕭家和吳家并沒有什麽淵源,蕭家內宅的事情不需要吳小姐操心。也不知道我的夫君和吳小姐有何牽扯,讓你一個未出閣的千金小姐當街惡語傷人。身為女子,不求賢良淑德,至少也應該知書達理。吳小姐以後若是訂了親,今日的行為傳出去,讓夫家的人怎麽想?”
雲浮的聲音淡淡的,卻十分有力,一下又一下地戳中吳燕雲的心窩。
吳燕雲聽得面色幾度變幻。
李梓檸居然嘲諷她。
安蘭道:“吳小姐沒什麽事的話,請讓開。”
話落,吳燕雲的侍女惡狠狠地瞪了她們一眼。
“店裏這麽大的地方,你們不會繞道嗎?還是腿瘸了走不了?”
店內頓時劍拔弩張起來。
雲浮輕笑道:“安蘭,走吧。”
說完,繞過吳燕雲身旁,往門外走。
“蕭少夫人。”
雲浮剛走沒幾步,聽到吳燕雲的叫喚,欲要停下,背部被人推了一下,身形不穩,往前傾倒。
“少夫人。”
伴随着安蘭的驚呼,雲浮跌倒在地,頭部正好撞在門檻上,疼得眼冒金星。
門外的人一陣唏噓。
安蘭和陳三娘手忙腳亂地扶起雲浮。
“少夫人,您沒事吧?”
話說蕭青遠在送走何璟鴻以後,返回蕭府時,無意中看到街道上那些婦人頭上戴的簪子,突然想起自己家的小姑娘也需要這些東西,便随意逛着,想挑幾件小飾品送給雲浮。
途徑蕭家繡坊附近時,看到外面圍了一群人,并沒有心思過去湊熱鬧,剛想繞開,因為耳力驚人,聽到了蕭家少夫人幾個字,便下意識走過去。
他的個子比其他人高出一個頭,剛走到人群後,看到的便是雲浮摔倒被攙扶起來的畫面。扒開人群,疾步走過去。
“怎麽回事?”
安蘭正在幫雲浮整理妝容,聽到聲音驚訝地回頭:“公子?”
雲浮被扶起來的時候,膝蓋和額頭火辣辣的,她擡手撫額,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還沒從剛才的狀況中緩過來,頭暈眼花的,便聽到蕭青遠的聲音,擡起頭,隐約看到他的衣角,在眸中漸漸變得清晰。
蕭青遠大步流星地走到雲浮面前,一手扶她的背部,一手把她額頭上散亂的發絲理好,發現雲浮的額頭破了皮,還流血了,面色頓時變得陰鸷起來。
蕭青遠的動作十分自然,安蘭看得一愣一愣的,手中的動作也停住了。
雲浮并未意識到,自己臉上的面巾已經掉了。
正疑惑蕭青遠為何出現在繡坊時,只聽蕭青遠問道:
“好端端的,怎麽摔了?”
他話中的怒意十分明顯,說話時,眼睛同時在店內掃了一遍。
吳燕雲正在捂嘴偷笑,觸到蕭青遠掃射過來的目光,吓得身子一抖,巾帕也從手中掉落。
看到吳燕雲驚慌閃躲的眼神時,蕭青遠瞬時就明白了,直視着她的臉,目光如劍,聲音也冷到了極點:“是你做的?”
蕭青遠是真的生氣了。眼睛像野狼一般陰森恐怖,裏面藏着滔天怒火,深沉狠厲。猶如一座大山,壓在吳燕雲的脊背上,只是一眼,就讓吳燕雲如墜冰窟。
她背後的侍女更是吓得嘴唇都白了。
吳燕雲吓得縮了縮脖子,別開臉後,蕭青遠的目光就掃到了侍女的臉上。
侍女驚恐地擺擺手:“不,不是我。”
陳三娘和安蘭都愣住了,就連圍觀的人,也忘了自己要做什麽,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響。
這個有着閻王爺外號的男人,在看見自己的妻子受傷後,竟然大發雷霆。
好像,跟他們認知中的不太一樣。
雲浮感受到了蕭青遠的怒氣,擡眼,正好四目相對。
望着那雙覆着寒冰的眼眸,雲浮的身子也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你……”
看見自家小姑娘唇色慘白,蕭青遠知道自己把她吓到了,眼裏的怒火慢慢消退,恢複了平靜。
“別怕。”
蕭青遠的聲音很輕很輕,雲浮聽得愣了愣。
就在這時,蕭青遠扭過頭,問:“少夫人是怎麽摔倒的?”
安蘭如夢初醒:“是吳小姐推的,奴婢親眼所見。”
吳燕雲面容刷的白了好幾度。她能感受到從蕭青遠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壓迫感,不敢擡頭與之對視,出聲否認。
“你血口噴人。”
安蘭語氣堅決:“就是你,剛剛我走在少夫人身後,看到你伸手推了少夫人。”
“啊……”
伴随着幾聲慘叫。
吳燕雲的身子被丢出了門外,摔在衆人跟前。
雲浮親眼看到是蕭青遠把人丢出去的,怔愣間,身子突然懸空,吓得叫了一聲,回頭卻發現自己被蕭青遠攔腰抱在了懷裏。
所有人都吓住了。
“我帶你去看大夫。”蕭青遠說完,健步如飛地走出去。
圍觀人群如鳥獸狀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