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耿耿于懷

蕭縣令正在書房裏愁眉苦臉地想案子,看見蕭青遠來了,立即把手中的兩份供詞遞給他。

“你幫我看看,能不能從裏頭看出點眉目來。”

蕭縣令火燒眉毛,開始把事情的原委一一道來,在屋裏來回踱步,說得口幹舌燥,也沒聽到身後有什麽反應,疑惑地轉過頭,發現蕭青遠黑着臉,蹙眉道:“你對這個案子有什麽看法?”

蕭青遠回過神,雲浮的臉依舊在腦海裏揮之不去。不過他向來有一心二用的本事,把蕭縣令的話都聽進去了,垂目沉思。

“父親可看過那件衣裳了?”

蕭縣令嘆了口氣:“看過了,就是一件普通的衣裳,沒什麽奇怪的。也請了大夫驗過,衣裳上并沒有藏什麽藥粉。這正是讓人發愁的地方。蔣員外咬定了是吳夫人在衣裳上動手腳,而吳夫人那頭,矢口否認。兩家鬧了三天了,我這兒也沒搜到什麽證據,原本想就此定案的,誰知道蔣員外在公堂上鬧騰,唉……”

蕭縣令遇到的這個案子,起因就在吳家繡坊的吳夫人送給蔣員外剛滿周歲的兒子的一件衣裳上。

蔣員外的孩子剛穿上那件衣裳,當夜就發了高熱,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紅疹子,差點丢了性命。

吳家繡坊的掌櫃是吳師爺的小舅,本家也姓吳,夫人是蔣員外的庶妹。十年前,蔣老太爺逝去之前,立下遺囑,要把一半家産留給吳夫人。

但是蔣員外以吳夫人是庶女出生,且身為女子的名義,扣下了那筆錢。兩家為了家産不和好幾年了,但也沒鬧出什麽大動靜來。這次差點鬧出了人命,兩家徹底翻臉,大做文章,鬧到了公堂上。

蔣員外現在咬定是吳家繡坊動的手腳,吳家這邊自然不認賬,折騰了好幾天。雙方各持一詞,毫不退讓。

沒有證據,不好斷案。若是普通人家便也罷了,偏偏兩家都是城裏的富賈。昨天蕭縣令剛想定案,蔣家立即派人鬧騰,這事只能繼續擱着。

蕭縣令實在是想不到法子了,這才想起了蕭青遠。

“你在平虎城混跡多年,鬼點子多,有沒有什麽法子,能幫我暗中調查清楚這件事情。”

蕭青遠把供詞收起來,說:“我試試。”

就在這時,有小厮進來回報:“老爺,蔣員外在衙門求見。”

蕭縣令無奈地擺了擺手,示意小厮退下,拿起桌子上的食盒,遞給蕭青遠。

“這幾天我忙得焦頭爛額的,無暇顧及你母親。她這一病,幾天也不見轉好。昨天早上聽她念叨,說想吃栗酥糕,我便買了一盒回來。你把這個送到她房中。”

說完,蕭縣令出門了。

蕭青遠拿着食盒,去了蕭夫人房中。

另一頭,林氏和蕭夫人相談甚歡。林氏嘴皮子厲害,說了幾個趣聞,把蕭夫人逗得開懷大笑。

“表姑,你不知道,那鎮子把豆腐叫做滑腐,但是口音聽起來就像寡婦,老太太就以為他們……”

話正說到興頭上,越嬷嬷進屋打斷了林氏:“夫人,大公子過來了。”

蕭夫人正靠在軟榻上,聽到後止住笑,驚訝道:“他今日怎麽舍得主動過來看我了?”

越嬷嬷笑答:“說是買了栗酥糕,拿過來給您嘗嘗。”

“讓他進來吧。”蕭夫人說完,欲要起身。

林氏見狀,趕緊上前扶住她。

“剛才說到哪兒了?”蕭夫人意猶未盡道。

這個笑話林氏已經說過一遍了,聽見蕭夫人還想再聽一次,又道:“那三個商人去到村子,問老太太有沒有滑腐,老太太看見他們三個都是上了年紀的男人,以為其中某一個想再娶,村裏又恰好有一個寡婦,便說讓他們等着,晚上寡婦就回來了……”

“母親。”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林氏再次被打斷,擡起頭,看向門外,瞧見蕭青遠大步走進來,默默地收了聲。

等蕭青遠進到了屋裏,林氏站起來,沖蕭青遠福身:“蕭将軍。”

蕭青遠看都沒看林氏一眼,拱手向蕭夫人行禮。

林氏面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站着。

蕭夫人自是注意到了,熱絡地拉起林氏的手,輕呵道:“你這孩子,那麽大的人了,沒輕沒重的,見了你表嫂,也不知道打聲招呼。”

蕭青遠聽了,看向林氏,不冷不熱道:“表嫂不必多禮。”

林氏笑了笑:“許久不見,将軍越發氣宇不凡了。”

蕭青遠把食盒遞給越嬷嬷,越嬷嬷接了,把蓋子打開,呈給蕭夫人。

蕭夫人笑容滿面道:“這是你買回來的?”

“父親買的。”蕭青遠老實道。

“那你父親怎麽沒有過來?”

“父親原本是要親自送過來的,衙門有人過來傳話,又出門了。”

蕭夫人聞言,看都沒看自己最愛的栗酥糕一眼,憂心忡忡道:“蔣家的案子還沒有弄好嗎?昨夜你父親一晚上都沒有回來,也不知道身子能不能遭得住。”

林氏見縫插話:“我在安陽鎮的時候便聽說,表姑丈為官清廉,憂心憂民,為百姓斷了不少案子,做了不少好事。所有人都誇表姑丈是舉世難得的好官呢。”

蕭夫人聽着她這誇贊的話,心情舒爽了不少。

“老爺他向來如此。就是整天操心衙門的事情,也不知道注意身子,都不知道病倒幾回了。”

林氏好言好語道:“衙門裏的事情我們婦道人家不明白,也幫不上忙。姑丈他為官多年,能處理好的,表姑好好養着身子,別操心了。”

看着林氏一臉谄媚的模樣,蕭青遠忍不住蹙眉,問:“璟鴻回安陽鎮的事,表嫂知道了嗎?”

林氏側過頭,也不知道是奇于蕭青遠的主動搭話,還是被何璟鴻一聲不吭回安陽鎮的事情吓到了,驚訝道:“他回了安陽鎮?”

對于何璟鴻這些年的動向,林氏還是略有耳聞的。

她雖不喜何璟鴻,何裏長卻是寵愛得很,尤其是知道何璟鴻當了守城副将以後,逢人便吹噓起這庶子。

這便算了,鎮上那些跟林氏有來往的人,每次見面,也要談到何璟鴻,出口稱贊。林氏表面迎和,心裏卻十分不痛快。

當初何璟鴻被迫離家,雙方撕破了臉皮,林氏還以為他早就死了,後來聽說人不僅沒死,還在外頭混得風生水起,心裏便警惕了起來,生怕有一天何璟鴻回去,借着官威洩憤。

好在三年來何璟鴻不曾回家,她又想起當年人出走時,說過此生不再踏入何家,漸漸的就忘記了。

誰知道何璟鴻竟然背着她回去了。

林氏的臉色很難看,蕭青遠看了,嘴角一勾,似為嘲諷:“表哥只剩他一個兒子,他已經大了,又有功名在身,自然是要回去繼承家業的。”

話一出門,林氏的臉頓時就黑了,隐在袖子裏的拳頭情不自禁握緊。

蕭夫人察覺到了林氏的反應,疑惑道:“怎麽了?”

林氏突然反應過來,連忙低下頭,壓下心裏的怒氣,裝作無事道:“想起來,我很久都沒見過璟鴻了,不小心走了神,讓表姑見笑了。”

蕭夫人也沒往別的地方多想,淡笑道:“我昨天剛見過那孩子,長得一表人才,是個争氣的。雖然不是你親生的,但已經養在了你名下。以後,你們夫妻倆,就等着享福吧。”

林氏把家裏的事情壓得密不透風,蕭夫人并不知道林氏與何璟鴻之間的恩怨,又出聲贊揚了何璟鴻一番。

林氏表面上點頭稱是,心裏卻恨得牙癢癢的。

蕭夫人還在說着,林氏面上已經挂不住了,正想着如何把這話題揭過去,安珠進屋,打斷了她們。

“夫人,公子,何夫人。”打了一遍招呼,安珠才道,“何夫人,後門有個自稱王婆子的求見您,說是以前在何府當過差。”

林氏終于尋到了緩口氣的機會,忙道:“表姑,王婆子以前是我的貼身丫鬟,這個時候找上門,想必是有什麽急事,我出去看看。”

蕭夫人止聲,淡笑道:“去吧。”

林氏匆匆忙忙地去了。

蕭青遠道:“母親若是悶了,可以讓娘子過來解解悶。”

蕭夫人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轉過頭,蹙了蹙眉:“她好歹也是你表嫂,你就算不喜歡她,表面上的功夫還是得做一做的。人家好心好意來蕭府陪我,你成天給人家擺臉色,像什麽話?”

自從蕭家出了那場變故後,蕭青遠就疏遠了所有親戚,蕭夫人可以明白他心裏的怨憤,可就是想不通,為何連帶着何家,也被蕭青遠讨厭。

林氏嘴甜,又總是給自己送好東西,蕭夫人自然喜歡她,這麽多年了,也沒看出來林氏身上有哪點讓人厭惡的地方。

再者,蕭青遠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也就蕭家的榮辱能讓他上點心,竟然跟一個婦人計較,林氏在的時候,還能叫上一聲表嫂,人走了,一口一個林氏,實在讓人想不明白。

說不奇怪,是不可能的。

蕭夫人話裏話外都在幫着林氏,對林氏的喜歡之情溢于言表,換作往常,蕭青遠是不屑于解釋的。

只是一見到林氏,他便想到了自家小姑娘在何家受過的委屈,以及當年的屈辱,心裏湧出一股無名怒火,道:“母親可知道,當年您叫我逃到安陽鎮找何家幫忙的時候,發生了何事?”

蕭夫人聽了,神色頓時肅穆起來。

“你且說說,我聽着。”

事實上,蕭夫人早就好奇蕭青遠對林氏的态度了,只是一直尋不到機會問,而且就算有心想問,蕭青遠也不一定會告訴她。

現在蕭青遠願意主動告知,她求之不得。

“當年安陽鎮還是個小地方,我逃到那兒一個月,也沒有官差發現我,直到去了何家,第三日官差便出現了,我被折磨得半死不活。幸好福大命大,從大牢裏逃了出去。後來暈倒在大街上,又幸得一個女子相救,才撿下這條命。”蕭青遠說得雲淡風輕,仿佛故事裏的主人公并不是自己,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那件事情,蕭青遠早就放下了。但對林氏,多年來依舊耿耿于懷。

蕭夫人何等聰明,聽到此話,目露震驚之色:“你的意思是,何家出賣了你?”

蕭青遠擰了下眉頭:“當初表哥助我蕭家一臂之力,何家也受到了牽連。可是在蕭家出事後,何家不僅無事,表哥還當上了裏正,母親就沒有懷疑過嗎?”

點到即止。

蕭青遠說完這話,便不語了。

蕭夫人默然,震驚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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