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試探
經安蘭這麽一說,又顧慮到林氏還在府中,随時會撞見,雲浮終是沒有出門。
天色漸漸暗下,她的心也随之平靜了下來。
安蘭問了幾件事情,她真假參半的一一作答,待商量好了出逃的計劃,夜便深了。
雲浮簡單沐浴過後,便在床上躺下,不知是興奮還是忐忑,神思格外清醒,夜不能寐。
就這樣等到了子時,蕭青遠回來了。
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屋裏,脫了衣裳躺到床上,雲浮方知道屋裏有人,轉過身一望,蕭青遠手中拉着被褥,剛蓋到腰部的位置。
見她醒了,蕭青遠問:“把你吵醒了?”
雲浮眨了眨眼,背過他,面向床的裏側。
蕭青遠的身子立即貼了上來,雙手環着她的腰部,下巴抵在她的頭上,聲音低低的,征詢她的意見:“下月月初我們回平虎城,如何?”
“好。”雲浮心不在焉道。
安蘭已經答應要助她一臂之力,明日一早她便能離開金陵,以後或許和蕭家的人就再也碰不着面了。
這一刻,雲浮的心裏想到了許多,離開了金陵,如何安身立足,到哪裏去尋找被發配的父母親,救他們于水火之中……
想到以後的日子,這些日子積累的煩憂一掃而光,雲浮心裏十分愉悅,對蕭青遠便也沒有那麽排斥了。
“蕭公子,你可知道,商戶犯了事被充軍,一般會發配到哪兒?”
聽着這溫軟的語氣,蕭青遠的心裏軟成一片,可那句疏遠的稱呼,卻令他忍不住蹙眉:“你我已是夫妻,稱呼,得改一改了。”
雲浮啞言。
她本來就不是蕭青遠明媒正娶的妻子,誤入蕭府以來,未曾把自己看做是蕭家少夫人,夫君這兩個字,總是難以啓齒。
不過眼下,吃點虧也未嘗不可。
于是她耐着性子又問了一遍:“夫君,你可知道商戶犯了事,一般會發配到何處?”
蕭青遠總算是滿意了,有意無意地挑撥她的發絲,認真答道:“一般會發配到宣城,待上三年,若是沒有出任何差錯,事做得好,就會調往別處,少吃點苦頭。至于地方,得看當地牢城營的營頭怎麽安排。”
雲浮喃喃了一句:“三年?”
事隔雲家出事,已經過了五年。父親和母親都是本分守己的人,當年被人陷害入獄,無力申冤,進了牢房,為求有朝一日能從裏頭出來,定然會謹小慎微,不敢做錯事。
父親和母親,十有八九,已離開宣城。
“那用什麽法子,能查到那些人的去向?”有了一點線索,雲浮迫不及待地追問,轉身正對着蕭青遠,目露期翼之色。
雲浮長着一張清純俏麗的臉,偏偏眼睛,生得勾魂動魄。
蕭青遠看得失神。
“相公。”雲浮小聲喚了一句,意識到自己話裏的不妥之處,出言解釋,“我有個好姐妹,她的家人幾年前被人陷害入獄,聽說是發配到了邊疆,多年來了無音訊,她便托我幫忙打聽消息。”
雲浮口中的人,便是她自己的父母親。
蕭青遠心知肚明,卻沒有拆穿,低聲道:“我會派人留意此事,幫你打聽他們的消息。”
他什麽都沒問,便答應了此事,雲浮不知道他話中有幾分真假,猶豫道:“相公,我說的人,姓雲。他們……是何家的親家。”
“可是安陽鎮雲家繡坊的雲鶴掌櫃夫婦?”
蕭青遠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麽思緒。
雲浮小心翼翼地點了下頭:“正是他們,夫君……認得他們?”
蕭青遠望着她,突然就笑了,一字一句道:“雲家大小姐,當年救過我一命。”
雲浮不免愣住,垂下眉眼,詫異道:“救了你?”
她記得八歲之時,安陽鎮下了一場大雨,持續了七天七夜也沒有停下,鎮外許多農舍被淹沒。一場大雨,帶來了別的災禍,鎮外的農戶染病,被限令進鎮裏。
街道上的水漫過了膝蓋,家家戶戶全都關着門不出去。等到第八天晚上,雨勢漸小,街道上的水位也下降了。
她養的一條黑狗,名為小黑,不知是何緣故跑了出去,從下人口中聽說此事後,她到街上尋找小黑。在一堆竹筐裏找到小黑時,它的身邊躺着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五官無法分辨。
身邊服侍的丫鬟春杏以為是死人,讓她不要靠近,當時她不知是哪來的勇氣,掙脫春杏的阻攔,上前查看男子的氣息,發現還有一口氣,便和春杏一起,把人拖到醫館,找了大夫醫治。
當時男人的臉上都是刀口,五官模糊,把臉洗淨以後,也分辨不出容貌,等人醒了,她急着回家,看他實在可憐,便把祖傳的玉佩留下。
第二日再去醫館尋人時,人就不知所蹤。
若不是前天晚上在蕭青遠身上發現了那塊玉佩,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蕭青遠就是那個男人。
她一直以為蕭青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沒想到……
等等……
雲浮心裏咯噔一跳,身子震了震,驚恐道:“相公可還記得,雲家小姐的模樣?”
蕭青遠沉聲了好一陣,才緩緩道:“當時我昏昏沉沉的,只依稀看了個大概,後來詢問醫館的大夫,才知道那個小姑娘是雲家大小姐。當時她只有九歲,六年過去,應該長大了,容貌不複當初。現在見到,我不一定能認得出來。”
雲浮松了一口氣。
蕭青遠按捺住心裏的迫切,又道:“這幾日我瞧着,你和雲家大小姐,倒是有幾分相像。”
雲浮剛沉下的心又掀起了漣漪,連忙否認:“相公可能不知道,小的時候我在雲家繡坊待過一段時間,跟阿浮情同姐妹。許是相處久了,旁人都說我們長得有幾分相似。”
蕭青遠進一步摟緊她,鄭重道:“雲家對我有恩,雲家掌櫃的下落,我會派人打聽,算是還了當年的恩情。”
自己的老丈人,終歸是要上點心的,娶了人家的寶貝閨女,就不能讓他們在牢城營裏繼續受苦。
雲浮沒想到他是個重情重義的,還能記着當年的事情,聽到他要幫忙,心裏放寬了不少。
“相公若是有了消息,記得告知我一聲。”
話雖如此,雲浮卻高興不起來。
明日她便要啓程離開,到時蕭青遠打聽到什麽,她都無從知曉。
不過也算是知道了一點有用的消息。
她第一個去處,便是宣城。
蕭青遠低頭,只能看到她的睫毛,喉頭一熱,沙啞道:“葵水去了嗎?”
雲浮腦袋嗡的一下,臉滾燙得厲害。
她以為蕭青遠早就忘記這茬了,沒想到心裏一直惦記着。
心裏緊張,雲浮話說得結結巴巴的:“沒……沒有。”
蕭青遠算得上是個正人君子,沒有強人所難,夜裏只是占了一點便宜,便沒了下文。
兩人依舊是相擁而眠。
清晨醒來,蕭青遠早就不見人影了。
雲浮換了一身最素淨的衣裳,來的時候沒帶什麽東西,只是拾掇幾下,便弄好了。
安蘭進屋,給她遞了兩個熱乎的包子,道:“等會我們先去馬市,你騎馬離開,行程會快些。”
雲浮接下那兩個包子,心裏閃過一個念頭,問:“你不會反悔吧?”
“啊?”安蘭眼神不自然地閃爍了兩下,“不會。”
雲浮目中含笑:“那就謝過安蘭姑娘了。”
昨日她和安蘭已經坦白了,她倒不相信安蘭能夠放她離開,畢竟安蘭只是蕭府的一個婢女,做不了主。尋不到李梓檸,她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所有罪責将會由安蘭一人承擔。
按理說,安蘭不會冒這個險。
不過眼下,她也管不了這麽多了,越快離開金陵越好。若這只是安蘭的試探,她不能順利出城,對她來說也是有利無害。
她現在太被動了,如果取得了安蘭的信任,就能反客為主,掌握主動權。假冒身份一事,便可以瞞天過海。
雲浮拿好了東西便出門,途中去了蕭家繡坊,卻沒有找到那塊巾帕。
兩人去到馬市,有個夥計牽着一匹棕馬走過來,看見雲浮也在,并未驚訝,只是淡笑道:“蘭姑娘,這是您要的馬。”
安蘭接下夥計手中的缰繩,塞給他十幾個賞錢,夥計道謝着離開了:“蘭姑娘若是還有別的吩咐,就去那邊的馬棚找小的。”
夥計說完,伸手指了一個方向,便走了。
安蘭扭過頭來問:“王姑娘可會騎馬?”
昨夜交談之時,雲浮随口胡掐了一個名字,說自己以前是侍奉在林氏身邊的一個小丫鬟,因為撞破了一些不堪的事情,被暗中處死,命大,偷偷逃了出來。
“會,小的時候在農舍騎過幾次。”雲浮說着,不想再耽擱,抓着缰繩,坐到了馬背上,沖安蘭笑了笑,“安蘭,謝謝你。”
“你……”安蘭欲言又止。
這時,雲浮感覺到不遠處有道灼熱的目光在看着自己,擡起頭,正好與王婆子的眼神撞在一起。
王婆子暴露了行蹤,明顯也被她這不經意的一瞥吓到了,急匆匆往旁邊的小巷子裏躲。
雲浮沒料到自己的行蹤這麽快就暴露了,腳底一涼,不想再節外生枝,忙道:“安蘭,謝謝你。他日若有機會再見,我必不會忘記今日之恩。”
說完,頭也不回地駕馬離開。
“王姑娘……”安蘭沒想到雲浮真的說走就走,看見馬跑了,焦灼地追了過去。
可是雙腿難敵四腳,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雲浮離得越來越遠。
“完了。”安蘭面如死灰道。她只是想試探一下真假,誰知道王姑娘當了真。回到蕭家,她該如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