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金簪隐情
雲浮握着手中的金簪,恍惚想起了雲家還沒有出事之時的歲月。
雲家歷代經商,祖上積攢了不少銀子,她的祖母留下了不少價值千金的首飾。
到了父親這一輩,雲家漸漸沒落,只是個小商戶,但好在衣食無憂。母親還沒有被發配時,一直随身佩戴着這簪子。
小的時候,她還問過母親這塊金簪的來歷,母親說,當年曾曾祖父救了一個王爺,那個王爺為了表達感謝之情,特意贈予了這枚金簪。
雲家出事的時候,一半的家産被南曉鎮的裏長據為己有,另一半現錢,父親和母親用作救她的籌碼,給了何家。唯獨這枚金簪,一直藏着,不願送人。
又怎麽會落到林氏的手裏呢?
有個念頭從心裏閃過,雲浮握着金簪的手抖了抖。
雲家當年得罪的人是南曉鎮的裏正葛思,他的父親到南曉鎮采購布料,跟葛思的獨子葛義明起了争執。第二天,葛義明在大街上暴斃。
葛思一口咬定是雲家下的毒手,派了捕快來雲家抓人,并對父親屈打成招。母親當時還留在家裏,四處變賣家産,為父親申冤,葛裏正卻不給他們任何辯解的機會。
事發第二天,林氏就找上門,談起她的婚事。
當時她知道家裏出了變故,去找母親,在房門外聽到林氏跟母親說話。
“雲夫人,雲家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據夫君從他人口中打聽到的消息,葛裏正明天便派捕快來抓你們,到時候你們一家都會入獄。”
林氏的聲音很冷淡,母親也知道葛裏正是個惹不起的主,急得沒有主意,哀求林氏。
“何夫人,你不是一直想撮合浮兒跟令公子的婚事嗎?求你救浮兒一命,我願将雲家一半的家産送給何家,只求何家幫我和夫君護住浮兒。”
林氏欣然應允,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人來提親。
捕快來家裏抓人的時候,果真沒有抓她,林氏還裝模作樣的在一旁安慰。
那時候她年紀還小,并不知道其中疑點重重。
何家與沒有交集,父親被抓走的時候,鎮上的人議論紛紛,卻不知道出了何事,林氏又是從何處知曉的呢?而且還主動找上門來報信。
“梓檸,怎麽了?”蕭夫人看她面色蒼白,擔憂地問道,“身子不舒服嗎?”
雲浮身子晃了晃,回過神,道:“沒事。”
蕭夫人拿起她手裏的金簪,幫她戴好。
“這簪子,你戴着,果真是不錯。”
雲浮沒有謝絕蕭夫人的好意,起身,恭恭敬敬地福了身子:“謝婆婆。”
這是她雲家的東西,理應物歸原主。
“你這孩子,都是一家人了,怎麽還這樣客氣,快坐下。再看看,還有沒有喜歡的。”
雲浮坐好,往箱子裏看了看,都是一些名貴的镯子和簪子,看起來有不少年頭了。
除了她頭上的金簪,沒有其他雲家的東西。
想必是以前蕭夫人也覺得這枚金簪不是俗物,特意把它跟自己的首飾放在一起的。
于是雲浮收回目光,搖了搖頭:“沒有了。”
蕭夫人見她臉色轉好,拉着她又道:“昨日青遠跟我說,你年少的時候救過他一命,這事可是真的?”
雲浮愣了愣。
蕭青遠曾說過,她像六年前救過他的人。
像,而不是一個肯定的是字。
或許,是蕭夫人聽錯了。
“我不記得了。”
蕭夫人莞爾道:“推算着日子,六年前你不過才九歲,記不起來也是正常的。你嫁到蕭家,仿佛就是冥冥之中上天注定的一般。當年,青遠可是找了你很久呢。”
雲浮低眉順眼地聽着,一語不發。
又唠叨了一會,蕭夫人便讓她離開了。
踏出院門,雲浮擡眼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
準備下雨了。
果不其然,夜裏準備入睡的時候,雲浮聽到一陣淅淅瀝瀝的響聲,打開窗一看,外頭下雨了。
屋裏比往常又冷了些。
安蘭進屋添了幾塊炭火,見她立在窗前一動不動,道:“少夫人,多餘的炭奴婢放在這兒了,夜裏若是冷,您自己添幾塊。”
雲浮把窗戶拉上,轉身走回床上。
“安蘭,蕭青遠,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雲浮這句話問得很認真,安蘭怔神半響,道:“公子他,是一個好人。”
“好人?”雲浮喃喃道。
這世上的好人大抵不過是一個模糊的稱謂罷了,林氏在安陽鎮鄉親們的眼中,又何嘗不是一個樂善好施的大好人。
人們往往只能看到一個人對自己好的一面,卻看不到他對別人的壞。
“少夫人,奴婢聽越嬷嬷說,您是公子的救命恩人。”安蘭想了想,說,“當年老爺到金陵任職的時候,公子去了幾次安陽鎮,說是去尋自己當年的救命恩人,卻屢屢失望而歸。夫人問了,公子卻是什麽也沒說。但能看得出來,公子對您是有情的。”
頓了頓,安蘭又接了一句:“蕭家的人,向來是癡情種,老爺也是,公子也是。”
雲浮嘴唇微微翕動,卻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救蕭青遠的人是她無疑。
可是她不能承認。
如果蕭家與何家不是表親,或者她現在沒有頂着李梓檸的身份冒充蕭家少夫人,或許她會大膽一試,請求蕭青遠還當年的恩情。
可是這世間,有許多事,總是事與願違的。
“你先下去吧。”
安蘭擡起頭,話鋒一轉道:“少夫人想好要留下來了嗎?”
雲浮點了點頭:“在李姑娘還沒有出現之前,我不會走的。”
留下來,或許比離開要好。
蕭夫人認定她是蕭家的恩人,蕭青遠也答應了要幫忙,借着蕭青遠的權勢,打聽父母親的下落,會比她一個人孤軍奮戰容易許多。
安蘭懸着的人徹底落了下來,:“若是公子想和你圓房,你可以找個法子告訴我,我幫你掩護。”
最近蕭夫人一直在念叨子嗣的事情,越嬷嬷私底下也沒少找安蘭,吩咐她幫忙多撮合。
女子的清白之身十分重要,人是自己求着留下的,安蘭不想讓雲浮受了委屈。
落下這句話,安蘭便出門了。
不多時,雲浮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随後,安蘭的聲音響了起來:“公子。”
是蕭青遠回來了。
雲浮斂了斂心神,端坐在床上,靜候着他。
門吱呀一聲響,蕭青遠高大挺拔的身子跨了進來。
雲浮緩緩起身,朝他走去,主動幫他脫下身上的外衫:“相公回來了。”
聲音溫柔得都能滴出水來。
蕭青遠的心口,頓時蹿出一團火苗,不過片刻,蔓延至全身,口幹舌燥。
他努力克制住某處的沖動,嘴裏艱難地蹦出一個字:“嗯。”
“相公,我一直想見識邊塞風光,奈何以前沒有出過遠門。前兩天聽你說了,心裏便歡欣雀躍,想早點兒去看看。我們能提早出發去平虎城嗎?”
雲浮特意放低了音量。
她的聲音本來就軟綿綿的,壓低過後,宛若羽毛掠過心間,撩撥着蕭青遠,他心間的那股熱氣又冒了出來,怎麽都壓制不住。
他轉過頭,看着雲浮明豔動人的臉,喉嚨一動:“好。”
聽到他同意,雲浮瞬時笑魇如花。
就是這一眼,蕭青遠再也挪不開,心裏燥熱得厲害。
他啞着聲:“娘子。”
話音剛落,雲浮身子懸空,待轉過頭,對着的便是蕭青遠近在咫尺的臉。
她從蕭青遠的眼睛裏看到了光,仿佛一團火,越燒越旺。
她在裏面,還看到了自己驚慌失措的臉,以及越睜越大的瞳孔。
雲浮徹底慌了。
“相公……”
剩餘的話,全都淹沒在黑夜裏。
……
翌日清晨,雲浮一睜眼,便看見蕭青遠側躺着,一動不動地看着自己,嘴角邊噙着笑容。
“醒了?”
昨夜的事情一下子湧入腦海,雲浮臉色緋紅,連忙別開眼。
又是一番溫存,蕭青遠才慢吞吞地起床,又出門了。
雲浮渾身像散了架一般,軟綿綿的。
安蘭進屋,收拾床鋪的時候,看見被單上那攤血跡,愣了愣,默默把東西拿去洗了。
雲浮走起路來,腳步有點踉跄。
“少夫人還好嗎?”
雲浮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面色紅潤,都可以滴出血來。
昨夜一時出神,事情就自然而然的發生了。
她倒是不後悔。
想要通過蕭青遠達成所願,總得付出點東西。
念此,雲浮垂下眉頭,問道:“昨日婆婆說讓我開始管賬,賬本送過來了嗎?”
“未曾?”安蘭搖頭道,心裏頗為詫異。昨晚上動靜不小,她在屋外都聽到了,但遲遲沒有聽見雲浮呼救,便不敢貿然闖進,天一亮,她就感覺到雲浮變了個人。第一句話便是問賬本,似乎,有所圖謀。
“王姑娘不是想離開嗎?怎麽……”安蘭欲言又止,“成了公子的人,以後想抽身,怕是難了。”
雲浮面無表情道:“人總得圖點什麽,才能心甘情願的,不是嗎?”
安蘭一時語噎,心裏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少夫人想要什麽?”
“錢。”雲浮開門見山,“我需要一筆銀子。将來走了,也能安身立命。”
安蘭愣了愣,一時間沒想出什麽反駁的話來。
這時,有哭聲從附近傳來,聲音越來越大。
雲浮疑惑道:“外面出了何事?”
“奴婢出去看看。”安蘭也覺得這聲音不對勁,急匆匆出了門,半響過後,就折回來了,“少夫人,有人在後門申冤。”
“申冤?”
“奴婢叫他們走,他們不願意離開,嘴裏一直喊着,要老爺主持公道。”
後門離雲浮的屋子就一條走廊的距離,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卻沒能掩蓋外頭的哭嚎聲。
雲浮聽見那哭聲凄厲,起身,跟安蘭出門一探究竟。
院門剛開,就有個老婦人撲過來,撲通跪在她身前:“請蕭大人為民婦申冤。”
響亮的一聲,雲浮聽了都情不自禁地吸了口涼氣。
她擡眸望了望周圍,只有老婦一人,蹙眉道:“你先起來。”
老婦人緩緩擡頭,淚眼婆娑地望着雲浮,眼睛紅腫,抽噎道:“夫人,求求你為民婦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