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證據
雨勢未停,天色昏暗,老婦人面色憔悴,雙眼浮腫,渾身都濕透了,加上身子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安蘭謹慎地擋在雲浮前面,呵斥道:“不是跟你說過了嗎?若是有冤情,就到衙門申冤。你守在蕭府門外,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蕭家欺負你了呢。”
雲浮仔細端詳老婦人,總覺得這事有些怪異,便不吭聲。
“夫人,吳家送的衣裳真的有問題。吳家人心機深沉,把證據全都毀得一幹二淨。蕭大人公正廉明,自然不會偏袒吳家,民婦只怨那吳家心機歹毒,故意蒙蔽。今日前來,只是想求蕭大人再緩兩日定案的日子,多給民婦幾天時間查找證據。民婦老來得子,剛滿一歲,便死在歹人手中,民婦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婦人聲淚俱下,聲音都啞了。
傷心不似作假,只是在此等情況下,說話依舊條理清晰,如若不是本身聰慧,就是有人在背後指點。
雲浮不敢輕易應答。
她來蕭家也有一小段時間了,大多都是待在自己的房中,不知道衙門的事情,更不知道這件事的原委。
若是插手了,做錯一步,就會損害蕭家的名聲。
安蘭冷漠地看着老婦人,怒氣橫秋:“冤案向來都是在衙門裏解決,何時變成派人到府外鬧騰了?分明是賊人故意派來诋毀我們老爺的名聲的,若不速速離去,就把你交由衙門處置。”
老婦人聞音,哭聲稍稍變小,卻仍然凄厲:“夫人,不是民婦故意為難蕭大人,是民婦真的走投無路了,不得已而為之。求求夫人,幫民婦申冤。”
安蘭側頭望了雲浮一眼。
雲浮神色淡然:“我到府中的時日不長,也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些事務,你向婆婆禀告這件事吧。”
話剛落下,雲浮緩緩轉身進了院門。
安蘭意味深遠地瞥了瞥老婦人,低聲呵斥:“你就算跪上幾天也是徒勞,有冤屈就到衙門申冤。若是賴着不走,我就要喊家丁了。”
老婦人看見她們要走,最後一思希望落空,想到自己那可憐的孩子,心底一橫,匆忙爬上前,高喊一聲:“夫人,民婦怨啊。”
婦人算是豁出去了,頭狠狠地撞在地上,一聲蓋過一聲,在雨聲中格外響亮。
雲浮剛進院門,聞聲雙腳一頓。
安蘭跟着停下,小聲喚了一句:“少夫人。”
雲浮的目光緩緩落回婦人的身上,血從婦人的額頭上落下,滲入雨滴裏,鮮紅的顏色十分刺眼。
婦人是真的不怕死。
雲浮心裏隐隐一動,忍不住蹙了蹙眉頭。
“你說你有冤屈,可有證據?”
安蘭察覺到她的意圖,沖她搖了搖頭:“少夫人,不可。”
那婦人的法子奏了效,猛得擡起頭,淚眼通紅:“民婦手裏僅有這個衣裳為證,可是找了大夫查探,大夫說并無異常。”
婦人說着,眼淚又簌簌流下。
她的眼睛紅紅的,布滿了絕望和不甘。
雲浮心裏一咯噔。
若不是想鳴冤,這婦人,怕是早就尋死了。
如果自己沒有經歷過變故,她或許永遠都不能明白一個人絕望到要尋死的決心。
當初,她自己也是落入了這般境地。
走投無路,沒有一個人相信自己。
猶豫間,雲浮走向了婦人。
待近些了,仔細盯着婦人手裏的衣裳,發現果真有些古怪。
雲浮道:“可否讓我瞧瞧。”
婦人驚喜地仰起頭,忙不疊地把東西雙手呈上。
安蘭搶先一步把東西接到手中;“少夫人,這婦人來路不明,不可輕信。”
“無妨,把東西給我吧。”
安蘭摸了一遍,确認衣裳沒有異樣,才把東西遞過去。
雲浮把衣裳展開,發現上面的刺繡非常精致,雙面繡,圖案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只鶴的眼睛,尤其傳神。
手附上衣裳上的圖案,摸到了一個凸起物,在這件平展的肚兜上顯得格外突兀。
還未問話,婦人便急不可耐地告知。
“夫人,這衣裳是蔣夫人贈與我的。原是吳夫人送給蔣小公子的百日宴之禮,誰知道小公子穿上後,突發怪症,險些丢了性命。後來大夫查過這個肚兜,發現無異常,東西又精致,便賞給了我,誰知道……誰知道我那可憐的孩子穿上後,就…就……”
雲浮再次摸了摸衣裳上的圖案,心裏的猜疑只是一閃而過,沒有得到證實,也不敢輕易下定論,只道:“你且起來,在這兒稍候片刻,等我禀明了婆婆,再做定奪。”
“夫人……”婦人動了動嘴唇,話到嘴邊,拐了個彎兒,“那就麻煩夫人了。”
“安蘭,你且在這兒看着。至于這件衣裳……”雲浮道,“我有用處,可否讓我帶進屋片刻?”
婦人猶豫了:“這個……”
念頭一轉,自己是過來求人的,蕭家都是公允之人,不會對這件衣裳做什麽,便含淚應下了。
安蘭不明白雲浮到底想做什麽,也不敢問,只身陪着老婦人。
半響過後,安珠過來把人叫進屋。
老婦人在安珠的勸說下,抹幹了眼淚,等走到了蕭夫人的屋裏,除了臉色蒼白,眼睛紅腫,倒是沒別的異樣。
蕭夫人方聽聞了雲浮的一番說辭,心裏猶豫不決,不知如何做決斷,看見人來了,問:“你且把這件事情仔細說來,若真有其事,老爺自會為你申冤。”
婦人深吸一口氣,把事情緩緩道來:“夫人,民婦叫翠蘭,事情是這樣的……”
蕭夫人越聽下去眉頭擰得越緊:“你說的可都是真的,可有遺漏的地方?”
翠蘭回答得毫不猶豫:“民婦絕無半句虛言,若有假,天打雷劈。”
蕭夫人擰眉沉思,半響,看向雲浮:“梓擰,你有幾分把握?這事非同小可,若出了半點差池,老爺的名聲……”
雲浮肯定地點頭:“婆婆,此事不急,等試過以後,您再做定奪。”
“試,怎麽試?”
“找一只兔子過來,就知道這個大娘所言的虛實了。”雲浮話說得淡然,心裏卻有了主意。
這般卑劣的手段,林氏也曾用在她身上。
破解這個難題對她來說,并不是一件難事。
蕭夫人見她剛剛說得有板有眼的,這事又折騰了不少天,确實有蹊跷,當下便不再問了,給越嬷嬷使了一個眼色。
一場大雨過後,天氣漸漸放晴。
第二日午時,衙門外排了滿滿當當的人,争着擠着要看熱鬧。
“你們都聽說了嗎?蔣吳兩家的案子要翻案了,聽說是吳家找到了證據。”
“這個案子都鬧了好幾天了,蔣家憑借一面之詞,構陷吳家。昨日都定案了,怎麽又折騰起來了。不會是蔣家不甘心縣令大人的判決,故意鬧的吧。”
“不是故意鬧事,這次的證人可是蕭家少夫人呢。”
人群中立即就有人來了興趣:“蕭家少夫人?就是那個跟雞拜堂的活寡婦?”
“噓噓噓,這話可別亂說,讓蕭家人聽到了,可了不得。”
人群議論紛紛,雲浮聽着,卻是面無表情。
雖說這次翻案是有備而來,可蕭縣令心裏還是沒底,看着她幾度欲言又止。
“梓擰,你可想清楚了?”
雲浮仍是不變的答案。
蕭縣令嘆了一口氣。
這個兒媳婦,他沒見過幾次,但看着是個乖巧的,不是會說謊的人。
而且她與蔣家無親無故,犯不着冒這個險。
若是真鬧了笑話,最多會被有心之人說他徇私枉法。
吳家來人之前,已經暗中打聽過了,只是到現在還不敢相信,作證的人會是雲浮。
這次翻案,許是吳家的人沒有放在心上,只派了管家前來。
看她兩手空空,吳管家不知道她到底想搞什麽名堂,心裏愈發發毛。
“少夫人,聽說您找到了證據,可否拿出來,讓我們大夥瞧一瞧?”
翠花聽到了,把手裏的衣裳遞給吳管家。
雲浮這才發話:“請吳管家仔細辨認,這件衣裳可否是當日吳夫人送給蔣小公子滿日宴的禮物?”
吳管家看了又看,這衣裳還是他一手經辦的,确實是自己當初送出去的那一件。
出事以後,便被當成了證據。因為沒有在衣裳上找到蔣家人口中說的毒藥,便沒了用處。
如今又被當成證據呈上來,他摸不透雲浮和蔣家人的意思,一時不知道該做何回應。
“吳管家,可都看仔細了?”
吳管家又看了看,神色複雜地瞥了瞥旁邊的翠花,點頭:“是這件衣裳沒錯。可不是已經讓大夫檢查過了嗎?這件衣裳并無異常。”
雲浮淡淡問道:“吳管家真的确認,這就是吳夫人送給蔣小公子的那件衣裳?”
吳管家被雲浮的眼神盯得發毛,卻也不得不承認:“是。敢問少夫人,這件衣裳可有何不妥?”
雲浮看着吳管家,一字一句道:“衣裳裏,藏了毒粉。”
吳管家面色一變,随後大笑幾聲:“少夫人,話不可亂說。衣裳大夫早就檢查過了,并無不妥。凡事都得講證據,少夫人此言,是污蔑。”
雲浮面色不改:“若是我找到證據,吳管家該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