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慶典的道場通常布置在山腰,隐秘第一,今年也不例外。
仍舊要找個洞。
馮安安親自把山腰的洞都巡視了一遍,六年前的大火,将大半好洞燒毀,塌方凹陷,入不得人。
不得不從矮子裏拔長子。
馮安安走了差不多兩個時辰,發現時隔六年,對無名山竟是一種陌生感。
看岩壁上叢叢的苔藓,是疏離的。看小溪流或湍急或緩慢的往下流,溪底的石子清澈可見,也都是毫不相幹的。
既不能帶來歡愉,亦不會感到憂傷、悲痛。
虿翁防着馮安安,她來巡視,派了許多師弟師妹跟着她。
馮安安看過了一個洞,出來,繼續往前找。大火把山路也毀了,地上全是新生的雜草,上頭落下來的碎石,踩在上面滑腳,難免有輕微的左右搖擺。
有幾位膽大的,說話直的師弟提議:“大師姐,方才那個洞挺好的啊?”分明是目前最好的了。
馮安安頭也不回:“不行。”
她不喜歡那個洞,少女時她一被欺負,一遇到傷心,準會躲進這個洞裏。那時候無名山上洞多,這個不算起眼,內裏修繕又好,是她最佳的藏身地。
後來這地被虿翁發現了,在洞內布下障眼法,時時刻刻循環一個場景:馮安安躲在洞裏,聽得聲音道,“找到你了”!接着虿翁現身,笑容滿面卻令人不寒而栗,用盡各種手段折磨馮安安,時而徒手,時而上刑具。
到後來,有一次馮安安的确躲進這洞裏,折磨之下,已分不清是幻是真。
她聽見聲音由遠傳來:“找到你了!”立馬吓得又抖。
眼淚淌個不停。
可來的不是虿翁,卻是肖抑。
肖抑提着一個包袱來找她,她分不清真假,拼命抵抗,怕肖抑是虿翁幻化。
肖抑再三澄清,馮安安仍舊不信,道:“若你真是大師兄,我昨日教你的
第三篇詩文第三句是什麽?”
肖抑不假思索答道:“先師有訣神将助,大聖無心火自飛。”
“九轉但能生羽翼,雙凫忽去定何依。”馮安安情不自禁接下一句。
從此往後,這兩句詩成為兩人相互信任的暗號。
馮安安這才平靜下來,蜷在岩壁旁,哭個不斷。
“師妹,別哭了。”肖抑不知所措,打開包袱,竟給馮安安捎了一串葡萄。
這東西在山上算是奢侈物,馮安安摘了一顆,正準備剝,肖抑搶過來,給她小心翼翼剝好了。馮安安将葡萄放入嘴中,甜化了。
愈發哭得厲害。
她哽咽道:“父、父……親曾告訴我,人生若葡萄一串,先嘗甜的,後頭就只剩下酸澀的了。”她的人生一串,在前十二年嘗光了甜葡萄。
肖抑連忙安慰她:“那我也一樣啊!”一起嘗盡酸澀。
馮安安眼淚滴得太厲害,葡萄都看不清了,肖抑的面容也看不清。她用手去擦眼睛,手背上虿翁折磨留下的傷疤還未長好,紅褐色周圍繞着一圈淺紅,與她白皙的肌膚色差迥異。
馮安安嘟嘴說肖抑:“你是以前都是酸的,往後就、就都是甜……”窮小子以前吃都吃不飽,差點成為狼腹肉餐。如今起碼吃飽穿暖,還是他們這一輩的大師兄。
肖抑沉默了會,似在思考怎麽安慰馮安安。
馮安安也不管他,一個勁痛苦。
肖抑伸手,輕輕拍了下馮安安的後背,即刻縮回:“你沒有先把甜的吃完,我也沒有先把酸的吃完。我倆都是随手摘的,一顆甜,一顆酸,交錯交替。往後你會吃到酸的,但也會吃到甜的,便是那時的驚喜。”
馮安安雖然不大信,但還是破涕為笑。
肖抑不再吭聲,埋頭給他剝葡萄。一顆又一顆,不嫌麻煩,全都給她。
馮安安道:“師兄你別都給我,你自己也吃。”
肖抑:“我不餓——”餓字話音未落,馮安安已經不打招呼塞了一顆葡萄到肖抑嘴裏,她的手指因此伸。進去,拿出來時沾了絲絲他的口水。
……
無名山上的事,詳細的,她就牢記兩件。這是第一件,還有第二件。
第二件是馮安安試圖掐死虿翁,結果自然是被發現,螞蟻不可撼大樹。
虿翁玩味道:“近日鑽研出一個新法玩,我徒兒可以先試一試。”上下打量馮安安,眼神令她起雞皮疙瘩。
虿翁向衆人演示他的新發明。
柴火堆得到人腰間,上頭搭着鐵架子,裏頭灌滿山泉水。架子上罩着竹篾編的蒸籠,長寬各兩丈,方方正正。
二師父和四師父正好有兩待懲罰的徒兒,先拿兩人試一試。
首先是四師父座下小師妹,打得奄奄一息,丢進蒸籠裏,蓋好。虿翁親點火把,水煮了一會,開始沸騰,蒸籠頂上升着白煙,小師妹哭着喊着,哪怕再痛,也得咬牙爬出蒸籠,重重摔在地上。
虿翁指着師妹,同二師父、四師父笑道:“像不像鯉魚打挺?”三人哈哈大笑。
但三人不夠滿意,方才的小師妹雖然行動艱難,但全程是清醒的,因此爬出來太快,虿翁等人覺着趣味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