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路遙将簡單送走之後,又在樓下吹了一小會兒冷風,這才慢悠悠踱回病房。就着窗外晦暗不明的星光,一個人将那袋橘子通通吃光,酸的他牙齒都快倒了,卻依然覺得甜。空氣中浮動着橘子的甘香,清清爽爽,就像是——被他遺忘很久的愛情的味道。
正當路遙難得文藝一把,緬懷着青春,憧憬着愛情的時候,程昱給他打電話,興奮的一塌糊塗:“嗨,路遙,猜我遇見誰了?”
“誰啊?”路遙隐約有些不好的預感,這人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就算登了三寶殿,也不會是這種幸災樂禍的口吻。
“就是當初你尋死覓活哭着喊着要求複合的那位啊……”
眼前的星光暗了暗,周遭一切安靜下來,路遙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而某個久遠的面容漸漸浮現在黑絲絨般的天幕上,路遙不由得仰望。她曾當着衆人毫無顧忌地宣布“路遙,我愛你”,她還纏着他說“路遙,我們畢業了就結婚吧”,可最後,她仍舊義無反顧地走了,“路遙,你是我見過最最幼稚的男人”——這是她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路遙點了根煙,指尖習慣性地微微發顫。煙味一點點混進橘子的甘香之中,他的頭有些痛了。路遙嗤笑:“都過去這麽多年了,還提她做什麽?”
“我是不想提啊,關鍵人家問起你來了。”
“你是不是把我說的特慘?”
那邊哈哈大笑,揶揄道:“路公子,你真了解我,不如我們兩個孤家寡人湊一對算了?”
“說正事!”
那邊切了一聲,說:“我跟她說啊,你和她分手之後呢,消沉了好些年,現在還單身苦苦等着她回心轉意呢……”
“你個混蛋!”路遙咬牙切齒,忍不住破口大罵,“要不要這麽丢我的份?”
“說一說又不會怎麽樣,她現在結婚又離婚的,分到不少産業,又轉型成科技新貴,在大美利堅身價暴漲,多少男人排隊等着呢。你是她的老情人,我替你報個名,想着總能靠這層關系排前頭吧?只可惜啊,她有個孩子,還好幾歲了——哎,我說,”程昱突然叫起來,“路遙,那孩子不會是你的吧?我瞧着不像是混血啊……”
“滾蛋滾蛋,你以為演連續劇啊?”
路遙暴怒,恨恨挂了電話,一口血憋在胸口,怎麽樣都意難平。在屋裏來來回回暴走了好幾次,最後,他重重摁滅了煙,将最後一個橘子撈過來剝了吃了。橘子的清香瞬間沖淡室內的煙草味,這讓他惬意不少,恍恍惚惚的,他想到了簡單。
第二天是除夕——阖家團圓的好日子,呆在醫院總覺得不太吉利,路遙磨蹭到下午,終于辦了出院手續。之前他跟周秘書說自己約了朋友出國旅游不回去過年,不想這個謊言穿幫,所以路遙特地沒回老宅,而是躲到自己名下的一座公寓裏去。裏面空蕩蕩的,沒什麽煙火氣,他只好又開車出去買東西。
街上已經沒什麽人了,可超市裏還是人頭攢動,一副不要錢大搶購的架勢,收銀臺也是大排場龍。他提着東西慢吞吞墜在隊尾,看着周遭一張張甜蜜又幸福的臉,再看看自己形單影只的,心裏不免郁卒。他給簡單打電話,誰知道那邊态度更加敷衍,“我和楊舒在做菜呢,不說了啊,要糊了……”啪的一下,就給挂了,剩路遙一個人握着電話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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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麽又和那個交警混到一塊去了?
路遙本來就感冒未愈,出門一趟無端端受了刺激,回來之後食欲更加不好,除夕夜裏只煮了幾個水餃随便對付一頓,便幹巴巴地守着電視,無聊打發時間。
各種拜年短信、微信接踵而至,路遙掃了一眼,興致缺缺。想到了那個纖瘦的身影,和那個匆匆挂掉的電話,他不由忿然:“真沒良心,一整天都沒個蹤影。”他抄手坐在沙發上,扁扁嘴,又想:“算了,不和她計較,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
路遙開始研讀那些拜年短信,終于挑出個群發的、而且是爛大街的那種,單獨給簡單發了過去。可他左等右等,就是不見回複。幾番煎熬之下,心間更加憤懑,路遙便又給簡單加了個标簽——沒良心的小妖精!
而此時,簡單正在和楊舒一起放鞭炮,一驚一乍的,根本沒在意手機的動靜。
楊舒來簡單家過年的傳統,能追溯到好些年前。楊伯伯去世後沒兩年,孫阿姨就緊跟着去了,那個時候,楊舒剛上大學,他家親戚本就不多又離得遠,根本照顧不上,于是就在簡家過年了。上班之後,他總是加班,才不大來,今年正巧不用值勤,簡媽一大早就喊楊舒過來,意思不言而喻。
在小院子裏折騰了大半個小時,兩人才将那一堆煙花炮竹通通放光——只因簡媽交代,不放完不讓進屋……好容易回到屋,簡單才發現又多了幾條信息,粗略看了看,便掃到了路遙的尊姓大名。
簡單這一天光被簡媽差遣來差遣去的,一會兒跟着楊舒去買東西,一會兒幫着楊舒做菜,根本沒來得及問路遙到底怎麽樣了,所以現在看見他的名字,她心裏不禁有些焦灼,估摸着他的小脾氣又上來了,于是想着給路遙打個電話,但又不好意思當着衆人面,簡單将手機揣回兜裏,鎮定地扯出個笑,說:“我上去一下。”
等回了房,她才掏出手機,很有些做賊心虛的意思。
不看還好,一看氣得跳腳。因為路遙發的這條,實在是太太太爛大街了,簡單這一天收到過不下十次,關鍵這短信裏還有個人名,比如“xxx祝你巴拉巴拉”,他倒好,連名字都懶得改,直接順手就給轉了過來……
毫無誠意,真心敷衍!
簡單憤憤然回道:“王東是哪位?”王東就是被路遙轉發的那位無辜躺槍仁兄。
沒過一會,他就回過來了:“手誤,抱歉,新年好!”
賭着氣沒再理他,簡單走到樓下,盤腿窩在沙發上,直勾勾盯着電視。裏面在播熱鬧的歌舞,她根本無心觀看,當然也沒發現自己臉上抓狂的表情。正發蒙呢,突然被人推了一把,簡單回過神來,原來是楊舒要告辭了,她連忙爬起來:“我送送你。”
楊舒正要客氣推辭,簡媽說:“單單,快送一下。”末了,又補了一句,“年輕人出去玩會兒,別着急回來。”
簡單吐血,這是親媽嗎?
并肩走了一小段路,聊了些有的沒的,楊舒發現簡單完全心不在焉,他頓住腳步,偏頭看向身旁那人,問道:“簡單,他欺負你了?”
簡單被吓了一跳,連連擺手,說“沒有”。
楊舒嘆氣,伸手揉了揉她蓬松的短發,笑着說:“他那個人一看就容易招蜂引蝶,也不知道人品到底怎麽樣,有空帶出來,我幫你看看。你自己也小心點,別吃虧了,凡事多留個心眼。”說完,他雙手重新插回衣兜裏,繼續往前走。
和昨天父親說的一樣,簡單鼻子一酸,就想掉淚了。看着自己落在他高大寬厚的身影裏,和從小到大無數次的場景一模一樣,她心裏滿滿的都是感動。躊躇了一會兒,簡單跑了幾步跟在他旁邊,伸手擁着他:“楊舒,謝謝你。”
稍稍愣了愣,楊舒也環住了她,手臂虛攏,輕輕拍了拍,似是寬慰又似是安撫:“簡單,我們是一輩子的朋友,說這種見外的話做什麽?以後他要敢欺負你,我就揍他。”
簡單撲哧笑了,“好啊,他要敢欺負我,我幫你一起揍他。”
兩個人笑到一塊兒,就跟無憂無慮的小時候一樣。
送走楊舒,直到徹底沒了蹤影,簡單才慢吞吞地往回去。路上,她又看了一眼路遙的那條短信,實在哭笑不得,于是回道:“新年好!”
路遙徹底憋不住了,一個晚上都對着莫名其妙的小品,他已經快要發瘋了,此刻收到簡單的短信,便直接打了過來。簡單還沒說話呢,路遙就問她:“你在哪兒呢?”氣勢洶洶的,頗為吓人,他受了一整天的冷落,此刻只想讨回來。
簡單翻了個白眼:“這不廢話嘛,我在家啊。”
“等我!”
路遙留下這兩個字就挂了電話,口吻強悍,不容置喙,像極了他素來霸道的行事作風。
這兩個字幹脆利落,落在耳中,簡單登時面紅耳赤了,而擱在耳旁的電話也一并發燙。
這是她此生聽過的,最為心動的兩個字!
簡單靜靜握着手機,愣了一小會兒,轉身往小區外走去。
除夕夜,小區門口的保安崗亭用大紅燈籠和福字裝扮了下,很有過節的氣氛。值班的大哥認識簡單,此時見她獨自一人出來,打了個招呼,寒暄道:“等人啊?”簡單點頭,他又客氣地說:“進來坐吧,外頭冷。”
簡單心裏一暖,甜甜笑道:“沒事,他來得快,大哥你忙。”
兩人說話之間,路遙果然就到了。他下車的時候,簡單看了眼時間,驚得不可思議:“你這也太快了吧,超速啊?”
路遙大步流星地朝她走過來,忍不住嗤道:“哼,交警都不在了,你這個自封的交警家屬可真夠盡責的啊!”到了這個時候,他還不忘自揭傷疤,再拿小針戳自己兩回。
簡單哪兒聽不出他的意思,準備狠狠瞪他一眼,可看着那個高大冷峻的身影一點點靠近,她的心就開始不受控地怦怦亂跳,她的眼梢胡亂飄忽,唯獨不敢落在他身上,偏偏那位值班的大哥湊熱鬧說:“這誰啊,你男朋友?”
路遙暗贊這人有眼光,可見到簡單忙不疊搖頭,一臉趕緊撇清關系的樣子,他不免洩氣,又往自己心窩上補了幾腳,說道:“是啊,像我這種不懂潔身自好和尊重女性的,哪兒夠資格做你男朋友啊?”話裏酸溜溜的,好像吃了一大缸子醋。
簡單咧嘴笑出聲來,她覺得路遙又變成那個愛搶糖果的小朋友,瞬間可愛許多,她笑道:“你都感冒了,夜裏跑出來做什麽?”
“來拜年啊,不請我進去坐坐?”路遙雙手揣在衣兜裏,笑眯眯地問。
“那走吧。”簡單随手指了指裏面,轉身往裏頭去。
路遙沒料到她會這樣爽利,頓時有股風中淩亂的錯亂。渾身上下掃了一眼,他果斷攔住前面那人:“哎,今天不合适,還是明天吧,明天我上門給伯父伯母拜年。”
因為出來的着急,他随意套了件菱形花紋的白色休閑毛衣,下邊是條淺灰色西褲,雖然有些不倫不類,但穿在他身上,總有股風流倜傥的意思,其實挺好看的,但路遙總感覺有些怪異,心裏惶惶然,摸不到底。
後來他想明白了,這種怪異,是源于對未來岳父岳母的發憷,第一次登門拜訪,還是鄭重些的好,他也得掙點印象分。
簡單見路遙這樣,不由得抿唇偷笑,讓他亂說話!
兩人別別扭扭地站了會,路遙扯了扯她的衣袖,提議說:“我們随便走走吧。”
簡單“嗯”了一聲,就往外走。這附近有個公園,她很盡職地帶他随便走走,結果兩人繞着湖沉默地走了一圈,又走一圈,到最後,路遙實在受不了了,他嘆氣說:“算了,我們回吧。”
簡單“哦”了一聲,又往回走。剛走出去幾步,察覺到那人落在後頭,她狐疑地往後看,只見路遙還立在湖邊的扶欄處,他後頭是暗沉如鏡的湖水,腳下是一束暖光,襯得整個人越發豐神俊朗,像個濁世裏的翩翩佳公子。
沒來由的,簡單心頭一跳。
作者有話要說: 這部分情節我自己實在太喜歡了,私心保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