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很甜很甜
嫩氣的小臉滿是濕痕,她望着他,淚眼婆娑,嬌弱的當真像是水做的。
那雙漂亮的眸子又紅又腫,鼻尖也是粉粉的,小嘴水光紅豔,依稀可見細小的齒痕。
楚辭捏帕子的手一緊,心都快被她哭化了,偏生還不能将人抱懷裏安慰。
他遂撚起帕子,離她不遠不近,飛快往她臉上擦了幾下:“莫哭了,可是縣令對你用刑了?”
說道最後一字,他下颌緊繃,絲絲厲色幾不可察的一閃而逝。
姜琴娘抽嗒了聲,她就是心頭太難過,又太委屈,一時沒憋忍住失态了。
“沒有,”鼻音還很重,可卻格外的軟糯,“扶風先生,回吧。”
楚辭應了聲,摩挲着帕子上的濕潤,一時間神色難辨。
赤朱也跟着哭了,她扶着姜琴娘,期期艾艾的說:“大夫人,都是婢子不好,要不是婢子砸那兩下,也不會連累夫人。”
姜琴娘拍了拍她的手,腳步虛浮得下了阼階,慢吞吞往蘇府走。
楚辭跟在兩人後面,他看着姜琴娘的背影,目光晦暗,臉沿線條冷硬,渾身上下都彌漫着生人勿進的氣息。
沒走出半裏路,姜琴娘身子一晃,腳下一個踉跄,人就往前栽倒。
赤朱心神松懈,竟是沒反應過來。
楚辭一個箭步沖上去,擡手就拽住了她臂膀:“琴娘?”
姜琴娘臉色很白,白的帶着透明,她拉扯嘴角,朝他虛弱地笑了下,露出一點梨渦。
楚辭小心翼翼地扶她站好:“你站穩一些,我去尋座轎子來。”
姜琴娘點了點頭,鬓角滲出冷汗,就算是站在五月的豔陽下,她亦覺得背心發冷。
楚辭實在擔心,走兩步回頭,見她半靠在赤朱身上,适才加緊步子,去尋軟轎。
好在安仁縣雖不大,可還能找着那等供人租賃短用的軟轎,楚辭身上沒銀兩,他索性脫了那件鴉青色素面刻絲直裰找間當鋪典了,才算雇到軟轎。
好一番折騰,待到姜琴娘坐上軟轎,已經是兩刻鐘後。
她在轎中稍作休息,情緒穩定下來,就同走在轎窗邊的楚辭将在縣衙內的事細細說了一遍。
其實,她也不知怎的,便是明白這些事跟楚辭說了也沒用,可她不想辜負那份信任。
她想要他曉得,她不是其他人說的那樣不守婦道,也沒有殺人。
楚辭低笑一聲,眉眼有清晰可見的歡喜:“大夫人勿須解釋,我也是相信你的,且如你所說,縣令大人例行問話,你原原本本地說了,定然是沒有确鑿的人證物證定罪論處,所以您能歸家,大夫人安心不用再害怕了。”
姜琴娘嘆息一聲,娥眉簇攏,臉上是化不開的愁緒:“先生有所不知,我的名聲在縣裏素來不怎麽好,這一回後,怕是更……”
她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搖了搖頭:“白家也不會善罷甘休,他們一直觊觎蘇家,這樣的機會豈容錯過?”
另有寬慰的話,楚辭卻是不好現在說,他沉默了會,瞅着坊市街邊有賣麻糖的。
白生生的麻糖散發出甜絲絲的香氣,上面撒着焦黃的芝麻粒,瞅着就饞人,偏偏小販還拉長聲音不斷吆喝着。
他往袖子裏摸了摸,雇了軟轎後,他全身上下就只剩十文銅板。
他看了愁眉不展的姜琴娘一眼,轉腳徑直到麻糖攤前:“如何賣的?”
“這位客人,四文一兩,祖傳手藝,老字號麻糖,味道絕對好!”小販很會做買賣,一張利嘴能說的人意動。
楚辭将十文銅板遞過去:“我就十文,買三兩!”
小販有點為難:“不然客人買個二兩?”
楚辭固執:“三兩,成還是不成?”
這般站大街上的跟人讨價還價,他也不覺沒臉,更不覺得花光這十文會舍不得。
小販妥協,收了十文錢,手腳麻利地秤了三兩,拿油紙包好遞過去。
楚辭買好麻糖,再一回頭,軟轎已經走遠了,他大步流星地追上去,然後将麻糖從轎簾遞了進去。
“古書有言,心緒不佳之時,當用甜的。”他輕咳道。
姜琴娘展開紙包,三塊大小不一的麻糖安安靜靜地躺在裏頭,她單手捂嘴,偷偷翹起了嘴角。
須臾,楚辭聽軟轎裏頭說:“嗯,很甜。”
姜琴娘用完麻糖,舌尖還泛着甜膩,軟轎就停在了蘇家大門口。
赤朱掀開軟簾,姜琴娘下來就見蘇家朱紅嵌獸頭銅把手的門牖關得嚴嚴實實,也不見半個下仆人影或者門房。
姜琴娘心頭浮起陰霾,赤朱上前叫門,喊得聲音都啞了,可那門牖硬是紋風不動,府裏頭也安靜無聲,竟像是沒半個人。
還有甚不明白的,古氏這是要将她逐出家門!
姜琴娘苦笑一聲,瞬間心灰意冷,自打她進蘇家,這兩年多來兢兢業業,操持買賣,照顧老小,從來不曾偷懶過一日,到頭來卻毫無信任可言,落不了半點好。
楚辭
皺起眉頭,陡生怒意。
他站側門前,用力拍了拍,含怒開口:“我是楚辭,開門!”
半刻鐘後,側門吱嘎一聲,門房畏畏縮縮地打開了。
楚辭半只腳踏進去,另外一只腳卻留在門外,他對姜琴娘說:“大夫人,請。”
姜琴娘想朝他感激的笑笑,可卻拉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臉。
她倉皇低頭,生怕再晚一息,眼底的濕潤就再次滾落下來。
“出去!”
然,冷凝怒喝擲地,仿若冰雹霜霧,凍人肌骨。
姜琴娘初初踏進門檻的腳一頓,遲疑地退了回去。
她擡眼,就見古氏雙手杵着拐杖,坐在黑漆圈椅裏,法令紋深刻如刀削,面無表情得吓人。
“我蘇家,沒你這樣不守婦道,不遵三從四德的媳婦!”古氏提起拐杖跺了跺,每一下都像是跺在姜琴娘心上,讓她好似要死了一般。
“老夫人,”她深呼吸,嬌軀微顫,“不管您還認不認我,我還是要說,我沒有不守婦道,我也沒有不守三從四德,我自問問心無愧,對得起任何人。”
古氏緩緩起身,她被白姑攙扶着,一步一步走到姜琴娘面前,字字誅心的道:“麻雀栖的再高,也當不成鳳凰,姜氏,你是什麽出身,你是什麽經歷,你自個清楚!”
姜琴娘搖搖欲墜,蒼白的臉上挂着淚珠,可憐極了:“老夫人,你是要逼死我以證清白麽?”
古氏唇抿成直線,她定定看着姜琴娘,忽的揚袖揮手——
“啪”重重的一耳光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