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生童顏

該是要被抄家滅族吧?

這話像是驚濤駭浪,當頭席卷上來,打的雲家人頭暈目眩,只仿佛是禍從天降。

雲練更是面色如土,四肢發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大人,金鷹大人,草民不是故意的,草民并不是想吐您和陛下,草民吐的是姜寡婦,大人饒命……”

雲練跪着爬行到金鷹面前,撚起袖子就要去擦。

然,那污穢的東西太粘稠惡心,不擦還好,一擦就抹的到處都是。

雲練毫不猶豫低頭,伸出舌頭就要去舔。

金鷹唇線緊繃,他擡腳踩雲練臉上,用一種威嚴不可侵的張力,緩緩得将人一點一點地踢開。

并道:“誰給你的狗膽,敢欺負個女人?是蔣明遠,嗯?”

雲練抖如篩糠,根本不敢反抗,還甩手不斷抽着自己耳光:“大人教訓的是,大人教訓的是……”

“啪啪”抽耳光的聲音在縣衙大門內傳出去很遠,蔣明遠提着官袍跑出來,甫一見此情形,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金鷹大人,恕下官接駕來遲。”蔣明遠老遠就彎腰拱手,生怕開罪了金鷹。

金鷹拂袖冷哼,那張鷹頭金面折射出冰冷點光,叫人不敢直視。

拿折扇的青年譏笑了聲:“蔣大人來的正好,這人朝着金鷹大人吐了污穢之物,大人的縣衙重地,竟這樣叫人不放心上。”

蔣明遠心頭咯噔了下,定睛一看,金鷹右腳軟靴尖上可不還挂着惡心人的玩意兒。

他勃然大步,反手一揮袖子就抽在雲練身上:“來人,将這蓄意沖撞金鷹大人的賤民仗責五十,以儆效尤!”

“喏!”當即堂內衙役左右上前,像拖死狗一樣将癱如死人的雲鍛拽了下去。

雲家其他人慌忙跪了一地,大氣都不敢出。

蔣明遠抹了把臉,小心翼翼地道:“大人,金鷹大人,裏面請。”

金鷹看他一眼,站那卻紋絲不動。

反應過來的姜琴娘忽的捏了捏赤朱的手,偏頭附她耳邊嘀咕了句。

赤朱戰戰兢兢瞄了金鷹一眼,随後抽出帕子,腳步輕挪,尋了邊上蓄雨的水缸打濕帕子。

緊接着,她上前,渾身發抖地跪下了。

姜琴娘深呼吸,眼波流轉,試探地道了句:“請大人稍等片刻。”

赤朱跪着前行幾步,她怕極了,手抖得不成樣子,也擔心會像雲練一樣被踹出去。

金鷹居高臨下看她一眼,随後竟對姜琴娘點了點頭:“有勞。”

那聲音低,還有些沉,像是粗粝風沙摩挲指縫,存在感極強,讓人無法忽視。

然姜琴娘卻覺得有微末熟悉,她說不上來,但詭異的就是覺得不陌生。

赤朱連頭一起伏跪了下去,用那濕帕子,極為細致、極為小心地将玄色軟靴尖上那點污穢的東西擦幹淨。

末了,她還掏出拇指長短的小巧銀梳,将靴尖那撮黑亮鷹羽梳齊整。

做完這一切,赤朱雙手伏地,額頭抵地下,姿态恭敬而卑微。

金鷹低頭看了看靴尖,确實幹淨得很,他轉頭注視着姜琴娘,嘴角微微勾了勾。

姜琴娘颔首,斂衽行禮。

蔣明遠看金鷹又看姜琴娘,一時間摸不清這是怎的一回事。

金鷹驀地開口:“安仁縣蘇家有門祖傳針法,能繡出異色的雙面繡,不知你可會?”

姜琴娘老實回答:“回大人,蘇家異色雙面繡的針法已經三代不曾有人學會,故而民婦也不會。”

金鷹恍然,甚是遺憾的道:“本官記得蘇家從前還有姑娘進宮當做宮廷繡娘,如今針法失傳,可惜了。”

這些事,都是蘇家老黃歷,至少是五代前蘇家不曾搬到安仁縣的事了。

姜琴娘其實不甚清楚,不過她道:“大人今日指點,民婦回去後定然讓族中子弟以光複祖宗基業為己任,希望有朝一日蘇家人還能為禦庭皇族略盡綿薄之力。”

金鷹淡淡應了聲,不再說其他,背着手當先進了大堂。

一直跟在金鷹身後,拿折扇的青年此時笑眯眯地站到姜琴娘面前,他上下打量她,忽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姜琴娘皺起娥眉,不太喜歡這樣的打量。

“在下方書鏡,見過大夫人。”青年長着一張和氣的笑臉,時刻都彎着的眼睛,還有一張利索的薄唇。

姜琴娘連忙回禮:“原是方狀師,姜氏失禮了。”

方書鏡晃了晃折扇:“大夫人,你涉及的案子九卿都跟我說了,放心,有我方書鏡在,必定保你無事。”

九卿?

姜琴娘晃了下伸,這名字在腦子裏轉了兩圈才明白過來“九卿”是楚辭的表字。

“那就有勞方狀師。”姜琴娘徹底放下心來。

方書鏡想了想,又叮囑道:“一會不管縣太爺問你什麽問題,你只管照實說,其他不相關的,你不想回答的,由我來便是。”

姜琴娘點頭

應下,也讓赤朱記着點。

不多時,堂上開審,縣令蔣明遠傳喚姜琴娘,姜琴娘提了提裙擺,和赤朱相互捏手打氣,兩主仆前後進了堂。

大堂之上,衙役分列左右,威嚴吓人地杵着殺威棒,叫人膽顫心驚。

“民婦蘇姜氏見過大人。”

“民婦赤朱見過大人。”

兩人跪地上,姜琴娘将背脊挺得筆直,另一邊的雲家此時噤若寒蟬,沒誰敢跳出來。

鷹頭金面的金鷹大馬金刀坐在木制高臺下,恰在蔣明遠三尺法案的左手邊,他也不說話,就那般摩挲着圈椅扶手,眼眸半阖,漫不經心極了。

蔣明遠一拍驚堂木:“蘇姜氏,雲家狀告你殺害雲鍛,可有此事?”

姜琴娘搖頭,當即将那日在雙月湖的事,一一說了遍,她說完後,赤朱也跟着說。

蔣明遠抖着雲家狀紙,斜眼過去:“你雲家如何說?”

雲家雲練被打個半死,自是不能再開口說話,其他人面面相觑,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蔣明遠冷哼一聲:“大膽,擊鼓鳴冤可是兒戲?還是爾等盡是在誣告?”

“大人,”終于,雲家中一滿頭銀發的老妪杵着竹杖,顫巍巍地走出來道,“姜氏此前勾引我兒,拿羅雲村桑園做餌,我兒才上了當,不然,我兒最是安分守已,豈會和這樣的賤婦攪合在一塊?”

姜琴娘垂着眼眸,謹記方書鏡說過的話。

果然——

“滿口噴糞!”方書鏡怒喝一聲,他朝蔣明遠拱手,“雲鍛垂涎羅雲村桑園之事,由來已久,整個羅雲村的村民都知道,另外,雲鍛此前多次在友人酒桌上大放厥詞,聲稱要将姜氏拿下,再吞了蘇家。”

“大人,在下有證人!”方書鏡擲地有聲,氣場全開,頓叫雲家人大驚失色。

蔣明遠有些意興闌珊了,四大狀師世家的方家方書鏡,他哪裏會不曉得,所以這場堂審其實很沒有懸念。

“傳!”他一拍驚堂木,餘光瞥了不動聲色的金鷹一眼。

起先大門口,金鷹特意跟姜氏說了幾句話,他可不認為那是一時興起。

蔣明遠琢磨着這些,看姜琴娘的目光頓時就有些不一樣了。

證人上堂,姜琴娘都有些驚訝,她不曾準備過這個,也不知道還會有證人。

方書鏡胸有成竹,蔣明遠挨個問了證人,事實确實如此。

他冷笑一聲:“雲家,還有甚可說的?”

雲鍛之母雲陳氏氣得仰倒,當即不顧臉面,在堂上就哭天喊地起來。

這等伎倆,蔣明遠看得多了,他狠狠拍驚堂木:“喧嘩公堂,來人,把她給我拉下去。”

雲陳氏被人拖了下去,其他雲家人搖頭嘆息,本以為這一遭能拿捏住姜琴娘,就此将蘇家打壓下去,誰曉得準備不充分,證據也不足。

這還不算完,方書鏡引用大殷律典,從方方面面來,說的頭頭是道,就是要證明姜琴娘沒有殺人!

蔣明遠耐着性子聽完,迫不及待的道:“雲鍛之死,本官如今已經有了眉目,不日就能緝拿真兇,雲家的切莫着急,更不能胡亂攀咬,蘇姜氏與雲鍛的死毫無關系。”

說道此處,蔣明遠拿起驚堂木就要喊退堂。

豈料,姜琴娘霍然開口:“大人,民婦有冤要狀告!”

衆人一驚,這一出又鬧得是甚?

方書鏡暗地裏看了金鷹一眼,他記得沒這出來着?

姜琴娘繃着臉,一字一句的道:“民婦要狀告雲家,一誣告民婦殺人,二污蔑民婦名聲!”

她邊說,邊從袖子裏掏出早準備好的狀紙,抖開雙手呈上:“請大人為民婦做主!”

方書鏡挪腳過去,接過狀紙飛快掃了眼,他忽然就笑出聲來:“大人,在下苦主說的對,雲家此前在縣裏大肆敗壞姜氏名聲,惹來不明真相的百姓怒罵,甚至有人在大街上意圖撕打姜氏,此等污蔑,形同借刀殺人!”

他真是覺得這女人忒有意思,若是旁人好不容易洗清了殺人犯的嫌疑,高興都來不及,她偏生無動于衷,還冷靜鎮定地反告回去!

方書鏡偏頭看向金鷹,朝他眨了下眼。

金鷹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呷了口,借着遮擋,金面露出的嘴角掀起一抹淺笑的弧度。

蔣明遠看着狀紙覺得頭疼,他拿不定注意,只得問金鷹:“金鷹大人,您看此事當如何審?”

金鷹斜他一眼:“要本官來審,還要你這個縣令幹什麽?”

蔣明遠幹笑兩聲,只得硬着頭皮再拍驚堂木:“蘇家姜氏狀告雲家兩罪,可有證據?”

“民婦有!”姜琴娘不慌不忙,“就在堂外,請大人傳喚。”

蔣明遠是沒了脾氣,揮手道:“傳傳。”

雲家人怒瞪姜琴娘,有那小輩忍不住跳出來道:“你這賤婦害死我雲二叔,此時還想倒打一耙,你安得什麽心?”

不用方書鏡開口,姜琴娘看過去,就又說:“大人,民婦還有第三

告,就告此人當堂污蔑民婦,還敢對大人剛才的定論質疑,他這是不将大人放在眼裏!”

蔣明遠一肚子火,這還在堂上,雲家人就這樣蠢?

“來人,拖下去仗責二十,以儆效尤!”他都懶得再多說。

頓時,堂上的雲家人齊齊噤聲,敢怒不敢言。

證人上堂,多數是街坊相鄰,更為要命的是,雲家人發現,證人之中居然還有府上下仆!

這下,蔣明遠表情都慎重了,這一套一套的,感情姜氏今個是早打定了注意要從雲家咬塊肉下來!

方書鏡退到金鷹身邊,他嘩啦嘩啦扇着折扇,踢了他椅子一下,很小聲的說:“喂,你打哪找到個這麽有趣的女人?”

金鷹沒理他,自顧自繼續看下去。

方書鏡用折扇擋住嘴,又道:“啧,天生童顏,身段還妙曼如妖,人也不笨,怎的跟熟透的蜜桃一樣?這麽多年我都不曉得你竟然好這口。”

金鷹睨他一眼,掀唇無聲地吐了一個字:“滾。”

方書鏡嗤嗤笑出聲來,他眯起眼睛,輕咳一聲:“九卿,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特別滿意姜氏的……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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