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先生真俊

“你剛才是不是吃味不高興了?”

日光照不進的曲檻迥廊角落裏,明滅的暗影沉沉,身形修長的男人單手撐着,将面前嬌小的女人罩在陰影之下,他微微彎腰就能碰到到對方發髻,鼻息間全是那股子苦橙花的甜澀發香。

長卷的睫毛顫動,仿佛振翅欲飛的蝴蝶,姜琴娘白嫩的小臉在陰影之中,泛着瑩白如玉的啞光,精致的看不到毛孔,只餘點點細軟的白茸,逗着人想去摸一把。

楚辭心尖泛癢,屈指從她面頰我劃過,在梨渦的位置微頓:“你若應是,我就不教蘇……”

“沒有!”姜琴娘驀地開口打斷他的話。

她聲音冷淡,仿佛是汪洋海面上浮浮沉沉的碎冰,冒着絲絲寒氣,無形之中就能凍傷人。

“先生如何教,都和我沒關系。”她別開頭,咬唇說出這句話。

楚辭臉上的表情一斂,他伸手扶着她下颌,迫使她直視:“我有關系,我是想跟你說,尋常我不那樣輕易教人什麽,更不會對個女學生手把手的教。”

“我是想着,蘇瑤學會了,能幫你分擔一些女紅,省的你累着熬壞眼睛。”

“還因為,是你帶蘇瑤來的……”

姜琴娘莫名,她驀地就想起頭一回在白澤書院榴花亭見他,他正被個女學生攔住表述衷腸來着。

“不管是男學生還是女學生,先生都值得受人尊敬。”她口不對心的說着這樣的話。

楚辭低笑了聲,星目柔光點點,仿佛揉碎了的星空:“莫要惱,你知我身份,書院夫子只不過是暫時,我又不是真對教書育人敢興趣。”

他說着,鉗着她下颌的指尖輕輕一撓,就像是在撓個鬧脾氣的小貓,帶着十足的安撫意味,寵溺又溫柔。

姜琴娘臉騰地就紅了,她一把打開他手捂住下巴,黑眸水潤晶亮地瞪着他。

他嘴角笑意不減,側開身:“你先回去,我一會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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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琴娘忙不疊地小跑起來,像是身後有惡狼在追一樣,飛快消失在曲檻盡頭,只餘一抹翻飛的裙裾,揚起落下,宛如再不平的心湖。

楚辭摩挲着指尖,似乎在感受姜琴娘下巴小軟肉的手感,他又站了好一會才施施然擡腳回去。

書房裏頭,蘇瑤已經畫了個大概,就是蘇重華都已經開始在畫五官。

小孩兒雖然聰慧,但架不住年紀還小,故而對着人臉竟是不曉得要如何下筆。

至于姜琴娘,她才開始在細化輪廓。

眼見楚辭進來,她頭也不擡,面無表情地畫着,楚辭看了她一眼,便在蘇重華面前彎腰,把着他肉呼呼的小手教起來。

蘇瑤順勢蹭過來看,楚辭便一并将兩人目下的問題講了,直到兩人都明白了他才直起身。

彼時,姜琴娘已經很快畫到赤朱發髻,她似乎偏愛畫頭發,一頭青絲硬是被她畫的來飄逸唯美,給赤朱添了幾分秀色。

楚辭見她沒甚不對,也就不再多說。

一個時辰後,三人齊齊畫完,赤朱也可以動了。

楚辭挨個點評,三人裏要數姜琴娘花的最為好,也興許她在這方面本就有些天份,下來要算蘇重華,蘇瑤最次,今個她還是頭一遭,也再所難免。

楚辭邊說了問題,邊鋪上白紙,親自畫給三人看,哪裏才是光源,哪裏該亮一些,哪裏又該更暗,一一點明。

三人看了自己的,又再看楚辭的,頓時不明的茅塞頓開恍然大悟。

今日蘇重華的課業上完,小孩兒像放飛牢籠的小鳥兒,歡呼着跑到外頭玩耍去了。

姜琴娘收拾了畫紙和炭條,蘇瑤低着頭站在她身後,羞得頭也不敢擡。

楚辭雙手環胸靠在書案前,考慮會才問:“七月的禦品甄選,大夫人可有想法?”

姜琴娘點了點頭,她邊用帕子擦手邊道:“我和蘇瑤商量過了,我們放棄布料的甄選,專心應付繡品甄選,我們想繡一副炭條畫,如此鮮明迥異的風格,定然能讓人眼前一亮。”

楚辭不反對:“那對花樣可有想法?”

姜琴娘搖頭:“不曾,還不曉得要繡什麽才好。”

楚辭笑了下,目光落在姜琴娘身上,有某種深邃不可言說的東西浮浮沉沉。

他道:“若是大夫人信得過我,就将花樣交給我如何?我畫的東西保管大夫人能滿意。”

姜琴娘心弦顫動,在他的目光注視下,像是有一雙手狠狠地撥弄心弦,她想停止,可卻止不住。

“嗯。”她趕緊低頭,胡亂應了聲,拉着蘇瑤出了書房,不敢再多待下去。

姑嫂兩人一徑回到汀蘭閣,蘇瑤捂着泛紅的小臉,很小聲的說:“大嫂,你覺不覺得扶風先生,長的真俊哪。”

姜琴娘目光微凝,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蘇瑤羞的渾身都在冒煙,但是她眼睛卻很亮,像是春日裏的暖陽:“大嫂,扶風先生他……是不是還沒成親,也沒有婚約在身?”

聽聞這話

,姜琴娘心頭一驚:“蘇瑤,你……”

蘇瑤低着頭盯着繡鞋尖:“大嫂,我今年十六了,我……我不想嫁出蘇家。”

她這話說的很小聲,可卻很堅定。

姜琴娘慌亂一片,她怎麽也沒想到,蘇瑤對楚辭竟會生了那樣的想法。

“蘇瑤,”她舌根泛苦,喉嚨發幹,“你了解先生嗎?你知道他是怎樣的人麽?就單憑他那張臉你就芳心暗許,萬一他已有心儀之人呢?”

說道最後,在蘇瑤澄亮的目光下,分明她什麽都沒做,可恍惚生出對不住蘇瑤的心虛氣短來。

蘇瑤微微一笑,初初及笄的小姑娘恰是一副丹青,身架纖細,初露峥嵘,只等執筆慢慢潤色,添上煙雨山水,吳帶當風,曹衣帶水,日後便成絕世名作。

确實,和清隽俊美的楚辭十分相配。

姜琴娘按下心頭多餘情緒,她扯了扯嘴角:“你莫要着急,等我忙完七月甄選之事,我就幫你去探探先生口風,若是他也有意,我……自然是支持你們的。”

蘇瑤歡喜起來,亮晶晶的眸子裏仿佛有流星蹿過,盛大而熱烈。

“大嫂,你對我真好。”蘇瑤挽着姜琴娘手臂,低頭在她肩頭蹭了蹭。

姜琴娘擰起娥眉:“蘇瑤,你莫要太過癡迷,若是先生無意,你當明白感情的事不能勉強。”

初初懷春的二八少女,滿腔的熱情,濃烈的像是要将所有的人心都給包裹融化。

蘇瑤也就想了那麽一下:“大嫂我曉得。”

姜琴娘見她不做多考慮,心頭疊起層層憂慮,她忖度試探說:“據我說知,先生心裏應當是有人的。”

到底,她還是沒忍住,将這話說了。

蘇瑤睜大了眸子,跟着她笑起來:“沒關系,萬一扶風先生看到了我的好呢?”

姜琴娘吶吶無言,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蘇瑤沒注意姜琴娘的神色:“大嫂,明日你還去學畫麽?”

姜琴娘說不清心頭是何滋味,她搖了搖頭:“我不去了,三叔那邊的繡坊我要去看看。”

蘇瑤背着手,晃着身子,瞄了姜琴娘一眼,小聲的說:“那大嫂,明天我能去繼續學麽?”

姜琴娘怔然,點了點:“去吧。”

得了允許,蘇瑤歡歡喜喜地走了,少女心懷春事,連腳步都是輕快如風的,仿佛雲上飛雀,快活極了。

姜琴娘站在院子裏頭,她臉上表情變幻不定。

良久,她抹了下眼梢,嘆息一聲,忽然就覺得自己老了。

是那種相貌年輕,心态垂垂遲暮的疲累感。

她在門前阼階上坐下來,鋪洩開來的裙裾宛如開敗的榴花,褪色微卷,花蕊敗了,就不複青春顏色。

她單手扶着額頭,心口憋悶的難受。

此時,她才方明白過來,對楚辭一再的靠近,她雖是拒絕,可打從心底來說,就沒覺得排斥膈應過。

所以,這樣的感情就是所謂的喜歡吧?

然,就算如此,那又能怎樣,她一個三嫁的寡婦,還要支撐一個蘇家,哪裏是能配得上他的,便是蘇瑤都比她更合适。

她坐了一會,日頭太烈,曬得面頰微紅,頭暈目眩。

可她仍舊覺得背心有些發冷,更有一種無所依憑的孤獨感。

赤朱端了涼茶進來,見姜琴娘面頰發紅,鬓角生汗,可她人傻傻的竟是不曉得進屋,當即吓了一跳。

“大夫人,你這是幹甚?快些進屋涼快涼快。”赤朱放下涼茶,将人扶起來。

姜琴娘順勢起身,她進了屋,靠冰鑒坐下,好一會才舔了舔幹涸的紅唇:“赤朱,與我一盞茶喝。”

赤朱遞給她涼茶,又拿帕子給她擦汗:“大夫人,您可是有心事?”

姜琴娘沒說話,她一連喝了兩盞涼茶,不那麽熱了,她直接坐到繡架上,撚起繡花針,一言不發刺繡起來。

赤朱問不出什麽,便也就不問了,只細心照顧着人。

一連幾日,姜琴娘都不再過勤勉樓去,她除卻關房間裏刺繡,再不然就去繡坊那邊走一遭。

如今的蘇家,布帛坊還沒來得及重建,府裏所有的進賬就只能靠着繡坊那點買賣。

姜琴娘問蘇武拿了繡坊的賬本來看,這一看,她心頭就咯噔了。

蘇家的繡坊叫布繡坊,和布帛坊在同一條街上,只不過一個在街頭,一個在街尾,從前共有繡娘十人,坊中一年四季都有活計,一年到頭,也能賺好幾百兩的銀子。

可目下從賬本來看,布繡坊中十名繡娘只餘六人,另外四人早在十日前結了銀子相繼辭走,且繡坊中的進賬一日少過一日,時至今日,已經沒了活計。

姜琴娘大驚,想着二爺蘇航吃裏扒外的教訓,她便悄然往布繡坊走了一遭。

這日午時,恰蘇三爺蘇武不在府中,也沒在繡坊裏,而是在花街柳巷溫柔鄉裏還沒出得來。

姜琴娘換了半舊不新的輕便衣裳,連赤朱都沒帶,一個

人從府上側門出去。

布繡坊門庭冷落,冷冷清清,大街上來往人流沒人進去,也沒人多看一眼,掌櫃夥計閑的在裏頭打起瞌睡。

姜琴娘表情一厲,她踏進門,清咳一聲。

掌櫃頭點櫃面上,發出嘭的聲響。

被人擾了清夢,掌櫃邪火直冒,看也不看人就罵咧道:“誰?誰這麽沒眼色,滾……”

姜琴娘眯眼,這個管事不是她的人,而是三房夫人的娘家兄弟,她從前見過。

“喲,是大夫人來了啊,瞧我這沒眼色的,大夫人趕緊裏面請。”那管事變臉功夫堪稱一絕,一眨眼就是谄媚笑了起來。

姜琴娘冷着臉:“我從前的管事呢?”

那管事瑟縮兩下:“那人貪墨銀兩,高買低賣,讓三爺趕走了。”

“哼!”姜琴娘冷哼,她并不和這人答話,直接擡腳就往後頭廂房去。

布繡坊分前後兩房,前面是迎客人和擺成衣賣的,後房是繡房起居和平素刺繡的地方。

彼時,五名繡娘湊在敞亮的廂房裏頭,各個愁眉苦臉。

其中一年紀最大的道:“你們走不走?如今坊裏沒活兒,那三爺又是個下流坯子,其他家的繡坊再叫我過去,你們若是願意,咱們就一起走。”

其他四人低着頭,猶豫不定。

另外一面容姣好的,臉上閃過憤恨:“走!再不走,留在這讓那壞痞子淩辱不成?看看粉桃是什麽下場?”

姜琴娘站在門檻處,将五人的話聽的清清楚楚,粉桃她是熟悉的,曾是她坊裏繡活最好的,人長的好,性子也溫柔。

她其實準備多歷練粉桃一番,日後繡娘多了,她正好可以幫襯管着。

想到此,姜琴娘踏進門檻問:“粉桃如何了?”

五名繡娘一驚,齊齊看過來,見着來人是姜琴娘瞬間眼圈就紅了。

“東家……”那年長的繡娘才喊了聲就開始抹眼淚。

姜琴娘按捺着心頭怒意,放低嗓音問:“同我說說,這些時日都是甚情況。”

這話一落,五人毫不猶豫,你一言我一語将受的委屈細細說了一遍。

“嘭”姜琴娘一拍案幾,面帶怒容,“所以,蘇武玷污了粉桃,粉桃想不開,還試圖懸梁自盡,如今人被接了回去,癡癡傻傻的?”

“對,咱們都不敢說,也不敢去告官,蘇三爺說了,誰敢說就弄死誰。”有繡娘實在受不了。

蘇武是個色坯子,姜琴娘曉得這點,可她沒想到,他連繡房的繡娘都敢下手。

姜琴娘面色鐵青,一雙黑眸更是冷然無情:“粉桃這事,我會給她主持公道,日後繡坊我會收回來,你們要是想走,我不攔着,若是不走,我以後也不會虧待。”

五人面面相觑,最後那年長地站出來咬牙道:“我們信東家。”

姜琴娘點了點頭,她從袖子裏摸出那炭條蘭花圖:“這是我偶然得到的一副花樣,你們研究研究,看能不能繡出來。”

五人已經有好些時日沒活計了,這會瞧着那蘭花皆驚豔不已,畢竟那等活靈活現,簡直聞所未聞。

安撫了五名繡娘,姜琴娘喚來管事,直接道:“讓蘇武過來見我。”

那管事不敢耽擱,連忙差了店裏夥計去找蘇武。

半個時辰後,蘇武一身脂粉香氣地出現在繡坊裏頭,甫一見姜琴娘,他端起笑臉,眼珠子率先往對方胸口梭了圈。

适才笑嘻嘻的說:“大嫂,你找我?”

姜琴娘怒極反笑,揚手茶盞就砸了過去:“蘇武,我跟你說過什麽?”

那茶盞和着熱水和茶梗,正正摔在蘇武腳尖,他面色一整,收了吊兒郎當。

姜琴娘揚起下颌問:“粉桃的事,你有可甚說的?”

蘇武眼珠子一轉,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嫂,那賤人先勾引的我,你知道的,我最是憐香惜玉。”

“閉嘴!”姜琴娘喝了聲,聲若冰珠,“随我回府。”

話畢,她起身,率先出了繡坊,腳步飛快,等也不等蘇武。

“武三,你這大嫂怎這樣厲害?”那管事湊上來道。

蘇武譏诮一笑:“厲害?不過就是一女人罷了,你瞧着,老子早晚能把她弄上床,要她往東不敢往西。”

聞言,那管事笑了起來,笑聲猥瑣,眼神下流。

蘇府裏頭,姜琴娘直接請出了福壽堂的古氏,古氏如今身子将養的差不多,至少能說幾句話,被人攙着也能在府裏走幾圈。

古氏不曉得姜琴娘想幹什麽,蓋因她将二房和三房的人一起請到了福壽堂。

待到蘇武回來,她當先開口:“老夫人,如今布帛坊不知何時才能重建,我看了賬本,布繡坊這些時日也入不敷出,繡娘十人去了五人,約莫早晚也得關門。”

古氏大驚:“不是從前還好好的麽?”

姜琴娘看蘇武一眼,開門見山将粉桃的事說了一遍,她也誰都不瞞着。

古氏氣得直跺拐杖:“

孽障孽障!”

蘇武不以為然撇嘴:“一個破鞋而已,睡了就睡了,他們家敢怎麽樣?”

姜琴娘冷笑連連:“你怕是忘了金鷹大人還在安仁縣,若是那些人告上公堂,鬧開了,你以為你還能坐這?”

蘇武吊兒郎當看着姜琴娘:“鬧開就鬧開,我就說是那女人勾引爺的,誰有證據?”

這樣的話,讓姜琴娘想起雲鍛來,那日雲鍛欺辱她,也是說的同樣的話。

她心頭發寒,憤怒難當:“蘇武,那是不是繡坊繡娘你要挨個都睡一遍?”

蘇武沒說話,他只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姜琴娘看向古氏:“日前金鷹大人給了我金鷹令,預定明年二十匹新錦,我明日就去拜訪金鷹大人,将令退回去,咱們蘇家出現這等肮髒污穢之事,我可不敢讓金鷹大人知曉,省的禍及滿門。”

這話一落,古氏就急了:“不能退回去。”

姜琴娘不為所動:“不退回去,改日若是金鷹大人登門,此等事紙裏包不住火,誰能承擔?我是沒能力擔下來。”

“哼,姜氏你在威脅我?”蘇武怒了,他騰地起身,這下連敷衍都懶得。

姜琴娘半點不懼:“我一個弱質女流,哪裏能威脅得了三叔。”

蘇武面帶譏诮:“你那金鷹令如何來的,你以為旁人心裏沒數?你跟金鷹有什麽茍且,令都能給你,這點小事,還不是一句話的話,嗯?”

姜琴娘勃然不怒,她想也不想,蹭地起身大步過去,揚手就給了蘇武一耳光。

“啪”那一耳光清脆響亮,然更擲地有聲的,還是姜琴娘接下來的話:“蘇武,你好大的膽子,臉陛下耳目的金鷹大人也敢污蔑,你這等蠢貨,是不是要徹底連累整個蘇家才肯罷休?”

蘇武舌頭頂了個口腔壁,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目光剎那陰鸷。

姜琴娘怒意汩汩,她冷肅而認真的跟古氏建議道:“前有二房吃裏扒外,後有三房強搶民女,老夫人下決斷吧。”

古氏抖着手,臉上的法令紋越發深了,二房和三房雖不是她親生,可在大房人丁稀少的情況到,到底一筆寫不出兩個蘇字,她便是不待見,也從不曾苛待。

可誰想,今時今日,竟是這兩房的蠢貨連累的蘇家到現今風雨飄搖的地步。

她深呼吸,看了眼畏畏縮縮的二房蘇航,又看了眼面色不善的三房蘇武,好一會才說:“琴娘,此事你全權處理,不管你做任何決定,我都沒異議。”

斷離舍得,她也算是還沒老糊塗,曉得該到刮骨療傷之時,便猶豫心軟不得。

她說完這話,仿佛費盡了所有的力氣,閉上眼,讓白姑扶着她回了自個房間,再不管不問。

“母親,母親,你不能這樣……”二爺蘇航面色一變,當即就跪下了。

古氏不予理會,進了房間關上門牖,只當聽不到。

姜琴娘讓管家拿來府中賬目,她一字一句的道:“府中銀錢全在此,今日就分一分,明日我請族裏長輩來做個見證,三個房今日起……”

她說道這頓了頓,目光從蘇航和蘇武臉上劃過,冷酷無情地吐出兩個字:“分家!”

“姜琴娘,你……你好的很!”蘇武怒不可遏,然又奈何不得姜琴娘,只得憤然拂袖而去。

姜琴娘不管他,直接将蘇家名下的田産莊子還有目下僅存的現銀,一起分成三份,至于布帛坊和布繡坊,這兩個鋪子,她也想好了,若是二房和三房誰家想要,她也可以給,但需得自個重建和拿銀子出來買。

整個府裏,誰都沒想到,姜琴娘會忽然提及分家的事。

分家是件大事,本以為二房和三房的人還會鬧騰好幾日,可隔日姜琴娘就請來了蘇家老宅裏的長輩,當着衆人得面,又得了古氏的應許,這家不分也得分,容不得二房和三房的人不同意。

姜琴娘以雷厲風行的速度将這個家分了,半點不出她意料,二房的人要了田莊和現銀,三房的也同樣如此,最後剩給大房的就只有沒重建的布帛坊和半死不活的布繡坊,以及庫裏五十兩現銀。

忙活一天,她累的頭疼,赤朱端了熱水進來,擰了帕子敷她額頭:“大夫人,賬面上只餘五十兩現銀,整個府裏的人還要吃穿用度,根本撐不了幾天。”

提及這個,她就埋怨起其他兩房的人來:“二爺和三爺也真是的,這是不顧大房死活。”

姜琴娘反而勾了勾嘴角:“無礙,去了這兩個毒瘤,日後我總能把大房振興起來,給重華一個清淨。”

赤朱想了想,從袖兜裏摸出十兩銀子:“大夫人,這是婢子這些年攢下的,您先拿着應急。”

姜琴娘眸光柔軟:“不用,你拿着自己用,我有法子應付。”

赤朱吶吶收回銀子,眼見時辰不早,她伺候着姜琴娘上了床榻,又熄了幾盞燈,只在外間壁角留了一豆苗燭火。

整個房間安靜下來,姜琴娘側身,頭枕臂上,如今了卻一樁心事,她反而輕松起來,更能專心應付七月的甄選。

還有繡娘粉桃那邊,她提醒自個莫要忘了差人去安撫補償,雖說已經分了家,可這種善後的事,想也知道蘇武不會理會,未免日後生事端,再是不願,她還是得把爛攤子收拾了,權當最後一回。

迷迷糊糊間,姜琴娘仿佛嗅到一股子甜膩的脂粉香,像是脂粉擱久了生出的黴味,帶着香甜又膩人的惡心。

她半夢半醒間,渾身熱燥起來,分明房間裏頭放了冰鑒,只是不知為何,今晚格外的熱。

姜琴娘扯了扯中衣,露出一點魚鳍流線優美的鎖骨,白嫩如玉,熒光點點,就好像是白生生的年糕。

實在太熱,她半撐起身,睡眼惺忪撩開天青色的櫻花紗帳,才擡眼,就見一道黑影正正站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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