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我後悔了

皇宮內府,這是姜琴娘第二次來。

她深呼吸,雙手規矩的攏在腹部,微微低着頭,目不斜視,跟着司繡坊的宮娥匆匆往裏頭。

到了司繡殿,早有繡娘在殿中刺繡,巨大的繡架上伸展着明黃的龍袍,雖說是禮服,但仍舊是皇帝穿的,故而其實和龍袍并無太大的差別。

姜琴娘瞧見了雲家雲雒,她穿着司繡坊的制式衣袍,灰藍色的窄袖袍子将她膚色襯得越發白皙,那模樣氣質,倒有幾分沉靜,不複從前的浮躁。

“你要繡的,是立領上的雲海潮紋,勿須雙面繡,平針即可。”掌管司繡坊的大宮娥冷冷的道。

聞言,姜琴娘松了了一口氣,只是繡立領,這活兒不累,不過兩三天就能做好。

她恭順應了聲:“是。”

話畢上前,從分發給她的繡籮裏頭挑了粗細合适的繡花針,比着其他繡娘用的繡線顏色,開始選起來。

那大宮娥眸光微閃,她在周遭看了會,忽的指着姜琴娘選的繡線道:“這些顏色不合适,你自行配伍顏色。”

姜琴娘捏着繡線的動作一頓,她瞥了眼旁人,大抵都是用的金線,怎的到她這就不合适了?

她想了想道:“這位姑姑,我過內府來并未帶任何東西。”

大宮娥揚起下颌,朝殿外揮手招來個小宮娥:“她供你使喚,省的陛下問起來,覺得是我司繡坊怠慢了你。”

姜琴娘有些無奈,這金線她府裏自然有,和宮廷內造的區別也不大。

故而,她差使那小宮娥回扶風郡王府一趟,将她自個用慣的針線簍子帶來。

途中生了這樣的波折,以至于當姜琴娘開始下針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的事了。

從頭至尾,雲雒就在旁邊,然她看都沒看姜琴娘一眼,權當她不存在。

姜琴娘樂得自在,那司繡坊大宮娥也沒時時看着她們,眼見所有人都有條不紊各有事做,遂離開了。

接下來的兩日,幾名繡娘吃喝都在殿中,晚上也宿在偏殿。

這樣緊趕慢趕,終于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宮宴之前将禮服趕了出來。

明黃禮服是秦臻親自來取的,他送去皇帝那邊,姜琴娘幾人按理就該回司繡坊分配的房間去,然姜琴娘并不是宮裏人,當下便有一小太監來送她出宮。

一應都毫無波折,也沒有多餘事端,姜琴娘稍稍松了口氣。

她私心裏想着,興許是青州那邊戰事吃緊,故而京中的牛鬼蛇神都暫且按捺了下來。

舊年的最後一晚上,冬雪紛飛,冷冷清清,空寂的宮道前後不見人,朱紅的牆面在白雪的堆砌下,只能看見點滴淡紅,仿佛是被稀釋融化了一般。

姜琴娘搓了搓手,又拉緊領子,走在前頭的小太監步伐不緊不慢,可是這都走了半個時辰,竟是還沒到頭。

姜琴娘皺起眉頭,她覺得不太對,往常進宮再是遠,可也沒走這麽久的時候。

“小公公,這還有多久?”她忍不住開口問道。

小太監腳步不停,意味不明的道:“快了。”

姜琴娘眉頭皺得越發緊了,她左右四顧,宮道又長又遠,看上去竟不像是平時走過的。

她心頭咯噔一下,頓時駐足不走了:“公公,民婦怎記得這路不對。”

聽聞這話,那小太監停步,他緩緩轉過身來,眯眼冷笑了聲:“沒有不對,黃泉路,走哪條都能到的。”

姜琴娘一驚,她轉身就想跑,然那小太監的速度更快,一把拽住她袖子,将人拖拽過來按宮牆上,掏出一把鋒利匕首就朝捅過去。

姜琴娘睜大了黑眸,眼底滿是驚駭,一切發生的太快,她甚至都不知到底是誰要殺她,秦臻?還是雲家人?亦或是其他?

“噗”伴随利刃入體的輕響,黏糊的溫熱的鮮血噴湧出來,濺了姜琴娘滿手背。

預想的疼痛沒有襲來,姜琴娘眨了眨眼,一低頭才發現匕首距離她還有一拳頭的距離,那小太監嘴裏吐出鮮血來,緩緩的軟了下去。

“噗,噗,噗”又是三聲,無數的鮮血落到雪地上,在極白裏綻放出一抹嫣紅,像是烈焰紅梅。

“啪嗒”小太監倒地,一張疤痕叢生的臉出現在姜琴娘視野裏。

“青……青松……”姜琴娘吶吶喊出聲來。

白青松看她一眼,面無表情地收了手上短刀,然後彎腰将那小太監藏到角落裏頭,又捧雪來将地上的血蓋住。

姜琴娘反應過來,連忙幫他一起掩蓋蹤跡,她心跳的厲害,幾乎要從胸腔裏頭迸出來。

她沒有問白青松為何會忽然出現在這裏,也沒管那小太監是不是真該死,只是眼下,她頭一個反應就是幫着遮掩,絕對不能讓白青松出事。

“呵,”白青松輕笑了聲,他彎了彎眼梢,“不怕我?”

他如今面目可憎,還當着她的面殺人,鮮血淋漓,換個女人,約莫早吓的尖叫了。

姜琴娘搖頭,她手在發抖,喘

着氣,大團大團的白霧從那張丹朱紅唇裏頭飄逸出來,散到冷霧之中,結成水汽。

白青松眼神深沉地望着她,忽的一伸手擦着她耳鬓,撐在宮牆上,将人困了起來。

姜琴娘神色警惕,不曉得他要幹什麽。

白青松偏頭,在她耳邊很小聲的說:“我後悔了,後悔給你和離書。”

不然,她如今還是他白家人,給他守着寡,哪裏又會給楚辭可趁之機。

姜琴娘後背抵着宮壁,心裏波瀾不驚:“世事無常……”

這四個字似乎激怒了白青松,他捏拳頭砸在牆上,眉宇之間帶出狠厲:“我曉得,你從前的竹馬,你不見得多喜歡,對我,你也是沒啥感情的,至于蘇家那個早死鬼更沒想法,但是你如今心悅上了楚辭對不對?”

姜琴娘掩下睫羽,輕輕點了點頭。

“艹!”白青松暴躁的罵了聲。

他怔怔看着她粉嫩嬌嬌的側臉,心頭裏難以遏制地湧起一股子的沖動,一股想要她的渴望。

“我要是沒去打仗留在家裏,是不是咱們現在兒子都滿地跑了?”他忽的聲音喑啞的問。

即便心裏頭知道答案,可還是固執的想聽她親口說一遍。

姜琴娘目光露出幾分迷茫,她不确定的道:“我不知道。”

她其實預想過很多種,如若她的青梅竹馬沒有死,如若白青松沒上沙場,亦是蘇家大公子最後病好了,她是不是就不是如今的模樣?相夫教子,做個普通的鄉野村婦,也就遇不上楚辭。

最後的一種可能,只要想一想,就心尖顫抖地抽疼,縱使可能不過的那麽辛苦,可是,可是她還是想能遇上楚辭。

前生所有的苦難,就仿佛是為了能和楚辭有個“以後”。

如此,她竟也覺得甘之如饴。

白青松将她表情盡收眼底,心裏悶的厲害。

人就是這樣奇怪,興許他前些年對她只有微末好感,不讨厭不厭煩,要是當初一起過下去,也能日久生情,可當這情還不深刻的時候,在曉得她已經屬于別人後,他反而品嘗到剜心一樣的難受。

要是姜琴娘随便找個其他男人,他還可以下狠手将人搶回來,但那個男人是楚辭,他曾經的生死兄弟,無論如何他都下不去手了。

他揉了揉胸口,退離半步問:“他待你好麽?”

姜琴娘點了點頭,眼神柔和一絲:“好的。”

末了,她翹了翹嘴角補充道:“我很快活。”

白青松搓了把臉:“往後他若待你不好,你就回羅雲村來找我。”

姜琴娘眸光一亮:“你要回去了嗎?”

白青松往宮宴的方向看一眼,那邊璀璨的煙火在夜空徐徐綻放,妖嬈明媚,漂亮極了。

他卻是譏诮冷笑,渾身上下都透出殺氣來:“趕緊回去關好門,誰敲都沒開,天亮之後楚辭會回來接你。”

說着,他拽住她手腕,将人拉着跑的飛快。

姜琴娘腳下踉跄,冷風打在臉上,像刀割一樣的疼。

白青松拉着她左拐右拐,他對這宮廷裏頭好似非常熟悉,不過片刻,姜琴娘就看到了宮門。

他隐在暗中推了推她:“快出去,別呆宮裏。”

姜琴娘猶豫了瞬:“那你呢?”

白青松咧起嘴笑了下:“皇帝和楚辭今晚上要弄死秦臻,我自然要助一臂之力。”

乍聽此言,姜琴娘一下捏緊了袖口:“你……你們都小心。”

她曉得自己幫不上忙,不出宮還會成為楚辭的軟肋,故而毫不猶豫轉身,在宮門落匙之前,小跑着出了宮。

宮外,府上的馬車早等着了,她跳上馬車道:“快,速速回府!”

木輪轱辘,姜琴娘探出頭,往皇宮的方向看了眼,只見夜空之中的煙火姹紫嫣紅,嘭嘭放的熱鬧。

然而這幕在她眼裏,都像是閻王的催命符咒,那座奢華宮廷更像是龐大的巨獸,張着幽幽大口,能把裏頭的人悉數吞沒。

姜琴娘捂住心口,聽白青松的話,今晚宮宴上約莫風雲詭谲,且本該在青州的楚辭竟然會在皇宮裏頭,她雖然想不通,但還知道自己不用明白這些。

不多時,馬車停在扶風郡府,姜琴娘吩咐人趕緊将另外宅子裏的蘇家老小一并接了過來,然後關死大門,誰都不準出入。

古氏和蘇瑤等人不明所以,姜琴娘卻不好解釋,她讓人集中在花廳裏頭,抱了暖爐來,又準備了一些幹果,準備一晚上不睡就守着。

果不其然,半夜時分,外頭想起铿锵腳步聲,就像是佩戴武器的禁軍在嘩啦跑動。

“嘭嘭”緊接着是敲門聲,并有人在外頭喊着開門。

姜琴娘一個激靈,表情嚴厲下來,不準任何人去開門。

然,這法子不是長久之計,眼見沒人理會,府外的人竟然開始撞門,更有拳腳利索的開始爬牆。

這陣仗太吓人,古氏面色慘白,惶惶不安地看着姜琴娘。

姜琴娘咬

牙:“赤朱,送他們去地下密室。”

她說的地下密室,自然是楚家放金銀的地方,那地方她重新修繕過,保留了門牖,上頭搬了一座假山震着,從不起眼的假山洞進去就能直達地下,從外頭看去,半點都不起眼。

古氏等人連同蘇重華忙不疊地進了地下密室,赤朱正準備回來接姜琴娘,誰曉得她竟是手一拍,将那門牖死死地關上了。

赤朱驚駭:“大夫人,你這是做什麽?趕緊進來。”

蘇瑤也是一驚:“嫂嫂,你進來啊。”

古氏攬着蘇重華,嘆息一聲:“她不會進來了。”

姜琴娘确實不會進去了,她若再進去,闖進來的人定然會四下搜尋,找到地下密室那是早晚的事,她不能賭,也不能讓楚家多年的積蓄毀于一旦。

是以,她屏退下人,端了溫熱茶盞坐在花廳上首,再是冷靜不過的等着。

須臾,只聽得外頭轟隆一聲,大門被撞開了。

一隊身穿玄色甲胄的兵卒闖進來,這隊人馬顯然目标明确,別的下仆都不理會,只找姜琴娘。

“不用找,我在這。”姜琴娘放下茶盞,抖了抖裙擺,施施然起身。

當下,那隊人馬刀劍铿锵出鞘,團團圍攏上來。

姜琴娘揚起下颌,嬌嫩面容上冷肅一片,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醞着浮冰碎雪,只讓冷若冰霜。

她從上首走下來,踏出門檻,一眼就看到站在阼階下的雲泱。

此時的雲泱一身雪色楓葉紋錦衣,頭戴翠綠玉冠,面若冠玉,昳麗俊美。

他嘴角噙着淡笑,用一種得勝者的姿态睥睨過來:“姜氏,想不到吧?”

姜琴娘冷笑一聲,來的人若是秦臻,她約莫會懼上兩分,可雲泱麽,在她看來,不過就是——

“手下敗将!”

她紅唇一啓,輕吐出這四個字。

雲泱臉上的笑意一收,他冷哼一聲:“死到臨頭,我等着你跪下來求我。”

姜琴娘嗤笑,不屑至極:“秦臻沒人可用了?連自個的娈寵都放出來,他要沒人,我倒是可以給他舉薦。”

“娈寵”一詞,徹底激怒雲泱。

他幾步上前,寬袖揚起,狠狠一耳光抽在姜琴娘臉上。

“啪”姜琴娘半點不閃躲,生生給受了。

她舌尖頂了下腔壁,細嫩的臉上出現五道鮮紅的指印,她啐了口帶血的唾沫,輕蔑的道:“你就這點能耐?打不贏男人只敢打女人?”

“雲泱,我姜氏瞧不起你。”

她好似半點都不怕死,縱使已成為案板魚肉,仍舊不予餘力的激怒雲泱。

雲泱一把拽住她青絲,用力到迫使姜琴娘仰頭露出雪白纖細的脖頸。

潔白脆弱的脖子,像是天鵝頸,稍稍一使力,就能掐斷似的。

雲泱低頭,在她耳邊一字一頓的說:“你憑什麽瞧不起我?信不信我一下令,就能屠了你蘇家滿門?”

頭皮的扯痛,讓姜琴娘擰起娥眉,她喘息幾聲,目光如電地盯着雲泱:“信!”

聽聞這個字眼,雲泱眼底浮起惡意十足的笑。

然而這笑意還沒從眼梢蔓延出來,他就聽姜琴娘又說:“不過,在那之前,你先給我去死!”

話音未落,姜琴娘素手往對方腰腹間一拍。

“嗖嗖”兩聲,晶瑩如蛛絲的細線像有生命力一樣,繞着雲泱上下盤旋,眨眼之間就将他綁了個結實。

雲泱愕然,他手動了動,然而姜琴娘又拿了出個鴿卵大小的木珠,往他身上一拍,那木珠咔咔裂開,無數得細線纏起來,将他綁的更結實。

姜琴娘掙脫雲泱,手一揚,指間鉗着中指粗細的木刺,對準了他的脖子。

“都給我滾出去!”她一手扼制着雲泱,一手拽着他往後退,對一衆玄色甲胄的兵卒威脅道。

那隊兵卒面面相觑,本以為已是案板魚肉,誰曉得這魚還迸起來反咬一口,誰都麽想到,故而誰都沒反應過來。

姜琴娘拽着雲泱退到上首位置,她示意雲泱坐下。

雲泱不敢亂動,他絲毫不懷疑姜琴娘會真的弄死他!

姜琴娘眯眼冷笑,眼見這些兵卒都不為,當下木刺刺進雲泱脖子血管下,威脅道:“讓他們退出府!”

雲泱吞了幾口唾沫,喉結滑動,還在做垂死掙紮:“姜氏,你殺了我也跑不掉的,你知道他們是誰的人嗎?”

姜琴娘才不管那些,她很清楚只要拖延到楚辭和白青松從宮裏趕回來便可,其他的事根本不用她多考慮。

故而,她冷冰冰的道:“跑?我就沒想過跑。”

臉上還火辣辣的痛着,姜琴娘也不客氣,當下回以兩耳光:“這是還你的。”

那兩耳光将雲泱扇的眼冒金星,他心頭屈辱非常,惡狠狠的道:“姜氏,我要殺了你!”

姜琴娘笑了起來,比常人都大一圈的黑瞳,這會笑起來,帶出幾分孩童才有的天真純粹。

可越發這

般天真,才讓雲泱心發沉。

“你以為我怕你?嗯?”姜琴娘譏笑。

雲泱面色鐵青,終日打雁,沒想被雁啄,本以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能有多少能耐,指不定如何跪地上跟他求饒。

然而事實上,他大意了!

從前楚辭閑着無事,就送了一些小玩意兒給姜琴娘,平素可以拿着玩耍消磨時間,也可臨時護身。

故而她故意激怒雲泱,趁他近身之際,一氣呵成的将人挾持。

但是,那隊玄色甲胄的兵卒并未出去,也沒再逼近,短短的時間裏,花廳裏陷入僵持。

可,不過片刻,這樣的狀态就被一個人打破。

“沒用的廢物!”冷厲如冰的聲音由遠及近,踩踏着薄薄晨色,一襲玄色夜行衣的秦臻走了進來。

他手裏提着一柄出鞘長劍,衣擺血色彌漫,行走之間,滿是血腥。

很顯然,他經歷了一場惡戰!

姜琴娘心一跳,越發捏緊了手頭木刺。

“秦大人,救我!”雲泱卻是像看見了救星。

一隊兵衆都朝秦臻拱手,秦臻目色冷凝地站到花廳中央,上上下下地打量姜琴娘。

“本官倒是小看你了。”秦臻盯着她指間的木刺道。

姜琴娘背後汗毛都豎了起來,秦臻的視線太有侵略性,又十分有威嚴,根本讓人沒法直視。

“你退出去,不然我就殺了他!”姜琴娘色厲內荏。

秦臻不在意地冷笑了聲,他不僅沒退出去,反而迎難而上,往姜琴娘的方向步步逼近。

“你再指望金鷹回來救你?”秦臻淡然揚眉,“他這會在皇宮裏頭分身乏術,恭王手下死士不畏生死,旭日東升之際,他和皇帝的人頭就要落地。”

“休要信口雌黃!”姜琴娘手抖了一下,紮進雲泱脖子裏,痛的他直叫喚。

秦臻表情不變:“不然,何以宮宴過去這麽久了,金鷹都沒回來?姜氏你心裏比誰都清楚,天色大亮之後,整個大殷就變天了。”

姜琴娘咬唇,她低喝道:“你再靠近,我殺了他!”

秦臻揚眉:“随意。”

這話一落,雲泱臉色大變,他表情震驚地看着秦臻:“大人,大人,你不是說最愛寵我麽?”

秦臻施舍地分了一絲眼神過去,薄涼的道:“纾解欲O望的玩意兒,能有多重要?”

這話像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雲泱。

他雙目倏的赤紅,多日來雌伏的羞辱徹底爆發出來,既是恨又是怨:“哈哈哈,殘缺不全的狗東西,我不重要,你又是能好到哪去?不男不女,一輩子斷子絕孫。”

秦臻鳳眸一眯,面色無波。

眨眼之間,姜琴娘只看見雪色亮光飛快閃過,再定睛之時,秦臻手裏的長劍已經狠狠地刺進了雲泱的胸口。

姜琴娘後退半步,驚詫莫名,她抖着手往雲泱身上一拍,取了木球,解了他的束縛。

雲泱吐出幾口鮮血,他握着秦臻的長劍猙獰一笑,當下就要撲過去。

秦臻眉頭都沒皺一下,擡腳一踹,就将人踹飛老遠。

猩紅的鮮血在半空之中飛揚,最後落地灑下一邊殷紅。

姜琴娘沒料到,秦臻和雲泱竟會互咬起來,還一個照面,雲泱就沒了性命。

“放心,本官不殺你。”秦臻口吻輕柔的對姜琴娘道。

姜琴娘擒着木刺打過去,不曾靠近,就讓秦臻單手捉住了手腕。

他手一拽,就禁锢了姜琴娘:“乖乖的,有了你,金鷹不敢不放本官出城。”

這話裏頭透露出來的意思太多,姜琴娘沒功夫細想,雙手被反剪在身後,她掙脫不得。

“你做夢!”姜琴娘咬牙撂了句狠話。

秦臻大笑出聲,他手一揮,那隊黑色甲胄的兵衆嘩啦往前開道,姜琴娘就這樣被帶着出了郡王府。

府外,霧氣氤氲,東方泛出一抹魚肚白,亮色擊退黑暗,整座京城開始亮堂起來。

姜琴娘腳步踉跄,手腕被捏的像是要斷掉一樣。

她抽了口氣,斜瞪着秦臻:“你逃不了的。”

秦臻沒理會她,把人甩上馬背,自己一躍,拉住缰繩,飛快往南城門去。

姜琴娘被橫放在馬背上,肚子被盯着,又還颠簸的厲害,她頭暈目眩,差點沒吐出來。

片刻,南城門在望,姜琴娘牛扭頭觑了一眼,厚重的城門口,明黃龍袍的皇帝正坐在高頭大馬上等着,他身後是黑壓壓一片禁軍。

秦臻面色難看,他拉進缰繩,在三丈遠的地方停住。

皇帝居高臨下睥睨過去:“小秦子這般匆忙,是要去哪啊?”

秦臻心念急轉,冷笑道:“陛下洪福齊天,奴捉了企圖行刺陛下的兇手,正準備嚴加拷問。”

皇帝手裏捏着龍鞭,漫不經心的道:“哦?兇手在何處?”

秦臻眸色發沉,他一把抓住姜琴娘後領子,将人提拎起來兩指扣住她喉

嚨:“兇手就在此,此婦人膽大包天,枉負陛下的厚愛,竟是趁着給陛下刺繡禮服的當口,在繡線上浸染□□。”

姜琴娘眼瞳驟然緊縮,那日司繡坊大宮娥非得讓她自個準備繡線,想來竟是如此緣由。

“好在陛下警覺,不然穿上那件禮服,陛下豈不是兇多吉少,這樣歹毒的賤婦,奴自然不會放過。”秦臻一字一句的道。

皇帝面無表情,他看都不看姜琴娘一眼,徑直說:“既是這般,将人送去刑部法辦即可。”

秦臻道:“奴拷問過了,此賤婦在城外還有同夥,奴正要去捉拿。”

所以,他還是執意要出城!

皇帝冷哼,懶得再跟他多費唇舌:“你以為憑一個婦人,就能威脅的了朕?”

皇帝揮手,他身後的禁軍铿锵嘩啦,收了刀劍,轉而舉着臂膀上的弓O弩對準了秦臻。

秦臻笑了,那笑意森然可怖,順着嘴角蔓延到眼梢,就像是毒蛇。

“不,奴自然曉得憑她威脅不了陛下,可只要能威脅的了金鷹就可,”他說着,忽的高聲喊了起來,“金鷹,你的女人在本官手裏,本官數到三,你不出來,我就扭斷她脖子!”

他盯着皇帝,嘴裏開始數數:“一!”

幾息之後,又道:“二!”

四下還是沒有動靜,也不見楚辭的身影,秦臻湊到姜琴娘耳邊低聲道:“看來,你在他心裏也抵不過家國大業。”

姜琴娘感受着喉嚨上越來越緊的力道,她臉漲紅起來,肺腑開始疼痛。

“你知不知,私底下金鷹和皇帝可是兄弟相稱的,你看天家無情,你死了也激不起一點水花,不過數月之後,他自然能覓得新人,又哪裏還能想起你呢?”

秦臻蠱惑着,聲調很低,像最擅唆使人心的惡鬼。

“你只要喊一聲,讓他出來救命,我就不殺你如何?”秦臻循循善誘,手上力道松了松。

姜琴娘大口喘O息,稍微緩了緩,她嘴角驀地翹起,嘲弄道:“窮途匕現,我死了你也活不久,黃泉路有秦大人給民婦作伴,民婦不虧。”

“哼!”秦臻冷哼,手下用力,将姜琴娘掐的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

“金鷹,看來你也是孬種,連自個女人都能不顧,”他說着數最後一聲,“三!”

字音方落,秦臻見周遭沒動靜,他臉色一沉,心頭發狠,五指猛然用力收攏。

姜琴娘難受至極,她透過顫抖的睫羽,看見逐漸明朗的蒼穹,灰白中有一絲的藍。

冰涼的雪花紛紛揚揚落下來,撒在她眉宇之間,浸人心脾的涼意。

所以,往後都看不到了吧……

她這樣想着,清洗感受到逐漸流失的生機,像是以肉眼可見在逐漸枯萎的海棠花,開敗的豔紅色,最後在風中凋零飄落,再沒有來年的春天。

不遠處,皇帝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漠。

他捏緊了龍鞭,心裏約莫也是有些許掙紮的,可和大業比起來,又有什麽是不能犧牲的?

他甚至都想好往後要如何補償楚辭補償蘇家,甚至于他還能給姜琴娘一個名垂千史的封號,讓世人牢記她。

唯獨,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開口救她。

第一縷的冬陽暖光跳躍出地平線,将疊巒雲層暈染成暖人的金黃色,雪花依稀,這場延續了幾天幾夜的冬雪竟是在日光下緩緩停了。

大年初一,新年第一天,有溫暖陽光的第一天。

姜琴娘眷戀的最後看了眼初生的冬陽,真是暖啊……

四肢百骸的血液逐漸不再流動,連心跳也漸停,冰冷的窒息感湧上來,像黑沉沉的潮水一樣從腳淹沒到頭頂。

她慢慢阖上眼眸,依稀的餘光裏,似乎有一道黑影飛速趕來。

“秦大人!”喑啞似火燒火燎過的嗓音傳來,緊接着一面容布滿猙獰疤痕的男人逐漸接近。

他似乎沒看到秦臻掐着的姜琴娘,接近後,飛快從懷裏掏出一物:“秦大人,傳國玉玺拿到了。”

那東西不過巴掌大,包裹在明黃綢布裏,四四方方的。

秦臻手勁一松:“拿到了?”

白青松咧開嘴角,露出一個扭曲駭人的笑:“對,我拿到了。”

不遠處的皇帝勃然不怒:“賊子尓敢!”

“哈哈哈哈哈,”秦臻大笑起來,手裏的姜琴娘一瞬間就失去了價值,畢竟傳國玉玺在皇帝眼裏更為重要,“好,你立頭等功,我定會給恭王禀明。”

白青松眯眼,他目光貪婪下流的在姜琴娘身上掃過,忽的問:“大人,這就是金鷹的女人。”

秦臻點頭,既是沒有了價值的東西,自然不會再存在于世間:“對,不過沒有用了。”

他說着,眼見差點被掐死過去的姜琴娘緩過來,正欲這回扭斷她脖子。

白青松拿着傳國玉玺步步靠近,他伸舌頭舔着嘴角道:“大人能将她給我處置麽?剛才金鷹砍了我一刀,我要在他女人身上找補回來,還要當着他的面

一刀一刀地割她肉,讓金鷹痛不欲生。”

說着,他将傳國玉玺雙手奉上。

秦臻甚是開懷,他接過玉玺,想也不想随手一扔,就将半死不活的姜琴娘扔給了白青松。

白青松飛身抱住姜琴娘,并飛快後退。

秦臻沒注意,他解開包裹玉玺的明黃帛錦,帛錦一落,頓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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