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正文完結
“呼啦”仿佛飛鳥震動羽翼的聲音,由遠及近,劃破薄暮晨色,像一把銳利的金剪,突襲而來。
秦臻就看一抹衣袂翩然的身影迅速接近,那人背後像大鳥一樣長着一對翅膀,那翅膀薄如蟬翼,垂至腳尖,上下扇動,就飛出去很遠。
他眼瞳驟然緊縮,手裏的“傳國玉玺”還沒來得及扔出去,就見那人揚了下手。
“轟隆隆”爆炸沖天,灼熱的氣浪像四周翻轉,并有濃烈的煙塵似蘑菇一樣上浮,伴随的還有無邊的血霧。
姜琴娘才堪堪回過神來,耳邊便是這震耳發聩的聲音,她睜大了眸子,親眼見着秦臻和他身邊的兵卒被炸的粉身碎骨,連殘肢都成了粉末,和血霧煙塵混雜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誰跟誰。
“琴娘,你怎麽樣?”楚辭從天而降,他不由分說将人從白青松懷裏拽出來,緊張問道。
姜琴娘揉了揉脖子,搖頭道:“沒事。”
楚辭松了口氣,他目光關切,猶豫了下解釋道:“非是我不出現,也不是不想救你,宮裏頭那邊不止秦臻一人叛亂,還有恭王走狗,所以來得晚了些。”
姜琴娘表示理解,她從來沒有懷疑過,要是楚辭剛才在,定然會義不容辭出手救她。
白青松嗤笑了聲:“行了,琴娘不是那等不分輕重的,這不人沒事。”
此時,楚辭心裏才覺得稍微安定一些,他趕過來的急,就怕晚上半步。
“青松當叮囑過你,你怎的不躲起來?”楚辭皺着眉頭問。
姜琴娘翹起嘴角:“我若再躲了,只怕蘇家其他人和郡王府要不好的。”
“府裏的都是身外之物,不用在意,往後無論何事,當以你安全為重,記住了?”這樣的事,楚辭不想再有第二次。
姜琴娘還想說什麽,坐在高頭大馬上的皇帝緩緩過來,白青松連忙單膝跪下:“罪人白青松叩見陛下。”
年輕的帝王臉上帶起一點笑意,他目光掃過三人,仿佛剛才的冷漠無情都是幻覺。
“平身,”皇帝虛擡了下手,“爾卧薪嘗膽,潛伏恭王身邊多年,此次平叛功不可沒,朕不僅恕你無罪,還要加封于你為中府折沖都尉。”
中府折沖都尉,從四品,任職于折沖府,是個不錯的差事。
白青松臉上無悲無喜,多年的生死歷練,早讓他練就了不露喜怒:“微臣叩謝陛下隆恩,陛下萬福金安。”
姜琴娘自然是為白青松高興的,從四品的京官,這對羅雲村的白家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榮幸。
皇帝又看向姜琴娘:“姜氏你也受驚了,楚愛卿在青州平叛中同樣立了大功,朕給你們賜婚如何?”
楚辭眼神深邃地看着姜琴娘,姜琴娘微微猶豫,苦笑道:“民婦不敢欺瞞陛下,民婦三嫁過,八字太硬,很多人都說民婦是個克夫命,民婦不敢輕言應允,不然就是害了陛下的肱骨朝臣,那樣民婦簡直是萬死難辭其咎。”
楚辭意有所指地看了皇帝一眼,皇帝心領神會:“這有何難,元宵佳節,朕要上法華寺同玄渺高僧探讨佛法經義,玄渺最擅批命,到時你一同去便是。”
這話一落,姜琴娘斂衽行禮還沒開口叩謝,就聽身邊的楚辭說:“微臣和琴娘多謝陛下隆恩。”
一場新年宮宴,似乎就落下帷幕,作為宦臣之首的秦臻死了,京中殘存的漏網之魚一個都跑不了。
對秦臻勾結的青州恭王,姜琴娘不知道楚辭和白青松做了什麽,不過區區幾日,就傳來恭王自刎謝罪的消息。
本是人心惶惶的叛亂,不過幾月的功夫,就被按了下去,朝堂之上少了宦臣勢力,中立的朝臣眼看風向不對,連忙站到皇帝隊伍。
一時之間,不曾及冠的帝王雖還不能親征,可朝中之事,已經悉數被他掌控在手裏,再無多少異心。
楚辭忙活了十來日,幫襯着皇帝善後收尾,白青松那頭在京中安頓下來,只等初春天氣暖和了,就将羅雲村的白家人一并接來。
往後,白家也算是去了泥腿子的鄉野身份,成為正兒八經的京中一戶。
一直到十五元宵佳節,皇帝出宮上法華寺,姜琴娘自然同去。
那玄渺高僧倒是個慈眉善目的,甫一見姜琴娘便道:“好濃厚的旺夫命。”
不是克夫命,姜琴娘竟是有些激動,且玄渺還說了,她前生命運多舛,只要熬過來,往後自然子嗣延綿,琴瑟和鳴,榮華加身。
就是她的那一雙手,玄渺反複看了,感嘆道:“世有富貴手,最擅斂財抓金,說的莫不如是。”
臨到下山之時,玄渺特意還對她說:“女施主,富貴雲煙,慈悲我佛,還望女施主多多樂善好施才是。”
姜琴娘當時高興,一擺手就捐了整整上千兩的香油錢,樂得玄渺笑眯眯的。
眼見她去了心結,皇帝當下就給兩人賜了婚,并令兩人趕緊擇日完婚,然後……多掙點銀子,萬兩金子不嫌多,再來幾座金山銀山也是使得的。
前有皇帝的賜婚,後還有楚辭的郡王身份在那,古氏便是再有微詞也只得咽下不敢反對。
六月初六,黃道吉日,宜嫁娶,嫁娶,訂盟,納采,祈福。
扶風郡王府裏頭,唢吶聲聲,絲竹靡靡,偶爾夾雜喜娘唱喏的聲音,以及賓客嬉鬧聲。
這般熱鬧,一直持續到晚上,同楚辭關系好的,自然喝個暢快淋漓。
時至戌時中,垂挂紅綢的喜房裏頭,紅燭爆了個燈花,赤朱等人已經下去了,唯有姜琴娘還端坐在床沿邊。
她腹中饑餓,可是還要等一會,等着楚辭敬完賓客的酒,然後進來挑了蓋頭才能用些東西。
又多等了會,她實在撐不住,索性自個扯了蓋頭,偷摸着将大紅床褥上的花生幹棗等物摸出來用了。
是以,當楚辭醉熏半酣的進來,就聽聞一陣咔咔咀嚼的聲音,聲音很小,像是怯生生的小兔子在啃菜葉一樣。
他勾起嘴角,繞過屏風,果然見姜琴娘剝着花生,吃的不亦可乎。
“咳,”他清咳一聲走進來,“春宵一夜值千金,卻讓夫人這般好等,實乃為夫的不對。”
姜琴娘一驚,冷不丁就被花生米嗆着了。
“咳咳咳……”她劇烈的咳嗽起來,一張小臉漲的通紅。
楚辭連忙倒了杯溫水給她,還拍後背順氣:“小心些。”
姜琴娘緩了半天才緩過來,因為咳嗽,一張黑眸水光盈盈,鼻尖有點粉,小臉也是粉的,看着人的時候有一種可憐兮兮的味道,想是被誰欺負過似的。
楚辭眼神漸深,拍後背的動作慢下來,像是在撫摸。
姜琴娘毫無所覺,她放下茶盞,嗔怪一眼:“你就不能先吱個聲,吓我一跳。”
今個的姜琴娘青帔豔妝,膚白唇紅,腮嫩薄粉,眼波流轉間,盡是妩媚,恰她鬓發如雲,身上幽香撲鼻,勾的人心猿意馬。
楚辭順勢并股而坐,将人半攏進懷裏:“琴娘,我很快活。”
姜琴娘柔軟如水地依偎着他,心頭柔情蜜意,甜的幾乎都要溢出來。
清媚肆無忌憚的攀爬,她手輕輕環住他肩,很小聲的道:“我也是……”
情動忽如其來,仿佛潮濕生長的苔藓,細細密密的順着血管奔騰,灼熱上浮,暈紅面頰,就成欲語還休的豔色。
楚辭心頭微動,他低頭緩緩地含吻住她雙唇,柔軟細嫩,想最甜的豆腐腦,輕輕一抿就能化了。
“嘤咛……”悸動蔓延,恍如波蕩不休的潮水,姜琴娘輕輕淺吟了聲,将身心開放,所有的感覺都交付給對方,毫無保留。
當下,夜下喜燭,豔溢香融靡靡生輝,又見紅绡銀鈎,搖搖曳曳恍如水波,床兒側枕兒偏,玉足金蓮游龍蹿,真真春風一度玉門關。
隔日,天色大亮,姜琴娘翻了個身睜開眼。
錦衾下光O溜O溜的,她很不習慣,正想起床,邊上伸過來一臂膀,強勢将她按回去還攏進懷裏困住。
“再睡會。”低沉惺忪的聲音傳來。
姜琴娘偏頭,就見楚辭眼睛都沒睜開,他還湊過來,蹭了蹭她鬓角:“不用給誰敬茶,再陪我睡個回籠覺。”
楚家除卻楚辭一人,再無旁人,更無長輩,故而姜琴娘嫁過來其實會很輕松,畢竟偌大的郡王府,她就能做主,也沒誰敢給她立規矩。
她眨眼看了好好一會,見身邊的男人呼吸放緩,遂悄悄伸手,夾住他又長又濃密的睫毛,還輕輕扯了扯。
楚辭猛地睜眼,一把捏住她手,挑眉道:“做甚?”
姜琴娘有些心虛,她面頰微紅,目光游離,小聲的道:“我睡不着想起來了,重華一會該過來找了。”
楚辭意味深長地望着她,半晌後将人放開。
姜琴娘睡得裏側,她要下床穿衣裳只得先越過楚辭,偏生楚辭側着身子,也不說讓,就那麽看着她。
姜琴娘咬牙,裹着錦衾,準備從他身上翻過去。
誰曉得,人還沒翻過去,就被楚辭捉住了細腰:“夫人這麽熱情主動?為夫不應你多不好意思。”
诶?
這是什麽意思?
姜琴娘還沒反應過來,只覺視野一晃,整個人又被壓住了,楚辭毫不客氣啃了自發送到嘴裏的肥肉。
一大早的,姜琴娘硬是被拉着荒唐了一場,待拾掇整齊出現在花廳,已經是巳時了。
出奇的,蘇重華并未過來,也沒任何人催促。
姜琴娘難得過了三天清閑的日子,不用看賬本,沒有人打擾,楚辭也沒有公事,兩人膩歪在一塊,蜜裏調油一般自在。
到第四天,幾天不見娘親的小孩兒蹬蹬跑來了,他似乎明白夫子變成了繼爹,還要和他搶娘親。
原本對楚辭甚是恭敬,這下霸占着姜琴娘,硬是不讓楚辭近身。
楚辭哼了兩聲,提拎着人去了書房,好生教育一番。
至于兩人說了什麽,姜琴娘不曉得,總歸再出來後,蘇重華竟乖乖的開口喊:“父親
大人。”
蘇重華關系特殊,蘇家老夫人古氏亦還在,故而小孩兒嘴裏雖然爹娘的喊,但戶籍卻是沒有落在楚家,便是如此,姜琴娘和楚辭待他也視如己出,和親子毫無區別。
安仁縣歷經了戰亂,蘇家索性沒有再回去,姜琴娘将蘇家所有的産業重心都搬到了京城,她分的很清,蘇家的買賣和楚家的,連賬本都是兩份。
如此清清白白,日後蘇重華及冠,也好清清楚楚的交到他手裏。
至于楚家這頭,在半年後,姜琴娘懷了身孕,隔年給楚辭生了個嬌嬌軟軟的女兒。
楚辭稀罕的跟什麽似的,三不五時就做一些木頭小玩意兒給女兒玩耍,那些東西用得好了,堪比利器。
他還美名其曰:“給女兒防身,外頭豺狼太多。”
姜琴娘哭笑不得,也只好随他了。
好在蘇重華待這個沒有血緣的妹妹也極好,日日都背背上,後來要去書院進學,都恨不得帶着妹妹一塊去。
又兩年,姜琴娘将楚家的買賣遍布整個大殷,不僅是絲綢生意,還有其他的一些諸如酒樓茶堂,楚辭那萬兩金子的祖訓也順勢達成了。
蘇家的買賣也不差,蘇家成為大殷絲綢皇商,蘇家的雙面繡更是一絕,諸多門閥權貴千金難求。
在第三年的時候,姜琴娘終于給楚辭生了個兒子,楚辭像丢燙手山芋一樣,兒子才會走路,就跑去找皇帝,将自個頭上的爵位丢給了兒子,至此再不管楚祖訓。
姜琴娘慣是個會操持的,而且都是為人父母的,在兒子滿七歲之時,她竟是連兒子那份萬兩金子的任務也給做完了。
這下,楚家財大氣粗,至少往後好幾代,都不會再為祖訓發愁。
往後的很多年,姜琴娘偶爾想起玄渺高僧的批命,她也懷疑過,但目下日子和美,她也就丢之腦後不再去想。
這一生,姜琴娘一直活到六十八歲,這麽多年,她已是成為大殷乃是海內外都聲名遠播的女商賈,就是皇帝見她都要禮讓三分。
她那三嫁的風流韻事,更是被坊間諸多說書人津津樂道,當然伴随的,還有她那一雙擅斂金抓銀的富貴手。
在她阖上眼之際,楚辭抱着她一起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