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初春微涼的風穿越窗, 裹挾着一片葉子進入略顯安靜的宿舍, 薄薄的葉片在風裏打了無數個璇兒, 最後啪的一聲貼在冷冰冰的牆上。
“阮枝。”
邢驚遲低聲喊她。
阮枝緩緩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邢驚遲。
漂亮的眸盯着他瞧了半晌,從他的發再看到他的腳, 又圍着他繞了幾圈,直把邢驚遲看得渾身不對勁才忽然道:“晚上吃完飯我們去趟商場。”
邢驚遲怔了一瞬:“好, 陪你去。”
說完阮枝也不管地上放着的箱子, 自顧自地溜達到邢驚遲的浴室裏外的小陽臺上去了。很明顯是讓邢驚遲自己收拾的意思。
阮枝能聞到衣服上的香水味邢驚遲自然也聞到了, 她不說他也不會再穿這些衣服,當然了他的警服總不能丢了。
在邢驚遲走後不久秦野和餘峯也勾肩搭背地往宿舍樓的方向去了, 他們還記得今天是邢驚遲搬新家的日子,正經事還沒辦呢。
餘峯和秦野剛拐過彎就看到了蹲在宿舍樓下的林葵。
秦野臉色微變,心想把這茬忘了。而餘峯這個沒心沒肺的一點兒不明白他們警局裏湧動的暗流,他指了指林葵問道:“诶野哥, 那不是法醫室那個小丫頭嗎?不是說沒案子嗎, 這小丫頭大周末的呆在警局裏幹什麽?”
這下多尴尬。
秦野壓低了聲音咬牙問:“你昨天是不是說了隊長今天要回來的事?”
聞言餘峯一愣, 下意識地反駁:“沒有啊, 我...啊我給忘了,我昨天好像是在大群裏提了一嘴。那這和這小丫頭在這裏有什麽關系?”
秦野嘴角微抽。
他和餘峯這小子聊天能把自己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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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峯說話的時候根本沒想過要避開人家, 這個音量林葵早就聽見了。她忍不住翻了白眼, 提聲喊:“小峯子!你還能說得再大聲點,到時候整幢樓都聽見了!”
秦野嘆了口氣,眼看着餘峯走到人姑娘面前問她:“林葵, 你蹲這兒幹什麽呢,來找隊長啊?隊長應該和嫂子一起在宿舍裏,一塊兒上去?”
林葵在這兒蹲了半天情緒剛平複,這一聽餘峯這麽說火又冒上來了,她狠狠地瞪了餘峯一眼:“找你個頭!都怪你!”
說完林葵就跟陣風似的跑了。
留下餘峯一個人在原地一臉懵逼。
餘峯茫然地看向秦野:“她幹什麽沖我發脾氣,我都沒招惹她。”
秦野擺擺手:“不用管她,我們上去找隊長。女人的心思你是不可能猜得到的,不信你一會兒上樓看看嫂子。”
不用想就知道林葵肯定是撞上阮枝了。
林葵都氣成這樣了,阮枝想來也好不到哪去。林葵進邢驚遲房間的事兒秦野前幾天去法醫室串門就知道了,只是不想會剛好和阮枝撞上。
餘峯和秦野剛走到三樓就頓住了,兩個人都疑惑地看着邢驚遲宿舍門口的衣櫃。他們隊長連這個陳舊的衣櫃都要搬回去嗎?
正好邢驚遲拿着一個袋子出來,他朝兩個人比了個手勢:“這衣櫃和裏面的衣服都拿到後面的二手市場去捐了,我明天去辦退宿。”
秦野和餘峯對視一眼,問道:“隊長,你宿舍退了以後上哪兒午休?”
邢驚遲聽了這個問題倒是多看了他們一眼,“你們什麽時候見我午休過?”
餘峯和秦野:“......”
好像也是。
邢驚遲提着袋子徑直往樓道口的垃圾桶走去。秦野留心看了一下,都是些洗漱用品,邢驚遲好像沒打算帶什麽東西回去。
秦野一時間也摸不準原先他就是這麽想的還是林葵進了他房間的緣故。
餘峯扒在門口往裏看去,嘀咕道:“這哪兒還用我們幫忙搬,捐的捐,丢的丢,剩下的那些不就只有被子了?”
在餘峯說被子的時候阮枝也在看邢驚遲的床,她彎腰探手摸了一下,硬邦邦的床鋪,被子和床鋪都很薄,床上很幹淨。
阮枝心想回去把家裏的床墊換成薄一點的。
也不知道邢驚遲能不能睡習慣。
最後這床被子還是被邢驚遲塞到行李箱裏帶回去了,因為被子還是他走之前的模樣,想來林葵應該沒動過,還是塊兒清白的小豆腐。
因為連日的雨,樓道帶着潮氣,地面濕滑。
邢驚遲站在樓梯邊朝阮枝伸出手,“我牽你下雨,這裏滑。”
阮枝看着男人低垂的眉眼,平常冷漠的眸子裏含着一絲小心翼翼,似乎是怕她因為剛才的事兒不高興了。她偷偷彎了彎唇,把手往他掌心一塞。
餘峯和秦野看着邢驚遲和阮枝手牽手下樓,心裏一時間也說不上什麽感覺。
餘峯瞄了一眼秦野,揚唇笑了一下:“野哥,我也牽你下去?”
回複餘峯的是秦野的一個白眼。
下樓梯的時候邢驚遲暗暗地觀察了好久,又覺得小青瓷沒生氣。
他将掌心的手攥的更緊了一點兒。
因着邢驚遲和阮枝要去江南區,餘峯和秦野和他們就在警局分開了,這回阮枝搶先邢驚遲一步自己爬上了車,沒再讓他抱。
...
車內。
阮枝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這個酷酷的大怪獸。邢驚遲的車和他的人一樣,看起來幹淨又冷硬,這車裏什麽裝飾都沒有。
沒幾分鐘阮枝就移開視線開始搗鼓手機。
她還得和她爸爸說一聲他們過去的事情,江北和江南有點兒距離。當時阮枝上班那會兒林千尋就讓她住家裏,阮枝沒答應。因為這件事那小老頭還和她鬧了幾個月的脾氣,最後還是沒拗過阮枝。
和阮枝的輕松比起來邢驚遲有那麽一點兒緊張。
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和阮枝的家人見面,他屈指輕點了點方向盤,側眸問:“阮枝,爸爸和阿姨喜歡什麽東西?還有你妹妹。”
阮枝放下手機想了想,應道:“我爸爸平時除了搗鼓那些瓷器和青銅器之外就喜歡喝酒,我阿姨似乎喜歡擺弄花花草草,林靈那小丫頭什麽都喜歡。”
這一句話邢驚遲就已經把阮枝的家庭關系理清楚了。
從她以前一個人住在江北就知道,林千尋的新家庭對她來說不是沒有影響的。還好她和林靈相處的不錯,所以這個家庭看起來還挺融洽。
邢驚遲在前面路口拐了個彎。
他下車挑禮物的時候阮枝剛好接到林千尋的電話。
林千尋欲蓋彌彰地咳嗽了一聲,随即試探着問:“枝枝,你和邢驚遲在哪兒了,他喜歡什麽菜?早上我就随便買了點兒。”
阮枝抿唇笑了一下,林靈早就和她說了林千尋天沒亮就上市場去了,拎回來一大堆菜。
阮枝:“爸爸,他不挑食。”
聽了這話林千尋那頭倒是安靜了一會兒,“不挑食好。你阿姨出差還沒回來,她聽說你們倆來想改簽回來的,我說沒事。我想着你們還是這樣自在些。”
阮枝垂眸,輕聲應:“謝謝爸爸。”
林千尋又說了幾句囑咐阮枝路上小心就挂了電話,他忙着進廚房做晚餐,順便把閑着的林靈也拉進了廚房幫忙。
邢驚遲上車後習慣性地先看了一眼阮枝,她托腮悶着小臉正出神。
他伸手把禮物都放到後座,低聲問:“怎麽了?”
下車那會兒他知道是林千尋打來的電話,這麽一會兒功夫她就換了情緒。想來是林千尋在和她電話裏說了些什麽。
阮枝憂愁地搖搖頭,小聲道:“沒事,就是想起以前的事。”
邢驚遲的視線在她淺蹙的眉眼處流連片刻,她不想說他就不再問。他轉身在後座拿了一個粉色的小糖盒出來,遞到阮枝面前。
阮枝看着粉色的糖盒眨了眨眼睛,“巧克力嗎?”
她接過糖盒拆開看了一眼,小盒子裏躺着七八個圓滾滾的巧克力,外面裹着桃粉色的包裝紙,看起來可愛又甜。
邢驚遲“嗯”了一聲,擡手揉了揉她的發,輕笑一聲:“每個人都有禮物,枝枝也有。”
臉上的笑意仿若昙花一現。
阮枝一怔。
他剛才叫她什麽?叫她枝枝嗎?
阮枝愣了好一會兒才去看邊上的邢驚遲。
男人神色依舊很淡,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輕抿着,正專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似乎剛才的那一聲“枝枝”只是她的錯覺一般。
阮枝一會兒看糖一會兒看邢驚遲。
越想越懵,最後幹脆給自己剝糖吃。包裝紙裏的是流心巧克力,咖啡色的是甜酒味,奶白色的是牛奶味,淡粉色的草莓味。
邢驚遲這一路就聽着包裝紙悉悉索索響。
等他第四次聽到的時候眉心跳了跳,他盡量放緩了語氣,無奈道:“阮枝,一會兒還要吃飯。”
阮枝剝糖紙的動作一停。
不是枝枝,是阮枝。
她悶悶地把剩下的巧克力都塞回盒子裏,把糖盒往車前一放,側頭托腮看向窗外,心想這巧克力怎麽一點都不甜。
楓澤園是近年新開的樓盤。
林千尋是在林靈上高中那年在這裏買了新房子,四室一廳,其中一間房是阮枝的,但阮枝很少回來住。那間房也一直沒人動。
邢驚遲撐着傘為阮枝遮去了惱人的雨絲。
細風斜雨中點點的綠意鋪滿了整個小區,石徑彎曲幽深,水畔如白雪似的花兒垂着腦袋挨着水面,空氣中浮着若有若無的香氣,楓樹随處可見。
阮枝“被迫”挽着邢驚遲的手。
邢驚遲一只手拿着禮物,另一手撐着傘,不能牽着她的手就偏要她挽着他走。阮枝在心裏直嘀咕,這個男人溫柔的舉動裏都帶着蠻橫的霸道。
約莫走了五分鐘左右阮枝就指着前面的樓說:“前面就是我爸爸家裏,他們住十六層。說起來我們家住六層也是你選的嗎?”
邢驚遲收起傘攬着她避開進出的路人,應道:“嗯,當時高樓層的房子也有。我考慮了一下安全風險折中買了六層,夏天江北片區偶爾會停電。”
阮枝想了一下如果夏天停電她爬十六樓的場景,繃着小臉點點頭:“你買的對。”
兩人說話間電梯“叮”的一聲響,門在他們面前緩緩打開。
一時間電梯外的人和電梯裏的人都沒有動作。
電梯的女孩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模樣,紮着馬尾,面容清秀,眉眼處細看和阮枝還有那麽一點兒像,正定在原地看着他們。
挽着邢驚遲的阮枝和下來丢垃圾的林靈大眼瞪小眼。
阮枝身邊的男人很顯眼,林靈第二眼就瞧見了。她也一點兒不避着,就這麽上下打量了一眼邢驚遲,身高優越,肩寬腰窄,底下是修長的腿。
最重要的是這個男人長了一張過分帥氣的臉。
林靈的視線在阮枝的手和男人的手臂相交處停留了一瞬,心裏已經有了想法。小丫頭眼珠子轉溜一圈,心裏已有了主意。
林靈笑眯眯地喊了一聲:“姐,你回來啦,這位是?”
阮枝:“......”
你表情語氣做作的不要太明顯。
她側頭看了一眼一臉淡定的邢驚遲,剛想介紹就聽邢驚遲不緊不慢地開口道:“林靈,我是你姐姐的丈夫邢驚遲。”
和上次在電話裏相差無幾的介紹。
林靈在心裏吐槽了一句,又揚起虛僞的笑:“我姐姐的丈夫?我姐夫逃婚了,連自己的婚禮都沒參加,你不知道嗎?”
阮枝輕咳一聲,喊了一句:“靈靈。”
邢驚遲倒是不在意林靈說的話,畢竟這女孩說的是事實。他直視林靈,一點兒都沒回避她的話:“這件事是我的錯。我很抱歉,林靈。”
林靈知道阮枝不想再提這件事,她不情不願地嘀咕了一句:“又不是我的婚禮,和我道歉有什麽用。”
說完也不管邢驚遲和阮枝,自顧自地拿着垃圾袋出去倒垃圾了。
阮枝在心裏嘆了口氣,拉着邢驚遲先進了電梯,免得一會兒那個小丫頭又胡說。她扯了扯邢驚遲的袖子,小聲道:“對不起啊,本來想讓你輕松點吃頓飯的。”
邢驚遲垂手握住阮枝纖瘦的手,側頭低聲道:“這件事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只要你不生氣就好。等天氣暖和一點,我們去補拍婚紗照。”
聞言阮枝愣了一下。
補拍婚紗照又是什麽時候說好的事?
不過邢驚遲這麽問她也沒拒絕,誰不喜歡自己美美的樣子呢。她眨眨眼,好奇地問:“我們去哪兒拍?可以出國嗎?”
邢驚遲望着她的小臉揚了揚唇角:“你想去哪兒拍都行。”
畢竟他的婚假還安安穩穩地躺在他的調休申請表上。
阮枝原本沒想過這件事,被邢驚遲這麽一說被勾起了那麽一點兒興趣。畢竟大家結婚的時候都拍婚紗照了,而她阮枝枝沒有。
不一會兒十六層就到了。
阮枝率先走出電梯,林靈這小丫頭出門的時候就沒關門。左邊的大門敞開,食物的味道順着風絲絲縷縷地傳來。
阮枝進門後給邢驚遲找了一雙拖鞋,換了鞋才朝裏面喊了一聲:“爸爸,我們回來了。”
邢驚遲立在門口不動聲色地掃過玄關、廚房、客廳以及連接卧室的門,這裏有三個人的生活痕跡,就是沒有阮枝的。
這房子當時裝修的時候設計的是開放式廚房,林千尋一擡頭就能看到門口站着的阮枝和邢驚遲。他拿着鍋鏟瞥了一眼阮枝身邊的男人,提聲應道:“诶,爸爸在做你喜歡吃的東坡肉,還給你炒了龍井蝦仁。”
林千尋看起來五十歲上下,看起來溫和很有精神,黑發打理的一絲不茍,身上的衣服整潔無褶皺,想來他的生活習慣和他從事文物修複也有關系。他和阮枝一樣都有一雙巧手。
邢驚遲緊跟着阮枝喊了一聲:“爸。”
林千尋本來還想想多晾他一會兒,但看到他寶貝女兒略帶懇求的目光就狠不下心,于是他硬邦邦地應了一聲:“嗯,去坐會兒吧。”
邢驚遲放下禮物和阮枝說了幾句話就朝着廚房走去了。
阮枝摸去客廳剝了一個橘子吃,順便豎着耳朵企圖偷聽邢驚遲和林千尋說話,她還是有點擔心這兩個男人相處不來。
阮枝偷聽到的對話如下——
“爸,我來幫您。”
“不用,你去陪枝枝。”
“枝枝想過來,我讓她坐着休息。”
“那你也去坐着。”
“枝枝怕您累着,她讓我過來的。”
“行吧,那你把菜去洗了。”
阮枝:“......”
這幾天她怎麽沒發現邢驚遲這麽會聊天,而且切入點抓的很準,林千尋只要遇上她的事就沒了辦法,就比如剛才那樣。
林靈丢了垃圾之後在底下磨蹭了一會兒才上樓。
剛進門她就看見阮枝鼓着腮幫子,歪着腦袋鬼鬼祟祟往往廚房看的模樣,光顧着偷聽連塞進去的橘子都沒心思嚼。她在心裏偷偷罵了一句沒出息!
林千尋聽到關門聲就知道林靈回來了,他朝那小丫頭招招手:“靈靈,這是你姐夫,過來叫人。”
林靈沒走過去,站在門口遠遠地喊了一聲“姐夫”,喊完就跑客廳去找阮枝了。一副後面以後人在追她的樣子。
這邊邢驚遲和林千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另一邊阮枝和林靈聊的話題就刺激多了。
林靈一把扯過偷聽的阮枝,往她身邊一擠,壓低了聲音:“姐,這就你的矜持哥哥啊,長得是挺帥的。之前談過戀愛沒有?”
阮枝搖搖頭,用氣聲應道:“沒談過。”
居然沒談過。
林靈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她面色微變,古怪地看了一眼正在剝豆子的男人:“長成這樣都沒談過戀愛,你說你們睡覺也只是單純的睡覺,他會不會那方面有問題?”
林靈這話直白的就差沒說你老公是不是不行。
阮枝一愣。
什麽有問題?那方面?
反應過來的阮枝驚恐地和林靈對視,又探頭出去看了一眼邢驚遲。因着幫林千尋洗菜,他脫下了外套随手放在一邊,露出一截小臂。
小臂線條流暢,臂上肌肉随着他的動作如像山巒一般起伏,寬闊的背下連着勁瘦而窄的腰,下面的兩條長腿令人想入非非。
這麽一個人,那方面會有問題嗎?
阮枝擰着眉想了想,小聲道:“林靈,我覺得..我覺得他應該沒問題。”
林靈翻了個白眼,又瞪她一眼:“你說沒問題就沒問題?你試過?”
阮枝忙不疊搖搖頭。
她沒試過。
于是姐妹倆又開始大眼瞪小眼。
在短暫的安靜之後,阮枝遲疑着問:“我去試試?”
林靈:?
作為一個每天都在網絡上沖浪的網瘾少女,林靈深知性/生活和諧在婚姻生活中起着至關重要的作用。她思索片刻,在阮枝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猝不及防的阮枝枝:“......”
這是什麽社會主義虎狼之詞。
“枝枝,林靈!過來吃飯,爸爸最後炒個菜就好了,你們先吃着。”
林千尋的話暫時打斷了林靈和阮枝的溝通,阮枝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她張了張唇,什麽話都說不來,林靈說的話和她腦中的大悲咒碰撞拉扯,最後大悲咒被虎狼之詞碾壓到了角落裏。
這麽一會兒時間,林千尋對邢驚遲的感觀好了不少。話雖然少但說的話還挺讨人喜歡,最重要的能做事,還心疼阮枝。
對林千尋來說,對阮枝好就是對他好。
林千尋準備炒最後一個菜,他頭也不擡地喊:“驚遲,你把蒸鍋裏的螃蟹端到桌上,然後就和那兩個小丫頭一起去坐着吃飯。”
邢驚遲動作很快,林千尋話音落下不就螃蟹就整整齊齊地擺在桌上了。
林千尋笑了一下。
這小子倒是比他想的好一點兒。
林靈和阮枝聽到林千尋的稱呼都怔了一瞬,別看這小老頭看起來性格溫和好相處,其實能讓他看上眼的還真沒幾個,居然這麽快就叫上“驚遲”了。
餘光瞥到了阮枝的衣擺。
邢驚遲擡眸朝她看了一眼,眸光微頓,他動作自然地伸手往阮枝額間撫去,蹙着眉問:“臉怎麽這麽紅?吹風着涼了嗎,頭暈不暈?”
微燙的掌心驟然觸上她的額頭,阮枝下意識地閉上眼,睫毛像是被風卷走的葉片一般顫個不停,心髒砰砰地跳。
阮枝抿抿唇,略顯心虛的否認:“沒有,就是有點熱。”
邢驚遲的視線在她寫滿了心虛的小臉上一滑而過。小青瓷體溫正常,就是臉頰有點燙,他緩緩收回手,低聲道:“不舒服要告訴我。”
阮枝點點小腦袋:“知道了。”
說完邢驚遲就順手拉開了椅子虛扶着阮枝坐下,一整套動作下來這兩個人看起來簡直不是像是剛結婚的,倒像是在一起很久了。
阮枝剛坐下就對上了兩道灼灼的目光。
林靈目瞪口呆地看着阮枝和邢驚遲,這像是沒睡過的樣子?
林千尋比林靈淡定點兒,但也好不到哪兒去,差點就把糖當成鹽放進了鍋裏,最後還掩飾性地輕咳一聲:“快坐下吃,橙汁放在右邊櫃子上。”
阮枝眨巴着眼睛看看林千尋又看看林靈,這兩個人在看什麽呢?
因着這個小插曲,接下來這頓飯就顯得格外安靜。
林千尋和林靈都悄咪咪地注意着阮枝和邢驚遲,而這兩個當事人似毫無察覺一般,旁若無人地吃着飯,偶爾低聲交談兩句。
吃完飯後林千尋有話想和阮枝說就把林靈支開了,邢驚遲見狀一聲不吭地起身去廚房洗碗。
阮枝側頭看着邢驚遲走到廚房的背影,心想他肯定沒吃飽。剛剛在餐桌上他有所收斂,他們放下筷子他也就不吃了。
阮枝的眼神很好懂。
林千尋瞅着阮枝巴巴的眼神,這小丫頭似乎很喜歡邢驚遲。
林千尋将這些想法都放到一邊,轉而說起正事:“枝枝,你媽媽前幾天給我打電話了。讓你帶人去你外公外婆家看一眼,你外公一直惦記着。還有你師父那兒,之前你結婚他還送了禮物過來。”
阮枝記着這些事,點頭應道:“下周末有空就過去。”
林千尋又說了幾句家常才旁敲側擊地問起阮枝和邢驚遲的情況,他邊觀察着阮枝的神色邊開口:“枝枝,你和驚遲相處的怎麽樣?”
阮枝彎唇笑了一下:“爸爸,他很好說話,很溫柔,也好養活。”
林千尋:“......”
他怎麽一樣都沒看出來,還有這個好養活指的是什麽?
擰巴了半天,林千尋還是放棄了去探尋年輕人的想法,他拍了拍阮枝的腦袋,溫聲道:“枝枝,有事就和爸爸說,爸爸會保護你。”
阮枝去牽林千尋的手,安慰道:“我知道的爸爸,不用擔心。”
林千尋滿臉憂愁,他的寶貝女兒居然就這麽嫁出去了。
明天是周一,他們都得去上班,這兩個孩子還坐了一早上飛機。林千尋沒打算多留他們,他拍了拍阮枝的手:“你們早點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對了。”想到周一林千尋還想起一件事來,他正色道,“枝枝,你們那兒是不是明天有一批捐贈品要送來?”
阮枝想起在群裏看到的消息:“對,明天早上就送來。”
林千尋低聲道:“枝枝,關于這批捐贈品的修複如果你能不參與就盡量不要參與進去。爸爸也是聽人說,這批捐贈品有些不對勁。”
阮枝微頓:“來源不對勁?”
這消息是近來才傳開的,林千尋前兩天去受邀去拍賣行做鑒定,聽人說了一嘴近來有生玩流入市場,且來源不明。
生玩指的是新出土的文物。
不少人都聽說了消息,有納入的藏家說這很有可能是鬼貨,即盜墓團隊挖掘盜竊古墓得來的文物。在這個消息傳出後,那批文物就悄無聲地退出了市場。在同一時間豐城博物館又收到了這麽一大批匿名捐贈,不管怎麽想都有些古怪。
林千尋擔心阮枝牽扯到這件事裏頭去。
畢竟邢驚遲身份敏感,他破獲造假案的事兒早晚要上新聞,砸了人飯碗肯定有不少人都在暗地裏盯着邢驚遲。他的身份是他的保護傘,但阮枝不一樣。
阮枝聽了沒應聲,許久才輕聲道:“爸爸,我的工作就只是修複他們。你以前常和我說,我們文物修複者也是醫生,文物也有生命,這一切和它們無關。”
林千尋沉默地聽着阮枝說話,他親眼看着這個孩子從蹒跚學步再到如今優秀的模樣。這些年他曾無數次慶幸阮枝留在了他身邊。
他在心裏嘆了一聲,随即摸了摸阮枝的發,笑道:“我的枝枝長大了。”
在阮枝和林千尋說話這會兒工夫邢驚遲把碗洗得幹幹淨淨,水聲一停林千尋就着急忙慌地催着他們回家,臨走前還給邢驚遲塞了個紅包。
林千尋朝邢驚遲擺擺手:“本來是想着過年那會兒給你的。好了別看我,收回去,回去吧。”
說完林千尋也不管他們想說什麽,一把把他們攆出去順便關上了門,一點兒光都不給他們透。
阮枝無奈地笑了一下,仰頭對邢驚遲道:“你收着吧,我爸爸就這樣。不管我多大了,每年都給我發壓歲錢,以後你也有。”
邢驚遲垂眸看着手裏的紅包。
他母親還在的時候他過年也能收到這麽一個紅包,後來每年過年就變成了一串串冷冰冰的數字,他的家開始分崩離析。
他擡手撫上阮枝的發,攬着她往電梯口走,低聲問:“我們去商場還是回家?”
阮枝瞅了他一眼,嘀咕道:“你把衣服都丢了以後穿什麽?家裏倒是有爺爺之前送來的衣服,他說都是你以前穿的,那些衣服你現在還穿嗎?”
顯然,邢爺爺說的“以前”是邢驚遲上高中的時候穿的衣服。
邢驚遲這麽些年下來對這些早就沒要求了,應道:“明天周一,我們要穿警服。衣服我下了班自己去買就可以。”
阮枝輕哼:“不想和我一起去就算了。”
邢驚遲無奈:“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想去我們就去。”
此時已經晚上七點,天色早已暗沉下來。
惱人的細雨斷斷續續地往下飄,一點面子都不給。
阮枝這一天下來也有點倦,她想了想還是改了主意:“我們回家去,明天我自己去買衣服。你忙起來哪還有下班這回事。”
阮枝說的是事實,邢驚遲無法否認。
他只好答應她,畢竟衣服這事兒她還沒消氣。
從江南到江北有一小時的路程,再加上這個點是高峰期,邢驚遲開了一個半小時才回到湖苑小區,阮枝已經縮在座椅上睡着了。
邢驚遲停下車,側頭看向阮枝。
小青瓷似乎很愛睡覺,在滇城那幾天她往床上一趟或者往沙發上一縮就睡着了,他經常抱着她回房間。之前是,今晚也是。
邢驚遲側身靠近阮枝解開了她身上的安全帶。
她睡着的模樣看起來比醒的時候乖很多,安靜又漂亮。他審過那麽多犯人怎麽會看不出阮枝的心思,她不太會掩藏情緒。
邢驚遲承諾過,會保護她、照顧她、忠誠于她。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愛她。
邢驚遲下車繞到另一邊抱着睡着的阮枝下了車,她毛茸茸的腦袋不自覺在他胸前蹭了蹭,伸手揪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又睡了過去。
他的心像是被她輕輕地撓了一下,變得又軟又敏感。
邢驚遲收緊了手,穩穩地抱着她進了樓道。
...
阮枝是在觸到軟綿綿的床時才從睡意裏掙紮了出來,鼻息間是她所熟悉的香薰味還有邢驚遲的味道,他有力的手還橫在她的腰間,一時間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阮枝迷糊地喊了一聲:“邢驚遲?”
“我在這裏。”
男人低聲應,彎腰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
不知怎的,阮枝在意識昏沉中竟想起了林靈的話。
她摸索着握住了邢驚遲微燙的手腕,男人的腕骨削瘦,柔軟的指腹摩/挲過凸起的骨,綿軟的聲音裏帶着顯而易見的疑惑——
“邢驚遲,你是不是..不行?”
話音落下空氣裏有那麽瞬間的寂靜。
下一秒,阮枝的手腕驟然落入了男人滾燙的掌心,不容她抵抗。
作者有話說: 矜持哥哥:我老婆說什麽?
兔崽帶着三更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