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普通模式

涼州城,長雲客棧。

“還在害怕?先喝杯熱水吧。”距離之前村子的變故已經過去數月,自那之後,兩人連續數日趕路,走的都是大路,卻是不敢走無人的小道了。只是楚戰實在是吓得不輕,宛枷也有些無奈,不明白為什麽這樣一個糙漢子會如此懼怕鬼神之事。

也是他忘了自己當初吓得有多麽不堪。

“你不知道……要是我們沒能回來……”楚戰壓低了聲音,“我聽說過,這世上有修士,修士分正邪,那女子恐怕是屬于邪修一類,不然不會控制那麽多鬼魂。”

楚戰對此略有了解,但知道得并不多,卻正是因為這種未知而害怕。對人類而言,可知的東西并沒有多麽可怕,找到并打倒就好了,可那摸不着的東西所帶來的陰影,卻是極難消除的。

宛枷微微挑起了眉,這麽多天了,還沒聽楚戰說起過這個,不過這樣一來,倒是令他确定了一件事,自己失去的記憶恐怕真是關于修士的。

“那女子既有操控鬼魂的能力,若我二人落入她的手中,恐怕……”楚戰一副不敢深想的樣子,接着又有些疑惑,“不過我聽聞,吾等将士渾身煞氣,乃是妖邪不侵之體,為何那女子會找上我們?”

“咳。”宛枷有些尴尬地咳了一聲,說來這還與他有關。

前幾日,他怎麽想怎麽覺得奇怪,自己如何就這麽控制不了自己的喜悅之情?明明一開始還是可以收放自如的,而其他情緒也沒出問題,于是他便問了系統。

系統原是不想告訴他,被他以攻略為由撬開了嘴。

“記憶是情感的載體,沒有記憶的你也沒有情感,而恢複記憶的同時你的情感也會随着記憶一起回來。”

“一開始的确可能會控制不了情緒,但習慣了就好了。”說到這裏,系統詭異地停了一下,接着說道,“已修複bug,杏林村副本不會在玩家等級不夠的時候出現。”

一聽此言,宛枷不由摸了摸下巴,原來那村子叫做杏林村,只可惜那村子周圍卻未曾看到一棵杏樹。

“那杏林村是什麽情況?”宛枷追問,bug的出現總是有道理的,還有那個等級的修正,如果不是這次事件,是不是他很有可能被莫名其妙地卷入到修士的鬥争中?如果是這樣,的确是很會影響到他的攻略。

“……宿主擁有修仙的潛質。”說完這句話後,系統就像關機了一樣什麽都不說了。

宛枷不由暗罵一聲:這辣雞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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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話透露出來的信息還挺多,至少證明了他之前關于任務的猜測是正确的,他後面幾個難度的任務恐怕都與修仙界有關,雖說難度高了,但求仙問道本就是男人的理想,而他,剛剛被肯定了自己的這份能力。

嘴角不自覺彎起,宛枷心中的喜悅湧起,令他不由覺得,喜悅是個不錯的情感,至少現在的他,心情舒暢。

自涼州城向西,不遠便是楚戰他們的營地,之前楚戰回京,西蠻趁此機會向東攻陷了幾座城,若楚戰不回來,恐怕下一個就要輪到涼州城了,因此一時之間,這偌大的涼州城有些冷清,不少城中民衆都聽到風聲逃走了,只剩下些老弱婦殘。

便是在這冷清的涼州城內,遠遠傳來凄冷的琵琶聲,順着風聲,仿佛在悠悠地哭泣。

楚戰手中的熱水差點灑出來,若他什麽都不知也便算了,可他偏偏聽說過修士的傳聞,又聽不全面,此刻再聽到這琵琶聲,聯想到前幾個月的經歷,不由有些害怕。

宛枷輕嘆一聲,想想也是自己的錯,若不是自己,楚戰還是那個一往無前,無所畏懼的将軍,怎會有如此情态?

他将手輕輕附在楚戰手上,輕聲說道:“莫怕,修士總不好随意殘害凡人的。”這是他從系統的話和這些年的經歷中推測出來的,若修士真可随意傷人,他前世那麽多年怎麽可能完全不知道修士的事?何況系統還進行了修正,恐怕這條規則是修士潛意識裏應該遵守的,而系統再次加強了這個。

“而且,你可是将軍楚戰啊,若你都怕了,那百姓該如何?”

他的話仿佛帶着魔力,令楚戰漸漸安心下來,楚戰雖是個粗人,但到底經歷過那麽多場戰争,宛枷說得如此直白,他也明白了宛枷的意思,心中的恐懼也便随着手中的溫暖消失了。

“是啊,我可是楚戰啊!”他帶着恐懼的眼中逐漸染上了自信,說來楚戰現在年紀也不大,不過二十餘歲,身上卻又赫赫戰功,這本就是他該自豪的,不過終究是太年輕了,遇事還不夠成熟。

“那我們便去尋尋琵琶聲是由何而來的吧。”宛枷笑道,不出意外看到楚戰瞬間僵硬的表情。

他忽然覺得若是不提攻略,和楚戰相處還是很有意思的。

順着琵琶聲而去,他們走到了城牆前,擡頭望去,竟是一女子坐于城牆之上。

女子眉眼如畫,長發如瀑,膚若凝脂,纖長的手指撫摸着手中的琵琶,見他們前來,便停下了彈奏,只是悠悠地嘆了一聲。

“将軍,你們終于回來了。”她開口說道,與驚天的相貌不同,她的聲音卻宛若老妪一般沙啞,楚戰不由一抖,顯然之前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有些大。

宛枷無奈,只能握緊了楚戰的手。

“将軍莫怕,我……沒有惡意的。”女子開口,接着她悠悠的望向涼州城,用一種很懷念的語氣開口說道,“我便是這座涼州城。”

涼州城還能成精?宛枷腦中忽然冒出這句話,但理智上壓下了說出來的欲望,只是靜靜地等女子解釋。

“我是涼州城百姓信奉的神,是由他們的信仰而生的。只是如今西蠻打來,我卻不能護佑我的百姓,他們……都離去了。”她的眼神空茫,仿佛透着什麽情緒,又仿佛什麽都沒有,“我是天生神靈,應百姓信仰而生,如今離了他們,我也即将消亡,只能在這最後的時刻彈奏這琵琶,為我的百姓踐行了。”

接着像是想到了什麽,她看向楚戰,露出一抹空靈而純粹的笑:“不過楚将軍回來了,我想必是可以免于消亡的命運了吧,只是西面那幾座城的神,恐怕已随着城破消失了……”說到這裏,她的語氣中不免透出了一抹失落,同為神明,看到這樣的末路,總是悲戚的。

“有我在時,涼州城必不會破。”楚戰說道,他的聲音透着堅定,卻夾雜着一絲難以掩飾的猶疑,終究是杏林村一事動搖了他的心。

女子遲疑了一下,接着問道:“将軍心中,可是有什麽猶疑?”

“不過是前幾日遭遇了些鬼神之事,心中有些記挂,不知……您可有些辦法?”宛枷回道,他特地将前幾個月縮成了前幾日,總不好讓楚戰太過丢臉,而說到稱呼時卻有些遲疑,他從不信神,此時也不知該如何稱呼眼前這個女子。

“既如此,我便為将軍彈奏一曲罷,還望将軍莫要嫌棄。”女子了然,手也跟着撫上懷中的琵琶,一種難以言喻的音樂自她的指尖流淌而出。

宛枷無法形容這樂聲給他帶來的感覺,只是覺得心中一陣輕松,之前擔心的問題也消失了,而那份喜悅的情感也融入了自身,不再如之前一般不可控了。

玄之又玄中,他感覺到自己缺失了幾份情感,模模糊糊間感覺心中好似有七個空,有一個已經被喜悅填滿,不知另外六個是怎麽樣的。

只是這數字實在是巧,令他很難不深思。

伴随着樂聲的停止,楚戰似乎還沉浸其中,很長時間都不能自已,倒是宛枷,收束了情感,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你的魂魄不全。”未曾想,女子竟是沒有管沉思的楚戰,而是向宛枷傳音道。

宛枷知道這是傳音,還是因為第一世學的武功,到了很高的境界之後便可以傳音了,只是他這一世毫無武功,這一能力自是無法使用。

“奇怪,真是奇怪。”女子皺眉,似乎看到了什麽很奇怪的東西,有些動搖,“你是少了,他卻是多了……”

說到這裏,女子又不說了,只是抿着嘴,用帶着些複雜的眼神望着他們,宛枷剛想問,身邊的楚戰就醒了,只好作罷。

楚戰眼中的思緒萬分,最終卻停留在了堅定上面,最後一絲猶疑也消失了。

在樂聲中,他看到了蒼生百姓,看到了戰敗後的流離之苦,他終是不忍的。他自信于自己的能力,唾棄自己的懦弱,樂聲如泣,每一聲都落入了他的心,杏林村的過往終是被這天下百姓的期待掩蓋而去。

他是将軍,他是守護這裏的将軍啊!

“多謝。”他向女子行了個禮,沉聲說到,接着帶着宛枷向着涼州城外,營地駐紮之處而去,步履堅定,蒼涼的天地間仿佛都只剩下了這個高大的男人。

宛枷望着他,頓時覺得,這才是楚戰楚将軍應有的樣子,這才是前世那個打至西蠻王庭,令天下再無戰事的将軍楚戰!

他幾乎有些不忍心打破此刻的肅穆了。

但是:“将軍,枷雖知将軍心急,不過……咱們的行禮和馬都還在客棧裏呢。”嗯,還有小狐貍,不知為何,自出了杏林村,它就一直在睡,若不是把了脈發現它無礙,宛枷幾乎都要以為前世的情景再現了。

楚戰高大的身形一僵,帶着些尴尬轉了方向,嚴肅地說道:“你在想什麽呢,我這不正是要回客棧呢。”

宛枷不以為意地笑笑,這樣的楚戰才是這些天他認識的楚戰,剛剛的楚戰,終究是,太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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